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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正确看待,对于归队的同志都有这个例行程序,现在都不算归队。我有几个细节问你,不介意吧?”那位男子道。
这是保密处的,传说中那种专对自己人下手的,下手从来都不客气,他又点燃了一支烟直接道:“你心里是不是喜欢这名女嫌疑人?我指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
向小园呃地噎了下。斗十方笑了笑道:“这和本案有直接关联吗?”
“和本案不一定有关联,但和你本人有关联,情绪的不同可能让你做出误判,可能在叙述里有某种倾向,你自己可能都感觉不到,这是我们需要综合考虑的问题。”那位保密处来的人道。
斗十方点点头,认可道:“喜欢。”
向小园一怔。保密处的人手一抖,烟灰轻轻掉了一点,沉默片刻,他继续问着:“第二个问题,在失联的两周里,你完全可能找到机会和家里联络,为什么没有任何行动?不至于手机被没收就能难得住你吧?”
“我不想联络。”斗十方又给了个石破天惊的答案,雷得向小园直咳嗽提醒,生怕他的小性子惹恼了这位。
“能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吗?”那位很客气地道。
“我的四个同伴,一个贼,一个小骗子,一个传销分子,还有一个女骗子,但凡被谁发现不对劲,都可能前功尽弃。即便不被发现,我其实也不想联络,本案到现在已经没有多大悬念了,长安的策划人员差不多都进视线了,那些从众的基本都没有什么价值。我想静静地观察一下这位传说中的女骗子,我想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她的心里是什么样子……只有理解、了解,才有可能和她的思维同步,或者,超出一步。”斗十方道。
这句心声让向小园怔了下,不料却让这位来人嗤笑了一声,他笑得连下面要问的话都忘了。
“你想知道骗子有多厉害吗?”斗十方忽然问。
“很厉害吗?”那位来人好奇了。
“你判断一下。比如从我第一眼看到你,就发现你很多事,最早不是警察专业,一定是半路入行的。你有四十多岁了吧?单位里不招人待见,提拔也轮不到,所以工作一直郁郁不得志。生活呢,可能比较悲催,有点惧内,你在家里不掌握经济大权。有个女儿……不对,儿子,儿子很叛逆,让你操碎了心吧?我说得对吗?”斗十方悠悠说着,眼睛睥睨着,仿佛审嫌疑人一样的眼光。
形势一下反转了,那个保密处来的人瞪着眼,翕合着嘴,手里的烟忘了抽,诧异地看着斗十方,这号人可能是他平生仅见。
“看来猜对了,她的能力可不止我这么点,我读的是人,她可能读的是心啊。”斗十方凛然道,到如今还是一种如梦如幻的感觉,连他自己都有点摸不清头脑。
那位来人整理着思路再要说话时,斗十方蓦地一伸手指,喊停了,指指他的右手。那位手一抬,长长的一截烟灰掉在裤子上。他尴尬地掐在烟灰缸里,再抬头时,斗十方说着:“你的思路已经被扰乱了,我们是同行,就不要给彼此难堪了,真要违法犯罪了,等那些人落网了我也包不住,您说呢?”
那位想想,看了斗十方和向小园一眼,有点无奈又带点愤意地起身,离开了,走时不轻不重地闭上了门。人一走,向小园无语道:“有必要这么咄咄逼人吗?”
“没事,他又不好意思往外说。”斗十方道。
向小园做了个威胁的表情,想端起领导的架子却一下子又笑了,好奇地问着:“本事见长啊?怎么连惧内都看得出来?”
“啧,好歹保密处的,抽八块钱的烟,工资又不低,不是惧内是什么?不要太好奇,其实很好猜,查自己人这种事,肯定是找单位里谁也不待见的人干。至于半路入行嘛,他的走路姿势不对,有点外八字,这类除非是文职或者半路入调,正常的招警,会被刷下来……我也就是猜猜。”斗十方思忖道,似乎这一趟对他影响很深,就像经历了一次特殊的环境历练,都不知不觉地能看到很多曾经忽视的东西了。
向小园正在问,敲门声响了,应声而入的几位带着几分惊喜围了上来,娜日丽、程一丁、钱加多,有人摸脑袋,有人拽耳朵。钱加多情绪最强烈,直接捧着斗十方的脸吧唧亲了一口。斗十方愕然擦着脸问:“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爱我居然这么深?”
“可不,终于快结束了,你也全乎着回来了,我是高兴,终于要回家了。”钱加多兴奋道。
这一听斗十方惊得跳了起来,朝着向小园问道:“结束?什么时候?”
“七十二个小时之内,下一个洗钱峰值来临之前,各地的警力已经开始部署了,不管能不能找到黑产所在,这个虚拟传销的骗局必须终止。”向小园道,看了看表,又给出更准确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二十个小时。”
每当艰难的追查到了抓捕阶段,警察都是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而斗十方听到这个消息的反应截然相反,他没有哪怕一点兴奋,表情反而呆滞得像白痴,连钱加多都不如了……
省厅多功能会议室,凌宏业摁亮遥控灯光时,一袭白色警监服的厅长目光还停留在屏幕上久久未离开。那上面正播放着从各地采集回的视频资料,和以往乱哄哄的传销的场景不同,多数是光鲜亮丽,环境也不再是脏乱差,而是充满现代感和科技感的办公环境。唯一没变的是,这个环境里有许多和罪案信息库匹配的嫌疑人,不过是曾经的传销分子,摇身一变重新登场而已。
他坐正时,心绪难平地舒了一口气,看着在座的凌宏业、邵承华,中州方的谢经纬、俞骏。半年前贯彻省厅“7·15”反诈骗专项工作会议精神,其时对于具体的诈骗舆情尚摸不着边际,可能连他也没有想到,就在省城长安,就在眼皮子底下,还有着这样一个可能操纵着其他省份的诈骗中枢存在。
“这个计划,是个断臂止毒的计划啊。”
老厅长拿起了纸质文件,语气里和眼神里俱是惋惜,可能再多点时间,可能再多点侦查,收网战果会远远多于现在。他用目光征询着凌宏业,像是在问是否有可能把战果扩得再大一点,把骗子挖得再深一点。
凌宏业汇报道:“裂变的速度太惊人,我们本来也想等等,可放水养鱼的思路对于这些人不适用。我们计算过,如果第一层级有十个人,每个人影响也按十人计,那这种倍增方式到第四层就要突破一万人,而本案张光达团伙,核心做这个的有三百人,加上他们已经有非法资金的支持,现在发展的入会人员,我们粗略估算都有二十万人以上。在第一波返还之后,恐怕第二波就汹涌而来了,到那时候,局面恐怕更难控制。”
“这骗子们,可真是千变万化呀,从几千几万骗回了几十几百,生意不小反大了,这些人好抓,策划和组织层面这些人,有把握吗?”厅长问,刻意指出了几个,“比如像郑远东这样的,好歹还是个民营企业家,如果证据不确凿,那将来处于被动的就是我们了。”
“他那个房地产项目就是专门洗钱的,项目的门面房四年租出去过六回,手续全部完备,但都没人入驻,光违约金和房租订金他赚了几百万,到现在,房都没装修过。还有,该项目里有四十多套房被卖过两回,都是公司持有,可持有的公司用不了多久就倒闭,然后清算抵偿,又回到他手里……账目做得很巧妙,里面肯定有暗箱交易。”邵承华解释了句,这种高智商人员,恐怕你不接触核心的账目,不可能查到实质性的证据。
“还只是嫌疑啊。”厅长抿抿嘴,额头的皱纹更深了。
凌宏业道:“他是蜻蜓KTV的大股东,牛金通过现金方式消化赃款,现在也有大几百万了,这件事他们肯定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不过前期有我们的侦查员在里面,后期这拨境外人员也被我们盯着,只要武建利落网,赖是赖不掉的。这些钱肯定不是牛金独吞,一定是输送到了郑远东的生意里通过某种方式洗白。”
那这就是一个破局的点,只要抓到车手以及车手里这个送钱的,就能关联到牛金;只要拿下牛金,那就可以关联到黄飞、郑远东以及张光达。大部分的窝案就是如此,只要突破一个或者几个关键嫌疑人,那剩下的就是狗咬狗了,他们互相咬出来的事,可比警察能审出来的事要狠得多。
厅长斟酌着,突然问了一句:“更深的呢?从货到付款到虚拟传销,单凭制作精良的网页和APP就看得出,一定会有精通网络技术的嫌疑人参与,而且你们也分析得出,肯定和地下黑产有关联,这些人才是心腹之患啊。”
“这个细节现在我们可以加进来。”谢经纬道,他正正身子,“零号的回归恰巧为我们带来了最新的消息。据他汇报,沈曼佳试图通过他寻找匿身的杜其安,这个女骗子提供了杜其安不少信息,身患疾病,负案,很可能就落户在长安一带,而且最关键的是,他的背后是逆风……我们综合考虑了一下,可信度还是很高的,以杜其安的文化水平操纵骗局可以,但做到网络推广还差了点。货到付款一案中,发现大量的用户信息泄露也佐证了这一点,这个人很可能直接关联着逆风,而逆风,应该就是地下黑产的领头人物。”
“补上这一块,那这个案子就有点看头了,但是……你们这位零号,我怎么觉得回来得怪怪的?”厅长犹豫地说了句。
“不是正常回来的,而是被沈曼佳派回来对付杜其安的,这个骗局是几个团伙组团作案,其实他们之间并不是铁板一块,比如,张光达是传销团伙,是被杜其安招募来的;牛金、黄飞又是长安的涉黑涉恶前科人物,八成是跟上分一杯羹;郑远东呢,看这样子八成是个输出黑金,并通过非法方式敛财的不法商人,他们之间也各怀心思,再加上后来入伙的沈曼佳,估计也没安什么好心,不排除她趁乱放火,而后再险中取利的可能……即便骗局里这大几千万不够她动心,那逆风掌握的黑产,足够其中任何一个人铤而走险了。”凌宏业道。
警察倒不是对黑产动心,而是对形势的迅速恶化揪心,邵承华适时补充着:“现在采取行动可能为时稍早,但据大数据和云计算给出的信息,我们不敢再等了,昨天我们能够监控到的账户流动资金已经超过两个亿,很多参与人员聚集的地方很让人痛心啊,这个骗局主要是针对低收入阶层的,比如家庭主妇、打工群体、三四线以外的城镇人员。更可恶的是,已经扩散到在校学生群体了,每人几百或者一两千貌似不起眼,但对他们拮据的生活无异于雪上加霜,而且他们可能报警都无法立案追回……这个情节啊,相当恶劣,如果再扩散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中州方面,谢副厅、俞主任,你们的意见呢?”厅长问。
“我们同意。”俞骏道,看着领导。谢经纬点点头道:“同意,再养一段时间可能会找到更多线索,不过就得以更多的群众受骗、更大的损失为代价了,货到付款一案和这个极其相似,在线索藤缠麻绕、尾大不掉时,任何坐等都可能引发更恶劣的后果,那只有一种办法:快刀斩乱麻。”
“你们要充分考虑好,行动一旦打响,我们可能要面对媒体的诘难,也可能要面对群众的不理解、不配合,甚至舆论会把矛头转向我们。我们别无选择,在群众利益面前,在大局稳定面前,一个小团体或者一个人的荣辱,都算不上什么。”
厅长拧开老式的钢笔帽子,唰唰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递过去,像咬着牙根在说话:“但,这把刀我还是给你们,我希望你们把伸向群众的这些黑手,斩得越干净越好,砍得越彻底越好,哪怕有一条漏网之鱼,也要穷追猛打,直到全部归案。”
“是!”
一锤定音了,领命的数人,齐齐起立,敬礼。
“怎么了,怎么了?”
从楼外盯守回来的邹喜男兴冲冲地刚上楼,就被娜日丽拽回了房间。娜日丽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邹喜男看时怔了下,中州小组都聚在这儿了,独缺斗十方,他好奇地问着:“十方呢?都这么久没见了,我见见他呀。”
“哪壶不开提哪壶,坐下。”娜日丽摁着他坐到床上。
邹喜男是最后来的,他看看窗边踱步的向组长,看看坐在床上发呆的程一丁,还有平时碎嘴的钱加多,他们都是一种怪怪的表情,他憋不住了,直接问:“这怎么了嘛?人好好地回来了,多喜庆的事,搞得跟光荣了一样。”
“闭上你的臭嘴。”程一丁骂道。
“这……向组,到底怎么啦?”邹喜男看情形不对,没敢吵起来。
向小园想回答,抬眼却发现自己根本回答不了,又低头在想了。钱加多倒回答了,他落寞地说道:“人倒回来了,心跟着女骗子走了,搁那边摔东西呢,还把我们都赶出来了。”
“啊?!难道他和女骗子真的发生了一段不伦之恋?”邹喜男惊愕了。
向小园气得抬头要呵斥,娜日丽却道:“不是那样,他想回指挥中心看案情……不过,专案组的命令是他暂时不准离开酒店,以防对方跟他联系。说不定还有眼线盯着,这不都得防着,他就犯浑了。”
“那不明显还是不相信他吗?把咱们的人都排除在外了,就盯一个人,还是咱们自己人。”钱加多道。
程一丁老成,安慰道:“不是那样,俞主任和谢副厅不都参案了吗?这是暂时的,毕竟现在情况还不明了。”
“哟,那你理解,你为啥还一直是苦瓜脸呢?”钱加多低头瞄瞄他,戳出漏洞来了。程一丁憨憨一笑,道:“胡说,我笑得这么甜,苦吗?”
“等等,多多你别扯,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都觉得心凉,那他费了这么大劲,那心不得凉到结冰啦?这种情况咱们应该安慰一下他啊。”邹喜男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向小园说:“对,大邹说得对,我去。”
言罢,她毫不犹豫,径直出了门,敲响了隔壁的房间门。没应声,她直接刷卡开了门,进门却看到了让她讶异的一幕:斗十方像没事人一样,正一张一张摆着扑克牌,心无旁骛的那种,连向小园进来都没有回一下头。
确实有点不正常,失魂落魄得越看越像失恋。向小园轻轻踱了进来……
进退两难,心勇似怯
牌摆成了数列,似乎是数字相加可以翻牌,可按花色从A开始往下取牌,取开后就可以翻开下一张底牌。向小园看着,这一局渐近死局时,她有点看明白了,是按数字、花色,从小到大分类,按次序下牌,和电脑里翻扑克的游戏类似。
“这是什么玩法?”向小园问。
“看守所和监狱里的玩法,排遣无聊的方式。”斗十方思忖着,头也不回地道,“以你的心算能力,已经看出死局了。”
“对,这是随机摆牌,组合随机,并不是所有的摆牌方式都取得开,比如,如果四个A都顶头,下面的这些牌,你一张都移不走。”向小园道,这是个弱智游戏,确实是纯属无聊才玩的。
说得斗十方悻悻然收了起来,无聊地洗着牌,头靠着墙,两眼若有所思地看着前方。男人最没出息的样子有两种,一种是想钱,很下作;一种是想女人,很下贱。斗十方此时似乎就是其中之一。向小园躬身瞅瞅,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坐到了他对面的床上,踢了斗十方一脚道:“起来,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
“不要打扰我,我心里有点乱。”斗十方道。
“化装侦查任务,归队接受审查这是正常的组织程序,你要正确对待。”向小园道。
“嗯。”斗十方道。
“干这行心里憋屈点很正常,你就是个盖世英雄,立下了不世奇功,在新闻媒体表述时,也只能以‘警方’或者‘侦查员’代替,我们行里只有集体主义,而没有个人主义。”向小园道。
“嗯。”斗十方又应了一声。
“现在情况不是完全明了,根据你提供的信息正在彻查户籍,从年龄相仿的迁居人口里找出杜其安,而且又做得尽量保密,不是件容易的事。武建利、黄飞那伙人都还在,说不定还会和你联系,说不定怀疑你,会派个眼线盯着,这些都是要考虑到的细节。而这个时候,你回总队看案情进展,你觉得合适吗?”向小园道。
“嗯。”斗十方道。
“嗯?”向小园愣了,放大声音问着,“你到底听见了没有?”
“对呀,不合适啊,我何必回总队?那儿等于一个上帝视角,可以直观地看案情进展,即便看到也是警察应该看到的,他们会怎么看细节呢?”斗十方自言自语道。
“你指谁?沈曼佳吗?”向小园问,莫名地有点怒意。
“对,聪明、勤奋、漂亮、温柔……而且那么亲和,关键时候还有胆色,孤身一个女人赴宴,很不简单啊。”斗十方喃喃道。
“你在说案情,还是感情呀?她对你说什么了,这么念念不忘。”向小园哭笑不得地道。能让精似鬼的斗十方这么失魂落魄,那女人肯定不一般。
“是虚荣、嫉妒,甚至仇恨在支撑着一个底层人的成长。都是负面的东西,却包裹着一个绝美的外表……如果她没有看穿我,为什么要离开我?如果她看穿了我,又为什么让我离开呢?”斗十方自问着,他隐隐触摸到了什么,可思维被阻滞着,隔着时空无法通畅。
向小园越听越迷糊了,她低下头,仔细观摩着斗十方的样子,犹豫着问:“什么看穿不看穿?她不可能看穿你的身份吧?”
“如果她没看穿,那就不应该让我走,最起码不应该那么突然,在车站毫无征兆地就给我安排好路线了。她一个单身女人,有我这么个挡箭牌总比没有强吧?何况我已经使出吃奶的劲表现了。但如果看穿了,更不应该让我走,我一走,岂不是要把这个骗局的秘密全部捅出来?”斗十方道。
斗十方说的是案情,不过让向小园更纳闷了,她愕然问着:“怎么可能看穿?除非有内鬼,但即便有内鬼也应该是牛金、郑远东这类坐地虎的人,她可是彻头彻尾的海归。”
“是啊,所以问题就在这儿,在车站里我都有错觉,以为感动到她了,她靠着我的肩膀,那么温柔地说话,我感觉得出来,应该不是假的……可转眼间,她又变脸了,天哪,怪不得说女人是天生的骗子,这种状态真让我琢磨不透。”斗十方疑惑道。
听者有心了,向小园侧头剜着他问:“女人是天生的骗子,这个论断成立的条件是,男人在美女面前多数表现得像个傻子。”
“我没有指你,你不要有个人情绪。”斗十方道。
“你这还算没有个人情绪?”向小园反问。
“我没有,是你们有,所以我要把你们全撵出去。你们在意的,只是我和她之间是否有了感情,是否影响到了案情,但你们想过另一种情况没有?”斗十方问。
“什么?”向小园不解。
“如果感情也是案情的一部分呢?别奇怪,这个在骗术里很正常,色骗、脱骗、仙人跳都是此类,用异性之间那种若有若无的撩拨、挑逗、调情,把你不知不觉地勾引进套,那太容易了……但这么做的前提是,她总得先看穿我,知道我的身份啊……又说不通了,假如她知道我的身份,那应该让我死得很惨才对啊,怎么可能给了我一包钱打发我回来呢?”斗十方想着就进死胡同了,绕了无数次,依然绕不出来。
“如果这样说,会不会前面挖个陷阱等你跳?”向小园顺着思路想。
“不像啊,假如知道我是警察,一回来就等于全盘曝光,她要面对的就是整个国家机器了,再大的天坑也埋不下这个团队啊?”斗十方道,他犹豫着,又道,“而且不合理的地方太多,在各地大窝点走了一趟,这不遮不掩的,岂不是欲盖弥彰吗?朱丰的案子还没了,她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在嫌疑人行列,更不可能不清楚现在天眼的威力,那她走过的地方,岂不是给警察来了个自报家门……也不对,报了报张光达的家门。”
“你到底什么意思啊?”向小园听迷糊了。
斗十方此时眼又红了,戳着自己的鼻尖道:“好像我不是内线,她才是内线一样,你数数,她爆给总队的,比我带回来的还多,连杜其安的消息都是她给的。”
啊?!向小园难得地扶前额,一想似乎还真是如此,最早爆出了费才立、黄飞和王雕,之后捅了一刀惊出了郑远东、杜其安,再后来爆出来了张光达一路,直到现在,总队查杜其安的身份和藏身地点,也是基于她的信息。
“对呀!她好像才是我们最大的内线依赖。”向小园脱口而出,可这个结果离真相就相去十万八千里了。她看着斗十方,有点啼笑皆非了。
斗十方手一摊,无语了:“那么,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把我绕死了。因为我无论怎么想都想不通,除非用巧合解释所有的事。”
巧合……那只是嫌疑的前奏,警察的字典里,这个词很值得玩味,很多时候是指无法给出证据的嫌疑而已。
但这件事,似乎还只能用巧合的本义,向小园思忖道:“我们来时其实长安警方已经锁定费才立了,他们的约见被惊散还是因为你的事,这确实是一个巧合;之后她刻意去捅车手窝点,那应该是几个团伙之间的纠纷,不能算巧合,因为这些人一直就在我们的监控中。”
“那最后一次呢?她完全可以派武建利或者我去,完全可以自己去,或者更简单一点,视频了解一下即可。她连招募出境的人员都那么小心,怎么可能大摇大摆地让我陪着去逛了所有大小窝点一圈,而且和张光达这个老传销分子保持这么近的距离。这类人现在只要出现在公共监控中,地方的警察可就紧张了。”斗十方道。
向小园皱着眉头,狐疑反问:“那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刻意布置的?”
“是啊,我怀疑是这样,做局的高手可以把任何事和人作为他的棋子,比如杜其安,那些流氓地痞、那些微商、那些银行工作人员、那些快递网点和快递员,都是他的棋子,有句老话叫‘以利驱之,则无往而不利’。这是骗子的一种境界,其实他不用骗你,只要挑动你心里的贪婪或者欲望,他就成功了,所以有了另一句老话叫‘香饵之下,必有死鱼’。”斗十方道。
“如果说杜其安有这水平我勉强相信,但沈曼佳……”向小园有点怀疑。
“她玩得一直比杜其安大,杜趋于保守,而她更激进,你想过没有,她的姘夫、网赌庄家江前胜落网时她溜了;朱丰案她躲在幕后,朱丰团伙几乎被连根拔了,而她仍然是个疑似嫌疑,案情通报里我没有看到更详细的,不过她仍然溜了;时隔半年,她又出现在内地,而且主动参与了这起虚拟传销案,这等于大玩家进小场子里啊,我怎么觉得是来卷场子的啊?”斗十方道。
“你这脑袋瓜里,到底在想什么呀?”向小园实在绕不过来了,这与总队的判断,截然相反。
“我无法确定,可我有一个可怕的想法。”斗十方道,看着向小园,可能她是唯一能吐露心声的人,他轻声道,“我觉得所有人,不管是这些大小骗子,还是我这个内线,包括警察,在她眼中都是棋子,可能她要把我们都耍一遍。而我这个棋子,可能要被她放在棋眼的位置。”
“这么看重你?”向小园不信了。
“不,是要毁了我,骗子做事的风格应该是,要么掌握在自己手里,要么毁在自己手里。如果她认为无法掌握,那就肯定要毁掉……杜其安这儿肯定是个坑,不管我站在哪一边,不管是为利所驱还是为其他目的,她算准了我肯定要跳,但跳进这个坑,肯定就万劫不复了,而我却想不出来会发生什么。”斗十方道。
他说得心悸至极,惊恐至极,那种对未知的恐惧是很明显的,哪怕身处贼窝斗十方似乎都没有这么紧张过。向小园直勾勾地看着他,无法理解,也无从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