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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你总有那味道……得注意了。有个大姑娘女儿嘛。这样的话,她好可怜哩。”
“哪有的事。”
“我说呀,十六岁可微妙了。我家的孩子也差不多大。虽然还是个孩子。她会察觉这个的。”
“这个?”
“浓烈的女人味儿。第一次上这儿来,这味儿就很重。我知道,狗有狗的,猫有猫的,女人有女人的气味。父亲身上有这味儿,问题就复杂了。这个年龄的女孩子有洁癖。”
“……原来是这样。”
“没错。你第一次来气味就很重。”
业务员一直抚摸着我的指头。我轻轻抽回手,她像是从梦中惊醒似的仰头看着我,迟缓地把纸巾丢进垃圾箱。我叼根烟,点上火。手指接近了鼻子,感觉到花的味道似的。
指头沾上了女儿的气味,洗也洗不掉。
就在公司领了送信任务,把工资往兜里一装,出门了。完成工作返回上野,在老美杂货街买了食材,放进摩托车后的箱子里,发动起来。
回到北千住的公寓,夏天的日照开始西斜。停下摩托车,提着购物袋上外楼梯。进屋脱下上衣,放下手机。开摩托途中,手机有显示,有人发短信进来。伸手拿起放下的手机看,显示的是“小町”。心想迟一点看没事,先把食物材料放进冰箱。
打开电视,傍晚的新闻开始了。不停播放某处发生杀人案、政治家贪污、孩子失踪等等新闻。进了厨房,电视声音听不清了。打开水龙头放水,洗米。把鱼放在砧板上,用厨刀切成三段。黑红色的内脏跳出来,在砧板上蠕动。丢到水槽的三角角落里,几份内脏堆叠着,沉入黑暗之中。
已过了近半年,我已习惯了现在的生活。在之前待的地方,女儿就盼着我回家。现在反过来了,每天我专心工作,然后待在厨房。煮饭做菜是多年工作上的习惯,这样做似乎也是一种心愿。祈求不发生任何事情。祈求时光平稳流逝。一边祈求,一边做饭。
外面传来敲门声。
一次。
两次。
然后不再小心翼翼,大力拍了三次、四次。
我拧开水龙头洗了手,走到门口。公寓墙不厚,站在外面的男子的动静,连在厨房也能够感觉到。男子的身影映在厨房的磨砂玻璃上。我慢慢打开很轻的铁门,见一个五十上下的、壮实的男子站在那里。
旧的西服。
旧的灰色伞。
额上一块大黑痣。
他翻着眼睛瞧我,眼神里带着钝光。
“……田冈。”
我嘀咕道。心想,糟了。没有心理准备。没想到有人从北边跟上门来。约半年没见的田冈穿着粘了泥巴的皮鞋。脸色很差,疲惫不堪的样子。他嘴里说“可以进来吧”,也不等回答就匆匆忙忙脱下皮鞋。
“怎么上东京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迅速扫一眼六席间,确认没有可怀疑的东西。然后放下心,返回厨房,继续做饭。田冈把屋内看个遍之后,来到厨房。
“我觉得奇怪,淳悟君究竟上哪儿去了呢?”
“嘿,为我费心啊,没想到。”
我回头,眼角挤出笑容,说道。田冈依然那副表情,说道:
“我问小花的亲戚,你们去哪儿了。个个摇头说不知道,真是令人吃惊。嘿,又不是不景气得要关工厂走人。问了小町,她说,哟,就在这附近啊。真是大吃一惊。”
“来东京时,熟人只有她了,联系过。”
“住也别住监狱边上啊,品位真差,真够受了。”
“……那是碰巧了。”
田冈盯着我的举动。我收起笑脸。瞥他一眼,冷淡地问道:“怎么,拿着雨伞?”
“天气预报说,东京晚上下暴雨。风暴迫近了。你不知道?”
“是吗。来到这边,不大留意天气了,所以不知道。”
田冈吃了一惊似的看我。然后目光移到我做饭的手上。嘟哝道:“还是那么麻利嘛。”
“哈,在船上一直干这个嘛。”
“哦……小花怎样了?”
“习惯了吗?”
“……好像有好朋友了,兴趣班活动还是选了吹奏乐。看她挺开心的。”
“淳悟君,你的脸变了不少。”
说来突然,我惊讶地回过头。我不做声地俯视他,田冈怜悯地仰望着我。额头的黑痣汗津津。旧白衬衣。正经打着廉价领带。正规的打法显示出他一丝不苟的性格。
“脸?我的?”
“对啊……你现在做什么工作?”
“需要钱嘛,干摩托送信。知道这回事吗?”
“那种活儿怎么能挣钱?”
“拿提成,还行吧。不过,跟北边比,不是公务员了,没有福利保障。反正到手的钱是少了。”
辩解似的补了一句“……很轻松”。田冈定定盯着我,眼神仿佛刺透了我。他脑袋左右晃,说道:
“淳悟君,就半年,你就变成一副无根草的面容了。就是那种稀里糊涂、过一天算一天的模样。一个人过什么日子,不用问,看脸就知道。迄今我看腻了各种人的脸。我有自信能够辨别。哎,淳悟君。你记得老爹说你吗?”
脑海里回想起小个子老人的模样。心脏陡然猛跳。努力向水槽转过身子。手背、指甲上沾着鱼鳞片,在厨房灯泡的照射下半透明地反光。
“大盐先生说过什么话吗?”
“说你哩。怎么说来着?——大致就是,你是个男人,别成为无所用心的人,飘浮不定的无根草似的,要成为你生活的那片土地的人。你还要抚养孩子。确实,在保安部的年轻人中,你最那个……接近无根草的类型,我觉得。可是,你变了。半年不到啊。”
想起早上剃须时窥看镜中自己的脸。只是瘦了点、晒黑了点而已。我苦笑道:
“我自己不太觉得。”
“那倒是。人不知道自己的模样。”
“大盐先生真那么说过吗?”
“去世前不久说的。在聚会上。你不也在吗。怎么,让别人操心,自己却忘干净?”
田冈一直站在我身后。我脖子直发毛。我故作随意、用听来爽朗的声调问道:
“大家还好吗?”
“老样子,都挺好。有个小年轻,保安部的人,有孩子啦。这种和和美美的事情跟我的工作无关,记得模模糊糊的。我是个刑警,就讨厌的案件记得清清楚楚。”
“那倒也是。”
“最近一直在想老爹的死。”
“是吗。”
“年轻人也好,老人也好,那镇上的人都依赖老爹。那么好的人,而且是个老人家,究竟谁会杀他呢?我百思不得其解。半年了,我还是想不通。不过,肯定有人杀了他。真不是人。淳悟君,你怎么突然搬到东京来了?”
我小心翼翼地答道:
“……想到大城市过一下看。从前就想。”
“撒谎。你去哪儿都扎堆的。小花应该也喜欢待在北边的。她根子上就是朴素的,不是异想天开要往大城市跑的孩子。”
我将切好的鱼移到碟子里,洗好砧板,把铁锅架到火上。窗外蝉鸣。我悄悄瞥一眼六席间墙上挂的时钟。那是在炸面圈店得的赠品,有点倾斜。还没到下午六点。在花回家之前,设法让田冈走。田冈来访肯定会吓着花。好不容易重归平静的生活。这样一想就焦躁起来。我冷淡地说:
“你来有事吗?当然没事也行。”
“我来看脸。”
“来证实我半年来的变化?”
我尽量轻松地反问,回头看他。
正对着田冈的脸。汗水涌出,从黑痣周围到鼻梁,像油一样淌。他脸上是焦躁、愤怒似的表情。整张脸扭曲了。他似乎想说又说不好,就沉默一下,抬头看我。
“我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