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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贺子冷静地说。
“当然没有那种可能。这本书是在我即将出征前带回家中的。”
多贺子失明了。眼睛才是表情的关键。或许失去眼睛,就等同于失去所有的表情。至少,只要失明,通过努力定会很容易“抹杀”表情。矢岛必须意识到试图从多贺子的表情中识破真相是白费努力。
不过,还有别的办法。他想既然已经追溯至此,便想尽一切办法试图弄清真相。
矢岛奔赴买书的神田的旧书店问了卖主。虽然账本上没有记录,但店主还记得此书,并非有人过来卖此书,而是通知他去买的,他还告诉了那卖家住处在什么地方。
那幢洋楼并不太大,还没有被烧掉。
房屋主人不在家,没人能回答书的出处,但此人单位离矢岛的出版社很近,所以矢岛便去那里拜访了他,并得以相见。对方看似三十五六岁,身体虚弱,是某个专营学术出版的出版社的编辑。
两人职业相同,又都是爱书之人,他听闻矢岛来意后,似乎对矢岛为一本书如此费心,很有好感和同感。
那人是如此讲述情况的。
东京大部分已被大火烧光,初夏的一天他走在自家附近,看见有个男人在行人甚少的路上铺上报纸,摆上大约二十几本书,正在等顾客。他走近一看,都是些关于日本史的名著,因为都是当时很难得到的书,除了已经收藏的书,他买入多半。买的书大多关于天主教。一问书名,这显然是矢岛的藏书。他因为想变卖获取资金,就卖掉了上代相关的书,因为手里还留有天主教相关书籍,矢岛的旧藏也有十本左右。
那人说道:“会不会是把没有烧掉的书拿到外边,之后被偷了?”
“或许是那样吧。我妻子当日眼睛受伤,失明了,两个孩子可能被烧死了。与老家取得联系,在父亲进京前的两周,因为没人巡视我家火灾后的废墟,父亲赶往废墟时已经空无一物。但是,因为妻子没告诉我将那本书拿出来,所以我也无法想象如此还保留了一部分藏书。”
然而,尽管通过询问得知了矢岛的藏书没被烧毁的缘由,但令人不解的是:明明是矢岛家的东西,为何书中有多贺子记录的暗号呢?多贺子忘记拿出来了?不,她不可能忘记拿出来。一旦写上了暗号,如果需要更正,会另外重写。且应该理解为无意中忘记把之前的一份放在了哪里。即便如此,神尾去世了,矢岛的家也被烧毁。家里的一切物件都被烧毁,只剩下十几本被盗的书,多贺子忘记把一张写有暗号的废纸放在何处。这本书藏有秘密的唯一线索,历经波折,又回到矢岛本人的手里,这是怎样的命运安排啊?
神尾死了,多贺子失明,秘密的主角们或丧命,或失去了眼睛,但人世仅存获悉秘密的线索却没有被大火烧毁。想不到会经由盗贼之手,终于这般回到唯一的解密者手里。那本书难道不是充满了魔性般的执念?宛如四谷怪谈<sup><a id="noteBack_3" href="#note_3">[3]</a></sup>中那个幽灵的复仇心一样。即便将之看作神的意志,这种莫名的令人恐惧的执念在世间也是不可思议的偶然。
矢岛深为感慨,那人曲解了他的想法。
“老实说,我虽说变卖换钱,但至今还为卖掉珍藏的书而后悔。正因为这样的心情,我非常能体会你的心情。我至今还不能忍受亲手卖掉曾经所收藏的书的痛苦,这是我的真心话。”
矢岛急忙打断他似乎难以言明的絮叨之语。
“不,不是,事到如今,烧毁的十几本藏书即便回到手中,反而会更难过。我只是回忆起我家遭受火灾时的情景,陷入感慨而已。”
矢岛谢过其好意后,就此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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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矢岛问了多贺子。
“我知道那本书怎样留存下来了。除了那本书,还有十几本书没被烧掉。在烧毁房子之前,有人将这些书拿了出来。你说过没拿出来吧,那究竟是不是拿出来的呢?你是不是忘了?冷静地回想下当时的场景。”
多贺子虽是失明的表情,但似乎在思考。
“空袭警报响起后,你做了什么?”
“那天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地区会被空袭,因为只剩下这里了。空袭警报响起之前,我已经换上防空服,叫醒熟睡的孩子们,花很长时间才给他们穿上衣服,我感觉到要被袭击,因为过于着急,给他们穿好衣服后出门也没顾得上仰望天空,探照灯左右交错地晃着,高射炮响起,随后火势变猛。我突然注意到,在探照灯范围内左右扫射的飞机,垂直飞到我们的头顶。我一时间恐惧得似乎发了疯,两手硬拽着孩子,逃进防空洞。仅当时的恐怖,就没有产生任何拿出东西的想法。在屏住呼吸的过程中,虽然很恐惧,但逐渐有了些想法。那时秋夫说妈妈两手空空,如果房屋被烧毁就麻烦了。随即和子也附和说:‘一定会变成乞丐饿死的,哎,拿点东西出来吧。’于是,我们走出防空洞。那时,四周的天空一片鲜红。但我们只瞥了一眼,便尽情奔跑。那时,我的眼睛还能看见。整片天空,没有丝毫缝隙,一片火红。是的,似乎摇晃着向这边移动,整片火红的天空。”
映照着火红的天空,多贺子的眼睛被永久地“关闭”了。矢岛想或许如今只有火红的天空烙印在多贺子的眼里。他难以忍受这种悲痛。
自己竟然如此残忍——让她回忆起被现实的炮火灼伤眼睛,倒下之前的人生憾事,追究尘封的过往秘密是否就能实现正义?矢岛暗暗扪心自问。在他没有得出答案前,多贺子继续说:
“因为我胆小,吓得惊慌失措,那之后的事情就记不清了。应该是往返了大约三次。我想是搬运了粮食和被子。那时,我还能看见,但看到了什么,就不清楚了。我最后看见的不是物品,而是声音。和声音同时出现的闪光,那就是我最后看到的。哎,那晚,我给孩子穿好衣服,拉着手跑,聚在防空洞里,靠在他们身旁,但我却没看到孩子的身影。我最后看到的是炽热的天空——恶魔的天空。哎,孩子们从我边上走过,搬运东西,明明擦肩而过,而我却看不到他们的身影。哎,为什么看不到呢?为什么没能看见呢?哎,为什么我什么都没看见呢?”
“好了,够了!别说了。让你想起痛苦的往事,抱歉。”
因为多贺子不可能看见,矢岛两手堵住耳朵,顺便躺下。他想着不再追究此事。
但到了第二天,矢岛又有了别的想法:应该一码归一码。他再度起疑:借由失明的悲痛掩盖秘密,这会不会是多贺子的一个计谋?有个让人进退两难的证据。他认为这本书似乎有种魔性般的执念,逃过大火又回到他的手里,而这沉重的事实似乎暗示他应该识破这妖女的圈套,揭露事实的真相。
这天去上班,昨天见到的那个藏书主人打来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