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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敏子跟平常一样到公司上班。公司在一栋很新的大楼里。天花板很低,几乎没有隔间,宽敞的空间整齐排着粗粗的四方柱子。桌子被分成几个区域,对外的墙上全贴着玻璃,可房间中央天花板上嵌着的荧光灯是亮着的。
敏子坐在大友的斜对面,两个人从早上开始就没说过话。敏子心里的怒气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压抑沉重的紧张感。
旁边课室送来明天要定期体检的传阅单,敏子拿着传阅单走到大友桌边:
“怎么样?昨晚——”
大友正在拨打算盘的手抬起来,抹了一把脸。
“哦,可要命了。部长太厉害,后来还被带去酒吧,累坏我了。手指好像还肿着,算盘都打不动。”
“这样啊。”
“部长身体真好,今天一大早就去打高尔夫了。”
“好像是呢。”
“唉,饶了我吧。回头我补偿你。”
大友压低声音说。
“好啊。”
敏子回到自己的桌前,但不太有心情工作。她隐隐感到不安,怕关山偷偷跑来这里调查。敏子对关山隐瞒了自己在这里工作的事情,也要求他不要去部长工作的地方打探消息。
受到这些限制,敏子不知道关山要怎么调查。可关山同意了她的要求。尽管这样,关山会不会不守承诺,走捷径跑来这里调查,这份不安怎么也挥之不去。
每当走廊那边的门有人进出,敏子都会很在意。幸好关山没有出现,或者说他今天可能还没开始着手办敏子的委托。
敏子的视线时不时也会向大友投去。大友注意到她的视线,就会露出一个真诚的笑脸。看着他的笑容,敏子猛然觉得会不会是自己想太多了。如果是的话,那昨天晚上受笃子教唆而做出来的事,感觉就成了极度偏离正轨的坏事,仿佛自己成了罪犯的压抑的不安感冷冷地沉在心底。
到了中午,敏子也没有心情去吃饭。她上屋顶去寻找大友的身影,看到他在那边的篮筐跟同事们玩投球。敏子背靠沐浴在阳光下的墙上看他。没多久大友注意到她,来到她身边。敏子虚弱地,仿佛阳光刺眼般扯出一个笑脸。
“你好像没什么精神啊。”
大友点上烟,啪地合上打火机盖子。
“那个——”
敏子垂下眼帘,像撒娇般说道。
“什么?”
“我啊,想知道真相。”
“什么真相?”
“部长千金的事儿。”
“哦。”
大友轻巧地应着,朝四周看了一眼。在篮筐下面,包括女士在内仍有四五个人在轮流投球。围住屋顶边缘的高高的金属网边上,有男人在挺胸远眺,还有两个穿制服的女人相互把手放在对方背上。
“没有什么值得一说的啊。”
“你不用瞒我。你喜欢部长的千金吗?”
“怎么可能。”
大友故意轻佻地说,口气像是接下来要说那位千金的坏话,敏子温柔地打断了他的话。
“我知道了。”她说,“不过……这件事,部长和你之间至少谈过一次吧?”
大友像是在思考什么,没有马上回答。
“部长像是开玩笑一般地提起过,但那是老早之前的事儿了。”
“部长对你另眼相看,这我也知道。可对你而言,如果部长跟你说到这事,你也不好回答吧。”
“没什么不好回答的。不愿意就说不愿意,拒绝就行了。”
大友用像小混混的口吻说道。这仿佛表现出他的真心未必如此。
“你要是为了自己的将来,觉得那样比较好的话,我想也是没办法的事。”
“你说什么呢。我可没那么想过。”
大友好像有些不高兴。他的眼睛想笑,可脸颊的肌肉在一抽一抽地颤抖。
敏子感觉到了男人心中的空虚,那就像穿过大楼屋顶,向着因煤烟而浑浊的港口方向急急吹过的风一般。那风也吹过了她空旷的心。敏子从墙边离开,向电梯走去。
5
三天后,关山发来了快递。敏子一走进自己那间光线不足的三帖大的房间,就看到一个信封被认真地摆在小桌子上,大概是妈妈收下后放在桌子上的。在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桌面正中央郑重摆放的信封,仿佛也显示了放下信封的人对此很关心,又让人感觉有一种无法马上拿在手中的重量。
敏子望着信封背面用粗笔写着的“关山信太郎”几个字,想起了那张圆脸和凹陷的小眼睛。她直到现在也无法判断自己去侦探社的行为是对还是错,但是她投出的石头已经让关山在行动了,事到如今已无法叫停。这虽是她的责任,可她试图把这一切看成是在距离自己很遥远的地方发生的事。
敏子坐到桌子前,用剪刀剪开信封。里面装的是复印后用订书钉装订起来的报告书,封面写着“关于森井八郎的调查报告,其一”。
第二张纸详细写着关于D水泥的会计部长、董事森井八郎的个人情况,从他的原籍到毕业院校、经历、家人、兴趣、参加的团体等都记录得非常详尽。其中大部分都是敏子已经知道的,或者是不感兴趣的事情,恐怕是从名人录之类的地方摘抄出来的,多多少少添改之后的东西,也能看出把不用费什么劲就能弄到的,其实没什么实际意义的信息写得如此详细,是为了让报告书看起来更有分量。敏子觉得有些恼火。
关于她需要的信息,只在结束的地方提到了一笔。
“……关于森井氏与其公司的主要代理商村上商事之间是否存在特殊的密切关系一事,在下述条目上存有疑点。
“第一,D水泥和村上商事的交易额今年上半期达到约三亿六千万日元,其中两亿日元以见票即付的期票形式支付,这和其他代理商几乎都以现金结算有明显不同。
“第二,森井氏对如何处理代理商交付的佣金有独断决定的权限。
“第三,森井氏与村上商事的专务董事村上进氏之间有特殊的亲密交情。他们是同一家高尔夫俱乐部的会员,日常一起打高尔夫球。最近的接触是三月十三日晚聚餐,第二天在高尔夫球场共度一天。
“从这几点来看,可猜测森井氏有滥用职权的嫌疑,具体情况还需等待今后的调查……”
关山的报告书大致都是这样的内容,资料的体裁极为讲究形式。敏子读完之后,总觉得不太可靠。因为报告书中所写的东西基本没什么实质内容,也感觉不到关山为了调查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委托关山调查会不会引起大骚动的担心有所减轻,同时她开始后悔委托了一个不太能起作用的、靠不住的人。敏子把信装回信封里,打开衣橱塞进了内衣下面。
第二天,敏子照常上班。大友跟敏子的视线一对上,就会给她一个爽朗而带着亲近的微笑,但他没提约会的事儿。
午休的时候,敏子一个人在空房间里织一副蕾丝手套。大友的事儿还有部长的事儿在她脑中转来转去,可她的脸上仍是一副专注于织手套的表情。
背后有大踏步走来的轻快脚步声靠近。
“嘁,居然一个人都没有。”
一个年轻的声音说。敏子停下手中的活计回头看,面前走来的是村上商事一个叫重田的员工。
“现在是午休时间啊。”
敏子说。
“真要命。让我中午之前来,可我跑了两三个要征收的地方就过点儿了,鞋底磨扁了,肚子也饿扁了啊——”
重田重重坐到了敏子旁边的椅子上,点上一根烟,扫视着天花板。
“既然都是工作,我倒是想在这儿工作,冬天有暖气,夏天有冷气。我们那儿啊,冬天是冷气,夏天是暖气。”
“谁叫你来的?”
敏子继续织着手套。
“课长啊。”
“找你干什么?”
“应该是要谈这个月到账的款项计算吧。”
“应该赚了吧。”
“谁知道呢,跟我的工资也没关系。课长出去了?”
“去吃饭了吧。”
“那我等等吧。”
重田摊开桌子上的报纸,视线移了上去。敏子默默地继续织手套。
过了一会儿,敏子双手放到桌子上,盯着重田的侧脸。不久,重田感觉到了她的视线,露出一个“怎么了”的茫然浅笑。
“哎,重田你知不知道?”
“知道什么?”
“我们部长跟你们公司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啊?”
“什么样的特殊关系啊?”
重田把报纸叠了起来。
“部长跟你们那儿的专务不是关系特别好吗?你们那儿的付款好像也总是特殊处理。”
重田浮现出一个忌惮着周围且别有深意的笑。那笑里带着一副满足的神色。
“说不定是这样的呢。”
“就是这样吧?”
“哎,也许关系特殊吧。”
“跟你们那儿的专务不是朋友嘛。”
“现在是啊。不过交上朋友之前专务大概也费了不少劲儿吧。”
“那就是干了不少事儿呢。”
重田的视线从敏子身上移开,用叠起来的报纸在桌子上咚咚地敲着。
敏子拿起蕾丝手套继续织。
“他们那些高层的人的世界是怎样的呢?我有时会想象。自己身边有很多工作,好像很忙,好像不管哪个都很有趣,还有不少好事——”
重田还在敲着桌子,他的眼睛茫然地投向对面窗户的方向。
“人要是不想往高处爬,那都是假的。”
“不是所有人都能爬上去吧?”
“你别说出去啊。”
重田的声音显得呆愣无力。
“我们每个月给森井部长的东西有十万左右呢,当然他给我们的关照远不止这个数。”
“那都是他自己的钱吧。”
“应该是吧。”
“我要是有那十分之一也好啊。”
“把那再分一半给我也行啊。”
“真没出息。”
“出差也不用交通费。”
“什么?”
“森井不是要去大阪吗?”
“是吗?”
“让我买回程的车票。”
“好奇怪啊——”
敏子的手放到了桌子上。
“要是出差的话,不管是谁去公司都会出车票的,不用钱是理所当然的啊。”
“回程也是?”
“只要知道坐哪趟车,不管怎么说都不可能自己出钱的。”
“也是啊,那为什么要让我们买呢?”
“因为自己买嫌麻烦啊。”
“让你们的支店去买不就好了?”
“是啊。”
敏子偏偏头,又开始织手套。重田双臂伸直打了个呵欠,像是无聊般不再作声了。
“哎——”
过了一会儿,敏子小声说。重田又看向她。
“部长回来的车是什么时候的?”
重田默默地动了动身体,手伸进上衣的内口袋。
“票在你手上?”
“叫我给送过来。”
重田看着车票。敏子探头过去看。
“是后天大阪九点出发的特急。”
“这样——”
重田把票收了起来。敏子继续织手套。
午休结束后,敏子一边慢吞吞地打着算盘计算支付票据,一边在想从重田口中听来的那些话。那似乎确实说明了敏子想达到的目的并不是毫无依据的空想。
森井部长和村上商事之间应该有某种私底下的交易,但是目前为止得到的材料——关山的一通报告及重田闲聊中无心提及的事情,看起来都没什么力量能够攻击森井。
那该怎么办呢?敏子的心情一点点变得积极起来。关山不太靠得住一事和幸运地从重田口中问到的一点点事情,让她产生了自己也可以稍微积极一点去调查的心情。
她在意的是那张车票。她知道公司的领导们平时都非常繁忙,行程都是由各部门的后勤妥善安排,去什么地方、坐什么交通工具及会场位置等全都事无巨细地安排妥当。
如果部长要去关西出差的话,从出发时送去车站的车到回来去车站接的车,应该都有人具体负责,部长让村上商事买票这件事很奇怪。她不觉得部长让厂商的人买票,是为了从中贪下交通费,但是重田也没有道理说谎,部长让他们买票应该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