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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动?静动是什么意思?
斯科特把香烟按熄,然后把烟灰缸放到床头桌上。接着他用手捧住丽赛的脸,捂住她的耳朵,吻上她的唇,足足吻了一分钟。在那一分钟里,丽赛感觉自己仿佛跟整个世界隔绝开来。然后斯科特放开她的耳朵,要她仔细听他说话。斯科特·兰登永远有话要说。
小宝贝,“静动”就是静观其变伺机而动。
他解释之前,丽赛一直在思考那两个字的含意。她的反应虽然没他快,不过最后还是会想通。后来她终于明白,那又是他发明的“私房话”。静观其变伺机而动。丽赛很喜欢这句话。虽然听起来很陈腔滥调,不过也正因为陈腔滥调,反而让她更喜欢。她开始大笑,斯科特也跟着她一起笑。没多久斯科特又坚挺起来,再度进入她体内。屋里一片温馨旖旎,屋外却是狂风怒吼、惊天动地。
跟斯科特在一起,永远笑声不断。
7
后来她们送阿曼达到急诊室,简单处理了她的伤口,然后又回到阿曼达家,那栋位于堡景镇和哈洛狄卡之间的鳕鱼角式小屋。可是在她们出发去医院之前,丽赛一次又一次想到斯科特说的那些话。斯科特说,如果你害怕暴风雪来袭,用木板把门窗都钉上,那么暴风雪反而会跟你擦身而过。为什么会想到这个呢?因为阿曼达的心情似乎好一点了,情况开始渐渐好转。可是丽赛又想到一件事,她想到自己有时候会看到昏暗的灯泡突然亮起来,一亮就是一两个钟头,然后就烧掉了,永远不会再亮了,这念头好像有点病态吧。就在洗澡时,阿曼达突然清醒过来,阿曼达本来站在浴室里,肩膀松垮垮地往下垂,两手垂在身旁晃荡着,那姿态看起来很像猴子。后来丽赛脱掉衣服走进浴室陪她,小心翼翼把水温调得刚好,然后用莲蓬头直接冲洗阿曼达被割伤的左手掌。
“哇!哇!”阿曼达大叫起来,手立刻缩了回去。“丽赛!好痛!对着伤口冲水小心点好不好。”
听到姐姐愤怒的口气,丽赛还蛮高兴的,不过,她倒是立刻回嘴,而且和姐姐一样,口气很差。尽管两人都脱得赤条条的,阿曼达大概也不敢指望丽赛的口气会有多好。丽赛说:“哇,请你多包涵,不过拿破盘子割自己手的人可不是我。”
“噢,没办法,因为我割不到他,不是吗?”阿曼达又回嘴了。接下来,阿曼达开始滔滔不绝地破口大骂,臭骂那个查理·克里夫,还有他带回来的臭婊子。阿曼达说那臭婊子荡起来就像饥渴太久的老女人,讲起话来却像三岁小孩一样幼稚。丽赛听得目瞪口呆,越听越觉得好笑,敬仰之心油然而生。
后来,阿曼达停下来喘口气时,丽赛说:“哇哈,就是操他妈的嘴贱,对吧?”
阿曼达脸色一沉,气冲冲地说:“操你,丽赛。”
“等一下要带你去找医生包扎伤口。我劝你见到医生最好把嘴巴放干净点,如果你还想回家的话。”
“你一定当我是笨蛋,对吧?”
“没有。我没有,只不过……骂他几句,发泄一下应该够了吧?”
“我的手又流血了。”
“很多吗?”
“一点点,你还是帮我涂点凡士林好了。”
“你真的要?不怕痛吗?”
“爱永远让人心痛。”阿曼达一脸正经地说……接着,她突然嗤嗤笑出声来。一听到那种笑声,丽赛忽然觉得整个人轻松起来。
后来,她和黛拉两人合力扶着阿曼达,把她塞进丽赛那辆宝马里面,然后开车上路,朝挪南巴出发。阿曼达忽然问丽赛工作室整理得怎么样了,那副口吻仿佛今天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丽赛没跟她提到“扎克·马库尔”打电话来的事,不过倒是提到了“艾克返乡”的稿子,并告诉她们稿子里最后那行字:“秘宝找到了!全书完!”其实她是故意当着阿曼达的面说出“秘宝”这个词,她想看看阿曼达会有什么反应。
结果黛拉先开口了:“丽赛,你老公真是个怪人。”
“黛拉,说点新鲜的吧,这已经不是新闻了。”丽赛瞄了后照镜一眼,看看独坐在后座的阿曼达。要是德布夏家老妈看到她那模样,一定会说她又是“处在孤独的光辉中”。于是,丽赛开口问:“你觉得怎么样,阿曼达?”
阿曼达耸耸肩。丽赛看到她的反应,本来以为大概不会再说什么了。没想到过了一会儿,阿曼达忽然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他天生就是那样,没什么大不了。有一次我搭他的便车到城里去。当时他想去文具店买点东西,我正好想去买双新鞋。你知道的,那种高级登山鞋,去野外爬山时可以穿。半路上,我们正好经过‘奥本整人玩具专卖店’,他说他从来没听说过这种店。虽然店里没有他要的东西,但他还是停车跑进去。老天,他那样子简直就像十岁小男生!我只是怕爬山的时候被野葛刺得满脚都是,想买双登山鞋,可是他却一副要把整个玩具店搬光的样子。痒痒粉、电人握手夹、胡椒口香糖、塑料假大便、透视眼镜,你听说过的,他几乎都买了。他把整个结账柜台堆得满满的,另外还买了一堆成人棒棒糖。你吃完那种棒棒糖的外层之后,里面会出现一个裸体美女。那天他买那些东南亚生产的鬼玩意儿花了大概一百多块钱。你还记得吗,丽赛?”
丽赛记得,不过她印象最深的是斯科特那天回到家时的表情。他怀里抱着满满一堆袋子,袋子上印满密密麻麻的商标字母,上面还有卡通造型的笑脸。当时他脸色多红润啊。他说那些东西是“狗屎”,不过他却故意念成“狗数”。你相信吗,那种腔调是学丽赛的。德布夏家老妈常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人生本来就是这样。只不过,“狗数”可是德布夏家老爹的口头禅。德布夏家老爹说起什么不好的东西,有时候会说“甩他妈的”。斯科特好喜欢那句话。他说那句话念起来很有力道,比什么“丢掉算了”强太多了,甚至“不要也罢”也根本没得比。
这就是斯科特,提到语言,他的鬼点子特别多。他脑袋里有数不清的字眼,数不清的故事,数不清的谜。
要命的斯科特·兰登。
斯科特去世后,有时候丽赛会整天想不到他,也不会想念他。那又怎么样?她有自己的日子要过,而且说真的,那人实在很难相处,很难一起过日子。像她老爹那样的老派北方人一定会说,斯科特这个人根本就是“铁板一块”。然而有时候,在某些日子,她也会突然感觉人生变得黯淡无光。在那样阴沉沉的日子里(即使阳光普照),她就会非常想念斯科特,感觉整个人好空虚。在那样的日子里她不再是个女人,而是变成一棵树,在十二月的风雪中飘摇。此刻她就是那种感觉,突然很想大声呼唤斯科特的名字,叫他赶快回家。想到未来的日子还那么漫长,而她却必须这样饱受思念的煎熬,在这种情况下,爱,还有什么意义呢?这样的煎熬,就算只是短短一刹那,都令人难以忍受。想到这些,她突然感觉心好痛。
8
阿曼达清醒过来了,这是好的开始。此外值班医生孟辛格不是白发苍苍的老先生,这是第二个好的开始。他看起来不像斯科特临终前的主治医生约翰逊那么年轻,不过丽赛很确定他应该只有三十出头。至于第三个好的开始,则是斯文登一带的路上出了车祸,而那几个受伤的病人也来到医院,她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运气这么好。
丽赛和黛拉扶着阿曼达走进斯蒂芬纪念医院,等候室里空荡荡的,只看到一个妈妈带着一个大约十岁的小孩。当时那些车祸受伤的人都还没到。那个小男孩长了疹子,他妈妈一直大声叱喝,叫他不要抓。他们被叫进诊疗室时,那个妈妈还在叫骂。过了五分钟,那个小男孩从诊疗室走出来了,手臂上缠着绷带,一脸不高兴。那个妈妈手上拿着几条药膏样品,嘴里还在叫骂。
接着,护士叫了阿曼达的名字。“小姐,孟辛格医生要帮你看诊了。”那个护士有很浓的缅因州口音。
阿曼达看看丽赛,然后又看看黛拉,满脸通红,露出一种女王般倨傲的眼神。接着她说:“我要自己进去。”
“你高兴就好,女王陛下。”丽赛说着,然后朝阿曼达吐了一下舌头。那一刹那,她根本不在乎了。医院会不会把这骨瘦如柴脾气又坏的老太婆关在医院里?关一个晚上,一整个星期,或者一整年,一整天?这些她都不在乎了。刚才在厨房里,丽赛走到餐桌旁,在阿曼达旁边蹲下,当时阿曼达说了些什么?这重要吗?当时丽赛告诉黛拉说,阿曼达说的是“宝贝蛋”。也许阿曼达真的说了“宝贝蛋”,就算当时阿曼达说的真的是那个字眼,难道她丽赛真的想再回到阿曼达家,跟她睡在同一个房间,听她的疯言疯语。斯科特要是在这里,一定会说:小宝贝,该他妈的收工了。
“别忘了我们刚才说好的,”黛拉说,“你告诉医生,你男朋友跟人跑了,你气疯了,就拿刀割自己。不过现在好多了,你已经熬过去了。”
阿曼达瞄了黛拉一眼,丽赛看不出那个眼神里有什么含义。“没错,”阿曼达说,“我已经熬过去了。”
9
没多久,在斯温顿小镇出车祸的那几个人也来到医院。要是其中有人受了重伤,丽赛就不敢说那是好的开始了。还好,车祸显然并不严重。那几个人都是走进医院的,其中两个男人居然还在大声谈笑,只有一个女孩在哭。她看起来大概只有十七岁,头发上有血迹,嘴唇上挂着鼻涕。他们总共六个人,而且很明显是两辆车的乘客。那两个大笑的人身上还散发出一股啤酒味,看得出其中一个是手臂扭到了。带那六个人进来的是两个急救员和两个警察。那两个急救员虽然披着白袍,白袍里面却是便服。而那两个警察一个是州警,一个是当地警察。那六个人进来后,整间候诊室好像立刻变得十分拥挤。刚刚叫阿曼达进去的那个护士探出头来看了一下,一脸惊讶。过了一会儿,那位年轻的孟辛格医生也探出头来。接着,那女孩突然歇斯底里地哭叫起来,对着全场的人大声嚷嚷,说她继母想谋杀她。这时护士立刻冲出来招呼她(丽赛注意到护士的口气已经没有刚才那么温柔了),而这时阿曼达也从第二诊疗室走出来,手上也拿着一条软膏。在她那条全是口袋的牛仔裤上,左边的口袋露出几张折好的处方笺。
“我们应该可以走了。”阿曼达说道,脸上还是那幅女王般的倨傲表情。
丽赛心想,恐怕没这么容易吧。没错,那个值班医生是很年轻,医院里也确实突然又涌进一大批病人,然而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医院也不可能那么容易就放过她。事实证明,她猜得没错。那个护士突然从“第一诊疗室”门口探出头,仿佛火车司机从驾驶座窗口探头出来。她问:“请问你们两位是德布夏小姐的姐妹吗?”
丽赛和黛拉点点头,心想,被你们逮到了。
“在两位离开前,大夫想跟你们谈谈。”说完她又把头缩回诊疗室。从外面看得到女孩还在诊疗室里面哭泣。
候诊室另一头,那两个浑身酒味的男人又开始大笑。丽赛心想:虽然我不知道那两个家伙有什么毛病,不过可以断定他们应该不是肇事者。她猜得没错,那两个警察似乎一直盯着那脸色苍白的男孩。那个男孩的年纪和那头发上有血的女孩差不多。另外还有个男孩一直霸着公共电话不放。他脸颊上有道很深的伤口。在丽赛看来,他恐怕得缝上好几针了。另外,还有个男孩在他后面争着要打电话,那个男孩没有明显外伤。
阿曼达的手掌涂上了白色药膏。“医生说用缝针反而会好得比较慢,”她对她们两个说,脸上有种得意的表情,“而且我觉得用绷带包着,对伤口好像不太好。医生交代说药膏不可以擦掉,嗯,你们闻闻看,很臭吧?还有,接下来的三天,我一天要吃三次药。医生开了两张处方笺给我,一张是药膏,一张是内服药。他交代我尽量不要把手掌合起来,拿东西用两只指头夹,就像这样。”阿曼达伸出右手,用食指和中指把一本过期很久的《时人杂志》夹住,提起来一点点,然后又放下来。
这时护士跑出来了。“孟辛格医生已经在等两位,两位要一起进去吗?一次进去一个也可以。”听她的口气,好像时间很紧迫。她们三个坐在椅子上,丽赛和黛拉把阿曼达夹在中间。那一刹那,丽赛和黛拉对望一眼。阿曼达没注意到她们俩的动作,因为她显然对候诊室另一头那些人很感兴趣,一直打量着他们。
“你去吧,丽赛,”黛拉说,“我在这里陪她。”
10
护士打开第二诊疗室的门让丽赛进去,然后又回去陪那个女孩。女孩嘴唇抿得好紧,几乎快要看不见了。丽赛坐在一张椅子上,看着挂在墙上的一张图片。图片里有只毛茸茸的西班牙长耳猎犬在一片长满黄水仙的草原上奔驰。过没多久,孟辛格医生匆匆走进来(医生肯定急于摆脱他们,否则她得等更久)。女孩哭得很大声。医生关上门,一屁股坐在检验台上。
“我叫哈尔·孟辛格。”他说。
“丽赛·兰登。”她伸出手,哈尔·孟辛格医生和她握了手。
“我想你应该知道,我必须把你姐姐的状况列入病历记录。我本来想多听你说些你姐姐的状况,可是现在实在分不开身。我已经打电话请人来帮忙,可是以目前的状况来看,今晚大概不好过了。”
“你这么忙还要抽出时间,真的很感谢。”丽赛说道。其实她心里更感谢的是自己,她没想到自己的语气竟能这么冷静。那口气仿佛在说,场面已经控制住了。“我可以保证,我姐姐阿曼达不会危及自己的生命安全,我猜你担心的是这个。”
“呃,没错,我是有点担心,不过我相信你,另外我也相信她。她已经是成年人了,而且从各方面来看,她显然不是意图自杀。”他本来低头看着写字板,这时突然抬起头盯着丽赛,眼神十分锐利,令人不安。“应该不是吧?”
“不是。”
“好,不是。不过话说回来,大概不用福尔摩斯出马,谁都看得出来,你姐姐有自残倾向。”
丽赛叹了口气。
“她告诉我她已经在接受治疗,可是她的医生搬到爱达荷州去了。”
爱达荷?阿拉斯加?干脆说火星算了。谁管那泼妇搬去哪里了?“我相信她说的是实话。”丽赛大声说道。
“她恐怕得赶快再找个医生了,你明白吗,兰登太太?而且要快。自残倾向和厌食症一样,都不是自杀行为,可是都足以致命,你懂我的意思吗?”说着,他从白袍口袋里掏出一本便条纸,然后在上面写了起来。“我要推荐一本书给你和你姐姐。那本书叫《自残行为》,作者是——”
“——彼得·马克·斯坦。”丽赛打断他接着说完。
孟辛格医生突然抬起头看着她,一脸惊讶。
“自从上次阿曼达……自从她出现斯坦先生所说的……我先生就去买了这本书。”
(她的“秘宝”,她的“血秘宝”)
年轻的孟辛格医生还在看着她,等着听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说吧丽赛,说出来吧,说“血秘宝”)
她拼命赶开那些纷乱的思绪。“她上次发作,就是斯坦所说的‘释放’,斯坦用的就是这个术语,对吧?释放?”她还能维持语气平静,但她感觉得到的太阳穴已经开始冒汗了。其实她心里明白,她脑中那个声音说对了。“释放”也罢,“血秘宝”也罢,根本没有差别。一切都是老样子。
“应该是吧,”孟辛格说,“我已经很多年没再重读那本书了。”
“我刚说过,我先生跑去买了那本书来读,然后拿给我读。我会把那本书找出来拿给我姐姐黛拉看。我还有一个姐姐也住这一带。她目前人到波士顿去了,等她回来,我也会叫她读读这本书。我们会一起盯着阿曼达。也许她很难应付,不过我们都爱她。”
“好吧,这样应该可以了。”说着,医生把那瘦巴巴的屁股从检验台面挪开,站了起来。覆在台面上的那张纸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对了,你叫兰登,那么,你先生就是那位作家吧。”
“是的。”
“请你节哀。”
她越来越觉得嫁给大人物有很多困扰,这又是另一个令她困扰的地方。已经两年了,大家居然还在请她节哀。如果她猜得没错,再过两年可能还是一样吧。搞不好十年后还是一样。想到这个,她突然觉得很沮丧。“谢谢你,孟辛格大夫。”
他点点头,然后继续谈正事,这让丽赛松了口气。“根据过去的病历,成年女性中很少出现这类患者,最常出现自残倾向的,是——”
丽赛还以为他可能会说——像隔壁那个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小鬼。就在这时,候诊室忽然传来“砰”的一声,接着有人慌慌张张地大喊。第二诊疗室的门哗的一声打开,护士从门里冒出来。那一瞬间,不知为何,她的体型仿佛突然变大了,仿佛一碰到麻烦,整个人都肿起来了。“大夫,能不能过来一下?”
孟辛格完全没和她打招呼就一溜烟不见了。丽赛很佩服他:他可真是“静动”。
她连忙冲到门口,正好来得及看到那一幕精彩画面。那女孩从第一诊疗室里跑出来,想看看外面究竟怎么回事,结果差点被那位好好大夫撞倒。而目瞪口呆的阿曼达却被那位大夫撞个正着,重重摔在黛拉怀里,两人差点就摔倒在地。那位看起来似乎没受伤的男孩本来正等着打电话,但现在已经倒在地上,不知是太虚弱还是昏倒了,而州警和本地警察则站在他旁边。至于那位脸颊上有伤口的男孩还在讲电话,仿佛根本不知道旁边出了什么事。看着眼前的景象,丽赛突然想到,斯科特曾经念过一首诗给她听。那首诗很美,也很可怕,描写全世界的人依然故我,根本不在乎……
(狗屎)
他妈的你有多痛苦。那首诗是谁写的呢?是艾略特?还是奥登?还是那个写过《轰炸机旋转炮塔机枪手之死》的诗人?斯科特应该告诉过她。这时她忽然有股强烈的渴望,只要斯科特此刻能立刻出现在她身边,就算倾家荡产她也在所不惜。这样一来,丽赛就可以马上问他,那首描写痛苦的诗究竟是谁写的。
11
“你真的没问题吗?”黛拉问道。此刻阿曼达家那栋小屋的门开着,黛拉就站在门口。七月晚风徐徐吹来,吹过她们的脚踝。玄关的茶几上放着一本杂志,杂志的内页被风吹得翻来翻去。
丽赛朝她做了个鬼脸。“你再问的话,我就把你丢到外面吃泥巴了。我们不会有事的。等一下我会让她喝点可可——不过我会亲自喂她,因为以她目前的状况,让她自己拿杯子——”
“那就好,”黛拉说,“一想到她上回用杯子——”
“然后我就带她上床睡觉。就我们德布夏家的两个老姐妹,当然,我们不会带假阳具上床。”
“很好笑。”
“别忘了明天早上天亮就给我起床!准备咖啡!准备麦片粥!拿处方笺到药房拿药!然后马上过来帮她上药膏!然后,亲爱的黛拉,就换你接班了!”
“那当然。只要你今晚没问题。”
“没问题,去吧,回去喂你家的猫吧。”
黛拉有点不太放心地看了最后一眼,轻轻在她脸颊上一吻,用一只手搂了她一下,然后沿着车道走到她那辆小车旁边。丽赛关上门,把门锁好,接着瞥了阿曼达一眼。阿曼达穿着睡袍坐在沙发上,那模样看起来好尊贵,很安详。丽赛这时突然联想到一本十八世纪哥特浪漫小说……好像是她十几岁时看的。书名叫《神秘女郎》。
“阿曼达?”丽赛轻轻叫了一声。
阿曼达抬头看她,那双德布夏家特有的蓝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神看起来好无辜。这一刹那,丽赛突然不忍心再追问阿曼达下午说过的话。其实丽赛心里想问的是:斯科特和秘宝,斯科特和血秘宝。也许等一下关了灯,房里一片漆黑,两人一齐躺在床上时,说不定阿曼达会自己开口提这件事。那就没关系了。可是今天阿曼达受了不少罪,丽赛忍心开口追问这种事情吗?
亲爱的小丽赛,你自己今天也受了不少罪。
是没错,可是就算这样,她还是不忍心破坏此刻阿曼达眼中流露出的安详。
“怎么了,小妹?”
“你想喝点可可吗?这样等一下比较容易睡着。”
阿曼达微微一笑,她仿佛突然年轻了好几岁。“睡觉前喝点可可,嗯,好像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