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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好吃好睡了,啥时候工作过?”娜日丽怼回去了。
“这不就在工作吗,要在家我怎么会起这么早?哎,娜姐,别太当真了,真要是个重要任务,怎么可能只派咱们俩。”钱加多道。
“千万别觉得自己不重要,上回保健品诈骗,不就是大杂院捅出来的?你打起精神来啊,我们的侦查直接决定后续的警力布置,重要不重要不是咱们说了算。现在恐怕没人知道哪儿是重点,都乱成一锅粥了,几个市都发现了诈骗团伙。”娜日丽道。
“成,听你的,咱俩你当家。”钱加多道。
“啊呸!”娜日丽听出这货话里有话,啐了口。不过看他时,他却美滋滋地在得意,那傻乐的样子让娜日丽莫名地脸红了。
他们沿着环城路西行,在这座城市的西北角找到了刚开发不久的二区。距离市区9公里,占地4平方公里,整个园区以化工、精纺、制衣等行业为主,一眼望去是密密匝匝的楼宇、工厂、车队。地图上不过一个小点,现实中几乎就是个迷宫,进园区未久,两个人连方向也找不着了。
“往北,北区……你们的位置和标示位置直线距离应该不到一百米。”
步话里传来了宣冬青的指示,可两个人一瞅,这是堵墙啊。
“这儿根本没路啊,你以为我们开飞机呢。”钱加多嚷着。
步话里解释:“新区建筑图未更新,不可能那么精准,我给你们标上点,你们找这个点。”
“快点儿快点儿,都快转晕了。”钱加多嚷着。
娜日丽循着导航又转了两圈,终于绕到了正门,她远远地停下,视线里是一处标着“金鑫电子商务有限公司”门牌的院子。大院子不止一个门牌,应该是几个大小公司合租了两亩场地,简易的围栏院子里,有公司的方队阵列正在接受训话。
任务就是监视,娜日丽打开车身自带的录像设备,将随身的录像设备轻轻地搁到了车窗前。这个位置较高,可以纵览全貌。那个整装列队的公司她估计就是了,可奇怪的不是那儿,而是她看到一辆标着“市场监督”字样的公车缓缓地停在院子门口。
车上下来三个人,一位穿市场监督制服,一位像税务人员,还有一位像是警察。此时钱加多也注意到了,直勾勾地盯着。那三个人径直踱步进了院子,刚还在训话的公司小老板点头哈腰地迎上去,把三位检查人员请到了公司里。
“咋了?”娜日丽见钱加多好久不吭声,都不习惯了。
“我咋觉得这几个人有点眼熟啊。”钱加多使劲想着,却是想不起来。
“联合检查呗,哪儿还不都一样?”娜日丽怔了下。
“不是检查不检查,那几个人……我怎么觉得我见过呢?”钱加多挠着脑袋,娜日丽质疑,钱加多反驳道:“做生意记人脸都是天生的本领,怎么可能记错呢?再说了,你看,这脖粗、腰粗、屁股大,肯定就不是本地品种啊,这地方的人天生个矮人瘦,我咋觉得是中州人?”
“胡扯不是。”娜日丽驳斥了句。
“啊,我想起来了。”钱加多尖叫一声,吓了娜日丽一跳。钱加多小声解释着,一个人是青狗手下,一年前斗十方带着他去见青狗时,就和这货在一起吃过烧烤。之所以这么记忆犹新,就是这货比他稍瘦一点,可吃得比他还多。
这故事把娜日丽听蒙了,前后相差十万八千里呢,总不能中州一个痞子,到了襄州这儿的案子上吧?还是一年后,还变成了公务员!
她愣了,迅速地把这三位不相干的人员体貌发回家里识别……
公司里,热茶已经放在三个公务员面前了,那个领头的自称是“吴科长”。这个公司的负责人姓马名礼,客套话还没开始,那吴科长就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说:“别紧张,正常检查啊,公司登记注册,人证址查一遍相不相符。这位是开发区税务分局的,看看纳税登记做了没有,台账建了没有,正常申报了没有,很简单。这位是派出所的同志,看一下你的雇佣人员,也是人证相符。如有雇佣外来人员,得办个暂住证,现在办都不花多少钱,图省事,万一混进来个坏人,你们不嫌麻烦啊?”
“是、是、是,领导说得对。”马老板点头哈腰,软绵绵地给了个闭门羹,“可公司财务不在呀。这账目我也不清楚。”
“那法人呢?是你?”吴科长脸拉长了。
“不是,不是。”马老板赶紧摇头。
吴科长翻看着本子说:“注册法人叫马英,61岁,社会信用证代码××××××,财务负责人就是你的名字吧?马礼?营业执照呢?”
“这儿、这儿,领导您看,咱们……咱们借一步说话?”马老板心虚了,哀求着。
“别来这一套啊,想贿赂国家公职人员,这是犯罪的事。现在,把税务登记证拿出来,我们有权封存你的账目,清查盘点你的财务状况。”税务黑着脸说道。
马老板傻眼了,尴尬了。半天税务人员醒过神来了,好奇地问道:“马老板,你不会是根本没记账吧?”
嗯?点点头,又摇摇头,不知道是想表达是有还是没有。
“那肯定也没申报纳税是吧?”税务道。
嗯?点点头,没有。
“给他下个处罚通知。”民警气得说了句,颐指气使道,“把你的人员登记表拿过来,人证核实一下。我告诉你啊马老板,现在全国诈骗很严重,特别像你们这样不申报、不纳税的皮包公司,干几天就扯乎跑没影儿了,说不定就是骗子公司,快点。”
马老板回头看,门口等着的人露着脑袋,他使着眼色,那人蹑手蹑脚退了几步,迅速跑了。等人跑了马老板才慢吞吞地出去作势喊了几句,不一会儿回头面露难色道:“领导啊,人员花名册倒有,可这工作时间都出去跑业务了,这我咋给您叫回来啊?”
“那名单,身份证号都给我,你们公司多少人?”民警问,突然诈了句,“五百?”
“不、不,不到一百。”马老板道。
“那把不到一百的名单,快点拿出来。”民警催着,眼睛瞄着标着财务室的房间。马老板还在磨叽的当会,民警掏出东西,是个记录仪,他打开道:“你看好啊,马老板,全程录像,像你这个情况肯定要接受处罚,你要不配合了,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配合、配合,咋不配合啊。等下,我拿钥匙。”马老板说着到车里拿钥匙,眼见着他上车,可不料这货一加油门,噌地开着车跑啦。那位民警急得奔出来追,大喊着“站住”,不但车没停下,院子里还在观望的不知道什么人,呼啦啦地全撒腿跑了。
又过了一会儿,那三个“公务员”从公司出来。车发动时,开车的“税务”脱了帽子兴奋问:“拿到了吗?”
“拿到了,就财务室那笔记本,还有这么多卡……现金还有好几千呢,一会儿分分。”市场监督这位摸着后座上一盒子卡,他看了看道,“还是信用卡。”
“卡没用,我们又不敢去取钱,东西兜好,一会儿给狗哥……哎,我去,这身皮是管用啊,这么多人吓得全跑了。”那个“民警”一脱警服,露出满臂文身。
后面那个激动道:“他们是骗子团伙,不跑咋的?”
“不会有事吧?我刚才说话心里都害怕。”开车的道。
“怕什么?咱们这是替天行道,取不义之财……再说又没监控,我就不信他们敢报警。”后座那人道,先偷偷地把要分的现金藏了一份。
三人扯着,车飞驰着,迅速驶上高速,可能跑得比那群“骗子”还要快。
“什么?骗子窝点被查了?查他们的公职人员也是假扮的?”
俞骏一听,差点儿从椅子上一头栽倒。越怕事越出事,想了一夜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情节,却不料刚消停一下,就出大情况。他急得奔到宣冬青的电脑前问:“什么情况?”
“十几分钟前,X4组发回要求确认的信息,这三个人能辨认出一个有前科的,叫吴德林,中州人,有故意伤害和非法收债前科。您看……”
记录里,是三个穿制服的男人,穿市场监督管理制服的那人,和罪案信息库里的照片一比对,可不就是吴德林!
“不知道他们进去发生了什么,很快,里面几十个人就分散跑了,包括这位开车跑的,马礼,前传销参与人员。他们三人是最后走的,X4小组问如何处置,现在成空场了。”宣冬青道。
向小园愕然看着俞骏,消息来得如此突然,这可怎么处置?
“我们昨晚才知道这个点,这群地痞流氓怎么就搅场去了?”俞骏愕然想着,驻足看向向小园时,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迸出来个名字:“沈燕!”
向小园急着道:“好几个点呢,沈燕不会用这种方式把骗子窝点全捅了吧?”
那可难办了,这群骗子看重的就是保密,不管市场监督还是税务,或者警察,只要穿制服的人一出现,那肯定是四散奔逃,没有比这更厉害的损招了。
俞骏大张着嘴,下不了这个判断,不过他想得更远,略一沉思道:“X4原地留守待命,不要靠近现场……向组跟我来,盯住随阳这个点,我们去市局借兵,他们来的人应该不会多,我们在半路摁。”
他带着向小园这个唯一的机动人员,两个人驱车直奔随阳市局……
此时,通往江离市的高速上奔驰着一辆贴着“市场监督”字样的车辆,车座后排的三人正头碰头看着视频教程,查注册人和地址、查纳税、查暂住证,恰把工商、税务以及警务三职全部涵盖。那仨刚从高铁上下来,愣怔怔地乱眨巴眼,心里肯定在打小九九了。
左边的说了:“狗哥,这好像叫啥罪来着?冒充国家公职人员罪?”
边上那位牢骚:“狗哥,消停点吧,现在扫黑除恶,雷子连几年前打个架的事都揪着不放,这你去冒充人家,他们逮到得整死咱们呢。”
副驾上的青狗回头睥睨后座这一对半歪瓜裂枣,严肃道:“第一,这是个骗子窝,进去不打不骂,把该说的说一遍就行。第二,标着财务室的地方,把电脑、银行卡、身份证之类的收走,拿不走的台式机拆了硬盘拿回来。第三,如果他们走,咱们动手,如果他们动手,咱们就走。说白了,这就是商业竞争,骗子间的商业竞争,咱们就是帮个忙,很难吗?”
教唆的精髓在于大事说小,小事说了,千万别让他们保持清醒的头脑。青狗对此非常清楚,他是想了很久才想出“商业竞争”这个说辞的。
“倒是不难,可毕竟拿人家东西啊。”左边的道。
中间左右看看,出声问:“这事重不?是不是逮着得拘留呀?也不一定,要是骗子窝,他们指定不敢报警。”
“可是万一报了呢?咱们屁股都不干净,进去都是累犯。”右边的道。
对自己手下这拨人,青狗最懂用什么激励,他头也不回道:“甭废话,一人一万,不干滚蛋。反正都迟早得进去,好不容易在外面待些日子还得受穷?”
这话对路,后面的一对半被刺激到了,你看我,我看你,就一个字:“干!”
“看准了啊,东宝信息产业工业园区,里头西北角有家……名称暂时不知道,你们进去瞅瞅,就是做传销的那帮货,知道怎么找吗?”青狗问。
左边道:“穿西装,打领带,走路酷炫拽。”
中间道:“看脸就知道,绝对没有底层苦穷逼表情,个个跟打了鸡血一样。”
右边的也抢答了:“我干过,进去一喊‘兄弟姐妹们’,然后他们都看你,那就是了。”
看来经验丰富,这倒不用多交代了,驶到高速路口青狗下车,那三位换上“制服”,直驱目标。
四十分钟后,随阳的指挥部接到了X2小组的汇报,这个刚要求监视的目标点炸窝了,原因是市场监督、税务和公安联合检查。坐在电脑前的宣冬青暗叫一声苦也,这一次连监视警员也没有发现“公务员”是假的。让他难堪的是,根本没有机会,也没有可能阻止这场“骗吃骗”的闹剧。
也在这个时间,去信息产业园区的“执法”车辆已经返回高速口了,接上了狗哥,坐进去的青狗发现车里的三人兴奋异常,两台笔记本、一堆银行卡、一捧账本,甚至还顺手牵羊把那团伙的烟酒也顺了不少。一次成功尝试把这群文盲加法盲刺激得信心暴涨,一听狗哥说还有一家可以折腾,纷纷拍着还没脱制服的胸脯表态:“狗哥,别找其他人了,还有几家?我们全干了!”
一叶知秋,我心彷徨
斗十方和宋朝一行是9时到达荆随高速武村服务区的,作为团伙的成员,他们基本和曾经当警员的规格差不多,是不可能知道上峰的布置的,服从命令是基本要求。不过斗十方知道早上宋朝接了个电话,叫上他就上路了,而毛二和王自光被留置在民宿区养伤。主要是毛二,伤倒不重,就是脸肿得羞于见人。
9时40分,接到了第一辆车,一包东西给了宋朝,那车就走了。
10时20分,接到第二辆车,又一包东西给了宋朝,那车就走了。东西很多,除了看不见里面的包,还能看见的有一大摞账本。
隔了不到一个小时,又接到了一辆车,这辆标着“市场监督”的公车让斗十方皱眉了。这辆车明显是假的,主要车上坐的人太不和谐,是青狗的那几个小兄弟,也是提了一大包东西,给宋朝扔到了车后厢,然后呼啸而去。
如果你无法站在统揽全局的角度,那就无从知道一件事的前因后果,比如今天的事就让人一头雾水,斗十方在服务区沿着花圃转悠了好久都没想出头绪来。
沈燕能把青狗这帮人招来好解释,这伙烂人给钱就来。可这些烂人斗十方清楚,吃喝嫖赌打架闹事很专业,可在像沈燕这样职业犯罪的眼里,恐怕他们也是人渣。用这些人不一定能成事,但十成十可能坏事,而且还可能后患无穷。
所以,把他们招来干什么?
斗十方从这里的专业想到在做的事,从在做的事又想到其中的关联,从人员的关联又想到地点之间的关联。在似有所得的时候,宋朝的喊声把他惊醒了。
宋朝是叫他吃饭,不知不觉已经中午了,斗十方从服务区买了两份盒饭,回到车上,食不知味地吃了两嘴。宋朝吃着问:“你一定很好奇这是干什么。”
“问你,你也不知道,你和我一样好奇。”斗十方怼了句。
宋朝哈哈一笑,直称赞道:“我就喜欢你这不饶人的劲儿。”
“你还喜欢我什么?我一定改。”斗十方笑道,并不那么客气。
“还真没喜欢的了,就你这脾气如果还在警察队伍里混,我保证你过了40岁还是原地踏步。”宋朝道。
这下斗十方有兴趣了,好奇地问:“那以我这脾气在团伙里混,你说到时候会不会结果相反?”
“不,只会更惨。不管是在团伙还是不在团伙,作为领导或者主谋,都不会喜欢太聪明的人。”宋朝道。
“我活得好好的,让你一说,还成生不如死了。”斗十方道。
宋朝撇嘴道:“你不行,你只有小聪明,没有大智慧。”
“往根上讲,骗子无非就是靠点儿小聪明求活,要大智慧干什么?大家只求活得像个人而已,没听说谁的理想是活得像个圣人,干吗非得有大智慧?”斗十方反驳道。
这句听得宋朝一怔,点了点头,又点了点筷子道:“有道理,俱‘为稻粱谋’算是一种生活态度。那你就不应该鄙视我啊!我无非也是为了生存嘛。”
“你怎么会觉得我鄙视你?”斗十方严肃地问。
宋朝眼里一喜,反问:“没有吗?”
“不,有的,我藏得很深啊,你怎么可能发现。”斗十方哈哈一笑,把宋朝憋了个大红脸,无语地朝斗十方竖竖中指。
两个人看来都是无心吃饭,而且都不约而同地朝车后看了几眼,最终还是斗十方提议:“出于对老板负责的态度,我觉得还是应该看看。”
“你这话肯定不是真心,但我表示支持。”宋朝道。
两个人又是不约而同地放下盒饭,一左一右下车,打开车后厢,拉开了蛇皮袋子,那些被神秘送来的东西就出现在眼前了:笔记本电脑几部、硬盘两块、银行卡无数、身份证无数,还有账本,斗十方翻了几页,惊叫了一声:“这是把传销窝抢了?”
账本递给了宋朝,那是个正常的账本,标着鸳鸯鞋底多少副、手工织篮多少个、本命年编织腰带多少条等。其实出货单就是个人业绩统计,换了一种说法而已,突兀出现的这么多东西让宋朝皱眉了。他可能在奇怪沈老板怎么还隐藏了这么大实力,分分钟把最难搞的传销团伙给打穿了。
这就是战果啊,卡、身份证、电脑都给抢了,这要放警察手里,基本证据确凿,可以照单抓人了。
“青狗是个中州的老痞子,手下曾经有几十个兄弟,这两年严打,他出来得迟,侥幸逃过了,这一次怕是得多蹲几年了。”斗十方评价道。
“什么意思?”宋朝愣了下。
“你老眼昏花了呀?他们开的是市场监督的车,肯定是扮公务员去抄场子,这跟穿上警服抓赌是一样的,人一吓跑,场子里的钱就归他们了。”斗十方道。
“哦哟……这个沈燕啊。”宋朝咧嘴叹了句,像是并不认可这种法子。
“还有更厉害的,武村服务区是通往荆汉、江离、随阳、襄州的必经之路,他们要失了手,万一被查回来,可能我们这两张脸就得进嫌疑人识别名单了。”斗十方道。
其意似乎在离间,宋朝斜眼觑了斗十方一眼道:“作为马仔得有马仔的自觉,老大出行你拎包、老大犯事你放哨、老大出事……咱扛包,难道有错吗?”
“也对……但你想过没有,我们的存在可能就是为了扛包。沈老板做事的目的性很强,而且不择手段,从这事就看得出,青狗要被她送上死路了。”斗十方道。
宋朝眯着眼,似笑非笑问:“你不会劝我这个下水的再反水吧?”
“不,我会劝你忠心耿耿,将来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斗十方笑道。宋朝下意识地把手伸向了腰后,像是被刺激到了,不过斗十方笑吟吟的,又让他的手僵住了,两个人目光如刀如剑地对视着。片刻后,宋朝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嘭一声关上了车后门。径直上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