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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尔表示:“你们会保护她吧?全天候?”他对珀西点了一下头,然后问。

“当然。”德尔瑞回答。

“太好了。”黑尔表示,“嗯……有一件事,我真的觉得你们应该和那个家伙谈一谈,就是菲利浦·汉森。”

“谈一谈?”莱姆问。

“和汉森?”塞林托问。“当然。但是他会否认一切,然后不会再多说半个字。”他看着莱姆说,“双胞胎对付了他一阵子。”然后又对着黑尔。“他们是我们最杰出的审问人员,但是运气一直不好,汉森始终守口如瓶。”

“你们不能威胁他……或做点什么事?”

“嗯……不成。”塞林托表示,“我不认为我们能够这么做。”

“没什么用,”莱姆接着说,“再怎么样,汉森也提供不了任何消息。棺材舞者从来都不曾和他的客户碰面,也不会让他们知道他会如何完成他的工作。”

“棺材舞者?”珀西问。

“那是我们为这个杀手所取的名字,棺材舞者。”

“棺材舞者?”珀西浅浅地笑了一下,就好像这个名字对她具有某种意义。但是她并没有细说。

“听起来有点令人毛骨悚然。”黑尔带着疑虑地说,就好像警察不应该为坏蛋取这么惊悚的名字一样。莱姆觉得他的想法也没错。

珀西盯着莱姆的眼睛,那对眸子几乎和她的一样黝黑。她问:“你遇到什么事了?中枪了吗?”

这个直接的问题让萨克斯和黑尔有些不安,不过莱姆并不介意。他比较喜欢像他自己一样的人——不会采用一些不得要领的圆滑态度。他平静地答道:“我在一个建筑工地搜寻犯罪现场,一根房梁落下来,砸断了我的颈骨。”

“就像那个演员克里斯托弗·里夫<a id="zw15" href="#zhu15"><sup>[15]</sup></a>一样?”

“没错。”

黑尔说:“那真是惨。但是那家伙非常勇敢,我在电视上看过他。如果那样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的话,我想我一定会自杀。”

莱姆看着萨克斯,萨克斯也回看着他,然后他转过去看着珀西。“我需要你的帮助。我们需要找出他将炸弹弄上飞机的方法,对于这一点,你有什么看法吗?”

“没有。”珀西表示,然后看着正在摇头的黑尔。

黑尔说:“我当时在郊外钓鱼。我请了一天假,很晚才回到家。”

“飞机起飞之前停在什么地方?”

“停在我们的机棚里。我们正在为新承包的空运合约装配飞机。我们必须移开座椅,装上可以配置高压电的特别货架,那是为了安装冷冻库。货柜里装了些什么东西,你已经知道了吧?”

“器官,”莱姆说,“人体器官。你们和其他公司共用一个机棚吗?”

“没有,那是我们自己的,嗯……我们承租的机棚。”

“进入里面有多容易?”塞林托问。

“没有人的时候,停机棚会上锁。但是过去几天,为了装配那架利尔喷气机,二十四小时都有工作人员在现场。”

“你认识这些工作人员吗?”

“他们就像家人一样。”黑尔用一种带有防御性的口吻回答。

塞林托对着班克斯翻了一个白眼。莱姆猜想,这些警探大概以为一件谋杀案里,家庭成员经常都是首号的嫌疑犯。

“我们还是需要取得这份名单。你不介意我们对他们进行调查吧?”

“萨莉·安妮是我们的办公室经理,她会为你们准备一份名单。”

“你们必须封闭停机棚,”莱姆表示,“禁止所有人进入。”

珀西摇摇头,正准备说:“我们不能……”

“封闭停机棚,”他重复道,“所有人都不能进入,所有的人。”

“但是……”

莱姆表示:“我们必须这么做。”

“喂,”珀西说,“等一等。”她看着黑尔。“FB准备得怎么样了?”

他耸了耸肩:“罗恩表示至少还要一整天。”

珀西叹了一口气。“爱德华驾驶的那一架利尔喷气机,是唯一装配了适用货运设备的飞机。明天晚上有一趟已经排定的航程,我们必须彻夜将另外一架飞机装配妥当,不能封闭停机棚。”

莱姆说:“我很抱歉,但是你们别无选择。”

珀西错愕地表示:“我不知道你是以什么身份来给我们选择……”

“我只是试着去救你们性命的人。”莱姆严厉地回答。

“我不能冒着失去这份合约的风险。”

“等一等,小姐,”德尔瑞表示,“你并不明白,这个坏人……”

“他杀了我的丈夫,”她用一种坚定的声音说,“所以我了解他。但是我不会因为威胁而甘冒失去这份合约的风险。”

萨克斯叉着腰。“喂,等一等。如果有任何人能够救你们一命的话,那就非林肯·莱姆莫属了。我觉得我们根本没必要面对这种态度。”

莱姆打断了他们的争论,平静地说:“你可以给我们一个钟头的时间搜集证据吗?”

“一个钟头?”珀西对他的提议表示质疑。

萨克斯笑了一下,惊讶地看着她的老板,问:“用一个钟头的时间搜查一个停机棚?你没弄错吧,莱姆?”她脸上的表情说的是,“我正在为你辩护,你却来这一套。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有些刑事鉴定家会指派一个组的人员去勘查现场,但是莱姆每一次都坚持阿米莉亚一个人单独搜证,就像他过去一样。因为一个人单独在犯罪现场搜证,成效绝对不输给整个组。但是要一个人单枪匹马去搜寻一个宽阔的现场,时间却只有一个钟头,确实是短得有些过分。莱姆非常清楚这一点,但是他并没有回应萨克斯,只是继续盯着珀西看,她说:“一个钟头?好,我可以接受。”

“莱姆,”萨克斯抗议,“我需要更多的时间。”

“但是你是顶尖的好手,阿米莉亚。”他笑着回答,这也表示这件事已经决定了。

“现场有些什么人可以帮助我们?”莱姆问珀西。

“罗恩·塔尔博特,他是公司的合伙人,也是我们的运营经理。”

萨克斯在她的备忘录中记下这个名字。“我现在动身吗?”她问。

“不。”莱姆回答,“我要你等到我们取得芝加哥那架飞机上的炸弹之后。我需要你帮我进行分析。”

“我只有一个钟头,”她不耐烦地表示,“你还记得吧?”

“你必须待命。”他不满地说,然后问弗雷德·德尔瑞,“庇护所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我们找到了一处你会喜欢的地方。”德尔瑞对珀西表示,“就在曼哈顿。那些纳税人得更辛勤地工作了,嘿嘿!在证人保护计划中,这个地方经常被美国的法官视为上上之选。还有一件事,我们需要纽约警察局派一个人来处理保护的细节,一个对棺材舞者有相当程度的认识与了解的人。”

杰里·班克斯刚好在这时抬起头,困惑地发觉所行人都盯着他看。“什么事?”他问,“什么事?”边说边徒劳地整理他那一头蓬松的乱发。

斯蒂芬·考尔虽然像个军人一样地说话,也使用军人的枪支射击,但是事实上他从没当过兵。

而他现在却对着希拉·霍罗威茨表示:“事实上,我对我军人世家的传统一直感到非常骄傲。”

“有的人并不这么认为——”

“没错,”他打断她,“有的人不会因此而对你表示尊重,不过那是他们的问题。”

“那确实是他们的问题。”希拉附和道。

“你的地方还真是不错。”他环顾着这座塞满了减价商品的垃圾场。

“谢谢你,朋友。嗯……你希望——不,你想要喝点什么东西吗?哎呀,我老是用错词,也常为这种事挨我妈妈的骂。我电视看得太多了,就像,就像……就像……哎呀!”

她到底在胡扯些什么?

“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吗?”他用一个讨喜的微笑好奇地问。

“是啊,只有我和我那三只‘动感三人行’。我不知道它们为什么全部躲了起来,这几个傻流氓。”希拉紧张地拧着她那件外套的细边。由于他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所以她又问了一次:“想喝点什么东西吗?”

“当然。”

他看到冰箱上面摆着一瓶布满灰尘的葡萄酒,为了特别的时刻而准备的吗?

显然不是——她开了一瓶低热量的汽水。

他溜达到窗户旁边朝外看。这一带的街上并没有看到警察,离地铁站也只有半个街区,公寓位于二楼,窗子虽然装了铁窗,不过并没有上锁。必要的话,他可以沿着防火梯往下爬,然后混进随时都人潮汹涌的列克星顿大道……

她有一部电话和一台电脑,很好!

他看了一眼墙上挂的月历——天使的图像。月历上面有一些标记,不过都不是这个周末。

“对了,希拉,你是不是……”他咳了一声,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什么事?”

“嗯……我知道这个问题很愚蠢,我的意思是,这么问好像有点太快。我只是想要知道你接下来几天是不是有什么计划?”

她谨慎地回答:“我,嗯……我应该去看我的妈妈。”

斯蒂芬失望地皱起脸孔。“太可惜了,因为我们家在五月岬<a id="zw16" href="#zhu16"><sup>[16]</sup></a>……”

“新泽西海岸!”

“对,我要去那里……”

“等你接到了巴迪之后吗?”

谁是这个他妈的巴迪?

对了,那只猫。“是啊。如果你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原本希望你会想出去走一走。”

“你有……”

“我妈妈也会一起去,还有她的一些女伴。”

“哦……天啊,我不知道……”

“所以,为什么你不打个电话给你妈妈,让她知道这个周末她可能必须一个人过了。”

“是这样……我并不是真的需要打电话。如果我没有出现的话,也没什么大不了,因为事情就是这样,我可能会去看她,也可能不会。”

所以她刚才说了谎。一个坐冷板凳的周末,接下来的几天内没有人会想念她。

一只猫跳到他身边,把头贴在他的脸上。他想象着千万条虫散落在他的身上,想象着这些虫子在希拉的头发上蠕动,想到她那几根长得像虫子的手指。斯蒂芬开始厌恶这个女人,他想要大声吼叫。

“来和我们的新朋友打个招呼,安德里亚。它喜欢你,山姆。”

他站了起来,四处环顾着公寓,一边在心中暗忖。

记住,小鬼,任何东西都能够杀人。

有的东西杀得快,有的东西杀得慢,但是任何东西都能够杀人。

“对了,”他问,“你有没有胶带?”

“嗯……什么用途的胶带?”她纳闷地问。

“是我背包里面那些乐器,我必须修理其中一个小鼓。”

“有啊,我这里还有一些。”她走到玄关,“我每个圣诞节都会寄包裹给我的婶婶,每次都会新买一卷胶带。我总是记不得自己是不是已经买了,所以现在家里面大概有一吨胶带。我是不是像个傻瓜一样?”

他并没有回答,因为他正在观察厨房,并认为那是这间公寓里最理想的杀人地带。

“拿去。”她开玩笑地将胶带丢给他,而他本能地伸手接住。他因为来不及戴上手套而怒不可遏,知道自己会在胶带上留下指纹。当他看到希拉一边咧嘴大笑,一边大叫“接得好,朋友”时,已经气得全身发抖,眼中实际上看到的是一条巨大的、越走越近的肥虫。他把胶带放下,然后开始戴上手套。

“手套?你会冷吗?怎么,朋友,你在……”

他并不理会她而径自打开冰箱,将里面的食物取出来。

她往前靠近一步,脸上轻浮的笑容开始消失。“嗯……你饿了吗?”

他开始取出架子。

他们两个人的目光交汇在一起,突然之间,她的喉咙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哦”。

斯蒂芬在她往前跌落到地面之前,伸手接住了那具肥胖的身躯。

快还是慢?

他抓住她的背,然后朝着冰箱的方向,往厨房里面拖。

倒数四十四小时

7

无三不成理。

拥有荣誉一级工程学位、机身和机械动力领域的合格证书,以及联邦航空管理局颁发的每一种飞行相关执照的珀西·克莱,没有时间迷信。

但是坐在防弹厢型车里,经由中央公园驶往位于城中心的联邦庇护所时,她还是想起了一句古老的谚语——迷信的旅客总是把它当恐怖经文一样挂在嘴边复诵——无三不成理。

就连悲剧也是一样。

首先是爱德华,现在则是第二件不幸——罗恩·塔尔博特从办公室通过手机告诉她的这个消息。

珀西像三明治一样,被夹在布莱特·黑尔和那名年轻的警探杰里·班克斯中间。她垂下头,黑尔看着她,班克斯则机警地看着窗外的交通、行人和街上的树。

“美国医疗保健组织同意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塔尔博特说话的时候,带着令人焦虑的喘息声。塔尔博特是她认识的最佳飞行员之一,不过他已经有多年没开飞机了——因为不稳定的健康状况而遭到停飞。珀西认为,如果仅仅是因为沉溺于酒精、烟草和食物这样的原罪,这种惩罚太不公平,主要是因为她自己也有着同样的嗜好。“我的意思是说,他们可以取消合约,因为炸弹并不包括在不可抗拒的因素之内。他们不会原谅我们的表现。”

“但是他们还是让我们飞明天那一趟?”

一阵停顿。

“是啊,他们让我们飞。”

“少来这一套,罗恩,”她生气地表示,“我们之间不需要扯这些鬼话。”她听见他点着了另一根香烟。罗恩体态肥胖、一身烟味,在她尝试戒烟那一段时间,会伸手向他周转骆驼牌香烟。塔尔博特从来不在意是否换上了干净的衣物或刮了胡子,他也不太会转告坏消息。

“是FB。”他勉强说出口。

“它发生什么事了?”

N695FB是珀西·克莱的利尔35A喷气机,不过并没有任何书面证明指出这种从属关系。在法律上,这架双引擎喷气机是由摩根飞机租赁公司租给挂名在哈得孙空运公司旗下的完全独立的克莱—卡尼控股公司的。而摩根飞机租赁公司,则是向乔拉控股公司的子公司——在特拉华州注册的“运输之道”——租了这架飞机。这一类合法而且常见的拜占庭式协议<a id="zw17" href="#zhu17"><sup>[17]</sup></a>,让飞机的使用和坠毁都变得异常昂贵。

不过,哈得孙空运的每一个人都知道N695FB属于珀西。她在这架飞机上已经累积了数千个小时的飞行时数记录,它是她的宠物、孩子。爱德华不在身边的许多夜晚,她只要想到这架飞机,就可以暂时抚平寂寞带来的刺痛。一根可爱的操纵杆,让这架飞机可以飞到四万五千英尺的高度和四百六十节的速度——时速超过五百英里。她很清楚这架飞机还可以飞得更高、更快,不过这是一个不能让摩根飞机租赁公司、乔拉控股公司、运输之道和联邦航空管理局知道的秘密。

塔尔博特最后终于表示:“为她装上配备,会比我想象中还要困难。”

“动手进行吧!”

“好吧,”他最后终于说了出来,“斯图走了。”斯图·马夸德是他们的技工主管。

“什么?”

“那个王八蛋准备辞职。嗯……不过他还没开口。”塔尔博特继续说,“他来电话请病假,但是口气有点奇怪,所以我打了几个电话。原来他准备到西科斯基<a id="zw18" href="#zhu18"><sup>[18]</sup></a>上班,已经接了那边的工作。”

珀西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一个大问题。利尔35A喷气机原始的配备是八个客座,为了配合美国医疗保健组织的货运,大部分的座椅都必须撤走,然后装上减震缓冲和冷冻柜的支架,并从引擎的发电装置接出额外的电源插座。这也就表示,最主要的工作在电力和机身上面。

在所有的技工之中,就属斯图·马夸德最优秀,他在创纪录的时间内装配了爱德华那架飞机。没有他的话,珀西还真不知道他们如何在明天那一趟飞行之前完成装配。

“怎么回事,珀西?”黑尔看到她忧虑的表情,问道。

“斯图走了。”她低声说。

他没弄清楚她的话,摇摇头之后问:“去哪里?”

“他走人了。”她生气地说,“辞掉工作,准备修直升机去了!”

黑尔震惊地盯着她。“今天?”

她点点头。

塔尔博特继续说:“他吓坏了,珀西,他们都知道是一枚炸弹。警方什么话都没说,但是他们全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都很紧张。我刚刚说的是约翰·林格……”

“约翰?他该不会也辞职了吧?”约翰是他们去年雇用的一名年轻驾驶员。

“他只是问我们是不是应该歇业一阵子,直到这一切都烟消云散。”

“不,我们不歇业。”她坚决地表示,“我们不会取消任何一件该死的工作,一切业务都照常进行。如果还有人请病假的话,就炒掉他们。”

“珀西……”

塔尔博特虽然严厉,但是全公司都知道他是最容易被说服的人。

“好吧,”她生气地表示,“那就由我来炒掉他们。”

“听着,关于FB,我可以完成大部分工作。”同样拥有机身机械工程合格证书的塔尔博特说。

“你尽力而为吧。但是看看能不能找到另外一个技工,”她告诉他,“其他的以后再说。”

“我真是不敢相信,”黑尔困惑地说,“他居然辞职了。”

珀西气坏了。每个人都求自保——这是最恶劣的行径。公司已经奄奄一息,她却还不知道如何动手拯救。

珀西·克莱并没有经营事业的“猴子伎俩”。

猴子伎俩……

还是战斗机飞行员的时候,她曾经听过这种说法。那是由一名海军上将飞行员创造出来的词。意思是说一个天生的飞行员身上那种难以解释、无法传授的才能。

好吧,珀西在飞行这方面确实有些猴子伎俩。任何一种飞机,无论她从前是不是飞过,无论在何种天气下,目视飞行或仪器飞行,白天或夜晚,她都可以完美地让飞机降落在飞行员视为目标的降落点上面——跑道指定点一千英尺内。无论滑翔机、双翼飞机、大力士、737,或米格机……任何一个驾驶舱都像她自己的家一样。

但是她的猴子伎俩仅仅到此为止。

在家庭关系这一方面,她肯定没有半点伎俩。她为了到弗吉尼亚理工学院附设的航空学校就读,从父亲的母校弗吉尼亚大学休学。为此,她那位任职于烟草公司的父亲从好几年前就拒绝和她说话了,最近还取消了她的继承权。(尽管她告诉他,离开夏洛特斯维尔已经是无法避免的事,因为在第一学期的第六周,女学生联谊会那个高个子金发的主席故意大声说这个侏儒女孩想加入的是农业学校,而不是学生联谊会,于是珀西将她打倒在地。)

在海军的内部政治方面也肯定没有半点伎俩。她在驾驶大雄猫(F14)时令人敬畏的表现,肯定无法弥补她招惹的麻烦——其他人都能对某些事件保持缄默时,她却是个“大炮筒子”。她也没有任何伎俩去经营她担任总裁的这家货运公司。她一直非常困惑,为什么哈得孙空运业务繁忙,却总是面临破产的边缘。就像爱德华、布莱特,以及其他的飞行员们一样,珀西不停地工作(她躲避固定航线的理由之一,是因为顽固的联邦航空管理局公告飞行员,每个月的飞行时数不能超过八十小时)。为什么他们总是面临破产呢?如果不是充满魅力的爱德华开发客户的能力,以及性情怪异的罗恩·塔尔博特对成本缩减控制、对债权人耍把戏,他们绝对无法熬过这两年。

公司上个月又差一点破产,但是爱德华设法弄到了美国医疗保健组织的合约。连锁医院在器官移植这上面赚进了令人吃惊的金钱,她明白了这项业务并不只是局限于心脏和肾脏。最主要的问题是在几个小时的有效期限之内,将捐赠者的器官送交合适的受赠者。过去这些器官都是由商业客机载运(放在驾驶舱内的冷藏设备里),但是运送的过程却受到商业客机时刻表与路线的限制。哈德孙空运并没有这些问题。公司方面承诺为美国医疗保健组织拨出一架专机,以逆时针的方向飞越东岸和中西部,去往六至八个城市,让器官在需要的地点之间流通。货品的交送是经过担保的。无论下雨、下雪、气流,只要达到能够飞行的最低限度,也就是只要机场开放,能够合法飞行,哈得孙空运就必须准时交货。

头一个月是试用期。一旦通过,他们就会获得一份能够维持公司生存的十八个月合约。

显然,罗恩施了魔法让客户给他们另一个机会。但是如果FB在明天的航班之前不能准备妥当……珀西简直不敢想象接下来的后果。

他们坐在警车里经过中央公园的时候,珀西仔细地看着初春的嫩绿。爱德华爱极了这座公园,经常到这里跑步。他会沿着蓄水池绕两圈之后,一身汗臭地回到家,灰发一缕一缕地贴着他的脸庞。而我呢?珀西现在只能悲伤地在心中苦笑。他会发现她正坐在家中,专心研读一份飞行日志或一份进阶涡轮引擎维修手册,也许一边抽着烟,或一边喝着“野火鸡”威士忌。爱德华这时候会咧嘴笑着,然后用他有力的手指戳戳她的肋骨,问她是不是要多做一些不健康的事。他们笑成一团的时候,他会偷偷地痛饮几口波本威士忌。

她想起了他如何亲吻她的肩膀。当他们做爱的时候,他就是将脸搁在这个地方,贴紧她的肌肤。珀西·克莱相信在自己的颈子朝着纤细的肩膀展开的地方——就只有在这个地方——她还可以算是一个漂亮的女人。

爱德华……

夜空里的每一颗星星……

眼泪再次溢满了她的眼眶,她抬头望着灰色的天空——不祥的预兆。她预估云层高度一千五百英尺,风向〇九〇,风速十五节,有气流。她换了坐姿。布莱特·黑尔强壮的手指握住她的前臂。杰里·班克斯正在闲谈一些事情,但是她并没有听进去。

珀西·克莱做了一个决定,她再次打开手机。

倒数四十三小时

8

呼啸的警笛声。

林肯·莱姆期待特别勤务车通过的时候会听到多普勒效应<a id="zw19" href="#zhu19"><sup>[19]</sup></a>,但是警笛在他的门口响过一声之后,随即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托马斯让一名年轻人进入一楼的化验室。这名伊利诺斯州的州警留着整齐的平头,身上的蓝色制服昨天套上的时候可能还干干净净的,现在却是又脏又皱,沾满了煤污与泥渍。他用电动刮胡刀刮过脸,但是留下了一撮细小的暗色山羊胡,和黄色的短发形成鲜明的对比。他带来了两只大型的帆布袋以及一份棕色的卷宗。莱姆见到他的时候,比这个星期内他见过的每一个人都表现得更为高兴。

“炸弹!”他叫道,“炸弹送来了!”

库珀掏空袋子,塞林托在收据和保管单位的卡片上草草签名,并塞回州警的手中。后者除了对这些执法人员奇怪的搜集品感到惊讶,肯定也在猜测莱姆的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托马斯礼貌地对州警笑了笑,然后送他离开房间。

莱姆叫道:“来吧,萨克斯,你只需要站在一旁!袋子里面有些什么东西?”

她冷冷地笑了笑,然后走到桌子旁边,看着库珀小心地将袋内的东西摊放开来。

她今天到底怎么回事?一个钟头去搜寻一处现场已经算是相当充裕了——如果她是为了这件事而不开心的话。不过他喜欢她的坏脾气,他自己过去也经常如此。“好吧,托马斯,来帮帮忙。我们需要在写字板上面将证物列出来。列出一些表格。‘CS1’,第一个标题。”

“C,嗯……S?”

“犯罪现场(crime scene),”莱姆不高兴地说,“要不然会是什么?‘CS1,芝加哥’。”

过去的几件案子,莱姆一直使用大都会博物馆海报的背面来制作证物研究图表。现在他已经较为先进了——数块大型写字板挂在他的墙上,空气里芳香的气味带他回到了中西部学校生涯潮湿的春季——那一段为了科学课程而活,同时鄙视拼写课和英文课的日子。

他的助手投给他一个恼怒的眼光,抓起笔,拍拍那条漂亮的领带和打褶裤上的灰尘,然后动手开始记录。

“我们拿到了些什么东西,梅尔?萨克斯,帮帮他。”

他们开始将装在塑料袋和塑料瓶中的灰尘、金属碎片,以及一团团的塑料倒出来,然后将这些东西放在瓷盘上面。那些搜寻坠机现场的人,如果和莱姆训练出来的人员有着相同水平的话,就会使用磁石滚筒、大型真空吸尘器,以及一系列的细筛网,来找出爆炸的碎片。

精通法医学各项领域的莱姆也是炸弹方面的权威。棺材舞者在华尔街那间办公室的垃圾桶里留下一个小包裹,并杀害他两名手下之前,他对这个专题原本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在那之后,莱姆全力学习和爆炸物相关的知识。他跟着联邦调查局的爆破小组一起研究。那是联邦化验室当中最小的编制之一,但充满精英,由十四名化验探员和技师所组成。他们并不负责寻找IED<a id="zw20" href="#zhu20"><sup>[20]</sup></a>——炸弹在法律上所使用的名词,也不负责拆卸。他们的工作是研究炸弹和爆炸案的犯罪现场,追踪制造者和他们的学徒,并替他们分类(在某些圈子里面,制造炸弹被视为一种艺术,所以学徒们都尽力学习知名炸弹制造者的技术)。

萨克斯拨弄着那些袋子。“炸弹不会被自己的爆炸力破坏吗?”

“记住这一点,没有任何东西会彻底地遭到破坏,萨克斯。”他一边将轮椅移近,检视那些袋子,一边确认。“看到左边那一堆铝制品没有?呈粉碎状而不是弯曲状,这表示炸弹有着很强的爆破力……”

“很强的……”塞林托问。

“爆破力,”莱姆解释,“引爆的程度。不过尽管如此,一枚炸弹有百分之六十到九十会躲过爆炸的破坏。当然,我说的不是炸药本身,但总是有足够的残余物可以归类。哦,我们有许多东西要着手研究。”

“许多?”德尔瑞嘲讽地笑,“就像要把摔得粉身碎骨的矮胖子汉普蒂-邓普蒂<a id="zw21" href="#zhu21"><sup>[21]</sup></a>拼回去一样。”

“但那并不是我们的工作,弗雷德。”莱姆伶俐地回答,“我们只需要逮到把他从墙上推下去的那个王八蛋就行了。”他沿着桌子移动轮椅。“这些看起来像是什么东西,梅尔?我看到了电池,看到了电线,也看到了定时器。还有些什么?找找看有没有包装的盒子或包裹。”

许多放置炸弹的人都因为装载炸弹的外包装被定罪,而不是因为定时器或引爆器。这样的事很少被谈起,但是航空公司经常把无人领取的行李送交联邦调查局引爆,再现爆炸的情况,以期为刑事鉴定专家提供某种标准。在泛美一〇三航班的爆炸案中,联邦调查局就不是从炸弹本身辨识出制造者的,而是通过藏置炸弹的东芝牌收音机。这台收音机被放在一个新秀丽牌行李箱里,包裹在几件衣物当中。探员追踪这些行李箱里面的衣物,结果找到了位于马耳他共和国斯利马岛的一家商店,而店主指认出了那名购买这些衣物的人。那人实际上是黎巴嫩情报员。

但是库珀摇摇头。“除了炸弹的构成元素之外,引爆地点附近并没有其他东西。”

“所以并不是装在行李箱或飞行袋中。”莱姆陷入沉思,“有趣!他到底是用什么方法将炸弹放到飞机上呢?放在什么地方呢?朗,把芝加哥的报告念给我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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