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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辆亨伯指挥车的司机——原来他是到机场去接一个人的——他似乎认为自己根本没有义务替伦纳德提他的行李。当伦纳德提着他的箱子东磕西碰地走进机场大楼的时候,他觉得相比之下提箱子要轻多了。可是他提着这么累赘的东西,不免在他的心理上也产生了一些影响。等他排在飞往伦敦去的那个长长的旅客的队伍里时,他觉得心乱如麻,神魂不定。他敢把他的提箱放到磅秤上去过磅吗?已经有人排在他的后面。他能够从队伍里出来而不至于惹得旁人怀疑吗?在他周围的那批人可都是一些奇怪的家伙。前面那些穿着邋里邋遢的人显然都是一家子——爷爷,奶奶,一对年轻夫妇,还有两个小孩。他们的行李是几个硕大无朋的硬纸板盒子和用绳子缚着的布包裹,他们一定是难民。西德当局不敢把他们从陆路运走,也许由于他们害怕乘坐飞机,所以他们全家都如此安静。也许那是由于他们觉察到,站在他们后面的是一个用脚推着他的箱子往前走的高个子的缘故。他的后面是一群大声说着话的法国商人,而他们的后面则是两个站得笔挺的英国军官,他们对那些法国人的行径静静地流露出鄙夷不屑的神情。所有这些人具有一个相同之处,那就是他们看上去都是些清白无辜的人士。他也清白无辜,可是他得进行一番解释才能让人信服。在一个报摊旁边站着一个宪兵。他的双手放在背后,扬起了下巴颏。警察都站在护照检查亭的旁边。其中的哪一个会把他从旅客的队伍里拉出来呢?
他觉得有一只手搁在他的肩膀上。他骤然一惊,太快地转过身来。原来是玛丽亚。她穿着一身他以前从来没有见到过的衣服。这是她新置备的夏装:一条上面印有花卉的裙子,腰里束了一根很宽的皮带,上身是一件白色的低开领蝙蝠袖女衬衫。她的头颈里戴着一条仿造的珍珠链——他不知道她还有这么一条项链。她看上去睡眠充足,容光焕发。她还用了一种新的香水。他们俩接吻的时候,她把手放在他的手里。它摸上去凉而光滑。他感觉到有些轻盈而单纯的东西回到他的心里来了——至少他心里有了这么一种想法。也许很快他就会重新向往着她了。他一旦离开了她,他就会想念她,把她从关于那条围裙,那些耐心的包扎,和在那些布的边缘涂上胶水的记忆区别开来。
“你看上去身体很好,”他说。
“我觉得好些了。你睡得好吗?”
她问得太不谨慎,紧靠在他们后面就有人。他把他的箱子推向前去,填补了那些难民后面出现的空当。
他说了声不,又挤了挤她的手。他们当然能够成为一对订了婚的男女。他说,“我很喜欢这件衬衫。它是新的吗?”
她退后一步,好让他看得更加清楚。她的头发周围戴了一个新的发夹——这回她选的是蓝、黄两色的,比别的就显得更加孩子气了。“我要让自己庆贺一下。你觉得这裙子怎么样?”她稍稍为他转了个身。她看来很高兴、很兴奋。那些法国人在注视着她。排在最后的那些人里面有个人吹了声口哨。
当她走近来一点的时候,他说:“你看上去真美。”他知道他说的是真话。如果他不停地这么说着,即使只对他自个儿说,他就会知道她确实真美。
“这么多人,”她说。“如果鲍勃·葛拉斯在这儿的话,他就会设法让你排到前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