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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睡。

她睁开眼睛,盯着格状的天花板开始沉思。

那个棺材舞者会用什么办法对他们出击?他会用什么武器?

他最致命的武器就是诡计……

从窗帘缝看出去,她看到了如鱼腹般泛白的曙光。一层薄雾漂白了远方树林的颜色。

她听见了屋里的某处传来了一个重击声,是脚步声。

她转动身体,把双脚放到地板上,然后坐了起来。还是不要睡了,来点咖啡吧;今天晚上再好好地睡一觉。

她突然出现一股想要和莱姆说话的冲动,看看他是不是有什么发现。她已经可以听见他对她说:“我如果有任何发现,就会打电话给你,不是吗?我告诉你我会跟你联络。”

不行,她不想吵醒他,不过她也很怀疑他是否睡得着。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打开了电源,然后想起了执法官弗兰克斯曾经警告他们只能使用客厅那部电话。

正当她要切掉电源的时候,手机突然铃声大作。

她全身颤抖,并不是因为刺耳的铃声,而是她突然想到会不会是棺材舞者已经设法找到她的电话号码,所以想要确定她是不是在屋子里。有那么一会儿,她甚至怀疑他是不是也在她的手机里面装了炸药。

该死,莱姆,看我被吓成什么样子了!

不要接,她告诉自己。

直觉却要她接听。尽管一名刑事鉴定专家应该避免使用直觉,但是巡警、街头的警察却经常听从发自内心的声音,于是她拉出电话的天线。

“喂?”

“感谢老天……”莱姆惊惶的声音,让她打了一个寒战。

“莱姆,什么……”

“仔细听我说,你单独一个人吗?”

“是啊,怎么回事?”

“乔迪才是棺材舞者!”

“什么?”

“斯蒂芬·考尔只是一个分散注意力的幌子。乔迪已经杀了他,我们在公园发现的就是他的尸体。珀西在什么地方?”

“在走道另一边的房间里。但是怎么……”

“没有时间了,他现在已经准备开始动手杀人。如果那些警卫还活着,告诉他们进入防御状态,单守其中一个房间。如果他们都死了,找到珀西和贝尔,然后离开那个地方。德尔瑞正在紧急召集特警队,但是他们要二三十分钟之后才到得了现场。”

“但是总共有八名警卫,他不可能把他们全杀了……”

“萨克斯,”他严厉地说,“别忘了他是什么人。立刻采取行动!等你们脱险之后打电话给我。”

贝尔!她突然出现一个念头,因为她想起了他动也不动,头垂在胸前的姿势。

她冲到门口推开房门,拔出手枪。阴暗的客厅和走道对着她洞开,只有些微的曙光渗进了屋里。她仔细倾听,听到了拖着脚步的声音和金属撞击的声音,但是这些声音到底来自什么地方?

萨克斯转身,尽可能快步冲向贝尔的房间。

她才刚刚走到他的房门,就撞见了他。

人影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她蹲伏下去,用格洛克指着他。他哼了一声,将手枪从她的手里打掉。她没有多加思考,就直接往他冲过去,让他的背撞在墙上。

然后她摸出弹簧刀。

罗兰·贝尔气喘吁吁地说:“嘿,马上给我住手……”

萨克斯放开他的衬衫。

“是你!”

“你想把我活活吓死啊!怎么……”

“你没事吧?”

“打了一会儿瞌睡。发生什么事了?”

“乔迪才是棺材舞者,莱姆刚刚来过电话。”

“什么?怎么可能?”

“我不知道。”她环顾了一下四周,惊慌得全身发抖,“警卫都到哪儿去了?”

走道上空无一人。

这时候她认出了刚才令她觉得纳闷的味道,是鲜血的味道!接着她明白所有的警卫都丧命了。萨克斯向前去找回掉在地板上的武器。她皱起眉头看着枪柄,发现原来应该填装弹夹的地方成了一个空荡荡的洞口。她把枪捡起来。

“糟糕!”

“什么事?”贝尔问。

“我的弹夹不见了。”她拍了一下多功能腰带,带子上的两个弹夹也不见了。

贝尔抽出他的武器,一把格洛克,一把勃朗宁。它们的弹夹也全都不见了,就连弹膛里面也是空荡荡。

“在车子里!”她结结巴巴地说,“我打赌他是在乘车的时候动的手脚。他坐在我们两个人中间,一直坐立不安,不停地碰撞我们。”

贝尔表示:“我在客厅里面看到了一个枪柜,里面有几把打猎用的来复枪。”

萨克斯也记得,她比了一下。“在那里。”他们可以利用拂晓朦胧的曙光逃出去。贝尔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赶紧压低身体走过去查看,萨克斯则跑向珀西的房间,朝里面检视。珀西躺在床上睡觉。

萨克斯退回走道,弹出她的刀子,蹲伏着斜眼查看。贝尔这时候也回来报告:“柜子被打开了,所有的来复枪都不见踪影,也没有随身武器的弹药。”

“我们带珀西离开这里。”

不远的地方传来了脚步声,还有推膛式来复枪下保险的咔嚓声。

她抓住贝尔的衣领,把他拖倒在地板上。

枪响的声音震耳欲聋,而子弹直接在他们上方打破了声音隔离层。她闻到了自己的头发烧焦的味道。乔迪现在一定拥有一座数量可观的军火库,包括每一个警卫身上的随身武器,但是他现在用的却是一把打猎用的来复枪。

他们冲向珀西的房间,房门在他们抵达的时候刚好打开。珀西走了出来,说:“我的天啊,怎么……”

罗兰·贝尔抱住珀西的身体,朝着房间里摔回去。萨克斯则跌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她用力将房门推上后上了锁,然后跑到窗边,用力打开窗户:“快,快,快……”

贝尔将目瞪口呆的珀西从地上拉起来,拖向窗户。这时候,数发强力的猎鹿子弹在门锁的周围射穿了门板。

没有人在乎棺材舞者是否成功地闯了进来。他们连滚带爬地钻到窗外的曙光里,然后马不停蹄地狂奔在沾满露水的草地上。

倒数两小时

38

萨克斯在湖边停了下来。染成了红色与粉红色的晨雾,幽灵般地漂浮在静止的灰色湖面上。

“继续跑!”她对着贝尔和珀西大叫,“那些树!”

她指着最近的掩体——位于湖畔另一边草地尽头的那一大片树林。虽然距离在一百码以上,却是最靠近他们的藏身处。

萨克斯回头看了屋子一眼,没有乔迪的踪影;接着她蹲下去查看其中一名警卫的尸体。当然,他的手枪皮套是空的,弹药夹也一样。她知道乔迪已经取走了这些武器,但是有一件事,她希望他没有想到。

他到底是一个人,莱姆……

搜索了冰冷的尸体之后,她发现了自己寻找的东西。她将那名警卫的裤脚拉高,从他脚踝的枪套里抽出备用的武器。那是一把可笑的枪,一把枪管只有两英寸长的小型柯尔特五发左轮手枪。

她朝屋子望过去的时候,乔迪的面孔刚好从窗口冒出来。他高高地举起猎枪;萨克斯转身,射击了一颗子弹。玻璃在离他的面孔几英寸的地方碎开,让他往后跌进了房间里。

萨克斯跟在贝尔和珀西身后,沿着湖畔奋力狂奔。他们跑得十分迅速,穿过沾满露水的草地,在小径之间迂回前进。

当他们跑到了距离房子将近一百码的时候,听见了第一声枪响。那是一种旋转的声音,并在树林里造成了回音,在珀西的脚边激起了一阵尘土。

“趴下!”萨克斯指着一个坡面叫道,“那边。”

他们滚向坡面的时候,他正好又开了一枪。如果贝尔站着的话,子弹会直接穿过他的肩胛之间。

距离可以保护他们的最近的树丛还有五十英尺,但是现在尝试的话相当于自杀。乔迪和斯蒂芬·考尔比起来,明显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神射手。

萨克斯迅速地抬了一下头。

她什么都没看到,却听到了一个爆破的声响。一刹那之后,那发子弹划破了她身旁的空气。她又感觉到了在机场时的那股恐惧,她让自己的脸孔紧贴着春季阴凉的草地,浸在露水和自己的汗水之中,双手则不停地颤抖。

贝尔迅速地抬了一下头,然后赶紧压低。

又是一枪,尘土在距离他面孔不远的地方扬起。

“我想我看到他了。”贝尔慢慢地说,“房子右边的一些灌木丛,在坡地上。”

萨克斯有节奏地快喘了三口气,朝右边滚动五英尺,然后迅速地抬头探看,再低头回避。

乔迪这一回并没有开枪,让她得以好好地看一眼。贝尔说得没错,乔迪正在一个坡地旁,以来复枪上的猎鹿用望远镜瞄准他们;她可以看到望远镜发出的微弱闪光。如果他们一直趴在原地的话,他不太可能击中他们。但是只要爬到坡上,他就可以从坡顶直接朝他们躲藏的凹地——一个完美的杀人地带——射击。

五分钟过去了,一发子弹也没有。他一定小心翼翼地朝着坡顶前进;他知道萨克斯手上有武器,也见识过她杰出的射击技巧。他们可以这样等下去吗?特警队的直升机还有多久会到?

萨克斯紧闭着眼睛,闻着泥土和草地的味道。

她想起了林肯·莱姆。

你比任何人都了解他,萨克斯……

除非你顺着一名罪犯走过的路径,清理过他留下的罪恶,要不然你并不算真的了解他……

但是莱姆,她心想,这一次不是斯蒂芬·考尔。乔迪并不是我认识的那名罪犯,我曾经走过的并非他的犯罪现场,我曾经整理的并非他的思绪……

她搜寻周围的洼地,希望找到一处能够通往树林的安全路径,但是一无所获。不管他们从哪一个方向行动,他都可以利落地开枪。

如果让他爬到了坡顶,他还是可以随时利落地朝他们射击。

这时她突然想到一件事:她曾经走过的犯罪现场,确实是棺材舞者的犯罪现场。他或许不是开枪射杀布莱特·黑尔、在爱德华·卡尼的飞机里装置炸弹,或在办公大楼地下室挥刀杀害约翰·英纳尔曼的人。

但是乔迪确实是一名行凶者。

进到他的思绪里,萨克斯,她听见林肯·莱姆对她说。

他最致命的……我最致命的武器就是诡计。

“你们两个人,”萨克斯一边叫道,一边环顾四周。“那边!”她指向一旁的一条浅沟。

贝尔看了她一眼。她看到他也多么希望逮到棺材舞者,但是她的目光让他明白乔迪是她一个人的猎物,没有讨论或争执的余地。莱姆给了她这个机会,而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止她目前准备做的事。

贝尔严肃地对她点点头,然后拉着珀西移向沟壑的阴影里。

萨克斯检查了一下手枪,还剩下四发子弹。

够了。

绰绰有余……

如果我的推断没错的话。

真的没错吗?她面向着潮湿而芬芳的泥土,心中抱着怀疑。然后她下定决心,是的,她的推断并没有错……正面攻击并不是棺材舞者的手法,诡计才是。

而我就准备这么对付他。

“贴紧地面,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贴紧地面。”她用双手和膝盖撑起身体,小心翼翼地注意土堆的另一边,慢慢地呼吸,让自己做好准备。

“这一枪得射一百码,阿米莉亚。”贝尔低声说,“用一把短管手枪?”

她没有理会。

“阿米莉亚。”珀西叫了她,并凝视了她一会儿。两个女人交换了一个微笑。“压低脑袋。”萨克斯下令,珀西遵照了她的指示躲进草丛里。

阿米莉亚·萨克斯站了起来。

她并未蹲伏,也没有侧身来缩小目标范围,只是匆匆地采取熟悉的双手瞄准姿势,面对着房子,面对着湖水,面对着那个匍匐上到坡地的一半处,正以望远镜直接瞄准着她的身影。萨克斯手中那把短小的手枪,轻得就像一个威士忌杯一样。

她对准猎枪上的望远瞄准器所发出的光芒,大概和她相隔一座足球场的距离。

汗水和雾气蒙上了她的脸孔。

呼吸,呼吸。

慢慢来。

等待……

一股寒意通过了她的背、她的手臂和双手;她强迫自己不要惊慌。

呼吸……

倾听,倾听。

呼吸……

就是现在!

她转过身,跪倒在地上的时候,来复枪正好从她身后五十英尺外的树丛里伸出来击发,子弹刚刚好划开了她脑袋上方的空气。

萨克斯发现自己正盯着乔迪吃惊的面孔,而那把猎枪仍紧紧地贴着他的脸颊。他突然明白她一点都没有被他愚弄,她猜出了他的伎俩,猜出了他在湖畔开了几枪,然后拖了一名警卫上坡,和一把猎枪架在一起,让他得以利用他们贴紧地面不敢动弹的时候,顺着车道绕到他们后面。

诡计……

有那么一会儿,他们两个人都没有采取进一步的行动。

空气完全地静止。没有飘动的雾气,也没有在风中折腰的树木与绿草。

萨克斯用两只手举起手枪的时候,嘴边挂着一个浅浅的微笑。

他慌张地退出猎枪里的弹壳,然后推了另一发到枪膛内。当他再次把枪身举到脸颊旁的时候,萨克斯击发了子弹,连续两枪。

利落的两枪。只见他往后飞倒,那把来复枪就像乐队女指挥的指挥棒一样,飞越天际。

“留在她身边,贝尔!”萨克斯对着贝尔叫道,然后急忙奔向乔迪。

她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仰卧在草地上。

一发子弹击碎了他的肩膀,另一发则直接击中了望远瞄准器,炸开的金属和玻璃碎片刺进了他的右眼,让他的面孔一片鲜血淋漓。

她举起小型手枪,在扳机上加上某种程度的压力,然后用枪口对准他的太阳穴。她搜了他的身,从他的口袋里取出了一把格洛克和一把碳纤长刀,并没有找到其他的武器。

“没问题了。”她叫道。

当她重新站起来取出手铐的时候,棺材舞者咳了几声,吐了几口痰,然后把血渍从他未受伤的眼睛上擦掉。然后他抬起头,朝着草地的方向看过去,注意到了正从草地上慢慢站起来盯着他看的珀西。

注视着她的时候,乔迪似乎全身上下都开始颤抖。他又咳了几声,然后发出深沉的呻吟。他用未受伤的手臂在萨克斯的腿上推了一把的时候,让她吓了一大跳。他伤得相当严重,可能足以让他丧命,所以没剩下什么力量。他的动作很奇怪,就像是推开一条挡了路而惹人厌的哈巴狗一样。她往后退开一步,用手枪直指着他的胸膛。

阿米莉亚·萨克斯已经引不起棺材舞者的兴趣,就像他的伤口及其造成的极度痛楚一样。他的脑袋里目前只有一个念头。他用一种超人般的毅力,转过身体,腹部贴着地面,然后开始向前耙土,使劲地朝着珀西·克莱,朝着他受雇杀害的女人挪进。

贝尔来到了萨克斯身旁。她交给他一把格洛克,他们一起用手中的武器指着棺材舞者。他们可以轻易地阻止他——或杀掉他,但是看着这个全神贯注于自己的工作,似乎连自己的面孔和肩膀已经报废都不知道的可怜家伙,他们却不知所措。

他又往前移动了几英尺,停下来抓了一颗葡萄柚大小的锋利石块,然后继续朝着他的猎物移动。他一句话都没说,全身浸湿在汗水和鲜血当中,面孔痛苦地扭曲成一团。就连可以用各种痛恨的理由、从萨克斯手中抢下手枪、当场毙了这个男人的珀西也怔住不动,看着他绝望地想要完成已经开始的工作。

“够了。”萨克斯最后表示,她弯下身取走石块。

“不行。”他气喘吁吁地说,“不行……”

她铐上了他。

棺材舞者发出了吓人的呻吟,或许是因为伤口的痛楚,不过更可能是因为难以忍受的失败,然后他任凭脑袋掉落到地面上。

他动也不动地躺着。三个人围着他,看着他的鲜血浸湿了草地和无辜的番红花。这家伙悲惨的叫声没多久就被快速飞越树梢的直升机所发出的噪声掩盖。萨克斯注意到珀西·克莱的注意力立刻从这名为她带来许多不幸的男人身上转开,痴迷地看着笨重的机身穿越层层雾气,然后轻快地着陆在草地上。

39

“这不太符合规定,林肯。我不能这么做。”

朗·塞林托非常坚持。

但是林肯·莱姆也一样。“让我和他相处半个钟头。”

“他们觉得不舒服。”意思相当于他接下去所补充的,“我提议的时候被骂了一顿,你到底是个老百姓。”

此刻为星期一上午将近十点,珀西在大陪审团面前出庭作证的时间被延到了第二天。海军的潜水员找到了菲利浦·汉森丢弃在长岛海湾里的行李袋,它们立刻被紧急送往联邦大楼的联邦调查局物证反应小组进行分析。埃利奥泼洛斯为了尽可能提出控诉汉森的证据,所以将大陪审团听证的日期延后。

“他们有什么好担心的?”莱姆任性地问,“我又不会对他严刑拷打。”

他原想把他的要求降低到二十分钟,不过那是一种软弱的表现,而林肯·莱姆并不认为应该表现出软弱的一面。所以他表示:“我逮到了他,我应该可以和他说说话吧。”

房间陷入一片沉寂。

他的前妻布莱恩曾一度用一种她身上不常出现的洞察力,表示莱姆如黑夜一般的眼睛比他用嘴巴进行辩论更具说服力。所以他一直瞪着塞林托,直到对方叹了一口气,然后转头看着德尔瑞。

“给他一点时间吧。”德尔瑞表示,“把那家伙弄到这里会造成什么损失?如果他企图逃跑的话,刚好给了我一个黄金借口来进行射击练习。”

塞林托表示:“好吧。我给他们打一个电话,但是千万不要把这个案子搞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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