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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我们第一晚吃饭的那家饭馆的洗手间里,对着洗手台上的镜子检查我的左眼。它已经肿了起来,这会儿还在滴血。里面肯定飞进了什么东西——一颗沙粒、一个贝壳碎片或者是一粒小石头,沾在了角膜上。但是,谁知道呢?我心里在想,谁知道那颗沙粒或者那个小石头是不是已经穿过了角膜,现在已经插在了眼球的液质中了呢?我的呼吸开始加速,我的心脏也怦怦地跳得更响了。

眼睛对我来说总是个问题。除此之外,对我来说都无所谓——爆裂的伤口、骨折、要动用圆锯的腰肌劳损、喷溅到手术室天花板上的鲜血、开了个四角窟窿的脑壳、外露的脑浆、盒子里跳动着的心脏、从脖子一直切开到肚脐的胸腔里沾满鲜血的纱布——所有的这一切我都能忍受。但是和眼睛有关的东西例外。那些不属于眼睛里的东西,比如碎玻璃片、沙子、灰尘、半滑到眼球里的隐形眼镜……我不喜欢把病人转诊到专业医生那里。但是候诊室里那些眼睛肿胀或者不停地眨巴着眼睑的病人,我是不会接待他们的。我会对我的女助手说:“用血手帕捂着眼睛的那个男人,你想办法让他消失。马上。让他去急救中心。或者开个转诊单让他去找眼科医生。我早餐还没吃呢。”

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肯定和很久之前发生的什么事情有关。我心里很排斥的什么事情。大部分的心理恐惧症都来源于四岁以前的经历:害怕蜘蛛、怕水、怕女人、怕男人;害怕开阔的平原或者深谷;害怕蟾蜍或者蝗虫、盘子上瞪着眼睛的鱼头、野外滑水、家具中心或是过街通道——我这只是简单地举几个例子。人们称之为心灵创伤,会去看咨询师。经年累月的挖掘之后真相终于浮出水面:在超市里和妈妈走失;一滴热蜡;网球鞋里的一只鼻涕虫;和蔼可亲的叔叔用一张卷起来的报纸吹出一个个好看的烟圈,但是夜里却跑过来用手指套弄着孩子的阴茎;身上长满肉瘤、脸上长着硬胡子的婶婶送来一个晚安吻;夏令营盥洗室里的老师——他后背下半部分和他的屁股之间没有什么明显的过渡,屁股下面的皮肤消失在一道紧闭的肉缝里,那个男人正在用一条粉红的毛巾擦洗他那细小、苍白的阴茎。夏令营之后这个孩子就再也无法把注意力集中到那个老师在黑板上画下的直角三角形上了。

我使劲睁开了眼睛,泪水忍不住流了出来。镜子里的左眼让我想起了荷包蛋。没有煎够火候的荷包蛋,那蛋黄和蛋清还滑溜溜地躺在平底锅里,就像是冲上海滩的一个水母一样。

有人晃了一下厕所的门。

“有人了。”我用荷兰语喊道,“这您看得到吧。”

我真的是一刻也无法忍受我受伤的眼睛。不仅因为它看起来那么恶心,还因为它确实很疼。就好像有人把点燃的香烟塞到了里面——这个荷包蛋里面,我又忍不住这样想。

厕所门又晃动起来,紧接着是三下急促的敲击声。一个男人用我听不懂的语言嘟囔着什么。

“够了!”我喊道。

我又眨了几下眼睛,但是没有用。我疼得几乎睁不开眼睛。我心烦意乱地从滚筒上扯下了一张纸,把它揉成了一团,然后伸到了水龙头下。蘸了水的湿纸球放在眼睛上能稍微缓解一下我的疼痛。

“耐心等待还是值得的,厕所现在是空的了!”我对厕所门口那个穿着无袖T恤的男人说。此时此刻他正站在灯光昏暗的过道里。当我经过他身边时,我发现他胡须横生的脸上满是汗水。我感觉他看起来有点眼熟,他也打量着我,似乎也在脑袋里努力把我对号入座。

“对不起。”他幸灾乐祸地对我笑着说,“我很急。”

我的目光落到了他裸露的肩膀和手臂上。他的胳膊上一边文着一只鸟,应该是一只鹰,那只鹰的利爪里抓着一颗滴血的心脏。另外一边我看到一些涂抹的血迹,就好像伤口或者是蚊子叮过的地方被挠破了一样。

那个男人顺着我的目光摸了摸那个位置,在那上面揉搓了几下,到最后能看到的只有些细细的红纹。我们像老朋友一样相互点了下头,然后他的身影就消失在厕所里。

在我走到露台上之前,我查看了一下周围的形势。不到一刻钟之前几个男人才把我按倒在那家沙滩酒吧旁边的沙地里,现在那里已经没了人迹。拉尔夫、史丹利和三个女孩也没了踪影。我把那个湿纸球压在眼睛上,然后艰难地从密密麻麻的桌子缝中挤了过去。也许只是我的想象吧,但是我感觉我的眼皮这会儿好像开始跳了起来——不是眼睛在跳,眼睛后面眼窝里的肌肉和肌腱没有错位,现在更像是那里在跳动。在有关眼睛的理疗课上我总是假装在认真听讲。每当教授投射幻灯片到银幕上时,我都会深深地蜷缩到长椅里。在一张幻灯片上可以看到一只眼睛,那只眼睛和眼窝之间还连着几根肌腱。我痛苦得忍不住大声呻吟起来,教授不得不停下来询问教室里是不是有人不舒服。

露台上摆放的音响里传出了低音协奏曲的旋律,我眼睛后面的跳动也跟着变成了这个节奏。

也许是因为我有点走神或者是因为我眼睛的问题,不论怎么说我竟然没有注意最后的那几张桌子。这时,突然有个年轻女人从其中一张桌子旁边的椅子上站了起来。她的肩膀撞在了我的鼻子上。我踉跄了一下,向后退了几步,然后跌到了一个几乎全裸的男人的怀里。

“哦,对不起。”我摸了一把我的鼻子,然后看了看我的手指,但是手指上没有血。

“对不起。”我对那个女人说。她看着我受伤的眼睛露出了关切的眼神,在她开口之前,我抢着说:“没事,不用担心。”

那个女人不算高,从身高来看显得有点胖。就这么一会儿的时间里我是第二次觉得一张面孔很熟悉了。这次我没花多少时间就想了起来:她是租赁办公室里的那个胖姑娘……那个答应要派人解决我们用水问题的姑娘。

突然我也想起了刚才敲厕所门的那个男人是谁。他们俩不是一对儿吗?这时我才发现这个女人哭过。哭红的眼睛。她又结结巴巴地说了几声对不起。

我摆了摆手对她表示没关系。也许那个维修工刚跟她提出了分手。她的脸上弄脏了。她肯定是刚才哭过,然后用力擦了擦眼睛和面颊。周围还播放着音乐,但是这样一位姑娘却在这样的环境里被抛弃了,这难道公平吗?或者有人考虑过这一点吗?她就不能有点别的期待吗?她就只能指望一个满身汗臭的维修工吻吻她的脖子,在她耳边说点甜言蜜语,陪她几周(或者几小时)?

“我……很抱歉我必须得走了。”我对她说,“可以吗?”

她点了点头。她的脸又红了起来,还是那仅仅是她脸上的污渍?她从我身边挤了过去,消失在饭馆里。没有人注意到我。利萨和托马斯还在追逐着一个球,这期间还有其他和他们岁数相仿的孩子加了进来。幸运的是吧台的那场骚动并没有波及他们。在我去洗手间之前,我还和利萨说了一声:“如果有事的话,我就在那后面,我去趟厕所。”我边说边指了一下那个饭馆。她头都没回地说:“好的。”然后她就又跟在托马斯和另外三个男孩的后面跑开了。

拉尔夫最后终于成功摆脱了那群男人。他骂骂咧咧地抓起了装着鞭炮的塑料袋,朝着大海的方向走了过去。这个时候他们把我也放开了。“过来,马克!”拉尔夫对我喊,“让这些狗娘养的护着那个小婊子吧!”但是他并没有回过头看我。史丹利早就不见了踪影。我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衬衣和裤子上的沙子,然后用一只眼睛四周环顾了一下。

这时候那个拉脱维亚女孩突然晕倒了。刚才她还手里拿着空杯子站在那里,紧接着她就倒了下去。毫无声息地,像一片从树上落下的树叶。几个男人弯下腰拍了几下她的脸颊。其中一个把什么东西放到了她的鼻子下面。另外一个从柜台拿了一条湿毛巾敷在她的额头上。她的一个眼睑被翻了起来,那下面只能看到白色。我赶紧移开了视线,不由自主地把手放到了我自己的眼睛上。

“医生。”有人在喊,“谁能喊个医生来吗?”

我本来可以偷偷溜走。没有人注意到我。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向着大海那边看了一眼。现在已经几乎没人在放烟花了,幽暗深邃的大海沉睡在满天星光的夜幕之下。

“我是医生。”我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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