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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快球投手和女演员的卖身
新年虽已过去九天,正月酒却喝个不停,让人头痛不已。宣传部长<sup><a id="noteBack_1" href="#note_1">[1]</a></sup>细卷摸着后脑勺,正要经过朝日制片厂的大门时,只见一个男人嬉皮笑脸地走过来。
“哎呀,细卷先生,恭候您多时了。您总算露面了啊。我想采访下晓叶子,但被她拒绝了。一会儿请让我见见她,感激不尽。”
如此挠头默默笑着的,正是《专卖报》社会部记者罗宇木介。
“真的吗?你说晓叶子来了?”
“我为什么要撒谎呢?”
“为什么?因为你又到处追晓叶子。太腻烦了。”
“这也是我的工作嘛。您明明都意识到了还这么说。求求您,让我见见她吧。”
“你等等!门卫,先让这个男人烤烤火。拜托你别让他随便在制片厂里走。”
晓叶子自年末开始,已近一个月没来公司。岁末时,她丈夫岩矢天狗曾两三次上门责骂,让公司交出晓叶子。天狗是横滨的演出策划人,他赌博成性,是个讨厌的家伙。他可恶到连叶子的衣服都拿去当掉,换钱去赌,不禁让人疑惑为何叶子还没有离开他。
然而,就在三天前传闻叶子有了情人,且据说她的情人就是职业棒球队“切斯特队”的著名投手大鹿。他去年以超快球烟球<sup><a id="noteBack_2" href="#note_2">[2]</a></sup>跻身职业棒球界,随后豪取近三十场胜利,荣获“新人王”称号,又被称为“烟球投手”。
如果此事属实,定有完美的宣传效果,但太过滑稽可笑了。细卷原以为传闻可能不可靠,但当他发现罗宇木介在执着地寻找叶子时,又深感惊讶。《专卖报》是知名的棒球报,报社旗下拥有“海军切球队”。
细卷走进部长室,年轻职员走过来说:
“晓叶子和小丝美乃里说要见您,正在外面等着。”
“哼,果然是真的啊。带她们进来。”
晓叶子是初出茅庐的新人演员,被细卷提拔,已饰演过两三次重要角色。她也不辜负细卷的赏识,展现出高超的演技,正要走红。细卷也不枉选中她,正当得意扬扬之时,却不承想出了这档子事。所以,他对着走进来的叶子和同为新人的美乃里怒目而视。
“蠢货!在这即将走红的关键时刻,一个月都没露面,在哪儿闲逛了?你要不说清楚,我可饶不了你!”
“对不起。”
叶子咬着嘴唇,似乎要忍住泪水。她能深切地感受到她视为父亲的细卷的愤怒中也饱含着慈爱。
“我也不做辩解,我离家出走,谈了恋爱。”
“喂,喂。一开始就适可而止啦!”
“是真的。我一直想着起码要向部长坦白,反倒给您添了麻烦。”
“哼!谁?那个人是谁?”
叶子没有回答,抬起头毅然决然地说道:
“我的艺术道路还有未来吗?我愿意刻苦学习。”
“怎么这么说?”
“如果十年后我能成为明星,希望您能先借给我那时的三百万日元的演出费。”
叶子脸色苍白,表情严肃,她注视着惊到无语的细卷,于是便放声大哭了起来。
美乃里代她讲述:
“叶子小姐的情人是‘切斯特队’的大鹿投手。”
“果真如此啊。”
“自她离家出走时,就找我商量,我帮她藏身,替她和岩矢天狗先生交涉。天狗先生说要三百万日元的分手费。大鹿先生昨日返回了关西,寻找能够出价三百万日元的球队。叶子小姐不同意,前天他们似乎为此事争吵了一天。然后,她担心如果那样做会有损大鹿先生身为球员的名誉,就来公司借钱了。请您体谅叶子小姐的难处。”
“哼,简直无法无天了!”
细卷虽大声呵斥,但在制片厂这种地方上班,如果太过敏感就不能妥善处理各种事务,他腆着啤酒肚,竟出乎意料地冷静。不过,他灵光乍现,就把两人留在房间,自己前往球探烟山的办公室。“球探”就是发现有前途的棒球选手,并出钱将之拉入自己所属球队公司的角色,如果运营球队的公司里没有球探这样的人才,就无法强化球队实力。而烟山就是日本著名的球探。
细卷急忙跑进烟山的房间,说道:
“喂,找你有点事。”
“什么事?”
“其实是这么一回事……”
细卷把事情的始末告诉了烟山。
“哎,这可不是小事啊。每个球队都知道大鹿是灰村教练从小培养的,所以碰不得,也都死心了。不过,三百万日元可不少啊。我认为这么高的价格在各球队也是史无前例的,但大鹿值三百万日元。如果那小子加入,球队必胜无疑。赶快和社长说说吧。”
细卷又来到敷岛社长办公室商量,三百万日元的价格无论如何都太高了。据说去年的球员转会交易价格最高为五十万到八十万日元,传闻今年前十位的球员收入百万日元,或许有一人能达到一百五十万或两百万日元。因为球队增至十五支,球员争夺愈发激烈,不断报出高价。
“即使他是三振<sup><a id="noteBack_3" href="#note_3">[3]</a></sup>王,充其量不就是个新人吗?一百万日元都高了。”
连度量大的敷岛都如此说,看来也不无道理。
“不过呢,他如果加入,我们队定拿冠军。如果夺冠,这三百万日元可不算贵。总之,大鹿需要三百万日元。因为需要这三百万日元才准备易主。如若不然,他是绝对不会转会的,所以请您将市价置之度外,备齐这三百万日元吧。”
“那么,就这么办吧。反正只要备齐三百万日元就行了吧。给大鹿一百万日元,作为预支的演出费,给晓叶子两百万日元。我们搏一搏,晓叶子的两百万日元也是例外,但迟早会还回来的,所以就想开点吧。”
“是吗?那我就去碰碰运气。”
于是,烟山赶紧乘当日的夜间列车奔赴京都,那里有大鹿和叶子共同构筑的隐秘爱巢。此处只有大鹿和叶子知道,是岚山一隅的画室,离正房很远,相对独立。画家主人去世后,就一直没人使用。烟山和细卷从叶子处打探出此地后,便认真嘱咐在事情解决前,先躲起来不让任何人知道。随后让晓叶子从后门离开,烟山也从后门脱身,随即赶赴京都。
烟山按地图来此一看,右侧及后边都临近寺庙,左邻古墓,前面是竹林密布的深山,非常荒凉。
虽说是初次见面,但提起烟山球探,他可是棒球界有名的能人,被他造访的球员,似乎可以被评定为超一流选手。大鹿满怀敬意地接待了烟山。
“老实说,晓叶子昨天来公司,说要预支三百万日元演出费。她应该是不忍心看你签下三百万日元的卖身契。然而,明星还情有可原,但未来也是捉摸不定,当然了,别说给新人三百万,就是三十万日元,公司也不舍得拿出。不过,包括你在内,我们打算给你们凑齐需要的三百万日元,怎么样?具体内容为你的合同金一百万日元,给叶子预支两百万日元。我认为给你的一百万日元的合同金额可不少了。”
“感谢您的厚意。岂止不少,对于我这个新人来说,能够签下一百万日元金额的合同真是不胜感激。不过,我也知道难以办到,但还在寻找可以签订三百万日元合同的球队。如果给叶子添麻烦,作为男人将颜面尽失。不论条件多么苛刻,例如,哪怕一辈子被一支球队束缚也没关系,我就是希望得到三百万日元的合同金。”
“原来如此,是吗?如果你有这种思想准备,那就另当别论了。那么,我向社长传达你的意愿,商量后答复你,敬请期待。你已经和其他球队谈过了吗?”
“没有,还没有确定去哪支球队,但原《体育晚报》的女记者上野光子,在关西地区已建立起自由女球探的声望。她不隶属于任何球队,利用自己的人际关系牵线搭桥。昨晚,我见了上野光子,谈了我的期望值。”
“嗯?明知不该求她,却还是开口了啊。”
大鹿被烟山注视着,脸红了起来。
“我实在是没办法。因为我刚打职业赛一年,也想不到联系球队的方法。”
说到上野光子,她在棒球界很有名。据说学生时代曾是排球或某个项目的运动员,她身高大约五尺四寸<sup><a id="noteBack_4" href="#note_4">[4]</a></sup>,是拥有完美身材和体形的美女。上野光子追踪报道精彩赛事,东奔西走,在《体育晚报》上发表观赛评论,博得体育迷的好评,而对选手们而言,她是个既恐怖又有威慑力的存在。这是因为大部分一流选手都难逃光子具有诱惑力的魔爪,和她发生关系后就会被抓住把柄,进而被压制住。一旦被她曝光内幕,大多知名选手都会引发家庭矛盾,只能落得神经衰弱的下场。
光子利用她的威慑力,做起了自由女球探。只看大鹿满脸通红的样子,就能猜出他也没禁住光子的诱惑。
“光子知道这个藏身处吧。”
“不,这个家除了叶子小姐外,没人知道。我和上野光子是在外面见面的。”
“是吗?那就好。我认为即便光子出谋划策,也不会有球队出三百万日元这笔巨款,假如有球队愿意出高价,也请你先保留意见,我马上答复你。”
“是,那我就等您消息了。请您转告叶子,让她不要担心。”
“好了,交给我吧。”
烟山立即返回东京。说到三百万日元,他不认为会有球队出此高价,但问题是《专卖报》报社,其旗下的球队聚集了众多击打能力出色的球员,只是缺少投手。他们让巨资发挥功效,在暗中拼命拉拢投手。从《专卖报》记者在朝日制片厂门前监视叶子的行为也能看出,该报似乎知道了大鹿的传闻。
烟山从京都站乘坐快车,在车上邂逅了上野光子。她修长的身躯裹着皮草,宛若哪里的贵妇。
“哎呀,您穿得很隆重啊,出门谈生意?”
“哎哟,烟山先生穿得才正式呢。这是去‘挖’谁啊?大鹿投手?”
“啊?大鹿要转会吗?”
“佯装不知。你们公司的晓叶子和大鹿先生的罗曼史,稍微透露点给我吧。”
“欸,你说什么?我还是头回听说呢。你是从哪儿听来的?”
“你要是这么佯装不知,我不问也罢。”
光子莞尔一笑,走回自己的座位。
烟山心想到底成为麻烦事了。光子只要找关西的球队,大鹿就不可能转会成功。然而,要是她去东京,首先会找《专卖报》报社,其次去找商业劲敌樱花电影公司。这两大公司都斥巨资大肆拉拢知名棒球选手。目前朝日电影的“幸运好球队”已被“挖”走三名选手。
烟山内心也十分坚定,心想对这家伙可不能大意。
他回到公司后向社长传达了大鹿的意愿,还补充说了上野光子来东京正在策划大鹿转会事宜。
“什么?《专卖报》报社和樱花电影竟然给新人投手三百万日元?最多不过一百万日元吧。哪怕只出五十万日元,可能其他球员都会有意见。”
“不过,这要看合同条件。”
“所以啊,最有利的条件也一定不会超过一百万日元。”
“不,《专卖报》需要投手,我们不能大意。我们队也最需要投手,其次缺负责三棒和四棒的选手。如果大鹿加入‘幸运好球队’,球队再从‘和平队’挖来一垒手国府做三棒选手,从‘骆驼队’挖来外场手<sup><a id="noteBack_5" href="#note_5">[5]</a></sup>桃山做四棒选手,攻守两端可值一百万美元,绝对夺冠。”
“这个阵容定拿冠军。你能挖来国府和桃山吗?”
“我一定把他们挖过来。每人一百万日元的价格绝对拿下。以此为条件,请您给大鹿三百万日元。我既然做了球探,就想要把绝对得不到的大鹿‘挖’过来,我可不想输给上野光子呀。”
“你先把国府和桃山拿下再说吧。各花一百万日元拿下二人后,我们再考虑大鹿吧。这三人聚齐,我们队定拿冠军。”
“那我先问问。如果他们同意了,大鹿肯定也没问题吧。”
“先让我听到二人同意的消息。”
“好的。三日后带来好消息。”
烟山立即又踏上西行之路。
他问了国府和桃山,他们都答应了签一百万日元金额的合同。烟山很高兴。他叮嘱两位球员三日内会凑齐签约金,要拒绝其他合同。烟山办完此事后很放心,随后去拜访大鹿。
“哎呀,回复迟了,实在抱歉。其实是这么一回事,公司以国府和桃山的加盟为条件,到时给你三百万日元。我总算和国府、桃山谈妥,所以请为我感到高兴吧。之后我马上折回,公司会为你凑齐三百万日元的。”
“是吗?老实说,有些不凑巧。”
“发生什么事了?”
“其实我之前与岩矢天狗签订了协议,答应二十日前支付他三百万日元。临近二十日,却没收到烟山先生您的回复,情急之下,昨天联系了上野光子,所以就拜托她帮我联系《专卖报》报社或樱花电影,无论多么苛刻的条件,只要给我三百万日元就行。”
“那可不妙啊。上野光子是怎么回复的?”
“我们约定十九日中午在饭店见,她笃定地说一定会成功。”
“那就难办了。今天是十七日吧。我十八日早上到东京,坐夜间列车出发,十九日早上到这里,就可以抢在上野光子的前面,但也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吧。我这里肯定没问题。夜里乘火车送现金太危险了,所以我十九日早上出发,傍晚到达。我已经表达得很明确了,所以无论上野光子怎么回复,都请你断然拒绝。要不,我希望你爽约,不要见上野。”
“好,如果您已确定,我就照办。”
“当然确定。二十日你在哪儿把钱交给岩矢天狗?”
“约好他来京都。叶子小姐也十九日晚上来这儿。”
“是吗?那么,只要十九日当天来得及把钱给他就好了。我定会遵守约定,请你也守约。就算为了晓叶子,也请首先考虑我们公司。”
“好的,我知道了。”
于是,烟山总算放下心来,返回了东京。他向敷岛社长报告了上述事宜。既然上野光子已经把话说到那个份上,自己这边也不能输。
“好,那就按照约定拿下大鹿。今天傍晚前备齐五百万日元。”
“是吗?那我可拿皮包过来取了。”
“你今晚出发吗?”
“不,明早出发。夜里坐火车送钱太危险了,况且遇见上野光子就更糟糕了吧。我坐明早最早一班快车,七点三十分出发。如果坐九点发车的特快‘燕子号’,虽然发车晚,但也能早到,不过坐特快容易遇到熟人,所以特意在七点三十分出发。”
“好吧。”
因为距离傍晚还有些时间,烟山便去小丝美乃里家见了晓叶子。把准备和大鹿签订三百万日元金额合同的消息告诉叶子后,她放下心来,眼泪汪汪。
“听说你明天也去京都。”
“是的。”
“那你尽量不要太招摇。你坐几点的火车?”
“下午一点从东京出发。将近夜里十一点应该能到京都。我和岩矢约好了,打算在火车里解决我们俩的问题。”
“大鹿君知道这事吧。”
“他不知道。”
叶子看上去很痛苦,低下了头。
“这也太危险了。我去京都站接你吧。”
“不用了,没有危险,我知道保护自己。”
“是吗?那好吧,你多加小心。”
下午三点半左右,烟山领了五百万日元现金。其中一千日元面额纸钞共三百八十万日元,一百日元面额纸钞共一百二十万日元。一百日元面额纸钞带着太麻烦,装了两个皮包。
不过,晚上六点左右情况有变。
《专卖报》社会部的电话响了。正好在场的罗宇木介接起电话,只听一个男人含糊不清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