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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积跬步,难追千里

闪烁的霓虹、出入的靓车、暧昧的光线、时不时惊鸿一现的女人,白晃晃的长腿和夸张的服饰在监控里显得格外耀眼。

这是天眼的死角,侦查顶多只能看到外围。就这个外围都看得钱加多嘴唇上挂了一滴亮晶晶的口水。程一丁一推他脑袋,把他推到后座了。案情进入正轨后,钱加多已经被忽视很久了,以他的业务水平,组里估计没什么任务敢交给他,顶多打包份盒饭送给顾不上下车的外勤。

“怎么办?进不去啊。”娜日丽望着蜻蜓KTV的招牌,有点发愁。

程一丁把接收实时监控的手机放起来,随口道:“只能等了。这种地方对侦查来说是绝地,而且……如果不是紧急情况,还是不要进去。通过经营者倒是可以配合,但经营这种场所的,哪个都是手眼通天的人物,保不齐会漏风啊。”

黄飞毕竟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这一点不得不重视。娜日丽唉声叹气道:“我怎么觉得零号跟故意的一样,净找咱们没法接触的地方。”

“也不算很故意吧,一伙大男人闲了能去什么地方?还不是吃喝嫖赌。”程一丁表示理解。

钱加多就神往了,在后座吧唧着嘴道:“早知道有这好事,我就去了。”

“光羡慕吃肉,人家还挨打呢。”程一丁道。

“停停停,有一个够头疼了,别把多多教坏了。”娜日丽道。

“我还用教吗?这地方我熟啊,咱们完全可以进去啊。”钱加多道。

娜日丽和程一丁蓦地齐齐回头,盯着钱加多。娜日丽问:“很熟?”程一丁问:“常去?”

钱加多猛地发现失言了,这是纪律明文禁止的。他嘿嘿笑着,道:“我不常去,但我爸常去。有段时间,我妈就经常拉着我去逮我爸,一逮着两个人就噼里啪啦干一仗……然后我就捎带着很熟喽。你们别用这种眼光看我好不好,存在即合理,经营即合法,有什么呀?大部分还不就是在里头唱唱歌、喝喝酒。真正不合法的,也不会让咱们看见不是?”

“那当然,但是……”程一丁犹豫道。

“你不熟我熟啊,这事也得传帮带、老司机领路……哎,你们不去我去了啊。”钱加多道。

娜日丽提醒着:“别呀,你和王雕照过面。”

“没事,这里头一喝上,别说熟人,亲爹都不认识。”钱加多道,嗒的一声开门下车。

这个提议一下子解决了娜日丽和程一丁的焦虑,两个人随后跟着下来了。程一丁追上小声道:“这里头消费不便宜啊。而且,咱们也不知道他在哪间啊。”

“娜姐你来,我教你一招,会撒泼不?就泼妇那种。”钱加多问。

娜日丽瞪着眼,要捋袖子揍人了。钱加多紧张地按着她的手,解释着:“这是工作需要。你想让别人觉得你是个泼妇还是觉得你是个警察呀?”

“什么意思?”娜日丽好奇了。

钱加多贼忒忒地和娜日丽、程一丁头碰头商量上了,看样子肯定是个馊主意,听得娜日丽咬牙切齿要举拳头,不过被笑意满脸的程一丁给拽住了,不但拽住了,他和钱加多一个拽、一个推,硬是把有点不情愿的娜日丽给弄进娱乐场所了……

“重庆艳艳、东北娜娜、江西丽丽、温州妮妮、广西燕燕、贵州晶晶……问你,江西什么?”斗十方端着酒,学着妹子报名报了一串,临时做成酒令了。这艳艳妮妮晶晶早把那哥儿几个听蒙了,酒杯一指王雕,王雕反应迟钝了,报了个燕燕。然后环绕的美女爆出一阵大笑。

又错了,斗十方一指:“喝。”

左边美女一搂,右边美女一灌,咕咚咚又是一大杯。

斗十方又一指何三强嚷着:“三儿,听好了啊,重庆琦琦、广东婷婷、河南丽丽、长春美美、山东莎莎、福建芳芳……听好问题。”斗十方瞅着何三强正使劲记着,旁边陪唱的妹妹替他复述。他突然问的问题是:“我一共说了几个?”

“啊?”正努力记燕燕莎莎的何三强傻眼了。一群美女愣怔片刻,爆出一阵大笑。

“反应不过来了吧。喝吧,哈哈。”斗十方端着酒,亲自灌了何三强一大杯。

四个人倒留下了六个陪唱陪喝的美女,一般情况下,再腼腆的男人喝两口就本性毕露了,何况这几个本就不怎么要脸。再加上斗十方刻意地推波助澜,变着花样地行酒令,啤酒一箱一箱消灭得极快。眼看着哥儿几个眼神迷离了,眼看着兄弟们失态了,右摸一把,左拽一把,惹得陪唱的姐们儿不时地惊声尖叫,来一句更撩人的话:“呀!讨厌。”

这个男人都喜欢的调调对于从事警察职业的人绝对有负罪感,斗十方在用醉态掩饰着自己的不适,几次盯上那些陪唱女的手机,想想没敢下手,几次看王雕醉意朦胧的,好像下一刻就能醉倒,可再喝几杯还是那样。人不可貌相很适合这个人,毕竟在他手底吃过暗亏,斗十方的警惕心就更高了。

就在这时候,他听到了最美妙的声音,是娜日丽的声音,像吵架:“滚蛋,我找我老公,你们开的破地方把我老公魂都勾走了,我看又是哪个骚浪贱货,死不要脸的……别拦我啊,谁再拦我今天跟谁拼命……”

他一喜,脊背一直,旁边的美女以为他紧张了,同情地问着:“大哥,怎么了?”

“你听。”斗十方提醒着。那美女却是不在意道:“很正常啊,经常有老婆来堵老公,怎么,大哥你结婚了?”

“那怎么可能?就结了婚看见你们也想离婚了,我瞅瞅去。”斗十方眼睛闪着八卦的光芒,猫到了门口。一开门,两位穿西服看场的正和娜日丽理论。他一吹口哨,钱加多一回头,差点喊出声来。程一丁给他做了个手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那头的娜日丽看到了,貌似放弃了,跟KTV看场的不再争执了,故意放声喊着:“你个死鬼,我知道你在里面,有本事你别回家,等老娘下去把你车砸喽……”

娜日丽被清出场了,让斗十方惊愕的是,还真有几个头秃肚肥的男人吓得退房走了,估计是心虚,莺莺燕燕的美女都没能留得住。

“咋啦,斗哥?”三儿醉醺醺地喊。

“老婆堵老公。好玩了,吓跑好几个唱歌的,哈哈。”斗十方干笑着,大气一指道,“你们……继续喝着,我他妈这肚子,哎哟喂,等我放完再跟你们干……”

他告缺出去了,还叫了个妹子。三儿开了个荤玩笑,里头又是一阵哄堂大笑。那妹子给他指示着卫生间的方向,还好奇地问:房间里不有卫生间吗?斗十方很神秘地看那妹子一眼,说了:“上厕所是一方面,主要还得跟您商量件事,一定把我那仨兄弟给多灌点,别一会儿我拼不过他们。”

说着,给那妹子塞了两张钞票。那妹子娇嗔了一句,推了他一把道:“放心吧,大哥,喝酒我们有提成,我们巴不得客人有这要求呢。”

“那就好,别等我了,给他们灌。”斗十方捂着肚子,一副内急的样子,往卫生间的方向跑去了。

终于见面了,仅容一人的卫生间,斗十方一敲门闪身进去了,进门脱了裤子放着水说着:“时间不多,有啥快说。”

“家里指示你,尽量摸清车手团伙的组成,可能不止你们几个。如果还有取钱的活儿,放心大胆地去干,取得越多露馅的机会就越多,根据取到的钱的冠字号,我们有可能追查到去向和幕后。”程一丁蹲在那儿道。

“这我就放心了。”斗十方仿佛身上的担子卸掉一样,长舒了一口气。

程一丁笑道:“我说你小子够浑啊,怎么能想出袭警传信这招来。”

“没办法呀,懵头懵脑地就被派去了,被控制得又紧。而且车手骑的车子,我发现在车灯里面装着微型监控,应该是远程监视,今天回来黄飞就问我了。”斗十方道。

“黄飞在这个团伙里看来位置不低啊。”程一丁道。

“我套了三儿几次,好像黄飞的上头叫牛老板。三儿入行就是因为被人追债,牛老板给他摆平了。然后干上车手这活儿的几个,那个中州犯事的‘沈凯达’,是被黄飞带回来的,王雕在其中角色很奇怪,黄飞和牛老板居然都给他人让他带着干这活儿。”斗十方道。

“王雕背后的人面子大呗。”程一丁道。

“不尽然,这活儿是诈骗行当里最危险的,爹不亲、娘不爱的货色才干,我怎么觉得黄飞在坑他。”斗十方道。

“都是骗子,尔虞我诈就是本色嘛。你奇怪?你不也被坑了吗?”程一丁道。

“对,在这里获取的信息可能是有限的,我觉得接触到上层的可能性不大。”斗十方道。

“已经很不错了,车手取钱再多几次信息,家里找方向就容易多了。现在有个问题是,取钱的时间对于你来说无法预知,又不可能用手机……你觉得用信号源的时机成熟了吗?”程一丁问。

这是征求意见。带上信号源指示方向,那危险性自然就出来了,斗十方思忖片刻摇头道:“不行,我是先乘轿车离开长安,然后被关进闷罐车里,下车的时候换衣服,取钱回来还得换,那是防着有人私藏取到的现钞……万一被发现,那就麻烦了。”

“好,我会把情况反映回去……等家里再想想办法,这种随机的事只能随机应变。对了,家里一切安好,俞主任来长安了,想见见吗?”程一丁道。

“相见不如不见,我都后悔脑子一抽做了这样的决定,搞得现在上不上、下不下,连家都回不了。”斗十方道。

“呵呵,喝着小酒、搂着小妞,小话说得言不由衷啊。”程一丁笑道。

斗十方向着他竖了个中指道:“大哥,你们在背后跟着,我就算玩儿也放不开啊。”

“那就放开点,出淤泥而不染的,在这一行行不通。”程一丁道。

“谢了,还有交代吗?”斗十方问。

“注意安全,总队判断这个团伙可能和地下黑产有关联,不排除他们使用暴力手段的可能。没了。”程一丁道。

“临走还吓我一句,走了。”斗十方手搭上了门插。

简短的见面结束,斗十方闪身出来。一个醉汉摇摇晃晃过来,斗十方故意撞了他一下,用身体挡着。后面的程一丁闪出来,斗十方这才扶着那男子送进了卫生间。这个极快的反应让程一丁多看了斗十方一眼,他心里暗赞了一句,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喝酒、猜拳、玩游戏、嗨歌……那个男女混杂的场面极其混乱,不过看得出是斗十方在控制着节奏,骰子、扑克、行酒令样样玩得精通。刚过一个小时,已经有俩妞包括“沈凯达”都给灌躺到沙发上了,在王雕又一次被灌得往卫生间里钻时,画面停止了。

点暂停键的是黄飞,他把画面往后倒了倒,定格在斗十方叫嚣的那一帧画面上,iPad正对的是杜其安,永远面无表情,或者说表情笃定,像在思忖着什么。另一个是胡女士,她也在看着这个人。正看着时,门开了,张光达拎着瓶红酒,迎让一个梳着马尾的中年男进来了。中州归来的几个聚全了,似乎还多了一个,是一个马尾男,很有艺术范儿的扮相,似乎对这里很熟悉。他娴熟地从柜里拿着酒杯,浅浅斟了几杯,开口说着:“老杜啊,我自打认识你,就没见你笑过,你是不是根本没娱乐过啊?不好酒、不好色、光好财,攒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啊?”

“没听说过吗?财富是海水,越喝越渴。”杜其安收回了目光,眼神空洞,似有所想。片刻后,他征询地看了胡女士一眼。

这位女士正是在登阳市打前站的那位“胡总”,现在这年头,什么“总监”“经理”“总裁”基本和绰号一样,都是骗子的代用名,所差不过是有的徒有虚名有的名副其实,这位胡女士肯定是后者。即便黄飞跟着杜其安这么久,也未曾知悉这位女士的真实姓名。而且让他感到很不解的是,外界奉为神明的杜风头杜其安,似乎经常会不经意流露出对这个女人的在意。

相好?姘头?同伙?

黄飞的思路可能仅限于这么几个方面,不过他都无法证实。看那位女士表情凄婉、风韵犹存的样子,年轻时八成也是个美人坯子,只是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对了,表情,总是那种愁绪百结、楚楚惹人怜的样子。如果让黄飞准确形容,八成就像那种老公出轨、婆媳不和再加上儿女不孝的怨妇形象。

“你在读我?”胡女士突然开口了,说完目光才看向发怔的黄飞。黄飞惊得“啊”了一声,赶紧解释着:“瞧您说的,我一粗人,能读什么?”

“你在好奇我是谁、我为什么和老杜关系这么近、为什么对中州的一个混混这么上心,对吗?”胡女士问。当她收起病容的时候,表情显得诡异。像冷不丁看了段《倩女幽魂》,没前段倩女,只有后半段幽魂。

饶是黄飞混过大场面,也被问得语结了,这丫见鬼了,莫非看出我怀疑他俩有一腿?

“看来猜对了。”胡女士幽幽一叹,拿起只杯子,轻啜着红酒。黄飞尴尬道:“不知道怎么称呼您……我没想那么多。”

“叫胡会计吧。飞啊,问你个事,这人就姓斗吗,有这个姓?”杜其安好奇地问。

黄飞点头道:“确实有这个姓,身份证上就是这个名,错不了,在中州抢了傻雕两回的就是他。后来出事那晚上,我忙着找沈总,听说傻雕被青狗堵上了,这家伙似乎帮傻雕脱了困,然后不知道怎么被傻雕给忽悠到长安来了。刚来,傻雕就把他和憨炮卖老费那儿了,后来这货不知怎么就跑了。当天我们约的沈曼佳,这不生意都给搅和了,等回去准备转移,嗨,这货又自己跑回来了,我就捡上了……哦,对了,昨晚取钱还发生了点事。”

黄飞掏出手机,把那段视频放给杜其安看。杜其安难得地皱了皱眉头,杜其安又递给了胡会计看,这位女士也如同杜其安一样,眉头越皱越紧。

本来是商量事儿来了。一般情况下杜风头顶多是瞄一眼团伙组成,为此黄飞还安排王雕专门把一行人都带到了蜻蜓KTVhappy。没料到的是,自打杜其安和这位胡女士瞄上斗十方的第一眼起,其他事情都搁在一边了,问来问去,都是关于斗十方的事。

“老杜,咋回事啊,这不你那倒霉大侄吗?”张光达端着酒杯坐到了杜其安身边问。杜其安不置可否地回了句:“没咋,这个人面熟,让我们想起个故人来。”

“故人,谁呀?您老不是个念旧的人啊。”张光达道。

杜其安嘴角一龇,没笑,解释着:“故人,就是个已故的人。”

黄飞看情况不对,赶紧说了:“安叔,有问题我立马打发走……不会是雷子的眼线吧?不可能啊,他是被傻雕诓到长安来的。”

“不会,不会,八竿子打不着的事。胡妹,你看。”杜其安回头问胡会计。这位女会计还回了黄飞的手机道:“把他更详细的情况都给我。”

“好嘞,没问题。那这人——”黄飞接过手机,征询。

“该怎么还怎么。”胡会计道。

“这……”黄飞纳闷了,这态度都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没承想随手捡的人,会惹出这么多麻烦来。正常情况下,到安叔这个层次,是懒得过问下面这些人的,包括对他的侄子傻雕都没这么上心过。

“别多想,勾起点心事而已……好吧,咱们言归正传。中州那趟没达预期,本来准备两头一起做的,可不得已只能提前折一头了。牛老板,捎带给您介绍一下张总,我们在中州合作过了,要人手找他,他有的是人。”杜其安道。

这就算认识了。梳马尾的牛老板给张光达敬了杯酒,两个人相视大有惺惺相惜之意。黄飞帮腔了,小声附和道:“张总,这家蜻蜓KTV有牛老板的股份,以后谈事这儿最方便。”

“好嘞,好嘞,谢谢,谢谢。我得谢谢各位帮衬啊,话说落毛凤凰不如鸡,只有兄弟几个还把我当人看,啥都不说了,跟着老安一起发财,干。”张光达敬了众人一杯。居中的杜其安放下杯子,细数着要办的事宜。话说任何事到了极致都叫大道至简,杜其安对大伙的鼓动那可是高瞻远瞩的精髓。

“比如黄飞你担心说,各个城市都在加装监控探头,加强路面巡逻,我们的空间越来越小了;比如张总你说了,国家各部委的政策一个接一个,每一个看起来都心惊肉跳,诈骗这条路是越来越窄了;还有老牛你担心的,现在又是冻结存款,没收护照,而且境外的合伙人也不地道,经常坑队友,生意没法做了。

“这些都不是问题,乐观的人从危机中能看到机会,比如说监控探头、路面巡逻加强,其实与诈骗没有任何关系。我们不是传统坑蒙拐骗,我们是用谋略和演技让那些肥羊心甘情愿地把钱掏出来,这些年各地监控力度越来越大,那诈骗成功率还不是嗖嗖地往上涨?比如你说政策对挂牌地区严打,但我们又不是非要到挂牌地区犯案,中国这么大,咋?总不至于都是挂牌严打诈骗地区吧?

“再说我们的神队友啊,电信业、金融业、互联网公司,不管出台多少部法规,还不都被我们成功化解了?群众的智慧才是大智慧,比如电话卡实名制,但实名未必实人啊,最后还不是成了登记制?我们总不会傻到用自己的电话卡吧?那么多猫池、群呼、改号软件、物联网卡,哪个不是我们的机会啊?

“再说说金融业,全国有三千多家银行,我们买卖银行卡依然很容易,搞点银行卡太容易了。虽然一个银行只能开一个I类账户,但那些第三方支付的接口还是可以顺利挂到网站、MT4平台上的,一天洗个几百万根本没有问题。互联网公司更不用说了,他们线上、线下一结伙骗起来比我们都狠。我们顶多骗点钱,他们可是连命都要啊。”

“您说的是莆田系吧,我们比他们有良知多了。”牛老板接了句。

不知道这里面透着什么黑色幽默,众人“哧哧”笑了,这位牛老板就着这茬儿征询道:“说是这么说,不过确实不好混了。境外的盘可是一个接一个被端了。以前是咱们求着人家买人头,现在啊,想在内地找个人,价格已经翻了一倍。那沈娘儿们来了半个多月,愣是没招齐一个盘的人……而且她很小心,稍有点不对劲,直接就溜了……老杜,她可是找你好久了。”

“找我干什么?我们跟她从来不是一路。”杜其安道。

“混不动了,找你解难呗。东南亚一带也就几个小国家能被雷子左右,大部分够呛,所以雷子出损招啊,但凡有嫌疑的,全部注销你的护照。哎呀,这招狠啊,好多盘子里的人待不下去,也回不来,动摇军心哪。”牛老板道。

“他们更难过的还在后头。资金出入境被严管后,钱好洗不好走,风险无限加大,万一被盯上那可就人财两空了,即便能走得了,最终到手也没多少了。”胡女士道。

牛老板深表赞同,噘着嘴凛然道:“没错,人这眼不能看见钱,眼红的人太多。水房老板都不满足于那点佣金,不是在盘里捣鬼,就是卷钱走人。中州那档子事啊,好多钱还在水房没洗出来。雷子一出手,便宜那帮人了。”

“呵呵,早预料到的事……我们不一样,还是那句话,不拿走最后一个铜板。这个盘子就这么做,不要眼红别人能拿走多少,安全永远是第一位的。”杜其安强调道,眼光看向了黄飞。黄飞点头回道:“放心,安叔,我们再多招一批人,就用这种笨办法搬走。谁也查不着。”

“但是……能查到你呀!”杜其安表情肃穆地看着黄飞。

这是个证据链的事。车手容易被抓,那接下来最危险的就是接触车手的人,总不能期待车手个个都守口如瓶吧?黄飞一愣,心里咯噔一下,表情紧张了一下。

“退到幕后。你完全可以不出面。”杜其安用眼光示意着桌上的平板,那上面直联着这里某个包厢里的几位。黄飞不解。杜其安点开了播放,回传的视频画风又变了,斗十方一手揽妹子,一手拿着麦,在歇斯底里喊唱,余下的人在沙发上东倒西歪,画面几近不可描述。

“不要期待人的忠诚,但可以期待人的贪婪。他们中间要是出个组织者,你不就安全了吗?”

杜其安悠悠地道,表情在诡异地变化。黄飞看看还在包厢里嗨的几位,又看看张光达和牛老板,慢慢地表情松弛了,给了杜其安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这需要意会,可能只有黄飞懂,因为他看到了脑门锃亮的张光达和两眼瞪得溜圆的牛老板,那表情传递着安叔提到的一个重点——贪婪!

几人商议着细节,似乎不是开始做局,而是早已经在局中……

亦步亦趋,静候良机

11月12日,距离长安135公里的泾阳市,车手团伙就在大白天通过ATM取现46万元。这一次,很不幸没有及时传信,还是银行监控系统最早发现了异常,隔了十几个小时才得到证实。

11月14日,距离长安市195公里的三门市,已出省。车手团伙意外地来了一次跨省取现,连夜取走26万元。这一次终于被追踪到了,原因是斗十方确实在团伙里升职了,有了手机,那个不敢通话的手机为专案组提供了现成的信号源。

隔了一天,斗十方的信号源出现在宁陕市下属某县。这一次是个大手笔,车手团伙增加了三人,一口气取了66万元。连地方的经侦也发现了不对劲,上报了这个异常情况,不过旋即被专案组刻意地冷处理了。

11月17日,距离长安市221公里的新安市,车手团伙再次作案,取现50万元。越来越嚣张和明目张胆了,其中有一个甚至留下了半张脸的肖像……

11月18日,此时,长安市经侦总队会议室。

半张脸的肖像定格在会议屏上,介绍案情的邵承华顿了顿,用电子笔指着这张脸道:“这个人叫李全,新加入人员之一。其他两个人分别是孙洪福、赵小兵,三个人均是网赌涉案人员。据零号的消息,是牛老板推给他的……取回来的钱也是交到了牛老板手里。这个牛老板,真实姓名叫牛金,是蜻蜓KTV的股东之一,现年51岁,名下注册有体育器材类公司两个,没有前科。其他的两个股东,一个叫郑远东,一个叫高岩,这两个人来头更大,是我市的房地产商,旗下经营的皇城府楼盘属于中档楼盘。这个档次的KTV和楼盘比起来,顶多算个零头。”

他停顿了一下,言外之意很明显,像这类基本都算有头有脸的人物了,你说他诈骗吧,和身家比起来实在架不住;可要说他们不涉案吧,这些车手取出来的钱,和他们都神奇地扯上了关系。

“赃款来源是什么?”凌总队长直接跳过了讨论,问。

向小园接着汇报,她换着屏介绍着:“我们反查钱的来源,一共通过了三层账户,最后到了自然人的卡里被取走,每次都是在取钱前一到两小时里才转账。钱的数目很准确,除了限额两万再加上手续费,取过卡就清零了。这一点我怀疑可能是批量购置的银行卡。最终反查到来源是滨海市自贸区注册的四个对公账户,名称为‘优点’‘飙红’等,性质为网络开发、广告传媒等。这四个公司注册于半年前,给所在地经侦同行的协查通报已经发出,他们的回复是暂时联系不到法人,能联系到的只有一个记账会计。这种情况和我们反诈骗遇到的大部分手法雷同。”

没有解释,也不用解释,估计永远找不到法人。这种账户其实就为了过账,可能只是用了法人的身份证,可能连法人自己都未必知道。或者,这个公司和账户根本就是注册好用来卖的,就像骗子层出不穷的银行卡一样,全部是批发性地收回来的,在侦查上根本不可逆。

凌总队长额头上的皱纹更深了些,思忖着问:“那受害人呢?”

“都是三方支付,目前还没有类似的报案。通过云计算解析出的转出账户涉及两省二十多个地市,我们介入很容易,不过那样的话,有可能惊动做局的骗子。”向小园解释道。

所有的骗局都类似,能看到的信息,一查就是遍地狼藉,幕后看不到的人总有机会逃之夭夭。现在是虚拟世界里的较量,比如反查这些钱,骗的是一个地方、过账的是另一个地方,而取钱的,又会找一个地方。凌总队长看着屏幕上经侦根据大数据做出来的密密麻麻的线条联系,眉头越皱越深,喃喃道:“那么这个骗局主要针对的是南方湘鄂两省,过账的在滨海市,取钱的又在咱们这儿……这些骗子越玩越溜了啊,要不是提前捕捉到了车手信息,我们可能都无从知道已经发生了诈骗……钱的追踪是什么情况?”

邵承华接着汇报着:“根据冠字号信息,我们追踪到了1121笔款项,其中960笔是个人,其余是公户存取,这些钱基本都是蜻蜓这家KTV流出的,人工工资、酒水供应,甚至他们可以以现金收入直接存银行。这种情况其实也可以有合理解释,他们完全可以推说是经营收到的款项……近些年我们接触最多的洗钱是同柜存取,像这么大批量的车手取现我还是头回见。这种方式貌似冒险,可细想之下,似乎比同柜存取还要容易操作,只要控制得了这些车手,那成本就降到最低了,即便追责,可能也追不到幕后拿钱的人。而在KTV消费这招就更高明了,这儿出现大量现金流完全有合理解释。”

邵承华放着几帧图片。零号在犯罪团伙中已经升职了,他正提着大包往蜻蜓KTV送。那么这就意味着,车手团伙一旦落网,所有车手指认的将是他,那些人可能只认识他。犯罪本身就是地下工作,单线永远是最安全的方式,假如零号接触的仍然不是终极BOSS,那不管怎么样采取行动,仍然会错失主谋。

“看来还得等啊……我有种感觉啊,这似乎仅仅是大餐前的开胃小菜。”凌总队长意外地感慨了句。层出不穷的各类骗局已经把他的神经锻造得无比坚韧了,这几百万的取现,还没有让他激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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