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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什么?你们被反跟踪了?”
向小园此时正在视频上和程一丁通话。长期以来,年纪最大的老程算是组里最靠谱的一位,没想到这次掉链子比钱加多还快。
大伙儿都正盯着这事呢,还私下商讨是不是又得来一次异地办案,一听这情况都往向小园的办公室里凑。屏幕上老程说:“……我们刚来这儿不太熟悉环境,可能被对方发现了,车前后牌照都被涂污了。今天上午他们出去故意把我们引到有交警查岗的路段,现在车还扣着……”
“傻雕应该认不出你来啊,那两位是刑警队的,更陌生啊。”向小园纳闷道。
“这些骗子鬼着呢,我觉得是不是故意引咱们上门呢?他们住了两天星级酒店,现在又租到单身公寓了,这个小区不可能聚一伙。”程一丁道。
“好的,你等命令。”向小园不忍再苛责,结束了对话,然后抬头看着麾下众人。钱加多要说话,娜日丽一翻白眼,惊得钱加多捂嘴了,那是闭嘴的信号。
大家把征询的眼光投向了斗十方,连着两天的发现快消耗尽斗十方的淡定了,他摩挲着下巴道:“以傻雕的眼光认出一两个外勤来不难,但奇怪的是……”
“是什么?你快说呀。”娜日丽催道。
“哪个嫌疑人知道是,哪怕疑似是警察,第一反应也是躲开,藏起来,谁敢和警察叫板啊?这不是失心疯了吗?”斗十方疑问道。
对呀,傻雕是个耗子性格,等闲想找他都难,这么大摇大摆出来还摆了外勤一道,难不成他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耗子敢调戏猫了?
“高看自己,低估对方,就是这个后果。”钱加多终于憋不住了,喷了句。
这句颇有哲理的话,听得斗十方挠着头居然没有反驳,他狐疑地走出了向小园的办公室。钱加多跟着再说就不像样了:“你这预判不是扯淡吗?这等于人家刚一提裤子,你就判断人家是卖淫嫖娼?就不想想万一不是,你比犯事的还难堪?”
斗十方气得回头。钱加多一捂嘴,很自觉地道:“我滚!”
“别滚,很有道理。”斗十方道。
钱加多一愣,得意地搓手了,别人不忍揭穿就是怕斗十方尴尬呢,钱加多可不想这个,直道:“当然有道理,你总是认为你最行,是要受打击的。”
有人拽了拽钱加多,钱加多回头看,是陆虎。陆虎示意着愁眉苦脸坐下的斗十方,表情僵硬,两眼发滞。他一出现这表现就是思路纠结了,一纠结那就是自信缺失,自信一缺失,恐怕大家都要跟着茫然了,毕竟这是个预判,准了就是神话,但不准恐怕得成笑话。
现在看来,沦为笑话的倾向很明显。络卿相再次坐下,观摩着外勤发回来的偷拍视频,画面上那些有前科的嫌疑人吃得开心、玩得高兴,那根本是放空身心疯起来了,这么大摇大摆地出来还真像团建,一点儿也不像组团诈骗。
“不要太难为自己,毕竟是一种猜测。”向小园上前,拍拍肩膀勉励了斗十方一句,跟着快步出去了。这两天谢副厅一直待在反诈骗中心,恐怕今天要有变故了,另一组被反跟踪的事向小园都没敢说出来。
组长一出去。钱加多甩指、憋着气、斜着身,似乎蓄势要放大招。不料了解他的娜日丽手更快,一揪他耳朵斥着:“还不嫌烦人呀?”
“哎哟哟哟,我没干什么,怎么这么狠啊?”钱加多捂着被揪的耳朵。
放手的娜日丽怒问着:“你又想喷什么怪话?”
“啊?哎哟,我忘了。”钱加多愣了一下,然后想想,直道,“对了,我要说,这可是大姑娘肿脸上,一丑遮百美啊,以前有多美可全都不算数了啊。”
这个小市侩从来不掩饰自己的想法。意外的是,对于这句话其他人居然都有同感了。那可是言辞凿凿,市局、省厅都报上去了,没准巫茜和周修文都报回总局了,这要是出个洋相,那难堪的可不止一人或者一个小团队了。
“我坚持。”斗十方慢慢地道,“反常的行径必须有反常的事要发生,骗子的目的很明确,永远是利益,虽然我还不知道他们怎么获利。”
听者愣住了,这是执着,还是固执,却无从判断。
“车牌有问题……是一家安保公司的,所谓安保公司,差不多都是公安局的附属单位。”
胡会计把手机平放在桌上,看得石金山不时擦汗,都无法相信才到随阳不过几天,还真有警察追上来了。胡会计生怕他不信似的提醒着:“别忘了,逆风可是有这里最全的车管信息,小雕换住址当天他们就追上去了,肯定等着放长线钓大鱼啊。”
“厉害……别人不服,我就服胡妹你啊,这么多年还就你一直走在前头。我们是赶都赶不上。”石金山由衷地赞了句。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想不被人从空中拉下来,就得飞得更高……现在我知道长安错在哪儿了,啧,防不胜防啊。”胡会计哪怕领先一着,也无法原谅那次错误。她往上拨拉着手机,放大了一幅照片问着石金山,“你确定吧?”
“化成灰我都认识,就在派出所见过。这帮货太不讲究,直接就把咱大侄给拘到派出所了,吓得我出了一身汗,这孙子就搁那儿等着我们去呢。”石金山道。
胡会计看了看照片,苦笑道:“这是个骗中高手啊,如果你还咬定不退钱,其实他也怎么不了你。是你被吓住了,再怎么办也是经济纠纷。”
“咱不敢冒那险不是?再说,牵着大侄陈策呢。”石金山道。
“你做得没错,当然不能冒险。”胡会计道。
那个小警察,自然是斗十方了。照片是在反诈骗中心门口偷拍的,这种人让胡妹格外关注石金山就不理解了。他好奇地、小心翼翼地问着:“胡妹,这个人……不就是个小警察吗?至于让你这么上心吗?”
“我刚刚知道,长安坏事的可能就是他。”胡会计痛心地叹了口气,像是伤心一般叙述着这段往事道,“当时老杜觉得他有点儿问题,把人送到沈曼佳身边了,后来发生什么就不知道了。本以为警察顶多收买了个下三烂的线人,没想到啊……他居然是警察。”
“怎么……怎么能犯这种错误?”石金山道。骗子就是骗别人的,要是被骗了,那被侮辱的感受估计会高于普通人。
“所以说,小心驶得万年船啊,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一定得小心小心再小心,我们不能犯任何错误了。”胡会计靠着椅背,难堪地说道。
“那如果小心,就不应该招惹这些雷子啊?!”石金山道。
“呵呵,听说过贼喊捉贼吗?”胡会计突然问。
“什么意思?”石金山问。
“接下来,我们消失之前,给警察找点事干……这里有个咱们的同行,专以代人运营淘宝店、当当店等等为幌子诈骗,具体操作手法无非是以网上引流、推广为噱头,收网商的代理费、加盟费……干了有两年多了,呵呵,居然都没出事。”胡会计道。
石金山一皱眉头直达主题:“咱们有什么好处?”
“第一,这里地处内地,不是诈骗案高发区,从宣传上就能看出来,否则这种团伙不可能待这么久。第二,出这么大案,这么紧的风声,怎么着其他团伙也会望风而逃吧?第三,主要是第三,他们有一部分洗钱渠道,在逆风手里。”胡会计道。
这是借刀杀人,趁机取财。石金山点点头竖着大拇指道:“厉害,出手就是大招。”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警察这么快就盯上来,我在犹豫,是这些有前科的让他们预警了,还是其中的某几个人,被警察咬着不放。”胡会计思忖着。她盯着斗十方的照片,这是一根刺,刺得她心里隐隐作痛。
“有区别吗?反正他们也是炮灰。”石金山道。
“还是有区别的。凡是用人总是要成本的,这几百人开销不是个小数目。”胡会计道。
“那怎么办?”石金山问。
“只能搅浑水了,我就不信,谁能破得了这个局……你刚才说的不对,大招还没出来。”胡会计强调道。看石金山一脸茫然,她神神秘秘地笑了。
此时,夕阳的余晖懒洋洋地洒进房间,起身开了隔窗的胡会计对着无限美好的落日美景惬意地张开了双臂,似乎有什么事让她的快感充溢到了胸间,她瞟到腕上的表的时间,然后莫名其妙地兴奋道了句:
“开始了!”
开始!
烟味、汗味、脚臭味弥漫的网吧,不知道五线、六线还有九十线以外的小城,那些被游戏、影片折磨得两眼充满血丝的人,拿着破旧的手机看着发布任务的信息,很专业地从手机连到了电脑,用浏览器打开指定地址,然后下载,转发,再拍照截屏。
内容不重要,转发一次五毛钱的红包才重要。可能是明星的绯闻或者黑闻,可能是黑哪个公司、产品的,黑谁不重要,反正有人给钱。
小手一抖,五毛到手,耶,继续,再来几个夜宵和网费就够了。这些传说中的五毛党玩得不亦乐乎,捎带着把网吧其他玩家都拉进来了……
开始!
公众号在转发,群里在转发,那些在路上的、在车上的、在饭桌上的、在床上的,无聊地玩着手机,突然间扫到这则新闻,那激烈的字眼,让他们义愤填膺;那大尺度的视频,让他们惊呼;被挑起最激烈和最负面的情绪后,那剩下的只有一件事了:转发。
转发,转发……虚拟世界的蝴蝶效应看得最真切,丑事传百里的旧谚得改成传千里、万里,甚至千万里才符合真相,一夜成名或者一夜毁名都不是夸张的事。
一点儿也不夸张地说,这则消息触动了中州网安支队的预警,全员得到了迅速到岗的命令;紧接着中州市局得到了急报,直接惊动了市局;几乎在同一时间,省厅尚在开会的领导班子也被惊到了,他们翻开手机,映入眼帘的,恰是这则已在瞬息之间席卷全网的新闻。
带视频。视频里是一个男子搂着两个女人丑态百出地嗨歌饮酒,图片里是中州反诈骗中心大门一位警察出入。视频截图和这位警察的照片是同一人,新闻里给出名字了,他叫:斗十方。
惊鸿一现,倏忽又见
“哎呀我的亲妈呀……哎呀我的后妈呀……哎呀……”
客厅里传来了钱加多的大呼小叫,终于把亲妈惊动了。一位胖妇人从厨房里露出头来吼着:“咋啦?你爸都不敢换老婆,你出息啦,想换妈了?”
“不是不是……其他事。”钱加多一骨碌坐起来,像邪神附身,两眼发滞。
亲妈上得前来,伸着手指晃。
钱加多拨拉开,递过手机:“这儿呢,我没事,十方出事了。”
微信圈里不知道谁给的链接,亲妈拨拉了几下不明白了,一扔手机道:“多大个事啊?男人哪有不犯贱的,这不正常吗?”
“警察干这事就不正常了。”钱加多好歹没白当辅警。
当妈的一怔又问:“你不也是警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去过,以后这地方少去,别跟你爸一样没出息。”
“这咋又扯我身上了?你跟我爸把我生这么丑,我还没埋怨你们呢,你们倒嫌弃我了?不跟你说了,我走了。”钱加多怒气冲冲地起身了。
再悍的婆娘在儿子面前也凶不起来。当妈的一拽儿子说:“别生气,妈就说说,你爸去我管,我还能管你?我都巴不得你往家领个姑娘呢。”
“哎呀,妈,你别烦,十方要出事,我得看看去。”钱加多挣脱了。
眼看儿大不中留,当妈的追着说:“啊,那你多劝劝啊,不当警察来给咱家当店长。十方机灵,是块好料,当警察都白瞎啦。”
“哎哟,妈你得气死我,能有点儿理想吗?能有点儿情操吗?能不要都掉钱眼里吗?”钱加多一连几问,开门出去了。
没走几步当妈的又在门口挥着铲子喊:“多多……妈不说钱了,对象,对象的事别忘了。让你请娜娜来咱家,咋还不来呢?”
“你急你娶个媳妇跟你过,别烦我。”钱加多撂了句,摁上电梯门走了,气得亲娘重重地摔上了门……
“坏啦……”
向小园在家里刚端起碗,习惯性地一掏手机,是同行给的这个信息,不止一个同行提醒,原本以为是哪儿又发生新型诈骗了,却不料一看吓得她手一颤差点掉了手机。
“怎么了?”好不容易见着姑娘一回的亲妈和蔼地问。专心看手机的向小园没理会,这位当医生的妈妈提出忠告了:“你可三十出头了啊,当初让你留京城你不留,看看到地方多难找个条件合适的?你要在外边飘吧,单身着我们眼不见心不烦的,你说你天天进进出出的,别的姑娘出去是约会人,你一出去就是抓人;别的姑娘是穿着打扮,你一天想的就是什么打击方案啊,你说你……怎么了?快吃啊,好不容易回家一趟。”
“坏啦……妈,我得回单位一趟。”向小园扔下筷子,起身换鞋,拎包,回头看到老母亲那期待、难堪还有怜爱地看她的眼光,她笑着上前,搂着母亲轻吻一下道,“妈,你最理解我,所以让我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有事业又独立的女人,总会吸引到她的欣赏者的。我走啦,您慢慢吃,我爸一会儿就回来了。”
“哎……快别提了,你爸比你还不着家。”老母亲叹了口气。余音未尽,女儿已匆匆出门了。
一出门就急忙给俞骏打电话。俞骏回了句已经知道了,正在网安总队,向小园下楼驱车直接往网安总队去了……
同一时间,住在招待所的巫茜敲响了周修文的房门。一开门,周修文看到满脸焦急的巫茜直接道:“我知道了。来,坐下说。”
“中州网安给的信息,我们刚接触过的那位宣冬青,都没想到来得这么突然,他们正在分析,这件事……”还没坐下,巫茜已经连珠炮似地说了一大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