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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炸的位置不易确认,”塞林托念道,“主要是因为扩大的火势和机身的毁坏程度。炸弹装置的地点似乎位于驾驶舱后方的底部。”
“后方底部,是不是货柜之间的空隙?或许……”莱姆安静了下来。他一边转动脑袋,一边盯着证物袋。“等等,等等!”他叫道,“梅尔,让我看看那些金属碎片,从左边数过来第三个袋子,把那些铝制品放在显微镜下面。”
库珀将复合显微镜的输出装置连接到莱姆的电脑上,于是库珀看到的东西,莱姆也可以看得见。库珀开始将细碎的样品放在载玻片上,然后固定在显微镜下。
过了一会儿,莱姆开始下指令:“光标下移,按两下。”
在他的电脑屏幕上,影像跟着放大。
“瞧,飞机的外壳是向内爆开的。”
“向内?”萨克斯问,“你的意思是炸弹被装在机身外面?”
“对,我是这么认为的。你觉得怎么样,梅尔?”
“你说得没错,那些光滑的铆钉头全都向内弯曲,炸弹确实被安装在外面。”
“会不会是一枚火箭?”德尔瑞问,“地对空火箭?”
塞林托看了看报告之后表示:“并没有提到显示火箭的雷达光点。”
莱姆摇了摇头。“不对,所有迹象都显示是一枚炸弹。”
“但是从外面……”塞林托问,“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事。”
“这就说得通了!”库珀叫道。他戴着一副放大目视镜,手持陶制探针,像个牛仔在草地上数畜群一样,快速地检视金属碎末。“含铁的金属片,是磁铁,虽然无法粘在铝制的机身上,但是机身下方有钢铁的结构。我还找到了一点环氧树脂。在胶水凝固之前,他先用磁铁将炸弹固定在机身外面。”
“看看环氧化合物上的冲击波。”莱姆说,“胶水并未完全凝固,所以他是在起飞前不久装上的。”
“找得出树脂的牌子吗?”
“没有办法。这是最常见的成分,到处都买得到。”
“有没有找得到指纹的可能性?告诉我实话,梅尔。”
库珀用一个浅浅而怀疑的微笑作为回答,但他还是着手进行,用波里光去扫描那些碎片。除了爆炸的残余物之外,并没有任何明显的迹象。“什么都没有。”
“我得闻一闻。”莱姆说。
“闻这些东西?”萨克斯问。
“通过爆破力,我们已经知道这是强力炸药。我需要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
许多爆炸制造者都使用低效炸药——迅速燃烧的物质,但是除非装在管子或盒子里面,否则并不会爆炸,这一类炸药当中,最常见的就是枪支的火药。强力炸药——比如塑胶炸药或黄色炸药——在自然的状态下就能够被引爆,并不需要装在任何容器当中,但是这些东西非常昂贵,而且不容易得到。通过炸弹的种类和来源,就可以找出不少指认爆炸制造者身份的线索。
萨克斯拿起一个袋子走到莱姆的轮椅前面,然后将袋子打开。他吸了一口气。
“旋风炸药,三次甲基三硝基胺。”莱姆立刻辨识出来。
“和爆破力符合。”库珀说,“你认为是C3还是C4?”三次甲基三硝基胺是这两种塑胶炸弹的主要成分,而且是军事用品,民间不能合法拥有。
“不是C3。”莱姆表示,再次嗅了嗅炸弹,就好像那是波尔多葡萄酒一样,“没有甜味……很难说。奇怪的是,我闻到了其他的东西……用气相色谱分析仪,梅尔。”
库珀用气相色谱分析仪检视了样本。这部仪器可以将复合物的成分独立出来辨识。它可以分析小至百万分之一克的样本,而且一旦测定是什么东西,即可比对资料库中的数据,可能因而找出样本的商标。
库珀看看检验的结果。“你说得没错,林肯,确实是三次甲基三硝基胺。还有油脂的成分,这就有点奇怪了……淀粉……”
“淀粉!”莱姆叫道,“我闻到的就是淀粉,是瓜尔面粉!”
库尔看着电脑屏幕跳出来的文字大笑。“你怎么知道?”
“因为是军方的炸药。”
“但是并没有炸药当中的活跃成分,”库珀抗议道,“硝化甘油。”
“不是,不是,并不是真的炸药。”莱姆说,“这是一种三次甲基三硝基胺、黄色炸药、机油和瓜尔面粉的混合物。并不常见。”
“军方?”塞林托说,“所以又指向了汉森。”
“确实如此。”
库珀将样本放在复合显微镜的镜台上。
影像立即同步出现在莱姆的电脑屏幕上:几根纤维、电线、金属末、碎片和尘土。
他想起了几年前一个类似的影像,不过情境却完全不同。当时他看的是一支沉重的黄铜制的万花筒,是他买给一个朋友的生日礼物,这个朋友是又漂亮又有格调的克莱尔·特里林。莱姆在苏荷区的一家商店找到了这支万花筒,两个人花了一个晚上共享一瓶梅洛葡萄酒,一边猜测着何种异国的水晶或宝石,才能在接目镜上制造出如此令人赞叹的影像。最后,和莱姆几乎有着相同科学好奇心的克莱尔将筒子的底部旋开,然后把里面的东西倒在桌上。他们两个人笑成了一团,因为里面装的只是一些金属碎片、木屑、一根断裂的回形针、电话簿上撕下来的纸片,和几枚图钉。
莱姆将这些记忆抛开,试着让自己专心看着屏幕上出现的东西:一小片马尼拉蜡纸——军队用的炸药就是包在这种蜡纸中。纤维——人造丝和棉花——来自棺材舞者用来捆绑炸药的引线,这些纤维很容易在引线上发霉分解。一小块铝片和一段彩色的电线——来自电子雷管。接下来还有一些其他电线,和一块橡皮擦大小的电池用碳棒。
“定时器!”莱姆叫道,“我要看定时器!”
库珀从桌子上提起一个小号的塑料袋。
里面装的是炸弹沉默而无情的核心。
令莱姆惊讶的是,定时器近乎完整。啊,你的首次疏忽!他一边想,一边沉默地对棺材舞者说。大部分的爆炸制造者都会用炸弹包住引爆系统来摧毁线索,但是棺材舞者这一次却意外地将定时器装在金属外壳内的一块厚钢嘴旁边。爆炸的时候,钢嘴为定时器提供了屏障。
莱姆为了查看扭曲的钟面而伸长的脖子,开始感觉到阵阵刺痛。
库珀检查了装置。“我找到了型号和制造商。”
“用联邦调查局的爆裂物参考资料库查询每一样东西。”
联邦调查局的爆裂物参考资料库,是全世界最大规模的爆裂装置资料库。它包括了全美国所有和炸弹有关的报告资料,以及其中多项实体的证物。资料库当中有些项目的年代相当久远,甚至可以追溯到二十年代。
库珀敲打着他的电脑键盘,一会儿之后,他的数据机开始发出尖锐的嘎吱声响。
要求的资讯大约在两分钟之后传送回来。
“没有结果。”秃头的库珀脸色有点痛苦地表示,这大概是技术人员表达情绪的最大限度,“没有和这枚炸弹吻合的资料。”
制造爆裂装置时,几乎所有的爆炸制造者都会陷入某种特定的模式——他们学会一种技术之后,就会一直紧抓着不放。(因为他们制造出的成品,本质上并不适合进行太多实验。)如果棺材舞者的炸弹符合某个早期在佛罗里达州或加州的爆破装置的特征,调查小组或许就可以从炸弹的地点,调查出可以发现爆炸制造者行踪的额外线索。依据经验法则,如果两个炸弹的结构拥有四个相同点——例如引线是以焊接的方式连接而非使用胶带粘贴,或是定时装置为类比还是数位这样的差别——它们就很有可能由同一个人制造,或得自他的传授。棺材舞者几年前在华尔街放置的炸弹和这一颗并不一样,但是莱姆很清楚这是因为目的的差异。那一枚炸弹的装置是为了阻碍犯罪现场的调查;而这一颗,则是为了将一架飞机在空中炸开。如果莱姆对于棺材舞者有任何了解的话,就是他会依据工作内容去订制他的工具。
“还有更糟的吗?”莱姆看到库珀盯着电脑屏幕的表情之后问。
“是定时器。”
莱姆叹了一口气,他已经知道怎么回事。“总共有几亿个制造出来的成品?”
首尔的戴华纳企业在去年通过零售、加工和授权,总共卖出了十四万两千个。这些产品没有编号,所以无法知道运送的地点。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库珀继续看着电脑屏幕。“嗯……爆裂物参考资料库的人对这枚炸弹很感兴趣,希望我们把资料加进他们的资料库里。”
“哦,就好像那才是我们的首要任务一样。”莱姆不满地表示。
这时他肩膀的肌肉突然出现了痉挛,让他不得不往后顶着轮椅的靠枕。他不停地深呼吸,一直到那股他几乎无法忍受的痛苦减轻,然后消退为止。唯一注意到他的萨克斯走上前来,但是莱姆对着她摇摇头,说:“你整理出了几种电线,梅尔?”
“看起来只有两种。”
“多频电线还是光纤?”
“都不是,只是一般的门铃电线。”
“没有分流器?”
“没有。”
分流器是一条独立的电线,如果电池或定时器的电线因为安全的理由而被切断,分流器可以把回流接上。每一个精密的炸弹都会有一个分流的结构。
“这可以算是一个好消息,对不对?”塞林托说,“表示他已经越来越大意了。”
但是莱姆持相反的看法。“我不这么认为,朗。分流器唯一的用途是让炸弹难以破解。没有装置分流器,表示他有信心炸弹不会被发现,并会依照他的计划在空中爆炸。”
“这样的东西,”德尔瑞看着炸弹的碎片,轻蔑地问,“这家伙得跟什么样的人来往,才制造得出这样的东西?我有一些关于炸弹供应者的反情报网络。”
弗雷德·德尔瑞也意外地学会了许多关于炸弹的知识。他多年的伙伴和朋友,托比·杜立德,几年前在俄克拉何马市联邦大楼的一楼被一颗炸弹当场炸死。
但是莱姆摇摇头。“除了炸药和引线之外,这些都是现成的东西,弗雷德。汉森可能是供应者。真是见鬼,棺材舞者几乎可以在‘无线电室’电子产品连锁店找到他需要的一切。”
“什么?”萨克斯惊讶地问。
“哦,对了,”库珀补充,“我们称之为‘爆炸制造者小铺’。”
莱姆让轮椅沿着桌子移动到一块皱得像纸团的钢制外罩前面,盯着它看了好一会儿。
然后他抬头看着天花板。“但是为什么要装在机身外面?”他绞尽脑汁地思索,“珀西说外面一直都有许多人。驾驶员起飞之前不是都会绕着飞机转一圈,检查一下轮胎等地方吗?”
“没错。”塞林托说。
“为什么爱德华·卡尼和他的副驾驶没有看到?”
“因为——”萨克斯突然表示,“因为棺材舞者在确定飞机上会有些什么人之前,不能把炸弹装上去。”
莱姆移向她。“没错,萨克斯,他一直在旁边观望!当他看到卡尼上了飞机之后,他知道至少会有一个被害者。他等卡尼登机之后,在飞机起飞之前从某个地方现身,悄悄地装上炸弹。你必须找出这个地方,萨克斯,然后对这个地方进行搜寻。你最好立刻动身!”
“只有一个钟头——现在已经不到一个钟头了。”阿米莉亚·萨克斯眼神俏皮,边说边朝门口走去。
“还有一件事。”
她停下脚步。
“棺材舞者和你曾经对付的其他人有点不一样。”莱姆心想,他应该如何解释这一点呢?“对付他的时候,你眼睛看到的东西,并不一定就如你所见。”
她扬起一道眉毛,表示明白。
“他或许不会出现在机场。但是如果你看到有人攻击你的话……你知道我的意思,先开枪。”
“什么?”萨克斯笑道。
“首先保护你自己,然后再顾及现场。”
“我只是一个现场鉴定人员,”她回答,“他根本不会理睬我。”
“听我说,阿米莉亚……”
但是他听见她的脚步声越走越远。还是同样的模式:橡木地板空洞的声响,穿过那块东方地毯时的沉静脚步,接着是门口大理石地板的敲击声,最后——是大门猛然关上的声音。
倒数四十三小时
9
最优秀的士兵就是沉得住气的士兵。
长官,我记得这一点,长官。
斯蒂芬·考尔坐在希拉厨房里的一张桌子旁,一边想着他到底有多讨厌这只叫埃茜还是什么别的名字的肮脏的猫,一边听着录音机里一段冗长的对话。他原本决定把那些猫一只一只找出来干掉,但是发现它们偶尔会发出可怕的号叫声,如果邻居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声音,那么希拉·霍罗威茨的公寓里一片寂静反而可能引起他们的疑心。
沉住气……看着转动的录音带,仔细听下去。
过了二十分钟之后,他在录音带里听到了他期待的东西。他笑了笑,就这样,很好。他将M40步枪收在吉他盒里,觉得自己像个婴儿一样安逸。然后他朝着冰箱走过去,侧头聆听。声音已经停下来了,冰箱也不再晃动。他松了一口气,想着里面那条虫子,觉得自己不再那么畏缩、忐忑不安。我可以安全地离去了。他拿起背包,离开这个阴暗而充满强烈猫味、有着一瓶布满灰尘的葡萄酒以及千万条恶心蠕虫的公寓。
阿米莉亚·萨克斯来到了乡间。
她快速通过了一条隧道,隧道一边是岩壁、一边是小山崖,四周长满初春嫩绿的树木。浅浅的绿荫,处处都可以见到明亮的黄连翘。
萨克斯是一个都市女孩,出生在布鲁克林的综合医院,也一直都在同一个地区生活。对她来说,大自然就是星期日或平日傍晚的景点公园,或是她曾经为了躲避警察巡逻车,而和赛车伙伴一起藏匿她那辆道奇战马的长岛森林保护区。
现在,坐在这辆侦查资源组的汽车里——犯罪现场专用的客货两用车——她用力踩下油门,肩膀配合着转弯的动作,超越了一辆后车窗上下颠倒地贴着一只加菲猫的旅行车,然后弯进了一条带她深入威切斯特郡的岔道。
她放开方向盘的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插入头发之间,不停地抓着头皮。接着她把手放回汽车的塑胶方向盘上,踩下油门,向前冲进了一处林立着几幢稀疏的商业建筑和连锁速食店的社区之中。
她脑袋里面想的是关于炸弹和珀西·克莱的事。
她也想着林肯·莱姆。
很明显,他今天和平日有些不一样。截至目前,他们已经一起工作一年了。当时他连骗带哄地劝她放弃一份梦寐以求的公务职位,来帮他逮捕一个犯下连续绑架案的罪犯。那时萨克斯正处于生命中的低潮——一项进展不顺利的任务和部门当中一件贪污的丑闻,让她失望得想要离开巡警队。但是莱姆不让她走,事情就这么简单。尽管他只是一个平民身份的顾问,他还是安排让她调到了犯罪现场调查小组。她抗议了一阵,然后放弃了假装出来的勉强。因为事实上,她热爱这份工作,也热爱与莱姆共事,因为他有着令人振奋和生畏的才华,而且——她不曾对任何人吐露这一点——他还真他妈的性感。
这并不表示她完全了解他这个人。林肯·莱姆是一个在自己的内心里游戏人生的人,而他并没有对她透露一切。
先开枪……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要有任何可以避免开枪的可能性,就绝对不能在犯罪现场动用武器。只要一枪,就会让现场受到碳末、硫黄、水银、锑、铅、铜和砷的污染,而且枪击和后泄的气体会摧毁极为重要的微量证物。莱姆告诉她,他在现场对一个罪犯开枪时,最担心的事就是枪击会摧毁许多证物。(当萨克斯认为自己终于可以占上风,而对他表示:“但是有什么关系,莱姆,你抓到了罪犯,不是吗?”他尖酸地回答:“但是如果他有共犯,嗯……这时候应该怎么办?”)
除了有一个愚蠢的称号,以及比黑手党的弟兄和西部牛仔保镖聪明一点之外,这个“棺材舞者”到底有什么不同?
还有他要她在一个钟头之内完成停机棚的搜证这件事。他同意这件事似乎是为了帮珀西一个忙。不过这一点完全不像他。如果莱姆认为必要的话,通常会将一个犯罪现场封锁好几天。
这些问题一直纠缠不清,而萨克斯不喜欢未解的问题。
不过她已经没有时间再瞎猜了。萨克斯转动方向盘,驶进了迈马洛尼克地方机场宽敞的入口。这个位于威切斯特郡林木区的机场是一个忙碌的地方。许多大型航空公司都在此地设立了分公司,比如联合快捷航空和美鹰航空,不过绝大部分停泊在此地的飞机还是企业用的私人喷气机。这些飞机部没有在机身上涂标记。她猜想,大概是出于安全的考虑吧。
入口有几个检查身份证明的州警。她把车子停下来的时候,他们看到的是一个明艳动人,穿着牛仔裤、防风外套,戴一顶大都会棒球队球帽,开着一辆纽约警察局现场调查车的红发女子,所以多看了她一眼。他们挥手让她进去,她顺着标示寻找哈得孙空运公司,然后在一排商业航空站的尽头找到了这间狭小的砖造建筑。
她把车子停在建筑物前面,然后跳了下来,向两名守卫停机棚和里面那架银亮飞机的警察做了自我介绍。她很高兴当地的警察为了保护现场,用封锁带将机棚和前面的停机坪围了起来,但是整个区域的面积却让她沮丧。
用一个钟头进行搜证?她可以在这里花上一整天的时间。
谢谢你分派给我这样的工作量,莱姆。
接着她赶紧走进办公室。
十多名穿着西装或工作服的男男女女站在一起,他们绝大部分都只有二十或三十来岁。萨克斯猜想,昨天晚上之前,他们肯定一直是一个年轻而热忱的团队。现在他们的脸上集体露出了悲伤,让他们刹那间增加了不少岁数。
“这里有没有一位罗恩·塔尔博特先生?”她一边展示着银色的警徽,一边问。
屋子年纪里最年长的人——一个五十来岁,顶着一头上了胶的硬发,身着一套过时洋装的老女人——走向萨克斯。“我是萨莉·安妮·麦凯,”她说,“我是办公室经理。珀西还好吗?”
“她很好。”萨克斯谨慎地回答,“塔尔博特在什么地方?”
一个三十多岁,穿着一套绉洋装的褐发女人从一间办公室走出来,将手放在萨莉·安妮的肩膀上。老女人压了压她的手,问她:“劳伦,你还好吗?”
劳伦浮肿的面孔下隐藏着震惊。她问萨克斯:“他们已经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吗?”
“我们才刚刚开始调查……现在,请告诉我塔尔博特生先在什么地方?”
萨莉·安妮擦了擦眼泪,然后看着角落的一间办公室。萨克斯走到门口。办公室里面坐着一个胖得像熊,长着双下巴,一头未经梳理的灰黑乱发纠结在一起的男人,他正在仔细研读打印出来的资料。他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阴郁,看起来也刚刚掉过眼泪。
“我是纽约警察局的萨克斯警官。”她说。
他点点头,然后问她:“你们抓到他了吗?”一边看向窗外,就像他期待着爱德华·卡尼的鬼魂飘过去一样。他把头转回来补充说:“那个凶手?”
“我们正在追踪几个线索。”身为警察后代的阿米莉亚·萨克斯非常清楚规避的艺术。
劳伦出现在塔尔博特的办公室门口。“我无法相信他已经走了。”她抽抽噎噎地说着,声音已经濒临恐慌边缘。“谁会做出这种事?到底是谁?”萨克斯身为巡逻警察的时候,曾经通报过坏消息,但是她始终无法忽视被害者亲友声音中的那种绝望。
“劳伦。”萨莉·安妮抓住她同事的手臂,“回家去吧。”
“不,我不想回家。我要知道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干了这件事。哦,爱德华……”
走进塔尔博特的办公室之后,萨克斯对他表示:“我需要你的协助。杀手似乎在驾驶舱下的机身外面装了炸弹。我们必须知道他是在什么地方动的手脚。”
“机身外?”塔尔博特皱起眉头表示,“用什么方法?”
“用磁铁和胶水。胶水在爆炸发生时仍未完全干燥,所以一定是在起飞前不久装的。”
塔尔博特点点头。“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帮忙。”
她轻轻拍了拍挂在臀部的对讲机。“我必须跟我的上司联系,他在曼哈顿。我们会问你几个问题。”她戴上摩托罗拉的收话器和麦克风。
“莱姆,我已经到现场了。你听得到吗?”
虽然他们使用的是全区的特别行动频率,根据交通部的程序,应该使用无线电通讯用语,但是他们很少去理会这些规定,就像现在一样。莱姆抱怨的声音,不知道经过几颗人造卫星的传播之后,从收话器里传出来:“收到了,你花了不少时间。”
别逼得太紧,莱姆。
她问塔尔博特:“飞机在起飞之前停放在什么地方?也就是差不多起飞前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十五分左右的时候。”
“停机棚里。”塔尔博特回答。
“你认为在驾驶员完成检查飞机的例行工作之后,凶手还能够接近飞机吗?”
“我想有可能。”
“但是四周一直都有人啊。”劳伦表示。突发的情绪结束,脸也擦过了之后,她现在平静多了,眼神中的绝望已经被一股坚定所取代。
“你是哪一位?”
“劳伦·西蒙斯。”
“劳伦是我们的助理运营经理,”塔尔博特表示,“她帮助我工作。”
劳伦继续说:“我们一直和技工主管斯图——我们的前任技工主管——夜以继日地装配飞机。我们并没有看到任何人接近。”
“所以,”萨克斯表示,“他是在飞机离开停机棚之后装的炸弹。”
“时间顺序!”莱姆的声音从收话器里传来,“飞机离开机棚到起飞之前这段时间在什么地方?”
萨克斯转达了这个问题之后,塔尔博特和劳伦带她到一间满是图表、时间表、书籍、记事簿和纸张的会议室。劳伦摊开一大张上面有着上千个萨克斯看不懂的数字和符号的机场地图,不过建筑物和道路倒是标示得相当清楚。
“任何一架飞机都没有权利移动半寸,”塔尔博特用他粗哑的男中音说,“除非地面控制人员同意。CJ当时在……”
“什么?C……”
“那是飞机的编号。我们提到飞机的时候,是用注册号码的最后两个字母。这一架飞机是CJ,它停泊在这一个停机棚里面。”他轻叩地图,“我们装货完毕之后……”
“什么时候?”莱姆叫道,声音大得如果塔尔博特听得到的话,萨克斯也不会觉得惊讶,“我们需要知道时间!确切的时间!”
CJ的航空日志已经烧成灰烬,联邦航空管理局的时间记录带则还未誊录,不过劳伦检查了公司的内部记录。“塔台给他们推进许可的时间是七点十六分,而他们报告的收轮时间是七点三十分。”
莱姆听见了。“十四分钟。问他们这段时间内,飞机是否曾经离开视线,或曾经在某个地点暂停?”
萨克斯照着做,劳伦回答:“可能在这个地方。”她在地图上指出来。
那是一段大约两百英尺长的狭窄滑行道,一排停机棚把这一段跑道和机场隔了开来。这段滑行道最后结束于一个T字形的岔路。
“哦,那个区域离开了ATC的视线范围。”
“没错。”塔尔博特附和,他似乎清楚这些符号表示什么。
“翻译!”莱姆叫道。
“什么意思?”萨克斯问。
“离开了航空交通管制中心的视线,”劳伦回答,“是一个盲点。”
“这就对了!”收话器里传出,“行了,萨克斯,封锁现场,开始搜寻!停机棚就不用了。”
萨克斯对塔尔博特表示:“我们不用担心停机棚了,我不进行搜证,但是我要封锁那段滑行道。你能通知塔台,要他们更改路线吗?”
“可以。”他回答得有些犹豫,“不过他们会不高兴。”
“如果他们有任何问题的话,请他们打电话给托马斯·珀金斯。他是联邦调查局曼哈顿分区的负责人,他会和联邦航空管理局交涉。”
“联邦航空管理局?华盛顿吗?”劳伦问。
“没错。”
塔尔博特淡淡地笑了一下。“好吧,那就不会有问题了。”
萨克斯走到门口之后,停了下来,盯着忙碌的机场。“哦,我有一辆车子。”她对着塔尔博特叫道,“在机场里面开车的时候,有没有特别需要注意的事情?”
“有,”他答道,“千万不要撞到任何一架飞机。”
<a id="zhu1" href="#zw1">[1]</a>航速和流速单位。
<a id="zhu2" href="#zw2">[2]</a>美国的一部连载漫画布隆迪(Blondie)中的人物。
<a id="zhu3" href="#zw3">[3]</a>纽约市的一个黑人居住区。
<a id="zhu4" href="#zw4">[4]</a>飞机用于水面起落的设备。
<a id="zhu5" href="#zw5">[5]</a>美国宝洁公司的著名咖啡品牌。
<a id="zhu6" href="#zw6">[6]</a>PETN,季戊四醇四硝酸酯,是著名的硝酸酯类烈性炸药。
<a id="zhu7" href="#zw7">[7]</a>乔治·因奈斯(George Innes,1825—1894),美国著名风景画家。
<a id="zhu8" href="#zw8">[8]</a>指多波段光源。
<a id="zhu9" href="#zw9">[9]</a>格洛克,奥地利枪械制造公司及其生产的武器品牌名称。
<a id="zhu10" href="#zw10">[10]</a>贝瑞塔,意大利枪械制造公司及其生产的武器品牌名称。
<a id="zhu11" href="#zw11">[11]</a>山姆和萨米都是塞缪尔的昵称。
<a id="zhu12" href="#zw12">[12]</a>指search and surveillance,搜寻与监视。
<a id="zhu13" href="#zw13">[13]</a>奥尔巴尼(Albany),纽约州首府。
<a id="zhu14" href="#zw14">[14]</a>阿米莉亚·埃尔哈特(Amelia Earhart,1897—1937),美国著名飞行员,是第一个飞越大西洋的女性。
<a id="zhu15" href="#zw15">[15]</a>克里斯托弗·里夫(Christopher Reeve,1952—2004),扮演超人的美国演员。
<a id="zhu16" href="#zw16">[16]</a>位于新泽西州南端的城市,全国最古老的海滨圣地之一。
<a id="zhu17" href="#zw17">[17]</a>指繁复、隐秘、不容易更改的合约。
<a id="zhu18" href="#zw18">[18]</a>美国一家飞机和直升机制造商,由俄罗斯裔美国飞行器工程师西科斯基于一九二三年创建。
<a id="zhu19" href="#zw19">[19]</a>多普勒(Doppler,1803—1853),奥地利物理学家,发现波源与观察者相对运动时,观察者接收到的频率和波源发出的频率不同。该现象即多普勒效应。
<a id="zhu20" href="#zw20">[20]</a>指improvised explosive devices,即时爆炸装置。
<a id="zhu21" href="#zw21">[21]</a>童谣内容,叙述有个人坐在墙上,不小心跌下来,但动用了国王所有的人马,还是没办法把他再拼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