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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时间不详。地点不详。

一股彻骨的寒冷,带着深入骨髓的疼痛袭来,斗十方艰难地吐声,大张着嘴,一声凄厉的叫喊听得让人有点儿毛骨悚然。

他醒了。慢慢恢复的意识还有点儿模糊。哦,不对,模糊的是面前的两个人影。人影的头顶是昏黄的灯光,四周的水泥墙让他下意识地想起看守所,慢慢清醒的意识告诉他:他被人绑架了。不知道从中州被绑到了什么地方。这个过程,在他的记忆里,是空白的。

“醒了。”左边的人影说道。斗十方看清了,那是一个清癯的面孔。

“这小子素质不错。一般被用了那种药昏迷过去的人,电击都叫不醒。”右边一个络腮胡子的光头,一身类似恐怖分子的打扮,那白多黑少的眼珠子让人觉得阴森森的。

这人啪啪拍了拍斗十方的脸颊,抬起他的脸来,问:“你叫什么?”

“姓斗……名十方,你们……你们是什么人?”斗十方有气无力地道。

“坏人呗,这还用问?”瘦子幽默了一下。

不过这幽默无人欣赏。络腮胡子捏着斗十方的下巴道:“问你几句话。老老实实说啊,说不清楚会丢小命的。”

“我是警察!你们敢绑警察?敢灭口?”斗十方愤怒地看着他。

那络腮胡子笑了。瘦子笑道:“你说的是我兄弟的专长。我们绑都绑了,还怕你咸鱼翻身吗?”

斗十方活动了一下发麻的手脚,这才发现自己被固定在一张木椅子上,用胶带缠着。衣服早被扒了,就剩了条底裤,而且腹部火辣辣地疼,天知道他昏迷中发生了什么。他的目光由愤怒慢慢转向了惊恐,这个转变让络腮胡子满意地拍拍他的脸蛋,又嫌脏似的退一步拉开了距离。

“第一个问题,你当警察几年了?”瘦子问。

“辅警两年零八个月,转正不到一年,还没过实习期。”斗十方道。

“什么警衔?”瘦子问。

“没衔。转正实习期过一年以后才有。”斗十方道。

“什么警种?”瘦子问。

“经警,隶属于经侦支队下属的反诈骗中心。”斗十方道。

“直接上级是谁?”瘦子问。

“一位美女,姓向,名小园。”斗十方道。

“你在执行的是什么任务?”瘦子突然言辞凌厉了。

斗十方却还是病恹恹地道:“都停职了,还有什么任务?”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伴着络腮胡子的骂声:“嘴巴干净点。”

脸被打歪的斗十方嘴里咸咸的。他斜睨着凶悍的络腮胡子,冷不丁“呸”的一声吐了对方一口带血的唾沫。他咬着殷红的牙花,牙缝里迸道:“来,给老子个痛快。沈曼佳、杜其风两伙人折在老子手里没错。报仇是吧,冲我来。”

那络腮胡子又要扬手,却被瘦子拦下了。瘦子凑近了点儿,凝视了斗十方片刻,慢条斯理地说:“你还当自己是警察呀?从你被带走到现在,你的手机根本没关机。如果有接应,他们早该找到这儿了。既然没有接应,那只可能是两种情况,第一种是你被你的组织抛弃了;第二种嘛……就是你负有你那个组织给你的特殊使命。”

“呵呵……那只能靠你判断了。我不认为我的组织会抛弃我,但他们并没有给我什么特殊使命。”斗十方幽幽地道,眼里无比哀伤。

这表情似乎触动了瘦子,本来他猜想斗十方的反应可能会是狡辩,可能会是求饶,可能会是歇斯底里。这些都没有出现,这种幽怨的哀伤倒比任何情绪都应景。

但猜想归猜想,相信是不可能的,瘦子退后一步道:“毛二,交给你了,做干净点,别见血。”

话很平淡,但听得人后背发麻,斗十方感到一股尿意袭来,堪堪憋住。他瞪着那个叫“毛二”的络腮胡子,实在想不出自己被灭口的理由。那位毛二像是行家里手,他掏出加厚的白塑料袋子,站到了斗十方的身后,阴森森地说道:“小子,我们也不想灭口惹麻烦,可也不想留后患。再问你一次,你执行的是什么任务?”

“我执行的任务早完成了,两个笨蛋,背上污点的警察还可能有什么任务。”斗十方鄙夷地道。

张开的白塑料袋蓦地套住了斗十方的脑袋,紧紧环绕住了他的脖子。仅仅几秒钟的时间,袋子急剧收瘪,塑料袋里的斗十方脸部扭曲、眼睛外凸,全身痉挛着、挣扎着,可却被毛二死死压住了。

瘦子看着表,六十秒、七十秒……很快,斗十方的挣扎软了,脑袋斜斜地耷拉下来。

毛二取下袋子,嘟囔道:“这小屁孩,应该是真不知道什么。”

“麻利点,心肺复苏……加氧。”瘦子拿着两根电击棍。毛二把椅子后的氧气罩一扣,做了几次腹部按压。他一离手,瘦子两条电棍一杵,“哒哒哒”一阵电火花响过,斗十方却没有反应。毛二吓了一跳,道:“坏了,不会真弄死了吧?”

“再来。”瘦子沉稳地连人带椅放倒,帮着做了几下按压。然后两条电棍又是一杵,“哒哒哒”一阵电火花击得斗十方浑身痉挛。蓦地,他像噩梦惊醒一样,“啊”了一声,贪婪地大口呼吸着空气。

毛二有点儿吃力地把人带椅子推起来。瘦子一按开关,刺眼的灯光亮了,斗十方看得更清了。瘦子是一个儒雅精致的男人,那双像是弹钢琴或者把玩艺术品的双手,此时却拎着带血的电棍。

瘦子看着惊恐的斗十方道:“最痛苦的不是死,而是死去活来,或者生不如死……我还有点儿耐心,准备再让你体验几次濒死的感觉,有兴趣吗?”

“对于一个万念俱灰的人,救命稻草可能都没用,你觉得威胁有用吗?”斗十方冷冷地回应他,然后侧头看着毛二,催着,“来吧,兄弟,趁老子没被开除,利索点把我做了,没准老子还能混个因公牺牲啥的,给家里留点儿抚恤金。先谢谢了啊。”

“哈……这算什么事啊。”毛二倒听得哭笑不得了。

瘦子却突然又问:“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有个残疾父亲。怎么了?”斗十方翻着眼皮,看着面前这个人。那瘦子是个极善的面相,哪怕知道他是坏人也让人生不出厌感来。

“不怎么,我有点儿同情你了。不过……不过只限于同情,你要是想留条命也不是不能商量,你真的不想?”瘦子问。

“想,可我无能为力,斗天斗地最终斗不过命运,人得学会认命……你们既然绑我了,一定把我的底了解得很清楚。也就我这种小警察,你们才敢下手。我家里有一个病重的父亲,光是家庭负担就已经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了。我靠着一个稳定的职业养家糊口,能够活着就已经是拼了命了……我们虽然是罪犯的天敌,可也有共通之处,那就是我们都是小人物,都掌控不了自己的命运。”斗十方黯然道。

瘦子凑近了,凝视了他几秒钟,道:“想想你的家里。你其实不用僵到这种程度。”

“呵呵……你说谎的样子,真他妈像诱供。我的命运不是你能决定的。”斗十方惨笑着。

那个瘦子微笑着告诉他:“对,你的命运我不能决定,但你自己能。逆风的信息你知道多少?这个不违背你的职业操守吧?你也不愿意讲出来?”

“不是不愿意,是不知道。我们最后追踪到的信息是,他把掌纹、指纹换了。而且我们判断,他在暴露之后,有可能连脸都换了。那么多警中高手都对他束手无策,呵呵,你们倒把我当知情人绑了。”斗十方苦笑道。落到如此的境地,恐怕他也只有认命了。

瘦子看着毛二,俩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那瘦子有点儿失望地道:“那我就爱莫能助了。你有什么遗言吗?有机会的话我替你转达。”

“老子活得窝囊,死要死得嚣张点……听老子的遗言,你配吗?呸!”斗十方唾了口唾沫,闭上了眼。他握着拳,额头上汗流涔涔,胳膊和手还在颤抖着。

这次他却没有感觉到塑料袋,而是脖子上一疼,然后慢慢失去了知觉……

另一处不知名的地点。一个偌大的空间,极简的现代装饰,似乎像CBD的工作间。工作台前的沈燕正专心致志地看着回传的影像,直到斗十方头一歪,结束。

她关闭了这个视频,又打开另一个。那是在斗十方被注射药物后,无意识状态下的询问。问话的是瘦子,回答的斗十方两眼翻白,表情恍惚,理论上来说,在那种状态下是不可能撒谎的。

问:“你叫什么?”

答:“斗……十方。”

问:“你当警察几年了?”

答:“辅警两年多,转正不到一年。”

问:“警衔是什么?”

答:“还没授衔。”

问:“你的直属上司是谁?”

答:“一个美女,我心里的女神,向小园。”

每次问话到这里,都有奇怪的心跳波动,而且很明显,可以说是剧烈。沈燕很容易判断出,这货居然暗恋着他的上司。

继续问:“你的任务是什么?”

答:“没有任务。”

问:“保密处给你的代号是什么?”

答:“……停职。”

问:“逆风……逆风在哪儿?”

答:“……不知道。”

问:“不是已经找到消息了吗?”

答:“他有可能……换脸了,找不到……”

问:“换脸确定吗?”

答:“……不确定,可也找不到秦江寒。”

问:“秦江寒是谁?”

答:“……可能是逆风……”

这样的话重复问了三次,答案雷同。反映出来的信息是“逆风”名叫秦江寒。不过既然用了“可能”的字眼,那说明无法确定,包括换脸,也只是可能。沈燕的手踌躇地动着鼠标,然后默默地关了。

身旁,一位妆容过浓、体态过肥的女人出声了:“看来警察知道的没咱们多。”

“他一定在某个地方接触到了逆风,否则逆风不可能知道他是警察,还把他和长安的事联系起来黑了他一把。”沈燕判断道。

“问题是,这可能是个巧合。他自己都说不出来,逆风和中州这伙骗子搅和在一起,谁都可能成为这个巧合的眼线。”胖女人道。

“妮可,咱们这样试试行不行?”沈燕思忖着。叫妮可的胖女人倾听着。沈燕起身犹豫道:“这个人在长安搅了逆风的局,他们在长安那次损失惨重,逆风肯定对这个人恨之入骨,没错吧?”

“肯定啊,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啊。”妮可道,她抬起大脸盘来,和风情万种的沈燕恰成反比,毫无美感。

“那我们用这个筹码钓逆风怎么样?”沈燕道。

“恐怕不太够。我们太了解他了,要么是钱,要么是很值钱的信息,其他的东西,未必能钓得住他。”妮可道。

“试试。这个人既然让逆风出手,那逆风对他肯定是既恨又忌惮。说不定会奏效,试一下在暗网上给他留言。就说这条子在我们手里,看他有什么反应。”沈燕智计方定,如是安排道。

那位胖妮可看样子是电脑专业的。她打开笔记本,打开了一个老式的、类似论坛的网页。网页加载的速度巨慢,这个间隙,妮可问了句:“那这个条子怎么办啊?就算停职了,他也是条子,我们捏着可是颗雷呀!”

沈燕对此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道:“这么出名的黑条子,同行要是想找他,早就寻来了。他手机不是一直开着吗?有什么信息吗?”

“基本没有电话。只有政治处的提醒,如果逾期不到指定地点接受学习和审查,将按纪律条例处分。”妮可道,她变戏法似的掏出一部小电脑,连接着的屏幕似乎能查询到斗十方的手机记录。

“把他变得更黑一点儿。这种人不值得我们同情。”沈燕道。

对此,妮可笑了笑,未做评论。此时网页打开了,她娴熟地在论坛上搜索着,找到一个不起眼的帖子,那个发帖人只用了“NF”两个简单的字母作为昵称,不过却让房间里两个人的“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情绪上升了。

因为,那就是在虚拟世界大名鼎鼎的——逆风。

传输的画面显示在屏幕上,老式的台式电脑嗡嗡作响。来自网安支队的宣冬青佩服地看了一眼讲台前身着警装英姿飒爽的巫茜。能得到程序员垂青的绝对不是美貌,而是美貌下掩盖着的另一副面孔。

“……深网,或者叫暗网,英文叫Deep Web,它是由数据库、被封的网站以及新网站组成。……你们一定听说过网上黑市。其规模据不完全统计,交易额在××年已经达到了12亿美元。从世界范围来看,使用比特币及网上黑市进行的犯罪,已经是现代各国犯罪刑侦学最大的挑战。”

巫茜操作着,电脑界面停留在一个设计简陋的灰色页面。她继续道:“这种网页加载的速度非常慢,设计非常简陋。偶尔有图片,像素也非常低。而且这种网禁止一切Flash插件,因为Flash是隐藏的危险,通过Flash能找到发送者的信息……除了速度慢,浏览器的更新非常频繁,只要更新,浏览器就得重装,重装就意味着清除所有的历史痕迹……这里简陋却不简单,匿名是原则、非法是特质、犯罪是常态……”

第一次看到传说中的暗网,人们会屏住呼吸,焦灼、紧张、好奇,甚至亢奋的情绪会油然升起。当然,这仅限于懂它的人。巫茜瞥眼看着听众,络卿相和陆虎明显属于此类。而其他几位就差了点,娜日丽和程一丁眼神有点迷茫,明显是门外汉。那位邹喜男就更差了,眼皮耷拉着,脑袋一点一点的,居然在打瞌睡。

发现不对劲的娜日丽用脚尖轻轻踢了邹喜男一脚。邹喜男“啊”地惊了下,慌乱地喘着气,糊里糊涂地问:“啊?下课啦?”

众人一阵哄笑,巫茜尴尬地咧咧嘴。程一丁赶紧说道:“巫老师,他就是个肌肉棒子,文化水平低。您甭跟他计较。”

邹喜男翻翻白眼,反驳:“这太玄乎啦,犯罪分子的水平都这么高,咱们的日子还怎么过?”

“现实中,我们已经领教过了。仅仅是一次网络舆论就毁掉了一名反诈骗警员,还需要更高吗?这些离我们难道很远吗?”巫茜问道。

这一问问到了大家的伤心处,一群人都黯然不语了。他们已经被支队圈在这个不知名的地方一周多了,断绝了与外界的联系。而斗十方的事情一经提及,反而思念更甚。

看出大家的心情不对,巫茜歉意地道:“对不起,不该提到大家的伤心事……组织大家集训的目的不是逼大家都成为网络高手,但了解是必需的。反诈骗工作任重而道远,要成为整个反诈骗队伍的排头兵,这一项知识不可或缺。据我们研判,所谓“金评彩挂、风马燕雀”的江湖人物,和这位逆风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之间的联络、合作、交易很多都是通过暗网进行的。如果我们对此一无所知,又如何将他们抓捕归案?现在的追捕,除了枪和手铐,更多的时候还需要电脑和鼠标。”

“对不起,巫老师……我我,我一定好好学习。”邹喜男稍显难堪。

巫茜却是不介意地笑笑道:“了解一下没坏处。如果有机会和计算机犯罪人员照面,一定不要让他的手靠近键盘或者电源,说不定你后面会遇到这样的情况哦。”

“呵呵,谢谢,我记住了。”邹喜男不好意思地回答道。

“我继续刚才的内容。原则上,每台电脑都有IP地址,这相当于每个人的指纹,通过它我们可以找到电脑的‘身份’。路由器的功能相当于邮局,你每一次的浏览请求都会给你盖上戳。这个过程是可逆的。但这种路由器不同,你的请求不是直接发送,而是随机选择其他的上网者及其电脑IP在网络中传递,这相当于放弃了直达路径,而选择绕路三次来抹掉它的路由痕迹……这也是现代刑侦中破解网络犯罪的一个难点,除非你当场在电脑前抓到他,否则你无法证实他就是某个网络犯罪人员。而且在抓到他的时候,还得保证数据没有被损毁。否则,依然无法定罪……”

巫茜侃侃地讲着,其实她自己心里同样充斥着焦虑、不安,她和在座的这些人一样,接到命令就被圈进了这个陌生的地方,断绝了一切外界联系。他们除了学习就是训练,她的经验告诉她,越是这样保密,越是这样枯燥,可能就越意味着要有大事发生了。

但这次她却一点儿也兴奋不起来。来此之前,她已经得到斗十方失踪的消息了。她怀疑事故的可能大于故事,因为目前警方对对方所知甚少,时间和细节都不足以准备一个合理的故事。

于是她和众人一样,在焦虑、不安、紧张等负面情绪里,又多了一种越来越清晰的感觉——恐惧。

不是惧敌,不是畏战,而是生怕朝夕相处的战友真有什么不测……

欲擒又纵,何去何从

斗十方曾经在审讯学上了解过,黑暗、寒冷、幽闭的空间会放大来自心底的恐惧感。他也曾亲眼见过,桀骜不驯的嫌疑人在单间里关了几天,变得比小绵羊还老实。

斗十方现在身处的环境比想象中更差,他想不起有多久没见过光了,也想不起有多久没吃到像样的东西了。这时他更深切地理解了为什么有人说所谓的人性经不起考验,所谓的信仰扛不过恐惧,所谓的精神……在这个时候支撑不住你的躯体,只会萎靡不振地提醒你一件最原始的本能——饥饿。

他甚至饥饿到精神恍惚的程度,恍惚中还在默念:“停职、停职……老子就没有这么诚实过!”

“他们难道不想背上杀人的罪名,所以把我扔在这儿让我自生自灭?”

“不会啊,我连他们是谁都不知道,能有什么威胁?”

“难道……是逆风的授意,要灭了我?”

“也不对呀,他们和逆风似乎是仇家。”

“那会是什么呢?”

他努力保持清醒,有时候昏过去又慢慢醒来,依然这样神经质地重复着。起初他还会擂着墙大喊大叫,那墙是纯钢制的,怎么折腾也是徒劳。由于饥饿,他折腾的次数越来越少,直至躺在冷冰冰的地上,连动的力气都没有。

在这种环境里,人是没有时间观念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恍惚间门开了,而且还飘来了食物的香味。斗十方的精神稍稍恢复,一时间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这次是现实。毛二开门,摁亮了灯,厌恶地喊:“滚出来。”

他又一回身喊了人,两个人进去把斗十方连拽带搀地拖出来。仅剩一条短裤的斗十方臭烘烘的。其中一人捏着鼻子,拉着长水龙头,“唰唰”地往他身上冲水。冰冷的刺激让斗十方激灵了一下,清醒了。冲水的喊着:“去一边自己擦”,然后径自去冲洗关押斗十方的地方,那居然是一间密封的喷漆车间,这里是一所修理厂。

“穿上。”那个瘦子把衣服扔给他,怜悯地看了他一眼,和毛二站到一起。毛二笑道:“这主意还是老板想的,只要饿几天,再横的人也老实了。那些欠钱的人都不用揍,饿极了,他们恨不得拿房子换一盒叉烧吃。”

“这个人可穷得啥也拿不出来啊,老板要亏了。”瘦子笑道。

斗十方穿好衣服,有气无力地走向他们两个人。不对,中途拐弯了,放在工具桌上的两盒外卖,他拆开都来不及掰筷子,用手抓起鸡块就吃,狼吞虎咽、风卷残云都不足以形容他这有生以来最快的一次吃饭速度,那俩人惊愕的笑容刚起,两份外卖已经只剩盒子了。

“哟,这是我见过吃得最快的一个。鸡骨头都不吐,哈哈。”毛二被这吃相逗乐了。

“上来,兄弟。”瘦子还算客气,叫着斗十方。毛二却是防备着,不料斗十方很乖,似乎并没有发难的迹象,老老实实地跟着瘦子上了金属架子搭起的楼层。那儿有一桌一床,瘦子扔过来一瓶啤酒,斗十方准确地接住,坐下,把盖子在桌沿一磕,嘴对着瓶口,“咕咚咕咚”一瓶就见底了,然后他重重把瓶子往桌上一放,看着对方。饱食之后,他的精气神慢慢地恢复了。

“呵呵,我以为你会给我一瓶子。”坐在斗十方对面的瘦子笑道。斗十方摇摇头道:“我也以为你会再给我一瓶。”

“呵呵,好。”瘦子大方地又抽出一瓶啤酒给斗十方。斗十方还是仰着脖子灌。瘦子善意地提醒:“刚饿过,不能吃太多、喝太急。”

斗十方又是一口气喝完,把瓶身往桌子上一放,精神好多了。斗十方惬意地长舒着气道:“好像从来没这么好喝过。”

“人只剩下本能的时候,快乐的阈值就会急剧拉低。一口吃的、一口喝的,甚至一个烟屁股,都会让人兴奋好久……哎,对了,你当过看守,肯定懂这个。来,抽一口。”瘦子递过烟,斗十方夹着,美美地抽了一口,居然没有呛到。吞下去的烟让他有点儿眩晕,看瘦子的目光果真是快乐无比。

瘦子又说道:“其实我们见过面,只是你没见过我而已。”

“现在见过了。”斗十方道。

“不,我的意思是指很久以前。”瘦子笑着道,看斗十方迷茫,他笑着提醒,“其实武建利是我和毛二的朋友。沈曼佳,或者叫沈佳,算是三老板吧。”

“哦,我明白了,长安,你和武建利一明一暗,豪德公寓就是你捣的鬼吧?”斗十方愕然地问。那一次让他经历了信任危机,却没有想到还有一天能够见到始作俑者。

瘦子笑了笑,没承认也没否认,而是答非所问地说:“看来你的记忆力很好,化装侦查的素质也不错,而且化装得也不错。如果单看你本人,怎么也相信不了你居然是条子……现在看更不像了。”

那促狭的笑容让斗十方惊醒,一看自己的胳膊上,居然被文了一只黑乎乎的飞禽,他又扯开胸前的衣服,心口的位置也有一只。文身极其精美,不过看得斗十方一点儿也美不起来。

“看来你确实位置太低,根本不知道这个文身的含义。”瘦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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