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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象纷纭,高手从容

王雕自出租车上跳出来,匆匆地奔回蜻蜓KTV。这个欢场的喧嚣已经接近尾声,总有喝得脚步踉跄,或者醉得不省人事的人被保安搀出来或者架出来,胡乱塞进出租车里打发走。门口还有几个陪唱的妹子拽着两个依依不舍。王雕刚进门就被拉客的拽住了,急得王雕赶紧挣脱,奔向电梯,直上四层。

到地方时黄飞已经等在那儿了,拉着他就快步走,人未到声先至:“来了来了,回来了!”

被拽进房间的王雕气刚喘匀,一看现场又大气喘不上来了。杜叔在,牛老板在,难得见面的郑总也在,这么多大佬凑一块儿可是万年不遇的场景。他紧张得居然话到嘴边愣是没憋出来。

“看你这德行,慌什么啊!”杜其安悠悠道了句。

黄飞拽着他让他坐下,倒了杯酒。王雕一口灌下,这才缓过气来,不过语气还是有点急促地说着:“……我回贾村老三他舅家看了,屋里啥都在,出事的时候肯定还在打牌,扑克牌和钱撒了一地,隔壁老马家那婆娘当时正在倒泔水,她说好像还跑了一个,不知道是谁……围观的说,那帮警察厉害着呢,砸开门二话不说,直接就把人放翻了,老三他舅都吓跑了,我没找着人……”

“然后呢?”杜其安听着停顿有点长,催了句。

“没然后了!人都抓走了,还有什么然后?”王雕道。

“再没有警察去村里?”

“没有。”

“也没有电话什么的通知村里相关的人?”

“没有,肯定没有,都在说这个事,要通知到谁家,早传开了。您还不知道村里那事,村头放个屁,村尾都能听着响。”

“噢……东西呢?”

“在这儿。”

王雕小心翼翼掏出来,却是个被砸坏的节能灯。就在他不知道这什么意思时,黄飞接过了灯,把螺口敲掉,递给了牛金。牛金叫着人,隔壁过来了一个女人,把线头小心翼翼接好,然后插进了怪模怪样的设备里,连接上了电脑。

那女人让王雕眼睛直了下,居然是费才立骗红包窝点的那个女教练叫菊儿什么的。这个雀斑妞看样子玩这东西挺在行,不一会儿做完了直接发送,提醒道:“飞哥,到你手机上了,只有个片段。”

黄飞嗯了声,菊儿出去了,他放着收到的短视频,眼一直,斗十方和那群车手正吆五喝六地打牌,看样子在赌钱。他直接拉到了最后,听到了叫嚷的声音,看到了现场的慌乱,然后斗十方挥着凳子砸了照明灯……结束!

车手的一举一动都被监视着,虽然王雕并不意外,但想想自己搁那地方也住过,就有点心怵。他紧张地瞄了在座的大佬们一眼,像屁股上长刺一样,坐都有点不安生了。

“这是循环录制的,可以连续录二十四个小时,然后再从头覆盖,被那姓斗的砸坏了。”牛金骂了句,没看到后面让他有点上火。黄飞难得地替斗十方说了句话:“他反应快。人冲上来了,肯定是先砸灯,再趁乱跑……嘶,如果这家伙跑了,该有消息了啊!”

“就跑了也不敢回头啊!警察一出现,还不都被吓破胆了。”郑远东瞄了眼,没有新东西,他递了回去。牛金又递给了杜其安,杜其安却根本没有看的意思,思忖片刻道:“牛老板,沈曼佳在长安有什么底子?”

“大武。黄飞认识。”牛金道。

“退役回来的,是个狠茬,身上背了一堆事。前些年专干网赌出黑、绑人讨债的事,听说在缅甸被雷子抄了窝,后来就不知道去哪儿了,一般见不着人,他也不敢公开露面。”黄飞寥寥几句,把这个黑道恶人的底子给兜出来了。

“噢……亡命徒啊。”杜其安牙疼了。

王雕理解,犯事的人里头,骗子看不起贼,嫌他们没智商;贼呢,看不起打砸抢的,嫌他们不懂技术。不同类型的坏人会相互看不起,但有一种人能够赢得所有人的尊重和忌惮,那就是这种亡命徒了,不管你玩智商还是玩技术,谁也不敢和这种玩命的较量啊。

“咋解决啊,老杜?沈曼佳是想插一杠子啊……咦?她怎么可能准确地摸到贾村里呢?”郑远东皱着眉头道,不悦地看了牛金一眼,明显嫌他保密工作做得太差。

牛金难堪道:“我也没弄清楚,她这次自打来,就一直想见老杜,还说什么‘金瘸子’、朱丰什么的……是不是昨天她远程招人看出什么来了,可是……我也说不清,这娘儿们其实只要守着咱们这地儿,就能发现啊。这几个人老费知道……不会是老费漏了吧。”

无法给出确定答案,众人又看向了杜其安。黄飞脸上的肌肉抽了抽,恶狠狠道:“杜叔,需要我把人招起来吗?”

“呵呵,不用。她已经掌握了足够威胁我们的东西,他们要审出实情可比警察快多了,这个秘密已经瞒不住她了。”杜其安悠悠道。

软肋被拿捏住了,黄飞吧唧着嘴无语了,动狠的最好的结果也只是鱼死网破,关键是现在连人在哪儿都不知道。杜其安此时才欠了欠身子,拿起了一杯酒啜着,淡定地道:“不要急,她的目的不是鱼死网破,否则她对在座的你们谁动手都可以,之所以只动了那几只小鱼小虾,也是给她自己留下回旋余地,她当家的被逮了之后,风声这么紧,一个女人家还出来赚钱,那说明她很缺钱……万变不离其宗,不管怎么诡变,最终都要到这个目的上来,无非是分一杯羹而已,还是能接受的。”

“说不定她狮子大开口啊。”牛金提醒道。

“胃口太大,会被撑死的,我们不差钱,差的就是个够大的胃口。我们合计一下,可以让她进来,她这个靶子,可比咱们都大,不是什么坏事。”杜其安说着,似乎已经胸有成竹,而且他似乎在这里有绝对的权威,这些话竟然无人反驳,都静静地听着。

这种商议大事的时候,王雕很知趣地轻轻退出来,自外面掩上了门……

屏幕上闪过王雕回KTV的监控记录,追踪止步于此,对于蜻蜓的监控设在一处楼宇内,那个点的监视镜只能看到四层某间房亮着的灯光,里面的人都是定格的照片。

杜其安、牛金、黄飞,还有根本不认识的郑远东,再加上两位头回听说的武建利和沈曼佳,斗十方在很短的时间里填鸭似的脑补没有接触过的信息,连背景资料带视频、图片,看得目不转睛。而观摩的地方就在总队长办公室,凌总队长反而成了客人,坐在待客的沙发上。茶水已经凉了三遍,第四遍曾夏给换上时,斗十方叹着气,抬起头来了,一抬头认出了总队长,不好意思地起身。凌宏业笑道:“请坐,这是隔离的地方,好进难出啊。呵呵,辛苦了。”

曾夏把茶水放到了斗十方面前,斗十方谢了声,却没顾得上喝,他似乎思路还没有理顺,想说什么,又咽回去了。

“听俞主任说啊,你是最早发现‘货到付款案’的,我就临时决定把情况都堆给你了。我先来抛砖引玉啊,你们追的杜其安一伙骗子,和我们在追的费才立、牛金这一拨,应该是合伙了。现在呢,部里重点关注名单上这位沈曼佳,应该也是想入伙分一份,这个没问题吧?”凌宏业以问话的方式开始了。

“有。”斗十方直接道,把众人说愣了,他旋即解释着,“还缺一拨人,那拨人才是关键。”

“还有一拨?”曾夏和邵承华几乎绝望了,这个骗局深得已经超乎想象了。

“您分析杜其安的手法就知道,这个出身江湖,深谙‘风’字一骗,且不说这些江湖渊源,像这种人要做局,他跳不出自己的经验,而他擅长的地方就在于组织一小撮人密谋,然后用这一撮人做种子,到更大的一群里煽阴风、点鬼火,煽动起来后,再去传染更大的群体和更多的人……然后像货到付款诈骗那样一窝蜂、一阵风似的就出现了,这种非法传销、非法集资的套路一致,所差只不过是他们做得更精致、更隐蔽,警方很难找到真正的风头何在。”斗十方侃侃道。

“噢,那相当于,他们还有一群这样的中层……骨干?”凌宏业道。

斗十方点点头:“可以这样说。”

“那其实现在的案情是倒挂了。”曾夏看了向小园一眼,现在明白这位美女眼光要比他远一步了。他思索着说着,“其实我们是先看到了底层,又看到了决策层,但中间的执行层还不知道是谁,在哪儿。正常情况下,等案发之后,我们抓捕的恰恰相反,能直接抓到执行层面,底层和决策层反而成了谜。”

“对,是这样。”斗十方点头。

这可就让邵承华这类技术衔的警官吸凉气了。这样一来证据就是缺失的,即便你知道是谁,知道他在干什么,可那些事就是和他无关,警察也只能望案止步了。

警察,永远在殚精竭虑寻找证据,而罪犯,永远也在挖空心思规避证据。就比如沈曼佳这样的人,频繁地出入国境,多地警方都把她列为重点关注人员,可至今仍然没有可以滞留她的证据。

“你基于江湖基础的解释很有意思,而且比专案组的形象。”凌宏业接受这个解释,而且谈话的兴趣似乎也上来了,就听他道,“第二个问题,到现在为止,我们见到了嫌疑人,见到了赃款,甚至查到了用于转款的大量账户,却不知道骗局在哪儿,是个什么样的骗局。”

“那是因为旁观者迷,当局者清。”斗十方道。

向小园眉头皱了下:“这成语是不是反了?”

“没反,现在有了通信的便利,骗局都是闭环式的。比如骗红包,他们人在长甸,而被骗的人可能在北京、上海,也可能在广州、深圳,甚至可以在全国任何一个地方。凌总队长您……呵呵,是有点急了,这个迟早可以看到。”斗十方道。

“我知道,但免不了担心,又是亡羊补牢啊。而且总不能坐等牢破羊丢啊。”凌宏业道,他暗暗责怪自己有点失态了,情急之下有这种不切实际的急功近利的想法了。

“呵呵,羊不丢,也没机会更没有理由去抓人家偷羊的啊。”斗十方笑了,惹得大家都笑了。警察这种既怕发案又盼案发的矛盾心态谁都有,和坏人既想作案又怕被逮的矛盾是一致的。

“看来第二个谜仍然无解,我继续第三个,今天你们贾村出事时,我们是在长安县采取的行动,暂扣了运送车辆,司机酒驾够得着刑拘了,关键是这辆车……小邵,最新情况。”凌总队长道。邵承华走到斗十方旁边,点着总队长的电脑,联网找着资料,介绍着放出来的视频道:“我们对车辆进行封闭检查,发现在车厢顶安装有微型摄像头,这个摄像头是可以远程看到车里动静的……也就是说,车手貌似行动自由,其实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视线里。”

斗十方一愣,脱口问着:“那岂不是你们检查,对方也能看到?”

“哦,那倒不会,有你提供的取款摩托车加装摄像头的信息,我们检查前做足了功课,是在干扰状态下进行的,而且我们没有拆掉。”邵承华道。

“厉害,现在监控泛滥得让人毛骨悚然啊。”斗十方咋舌道。

“对,他们的反侦查和我们的侦查几乎是同步的。综合这种情况,家里判断,应该有一个精通计算机技术的人,或者是个团伙,更有可能关联着地下黑产。这样的人给诈骗团伙服务,那他们简直就是如虎添翼啊……而他们之间,应该存在某种关联,这个关联,在谁身上,那谁就是本案的关键。”凌宏业道。

这点让斗十方格外注意了,把屏上的嫌疑人肖像挨个儿看过,但在没有确定信息的情况下,就会出现看谁谁就有嫌疑的情况。看了半天,他摇头了:“对不起,我答不上来,这种核心信息,恐怕团伙成员也未必都知道。”

“我不是让你现在回答上来。”凌宏业道,他说话时不自然地看了向小园一眼,然后叹气道,“而是让你在接下来的行动中,格外注意这个情况。”

“嗯。”斗十方应了声,不过马上一瞪眼,又“嗯?!”了一声,然后看看总队长,总队长有点歉意地移开了视线,又看向小园。向小园羞赧似的不敢直视。斗十方不太相信地喃喃道了句:“那……还要回去?继续?”

“我刚才和谢副厅、俞主任讨论了一下,目前的情况,是对我们有利的,不但把一众嫌疑人纳入了监控视线,而且锁定了部里重点关注的嫌疑人,你脱逃并未暴露,按正常思维,没人会怀疑到你,如果在这个时候你出现,那他们会更放心……毕竟,你是接款人。”凌总队长道。

这是临时商议的方案,向小园持反对意见,不过人微言轻,反对是无效的。曾夏看看斗十方,说了句:“对不起,这是我第一个提议的,你看到我皱眉头时的判断是正确的。视频上看到你,对于是否化装侦查我是持反对意见的,不过在见到你本人之后,我比谁都支持你。”

“因为我长得不像好人?”斗十方斜眼觑着,微微有点怒意。

此话一出口,旁人都笑了,匪窝里待得身上正气全消,现在这歪眉斜眼、目露凶光的鸟样子,还真和好人有极大反差。斗十方也注意到了,自己穿的是三蹦子上的厚棉袄,污渍一片一片的,偏偏脖子上又坠了大金链子,裤子在爬窗逃跑时挂了道口子。现在待在这种环境里,他才猛然发现,不知不觉中已经走了这么远,远得都快忘记曾经的自己是个什么样子了。

不过不管是什么样子,都不应该是这个样子。斗十方蓦地难堪了,像被人窥破隐私那般难堪,难堪得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尴尬间,凌总队长清清嗓子开口道:“从事这种任务的同志,那种归心似箭的心情我理解。和上次一样,不管是你的直属上级,还是我这个总队长,都不下这个命令,只是一个方案,而且对这个方案附加了重要提示:第一,任务难度会大得超乎想象,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第二,任务的危险性很大,黄飞、武建利,甚至可能还有非法入境的外籍人员,这些暴力犯罪分子在给诈骗保驾护航;第三,对方和地下黑产有关联,黑产在犯罪领域相当于我们大数据中心的网络水平。从某种程度上讲,他们的危险性还要超过那些暴力犯罪……就这些,你自己决定,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个人都支持。在这里,在这个案子中,你所做的一切,已经足够赢得所有人的尊重了。”

凌总队长说着,凝视着斗十方。斗十方闭上眼睛,像是思忖,可等了好久,他都没有睁开眼睛。于是总队长轻轻地起身离开了。他拉开门,打着手势,把麾下几位都叫了出来,似乎要留给斗十方思考的空间和时间。

门掩上了,过了很久,很久,都没有动静……

孑然一身,无人相送

曾夏又一次按捺不住,手刚伸向门把手,胳膊就被凌总队长拦住了。凌宏业无声地摇摇头,而曾夏却焦虑地指指手腕上的表,已经凌晨四点多了,不用说也知道,时间拖得越久,任务能够继续的可能性就越小,脱离对方视线这么长时间,这个故事恐怕没那么好编。

“来,都来……”凌宏业悄声邀着,把几人就近带到了隔着两间房的总队办会客室。进门后,邵承华憋不住了,征询向小园道:“向组长,这是你的人,你不能不吭声啊。”

“我们这个X小组就是拼凑的,组队本身就晚,他来得又最晚,出任务之前,还没来得及在中州反诈骗中心正式上过一天班,名义上是我的人,其实……”向小园为难地道,这话她实在说不出口。

曾夏帮着腔道:“好歹你也有个名义,我们连名义都没有。”

“真不行,这个人很有个性,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在中州就是想方设法把人拉进反诈骗队伍,长甸又让人家不怎么情愿地回去了,总不能再一再二再三再四,一直把人家往骗子窝里送吧?”向小园难堪地解释着,看了看总队长。

凌宏业背着手踱着步,几步后看看大家都征询他,他说着:“劝什么?该说的都说完了,剩下的只能他自己选择了。”

“总队长,您后面补充的那句话,是人都得给吓回来啊。”邵承华弱弱提醒了句。

是啊,又是困难,又是可能遭遇暴力犯罪,还可能受到地下黑产技术因素的干扰,都说了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人家怎么可能主动接受。

曾夏不一样,他思忖道:“总队长是在直言相告,这种刺激要么唤起斗志,要么……可就直接打退堂鼓了。”

“没那么复杂,要么斗志昂扬接受任务,要么认个偃旗息鼓,不情不愿的,这事成不了……哎,小向啊,我怎么总觉得这孩子,似乎哪儿有顾虑?”凌总队长坐下了,说是这么说,他当然更期待前者。向小园回答着:“他父亲长年卧病,半瘫了,现在稍稍恢复了点,他以前工作的地点,登阳三看,离家只有不到五公里,就为了照顾家里考了看守所的管教岗位,除了这个心结,好像还没有别的。”

“后顾之忧解决了吗?”曾夏问。

“医疗和补助解决了一大部分,但是……这生老病死人之常情的,我们也不可能完全解决啊。”向小园道。

“似乎不仅仅在此啊,嘶,你想想,以你和俞主任讲,这位精研骗术,熟知骗子江湖典故,而且跟着他父亲就有过实践……但是在长甸,又宁愿挨饿挨打,也不骗红包,但是回去之后,又敢放手通过袭警的方式传讯,这是一种什么心态呢?”凌总队长好奇了,人心比案情大多数时候更复杂,更难读懂。

“他说了,当骗子突破底线就没有下限了,要么一毛不沾,要么一往无前,没有回头机会啊,他说他用了很多年才走出了父亲留下的阴影,又用了很多年才得到了一份梦寐以求的职业,要真做了,等有天回来,无法面对我们这些同事。”向小园道。

“啪”的一声吓了向小园一跳,侧眼一看是凌总队长拍了下大腿,这人老成精的,眼睛格外发亮,直接判断道:“那这事就成了。”

“成了?”邵承华愣了,根本没看到端倪嘛。

“你太年轻,不懂。”凌总队长道,又指着向小园说,“你太关心,也不懂。”

再一指曾夏又说了:“你虽然不年轻,但你根本不关心他,所以也不懂。”

“总队长,您这样丢出来一堆自相矛盾啊。”曾夏笑道。

“人本身就是充满各种矛盾的,特别是有个性的人,比如他,明明在最阴暗的角落耳濡目染,却选择了一个最阳光的职业;明明对骗之一途了如指掌,却甘心挣菲薄的薪水;明明知道在犯罪团伙里以他的经验和机变可以如鱼得水,却如临深渊步步犹豫……你不觉得矛盾吗?”凌总队长问。

“是啊,我都觉得对他来说易如反掌,怎么就不上道啊?”曾夏道。

“因为他曾经上过道,所以才坚决选择了与之背道而驰的方向,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块不容亵渎的净土,或是亲情,或是爱情,或是某种信仰。可能他的纠结就在这儿,他好不容易改变了自己,而任务却是让他变回曾经的自己。”凌总队长道。

“那不还是没戏?”邵承华愕然了,听不太懂。

“错,一个在大是大非面前能守住本心的人,知道该做什么。”凌总队长道。

这句话似乎明白了,他是警察,只有一种选择,去做正确的事。

可如果正确的事不违背良心,却有违本心,这个选择就难了。曾夏明白总队长的话了,他幽幽叹了句道:“我以为只有我们刑警才是一边骂娘,一边冲在最前方,看来我们这个职业不分警种,都是如此啊。”

凌宏业没理会这句牢骚,问着向小园:“他平时有关系最好的同事吗?”

“有。”向小园脑子里跳出一个人。

“叫来,聊聊天,兴许他有什么话并不方便和我们说。”凌宏业道。

向小园拿着手机,直拨钱加多的电话,可不料说曹操曹操就到,电话铃声就在走廊里响起来了。向小园拨着电话一开门,钱加多接着电话气喘吁吁跑进来了。进门一瞅,吓得哆嗦了一下,咋这么多领导都瞅着他呢,他赶紧解释着:“斗十方叫我,来来……来总队长办……公室。”

“去吧。”凌宏业和蔼地道。

这些天已经习惯了专案组这几位不是呵斥就是虎着脸,这么和蔼倒把钱加多看蒙了,犹犹豫豫退出去,又奇也怪哉地看着向小园警惕似的关上了门。他懵头懵脑敲敲总队长办公室,耳朵刚贴在门上,门蓦地开了,他喊都没来得及喊就被拽进去了。

“咋……咋了?你……呵呵,哈哈。”

钱加多猛然间看到斗十方现在的样子,放声大笑了,很欠揍的表情左瞄右瞅,指点道:“哟哟哟,给你扛个板凳就是戗刀磨剪子的,挎个布袋就是旧手机换脸盆的……这戏咋演的嘛,昨天还老板呢,咋就化装成这鸟样啦?”

斗十方白了他一眼,大大咧咧地坐到了总队长的座位上,一晃升降椅,再一移椅子,脚一搭看着钱加多。钱加多惊得一咧嘴,恨恨道:“你小子有种,都这鸟样了还跟我嘚瑟是吧?我都看见你老窝被人家抄了,脸上那伤是逃跑时蹭的吧?”

“嗯,你巴不得我逃不出来是吧?”斗十方问。

“必须的啊,你说那伙骗子战斗力怎么这么垃圾呢?像你这号祸害怎么着也得装麻袋里揍上十顿八顿的才成啊!害得老子被人训了一顿又一顿……黑天半夜的,人家装成警察办事,谁一眼能看出来?你也没看出来不是?嗨,回头赖我们不长眼……气死我了,老子早不想干了,要不是看在美女组长的份儿上,这儿我一天都待不下去。”钱加多骂骂咧咧地说,牢骚吐了一堆,报复性地撒开野了,往总队长办的沙发上一坐,脚也搭茶几上了。

“其实没有这个美女组长,你也想当警察。”斗十方道。

“鬼才想呢。”钱加多道。

“你越嘴硬,就越不可否认,我也是,每每我穿上警服,总觉得像披上铠甲一样,有种莫名的自信、自豪、庄重……就跟着来了,人的精气神也跟着来,敢说你没有过这种感觉?”斗十方问。

钱加多要反驳,却发现斗十方和平时嬉皮笑脸的表情不一样,从来没见过他这种正式的样子,正式得像专案组领导一样,带着深深的愁绪。他被感染得也黯然了,自嘲似的笑道:“有,我一直是别人捉弄和取笑的对象,长得傻,人也不聪明,有钱也买不来别人高看我两眼……其实咱们都一样,都在使劲地想活得像个人样,可越使劲,就越活成傻样了。”

他说着,怕斗十方生气似的悄悄瞟了两眼。今天似乎不同了,不像往常你笑话我白痴,我笑话你穷逼,都用对方无法弥补的缺陷相互攻讦,而且这句话似乎触动了斗十方,让他无语地叹着气,似乎也变成白痴了,傻傻地看着天花板。

“你说得很对,我喜欢这身警服,喜欢穿上它,喜欢别人看咱羡慕和忌妒的样子。可这次,我一点也不羡慕当正式的警察了,天天吃饭趁不上碗热的,出去回来没有准时,连给家里打电话都要被限制,窝在车里盯梢,坐得腿都展不直了……”钱加多愤愤地发着牢骚。

斗十方笑了,突来一问:“那我给领导提个要求,让你回去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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