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蒂芬·金提示您:看后求收藏(350中文350zw.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麦特到蒙特利尔去了吧?他什么时候回来?”
“下下星期,不过我绝对不会打电话给他的——他现在拼命赚钱,就是为了明年冬天我们可以到圣巴特去度假。他一定不希望有人吵他。这件事我们自己处理就行了。”
“我们行吗?”
“当然行。”
“那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处理?”
“这样吧,”丽赛听到黛拉深深吸了口气,“她手臂上的伤口不深,绷带就可以应付了。大腿上的伤口比较深,一定会留下疤痕,不过谢天谢地,伤口的血已经凝结了,也就是说,她没割到动脉,对不对,丽赛?”
“什么?你给我上……你老实说。”
她差点脱口而出叫黛拉上紧发条,不过她姐姐一定会听得一头雾水。丽赛心里明白,不管黛拉接下来要说什么,那铁定都是废话。这点光听黛拉讲话的语气就知道了。打从还在吃奶的时候起,丽赛不知道听过黛拉这种语气多少次了,因此她已经开始做最坏的打算。她靠在办公桌上四下张望……老天,就在墙角,在一堆装酒的纸箱旁边(纸箱上贴着“斯科特!初期!”标签)。该死,那把银铲子就这么大剌剌地放在办公室东北边墙角。她没想到自己眼睛这么大,进门时竟然没看到。要不是她急着接电话,免得电话录音机启动,说不定早就看到了。她靠在办公桌旁,远远就能看到铲片上的几个大字:“谢普曼图书馆破土典礼”。那一瞬间,她仿佛又听到那个南方炸鸡小混蛋在说话。他正在告诉斯科特,那位“东溺”要为他写篇报道,准备登在年度评论集上,问他需不需要寄一本给他。斯科特回答说——
“丽赛?”黛拉突然再度开口。现在她的语气听起来有点烦恼了。那一刹那,丽赛立刻又回过神来。难怪黛拉会烦恼,因为坎塔塔人在波士顿,而且会在那边待上一整个星期,甚至更久。她老公在马尔登和林恩市一带忙他的汽车批发生意——收购中古车、拍卖车,还有淘汰的出租车。坎塔塔在老公做生意时,只好上街血拼。而黛拉呢?她老公麦特到加拿大演讲,题目是“北美印第安人的迁徙模式”。黛拉告诉过丽赛,她老公的巡回演讲很有赚头,只不过现在再多的钱也救不了她们。此时这里只剩她们两个弱女子,好一对苦情姐妹花。“丽赛,你在听到我说话吗?你还在——”
“我听到了,”丽赛说,“不好意思,刚才有点恍神。可能是电话的关系——这太电话在谷仓楼下,已经很久没人用了。我本来要拿这个房间当办公室的,可是后来一直没装潢好,好像是斯科特过世前的事吧。”
“噢,我明白了。”黛拉显然一头雾水。丽赛猜,黛拉现在一定心想,真他妈听不懂她在讲什么。“你现在听得见我说话了吗?”
“很清楚。”她边说边盯着那把银铲子,脑中又浮现出格德·埃伦·科尔的影像。她想到他当时说:为了小苍兰,我一定要让这可怕的钟声消失。
黛拉深深吸了口气。丽赛听着她深呼吸的声音,仿佛听到一阵风沿着电话线吹来。接着黛拉说:“她嘴上不承认,可是我觉得她……呃……这次,她好像喝了自己的血。丽赛——我一进门就看到她的嘴上和下巴上全是血,可是她嘴里没有伤口。我忽然想到,小时候老妈给过我们一支口红,我们乱涂一通的样子。”
此时丽赛脑中想到的不是小时候玩过家家的情景——她们穿着老妈的高跟鞋,叮叮咚咚走来走去。那一刹那,她想到的是纳什维尔那个燠热的午后,当时斯科特倒在停车场上,浑身颤抖,满嘴是血。没人喜欢三更半夜看到小丑。
丽赛,我的小丽赛,你听着,我学它的声音给你听。双眼四处扫射时,它会发出一种奇怪的号叫声。
此刻,墙角那把银铲子闪闪发亮……当年它没被敲坏吗?她很确定那把铲子一定被她敲坏了。可是当年她真的及时出手了吗……有时候她会在三更半夜猛然惊醒,汗流浃背,以为自己晚了一秒出手。而后来那几年两人一起生活的情景其实只是场梦……
“丽赛,你要过来吗?刚刚她清醒的时候,一直说要找你。”
丽赛突然又紧张起来。“你说什么?她清醒的时候?这是什么意思?你刚才不是说她没事吗?”
“她没事……她应该没事。”说到这里,黛拉迟疑了一下,接着又说:“她一直说要找你,而且说想喝茶。我泡了些茶给她喝,她也喝了。还不错吧?”
“很不错,”丽赛说,“黛拉,你知不知道她为什么发作?”
“噢,当然知道。好像是镇上有很多传言。我本来不知道,是琼斯太太后来在电话里告诉我的。”
“什么事?”其实丽赛早就心里有数。
“查理·克里夫又回镇上了,”说着,黛拉突然压低声音继续说,“那个人见人爱的青春痘银行家。这次他还带了个女人一起回来,听说那个女人之前是圣约翰谷那里的AV女优。”她故意用很重的缅因州口音讲圣约翰谷这几个字,听起来很像“圣强谷”。
丽赛愣愣地站在那里看着那把银铲子,等着黛拉继续爆料。后面一定还有故事。
“丽赛,他们结婚了。”黛拉说。这时丽赛听到电话中传来一阵喉咙哽住的咯咯声。起初她以为黛拉强忍着不敢哭出来,后来才发现她姐姐是在偷偷地笑,她怕被阿曼达听见,所以压低了笑声。天知道阿曼达在不在她旁边。
“我会尽快赶过去,”丽赛说,“还有,黛拉?黛拉?”
黛拉没有回答。丽赛只听到电话里一直传来咯咯咯的声音。
“要是被她听到你在笑,等一下她再发作时刀子就不是刺在她自己身上了。”
一听到这句话,黛拉立刻止住笑声。丽赛听到黛拉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你知道吗,给她看病的那个精神科医生已经搬走了。她好像叫惠勒吧?就是那个老戴珍珠项链的女人,你还记得吗?如果我没记错,她好像搬到阿拉斯加去了。”
丽赛记得她好像搬到了蒙大拿州,不过,管他的。“噢,我们先看看她状况怎么样再决定。斯科特以前去过一个地方疗养……绿茵,离双子城不远——”
“噢,丽赛!”黛拉的口气像足了她们老妈。
“丽赛怎么样?”丽赛不太高兴了,“丽赛怎么样?你打算搬进去跟她一起住吗?万一她下次发作,拿起刀子要在自己胸口刺上查理·克里夫的名字,谁要阻止她?是你吗?还是你觉得坎塔塔愿意担起这项责任?”
“丽赛,我不是那个意思——”
“还是你要把你的宝贝儿子比利从学校叫回来照顾她?我记得他好像年年拿奖学金,对不对?”
“丽赛——”
“怎么样,你有没有什么好主意?”这时丽赛发现自己又露出作威作福的口气。她很讨厌自己这样。这就是钱的力量,如果你很有钱,那么过了十年二十年后,你就会变成这副德性——你会开始认为有钱能使鬼推磨,天大的麻烦都能用钱摆平。她还记得斯科特说过,不能买太大的房子,房子厕所不能超过两间。没人够资格拥有那种大房子,因为那种房子会让人误以为自己是大人物。她又看看那把铲子,突然觉得那把铲子仿佛正凝视着她,仿佛在安慰她。你救了他的命。那不是你的错。真的吗?她想不起来了。难道那又是另一件她想刻意遗忘的事吗?她也想不起来了。真可笑。可笑又可悲。
“丽赛,很抱歉……我只是——”
“我知道。”其实丽赛的意思是她知道自己累了,知道自己很困惑,知道自己对这种跋扈的态度很惭愧。“总会有办法的。我现在马上过去好不好?”
“好啊,”黛拉松了口气,“太好了。”
“那个法国佬,”丽赛说,“真是王八蛋。走了也好,眼不见为净。”
“赶快过来吧,越快越好。”
“我马上过去,待会儿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