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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微一笑,说:“你很滑稽,你知道吗?”
他不带任何感情地笑了笑。
“没什么不一样的,真的。不管是谁……当时我谁也不想见。但是,看见你,爱德,我还是非常高兴的。”
“有的时候,跟不太熟悉的人在一起感觉非常美好。”
“我想,你说得有道理。”她顿了一下,又说,“爱德,你是我的教父,尽心开导我。可是,你是谁?你到底是谁?”突然,她感到很有必要深入了解这个人。
他耸耸肩,说:“没什么。我不过就是你看见的一个相貌可笑、腋下夹着好几本书在校园里走动的人……”
“爱德,你长得不可笑。”
“不,我,”他笑了,“中学毕业后就没再长个子,从来没有参加过大学联谊会,从来没有卷入过任何社交旋涡。我只是一个待在宿舍里的宅男,为成绩而奋斗。这就是我。明年春天大公司来学校招聘的时候,我可能会选一家签约。然后,爱德·海默就永远消失了。”
“那可是一大遗憾啊。”她柔声说。
他微微一笑,一种很特别的笑,甚至可以说是苦笑。
“你家里人都是干什么的?”她问,“你家在哪里?你喜欢做些……”“下次有机会再告诉你。”他说,“我想送你回去。你明天还得在飞机上待不少时间呢,路上会很辛苦的。”
这个晚上让她在托尼死后第一次感觉如此轻松。之前她总感觉自己体内的某个发条坏了,已经到了崩裂的边缘。现在,她想,她大概可以很快入睡了,但其实不然。
她的大脑被几个小问题所困扰。
爱丽丝告诉我……可怜的贝丝。
可是,爱丽丝正在基特里过暑假啊,那个地方距离斯科希甘八十英里。她在莱克伍德吗?那她一定是穿越了。
科尔维特,今年的新款,很贵。在莱克伍德剧院后台帮忙打杂,挣的钱能买车?他家里很有钱吗?
他在餐馆点的菜,如果换成她,也会点同样的。也许,菜单上只有那样东西可以让她狼吞虎咽,然后发现自己其实已经很饿了。
薄荷烟,他亲吻她然后跟她说晚安的方式,完全就是她所渴望的。还有……
你明天还得在飞机上待不少时间呢。
他知道她明天回家,她跟他说了。可是,他怎么知道她要搭飞机返家呢?他怎么知道,她回家路途遥远呢?
她实在想不通。她很烦恼,因为她在犹豫,不知道自己是否会爱上爱德·海默。
我知道你需要什么。
仿佛潜艇的舰长一遍遍地报着下潜的深度,他们初次见面时他说的这句话伴随着她进入了梦乡。
他没有赶到小小的奥古斯塔机场为她送行。独自一人等飞机的时候,她怅然若失,她没想到自己会这样。她在想,一个人竟然可以不知不觉开始依赖另一个人,几乎就像瘾君子离不开毒品一样。他可能会自欺欺人地对自己说,他可以吸食那玩意儿,也可以戒掉。实际上……
“伊丽莎白·罗根,”广播突然响了,“请去白色的免费电话处接电话。”
她赶忙跑到那里,听筒里传来爱德的声音:“贝丝,是你吗?”
“爱德!真高兴听到你的声音。我以为,可能……”
“我会去送你?”他哈哈大笑,“你不需要我去送。你是个坚强的大女孩,也是个漂亮的女孩。你可以应付。我们在学校见好吗?”
“我……是的,我想也是。”
“很好。”片刻的寂静,接着,他说,“我爱你。我第一眼看见你,就爱上了你。”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说不出话来。她浮想联翩。
他又笑了,声音不大:“没关系,什么也别说。现在不用说。我们会再见的。会有机会说的。有很多很多时间。一路顺风,贝丝。再见!”
他走了,她还握着白色的听筒,脑子里一片混乱,疑窦丛生。
九月。
伊丽莎白的学校生活重新开始了,仿佛一个正在织毛衣的女人,被人打断了片刻,然后继续按照图样往下织。当然,她还是和爱丽丝住一个宿舍。从上大学起,她俩就住在一起,是学校宿舍管理部的电脑随机分配的。尽管兴趣和个性有很大差异,但她们相处得还算不错。爱丽丝很勤奋,是化学专业的,平均绩点三点六。相比较来说,伊丽莎白更喜欢社交,不太勤奋,她是跨专业的,教育学和数学。
她们的关系依旧融洽,但是,夏天的时候,她俩之间似乎开始有点冷淡了。按照伊丽莎白的说法,她俩对社会学期末考试有不同的看法,但谁都没有公开说。
夏天发生的事情恍如一场梦。很可笑,有的时候,她感觉托尼可能是她上中学的时候就认识的一个人。一想起他,她还是很心痛。她尽量回避跟爱丽丝提起此事,可是,托尼的死虽说不是新切开的刀口,而是一处旧伤,总是隐隐作痛。
更让她难以忍受的是,爱德·海默没有给她打电话。
一个星期过去了,接着又一个星期过去了。到了十月份,她从学生活动中心要了一本学生通讯录,找到了他的名字。可是,没什么用。在他的名字后面,只有寥寥几个字:米尔大街。那是一条很长的街道,她只好继续等待。不时有人约她,但她都一一拒绝了。爱丽丝扬起眉毛,但没有发表任何评论。她正在忙一个为时六星期的生化项目,晚上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图书馆里。每天都是伊丽莎白先回宿舍,她注意到,她的室友每星期都会收到一两封邮件,都是那种白色的长方形信封,可她没有在意。私家侦探大都很谨慎,从来不在信封上落款。
内线电话响了,爱丽丝正在看书:“丽兹,你接吧。可能是找你的。”
伊丽莎白走到电话机旁:“请问找谁?”
“有男士拜访,丽兹。”
我的天哪!
“是谁?”她问。她有些不高兴,脑子里浮现出一系列借口。偏头痛!对,就是它,这个借口这星期还没用过。
楼下值班的女生开心地说:“他叫爱德华·杰克逊·海默。嗯,大三的。”她压低嗓门,“他的袜子穿错了。”
伊丽莎白的手不自觉地抓住了自己的衣领:“哇,上帝。告诉他我马上下来。不,告诉他等我一分钟。不,等我几分钟。好吗?”
“没问题,”她有些疑惑,“别太激动啊!”
伊丽莎白从衣橱里拿出一条宽松裤,一条棉布短裙。一摸头,卷发杠还没有拿下来,她一边嘟囔,一边把它们一个个拽了下来。
爱丽丝很平静地看着这一切,一声不吭。可是,当伊丽莎白离开之后,她盯着房门,若有所思地看了很久。
他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他穿着他的绿色上衣,看上去至少大了两号。角质眼镜的一个镜片贴着透明胶带。他的牛仔裤看上去是新的,很挺。要想达到托尼很容易就能达到的那种“时尚”的效果——软塌、泛白——还得等很久。他脚上一只绿色的袜子,一只褐色的袜子。
她知道,她爱他。
“你为什么一直不给我打电话?”她说着,走上前去。
他双手插在上衣的口袋里,腼腆地笑着:“我想多给你些时间约会,多认识些男孩子,然后做出你的选择。”
“我想我已经选好了。”
“太好了。你想去看电影吗?”
“干什么都行,”她说,“干什么都好。”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发现,她认识的人,不论男女,谁都比不上海默,似乎只有他能够完全读懂她的情绪和需求,根本无须她开口。很巧,他俩爱好相似。托尼生前最喜欢《教父》之类的暴力影片,爱德似乎偏爱喜剧或剧情片。有一天晚上,她情绪不高,他带她去看马戏表演,他们可开心了。他俩一块儿上自习的时候,非常认真,而不是找借口去学生活动中心三楼调情。他带她去参加舞会,他尤其擅长传统的舞步,那刚好也是她喜欢的。他们在一次乡愁主题的舞会上夺得了五十美元的慢步舞大奖。更重要的是,每当她有情感需求,他都能及时跟进。他不强迫她,也不催促她。跟他在一起,她体验到了过去跟其他男友在一起时没有体验过的东西——对于性,体内似乎有一个时间表:第一次约会,热吻,然后各自回宿舍休息;第十次约会,在朋友租借的公寓里过夜。米尔街的那套公寓在三楼,没有电梯,属于爱德一个人。他们经常去那儿,伊丽莎白并不觉得,她正在步入一位二流唐璜设下的情感陷阱。他没有逼她。坦率地说,他想要的似乎刚好也是她想要的。就这样,事情继续向前发展。
期中假期结束之后,又开始上课了。很奇怪,爱丽丝似乎心事重重。那天下午,爱德来接她之前——他们出去吃饭——有好几次,伊丽莎白看见她的室友眉头紧锁,眼睛盯着桌上一个马尼拉纸的大信封。一次,伊丽莎白忍不住想问她怎么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也许是某个新项目吧。
爱德送她回宿舍的时候,天上下着鹅毛大雪。
“明天?”他问,“去我那儿?”
“好啊。我带些爆米花过去。”
“太好了!”他亲了她一下,“贝丝,我爱你。”
“我也爱你。”
“你想留下过夜吗?”爱德很平静地说,“明天晚上?”
“好的,爱德。”她看着他的眼睛,“不管怎样,你喜欢的我都喜欢。”
“很好,”他轻声说,“宝贝,早点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