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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辣辣的日照下,感觉汗水在后背流淌。
“唔唔……没有什么……”
花轻轻摇头。又担心似地窥看我的脸。
“爸爸,今天,我会早回。”
“慢慢回没有问题。兴趣班开始活动了,还要交朋友吧。”
“我想回家。兴趣班一结束就回家。”
花叮嘱似的随即又重复一次。然后一旋踵,跑远了。蝉鸣响彻闷热的街道。我发动摩托车。超越奔跑的花,从倒后镜看着花瘦小的身影眨眼间远去,拐过巷子,来到大路上。
奔驰在大路上,左边是东京监狱长长的灰墙。墙那边是好几幢监狱旧建筑。人的动静少得令人吃惊,充满死沉的空气。这种氛围笼罩着监狱一带,天气明明很好,却仿佛只有监狱周围乌云密布。
每次通过这里都想……会被抓进去的。今天也加大速度:别去想,只要不想,不吉利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吧。一片叶子缓缓落下,要遮挡去路似的。夏天了,叶子却是晦暗的。
飞驰到上野站,降下速度。周末全家外出的人和旅行者都多,很难开快;但今天街上空荡荡,站前气氛悠闲。我把摩托车停在上野公园一侧的林荫道,熄灭发动机,在一道晒不到太阳的矮石墙上坐下。这是待命的时间。
耳中是蝉的嘶鸣,和树叶婆娑的声音。公园飘来鸽子粪之类带禽兽类臭味的气息。修剪过的杜鹃花,叶子上拉了几重蛛网,白蒙蒙。
闲着,就摘下头盔,喝水。最初在这里待命时,还是初春,树木没长叶子,但此刻在夏天充沛的日照下,树木葱郁如绿色的拱门。
“……你又坐在这种地方。”
身后传来嘶哑的声音。我慢慢回头,嘴角带着微笑,见一位皮肤积垢的黝黑女性正摇摇晃晃走过来。她白发束在后面,六十岁上下。上野公园住了许多上年纪的露宿者。在这里待命之后,不知不觉跟他们混得面熟了。
“天天坐在这里?你还年轻啊。”
“哦,不是那种。”
“不错一小伙嘛,你呀。”
“所以得干活嘛。”
我指指停在路旁的摩托车。
“我在这儿等待派工作。之前解释了吧。”
“可怜啊。”
“什么嘛,大姐。”
日照一点点增强,透过树荫的阳光开始晃眼。我知道摩托车后部的深蓝色箱子累积了热量,变得烫起来。箱子里,用反白字记了公司名和电话号码。在北边时,没想过这事会变成工作。可是,也许东京人都匆匆忙忙过日子吧,这是个相当受重视的生意。签约摩托送信人,就是我现在的工作。在神田的公司事务所接受了委托,通过手机联系市内各处待命的摩托送信人。摩托送信人到指定地点接下文件之类的东西,送往指定地址。通过邮局来不及的急件,大城市里多得惊人。我们这些摩托送信人一天跑十趟至十五趟。报酬是提成的。也许这活儿有些季节很辛苦,但它比我来到东京最初干的派送杂志的活儿,实际收入好多了。
几个露宿的老头儿也凑过来。我每人派一支烟,他们冷淡地点点头,也不言谢,轮流用我的打火机点烟,一起抽起来。我给了老太太润喉糖。老头儿拿这取笑。
“这小伙一来,她就摇摇摆摆往前凑。看上他了。”
“咳,是挺上心的。”
“你嘛,还很女人啊。”
我一边笑,也要来几句凑热闹时,上衣兜里的手机响了。是公司打来的。我站起来接听,是第一件送信任务。确认了地址,取出地图。东京的小地方还没有把握。把大致的路径记牢,我就开动摩托车。
从设计公司送到出版社。或从建筑公司送到下包公司。几乎所有任务都是跑过几趟的地方,进程顺利。送了一处,就在那附近的街道停下来等待下一个命令。过午暑热更甚,与其在街上等待,不如开摩托飞驰舒服。
傍晚,到公司一趟。公司在神田一幢杂居大楼里,常驻公司事务所的,是业务员和两个接电话的,三人而已。廉价的铁桌子上总是堆满文件。
接电话的两人都是老者,只有业务员是四十多岁的女性。今天除他们之外,另有两个摩托送信人也露面了。我打开门,女业务员抬头看看我,微笑起来。
“噢,腐野先生。”
“打扰了。”
“有什么事吗?”
“工资。上周的。我想提前一点领。”
“这事啊,这么突然,准备不及哩。怎么啦?”
“女儿说要买衣服。”
我边进办公室边小声说,业务员笑起来。我个子高,桌前的钢管椅子对我太小了点儿。我坐下来,架起腿。业务员笑着说:
“我家也有女儿,这种时候我就教训她。跟她说:家里没这个钱!给孩子三四万零花钱打手机,那可不得了哩。”
“我不是领三四万啦。”
“……多少?”
“八千日元。”
业务员突然一本正经起来。她探过身子,动手来掏我的兜。她窥看一下我的钱包,吃惊地道:“三千日元。”
“你怎么那么缺钱?”
“攒着呢。还要升学什么的。”
“噢……来这儿之前,你究竟干什么的呀?钱包干瘪,人倒悠闲。像你这样优雅的穷男人,真没见过。”
“……工资。”
“知道啦,知道啦。我给你办。”
她笑着连连摆手,我点了几下头,表示感谢。桌子另一角看赛马报纸的两个送信人,斜眼瞟着我们这边。其中一个懒洋洋问:
“女儿多大啦?”
“十六。”
“……你女儿?”
“对。”
“那,你几岁了?”
“三十二。”
两人都搁下了赛马报纸。
“你几岁时有了孩子?”
“十六吧。按照计算。”
我简单地回答。业务员摆摆手,说:“不用说的,他这种男人,故事一堆。”
“‘这种男人’是哪种男人嘛?”
“不知道……说不上来。”
“可是,挺引人注意的吧。他人挺帅气。说话也挺爽快,干活也快。可是嘛,就有点儿不上心。我问你,之前究竟干什么工作?”
“我不在乎。”
“你刚才不是挺在乎嘛。”
“不关我什么事。”
业务员算了我的提成,填妥表格,将钞票和零钱装入褐色信封里。
“上周的钱。来,这里盖印。”
我身上没带印章,就用大拇指去按印油。湿湿腻腻的,指头染成了红色。大拇指按在指定的地方,业务员点点头。她轻轻抓住了我要缩回的手。那手干干的。
她用纸巾擦掉我指头的红色印油,仔细擦了好几遍。
一个送信人开了文件堆里的小电视机。业务员的低语被电视声音掩盖,只有我听得见。
“你又有……”
“什么?”
“又有……女人的气味了。”
“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