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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我们能合作在一起,”谢闯扫视着其余三人,目光炯炯,“C市就是我们的!”
“他妈的,简直是胡来!”邢至森一手举着电话,另一只手把茶杯狠狠地摔在地上。
稍稍平静一下之后,邢至森仔细聆听着对方的话,犹豫了几秒钟,最后点头:“按你说的办吧。”紧接着,他又加了一句:“如果局势不利,你马上撤——尽量把那小子带出来。”
刚刚挂断电话,郑霖就推门进来,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粉碎的茶杯。
“我听到声音……”郑霖看看邢至森,“你这是怎么了?”
“马上让特警支队集合,15分钟后出发。”邢至森顿了一下,“叫救护车。”
大哥们在开会,各自带来的手下就聚在大厅里打牌。吆五喝六的,十分热闹。虽说大哥们在谈合作,底下的小弟们却一时习惯不了,一张牌桌前基本都是自己人。
衣洪达带来的人最多,占了好几张牌桌,也最热闹。一个身穿灰西装的男子懊恼地推开眼前的麻将牌,伸手去衣袋里拿钱。
“小武,赢了多少?”
“赢个屁啊。”叫小武的男子回头,见是赵浩青,慌忙站起来,“浩青哥……”
“继续继续。”赵浩青拎着一个看起来颇为沉重的箱子,笑容可掬地拍拍小武的肩膀,“兄弟们先玩着,马上就开饭。有澳洲龙虾和帝王蟹——敞开了吃!”
小武乐了,见赵浩青还站着,忙不迭地去接赵浩青手里的箱子:“浩青哥,这是啥啊?”
“酒。”赵浩青一闪,把箱子藏在身后,“你继续玩吧。”
“我帮你拎。”小武急于讨好赵浩青,又伸手去拎箱子,“送到后厨么?”
“不用不用。”赵浩青连连躲闪。正撕扯间,箱子哗啦一声打开了。
十几只用油纸包好的手枪掉了出来。
桌前的人噌地一下都站起身来。
刹那间,大厅里鸦雀无声。
会议室内,一场讨论刚刚结束。谢闯看上去很满意。他低头看看手表,笑着说道:“时候也不早了,既然大家对协议基本同意,细节问题再慢慢落实吧。”
说罢,谢闯环视其余三人,表情渐渐严肃起来,“那么,咱们就来选举第一任总首脑吧。”
其余三人互相看看,最后,陈庆刚开口了。
“我看也甭选了。”陈庆刚扭头望向谢闯,“这里闯王实力最强,也是你提出合作的——你来当吧。”
“那不好吧。”谢闯嘴上推托,却把意味深长的目光投向衣洪达和王革,“还是投票吧。”
“我没什么意见。”王革懒洋洋地靠在沙发背上,“反正大家轮流坐庄,早晚会轮到我头上。”
于是,所有人都把视线集中在衣洪达身上。
衣洪达撇撇嘴,刚要开口,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他做了个抱歉的手势,接通了电话。
“喂,小武?”
“大哥,你说话方便吗?”小武的声音很急。
“方便。”衣洪达有些莫名其妙,“你说吧,什么事?”
“大哥,赵浩青手里有一批枪。”小武的声音骤然降低,似乎在躲避什么,“我觉得是咱们上次被劫走的货。”
“哦?”衣洪达皱起眉头,坐直了身体,“你没看错?”
“我也说不准。”小武停顿了一下,低声说,“不过,肯定是老毛子的马卡洛夫手枪。”
“我知道了。”衣洪达的眼球迅速转动着,“去看看,别轻举妄动。”
见衣洪达挂断电话,陈庆刚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老衣,等你的意见呢——就让闯王当了,行不行?”
衣洪达没回话,而是低着头思考着什么。片刻,他抬起头,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闯王,你说是梁四海劫了我的货……”衣洪达盯着谢闯,“那我的货呢?”
谢闯一怔,随即就恢复了常态:“还没找到,怎么了?”
“如果梁四海劫了我的货,”衣洪达的语速很慢,却字字透着寒意,“我们扫他的地盘的时候,怎么没见他的人拿枪反抗?”
“老衣!”陈庆刚皱起眉头,“你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你闭嘴!”衣洪达猛地伸出一只手,直指陈庆刚,“我没问你!”
陈庆刚正要发作,谢闯挥手阻止了他,转头望着衣洪达。
“钱已经追回来了,货找不找回来,有什么要紧?”谢闯的脸色很不好看,“也许梁四海把货转手卖掉了。”
“有枪就有钱!”衣洪达的声音高起来,“梁四海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老衣你到底想干什么?”谢闯不耐烦了,“你不同意我当大哥就直说!”
“我现在不关心这个!”衣洪达突然嘿嘿地笑了笑,“我的人发现那批货在你手里。”
刹那间,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谢闯怔怔地看着衣洪达,片刻,他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反问道:“老衣,你他妈说什么呢?”
不等衣洪达说话,王革慢悠悠地开口了:“闯王,老衣说的是真的?”
“什么他妈真的假的!”谢闯彻底火了,“谁看见的?让他上来对质!”
话音未落,会议室的门就被推开了,两个人走了进来。
看到他们,室内四人统统瞪大了眼睛。
因为这是绝无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肖望和梁四海一前一后,径直走向谢闯,把一个白色保温箱放在茶几上。随即,梁四海向谢闯微微颔首。
“大哥,你交代的事情已经办妥了。”
说罢,两人就并肩站在谢闯旁边,盯着其余三人。
谢闯看着他们,脑海中一片混乱。
他们为什么叫我大哥?什么事情办妥了?白色保温箱里是什么?
最重要的是,他们不是已经死了吗?
好几个问号接连涌入谢闯的脑海中,让他一时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衣洪达已经拿起了那个保温箱。
不祥的预感瞬间就涌上他的心头,谢闯本能地去拉衣洪达,却被他抢先一步掀开了保温箱的盒盖。
衣洪达的眼睛瞬间就瞪大了,随即惊叫一声,把保温箱扔在了茶几上。
一颗人头从保温箱里滚出来,在茶几上打了个转,恰好停在王革面前。
王革也受惊不小,急忙向后靠去。然而,这个动作他只做了一半,目光就再也无法离开那张肿胀不堪的脸。
“王宝?!”
一瞬间,所有人都看清了,那散发着恶臭,已经开始腐烂的恐怖球体,正是王宝的人头。
王革的视线随即投向目瞪口呆的谢闯。
“谢闯!”王革腾地一下站起来,从腰里拔出一把手枪,直指谢闯的额头,“我干你娘!”
“有事好商量!”陈庆刚急忙打圆场,“这里面肯定有误会!”
“误你妈个会!”王革已经彻底失去理智,又把枪口指向陈庆刚,“王宝两次出事,都是在你的地盘!”
王革话音未落,衣洪达也拔出枪来,直指谢闯。
“你他妈口口声声说要合作,其实是想吞了我们!”衣洪达目眦欲裂,又转向陈庆刚,“怪不得你那么支持谢闯——你们他妈是一伙的!”
“不关我的事!”陈庆刚的手已经摸向腰间,“你们他妈的都疯了!”
一时间,会议室内的气氛紧张到极致!
“都冷静点!”谢闯大吼一声,猛地转头面向肖望和梁四海。
“你们……你们……”谢闯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双眼爆射出狂怒的光芒。突然,他跳起来,伸手去抓梁四海的衣领。
就在此时,楼下突然传来一声枪响,紧接着,乒乒乓乓的枪声就在俪宫娱乐城里响起。
突然响起来的枪声让王革全身一震,他骂了一句“我操”,就对谢闯扣动了扳机。
谢闯被击倒在沙发上,挣扎着拔枪还击。衣洪达同时开枪,陈庆刚肩部中弹,也拔出枪来向衣洪达和王革乱射。
枪声大作。
混战只持续了几秒钟,之后,会议室里硝烟弥漫,一片死寂。
肖望和梁四海抱头蹲在沙发后面,等枪声停止后,才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
王革仰面躺在对面的沙发上,胸前的几个弹孔里还在汩汩地流着鲜血。衣洪达躺在他的身边,也已经气绝身亡。
陈庆刚的头部中弹,整个脑袋像被打碎的西瓜。他俯卧在地板上,左腿还在微微地抽搐着。
梁四海慢慢地站起身来,被眼前的一幕吓呆了。等他回过神来,急忙在身上疯狂地摸索着。当他意识到自己安然无恙的时候,双腿一下子就软了。
肖望也是满头冷汗,脸色惨白。他拉起梁四海,急切地说道:“走,快走!”
刚迈出一步,肖望就感到自己的衣袖被人死死地拽住。他吓得魂飞魄散,慌忙扭头看去,只见仰躺在沙发上的谢闯双眼圆睁,直勾勾地盯着他。
“你……你们……”谢闯歪着头,刚一开口,就有大股鲜血从嘴里涌出。紧接着,谢闯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随即,他眼中的光芒骤然黯淡,抓住肖望的右手颓然滑落。
肖望咬咬牙,拽着梁四海疾步走出会议室。
楼下大厅内已经是人间地狱。
到处是撞翻的桌椅、打碎的水杯、打空的手枪和弹壳。二十几个人躺卧在地面上,大多数已经悄无声息,只有几个垂死的男子还在痛苦地呻吟着。
血。到处是血。就连空气中也弥漫着浓重的甜腥味。
肖望和梁四海对视了一下,彼此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极大的恐惧。他们扶着栏杆,战战兢兢地走下楼梯。刚下了几阶,就看到一个身着黑色西装的男子俯卧在台阶上。
肖望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他甩开梁四海,几步跳过去,把男子翻转过来。
赵浩青的双眼微闭,白衬衫的胸前已经被血浸透,几个还在冒血的弹孔触目惊心。
肖望连连摇晃着他的身体:“浩青哥!赵浩青!”
赵浩青突然咳嗽了几声,口中喷出几滴鲜血,眼睛慢慢睁开。他的视线茫然地在肖望脸上来回游移,最后聚焦于肖望的双眼。
“谢……谢闯……”
肖望知道他想问什么。
“死了。”肖望凝视着那张越来越苍白的脸,“四个人,都死了。”
赵浩青艰难地笑了笑,目光散漫开来。
“没想到……‘四大家族’,就这样……”
突然,一只手伸过来,紧紧地卡在赵浩青的脖子上。肖望一惊,抬头看到了梁四海铁青的脸。
“你干什么?”肖望急了,伸手去掰梁四海的手。
“他必须死。”梁四海的手竟如铁钳一般无法撼动,“这样,就没有人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梁四海转过头,死死地盯着肖望,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和我,都能做回原来的自己!”
肖望怔怔地看着梁四海,突然松开了自己的手。
赵浩青的脸抽搐着,已经变成了青紫色,随着梁四海越来越用力的卡压,他的双眼慢慢闭合,嘴边不时有大股的血沫涌出。最后一丝求生的意志让他抬起手,软绵绵地在梁四海身上抓挠着。
终于,那只手无力地垂下。赵浩青歪过头,再无气息。
肖望呆呆地看着赵浩青,脑海中似乎一片空白,又仿佛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的。等他听到由远及近的警笛声时,才发现身边的梁四海已经不见踪影。
三天后,C市公安局宣布,经过详细调查及周密部署,警方一举打掉了长期盘踞于C市的谢闯、陈庆刚、衣洪达及王革四个犯罪团伙,共抓捕涉黑成员上百人。一夜之间,“四大家族”全部覆灭。C市市民无不欢欣鼓舞。
C市公安局。
肖望静静地坐在走廊里的长椅上,盯着墙角出神。忽然,耳畔传来一阵脚步声,肖望扭过头,看见郑霖正大步走过来。
“兄弟,辛苦了。”郑霖在他身边坐下,递过一根烟,脸上是充满歉意的笑容,“当时我不知道你是自己人,所以……”
“没关系,郑支队。”肖望接过烟,冲他笑笑,“我没怪过你。”
郑霖帮他把烟点上:“有什么打算?去我那里吧,我需要几个能干的伙计。”
“听组织安排吧。”肖望吸了一口烟,“我服从分配。”
此时,对面的办公室里走出一个中年人。
郑霖和肖望同时站起:“邢局。”
邢至森点了点头,把视线投向肖望。郑霖识趣地说了句“你们聊”,就快步离开了。
邢至森看了肖望几秒钟,把手里的一个文件袋递过去。
“手续都办好了。”邢至森慢慢地说道,“你先去S市分局。谢闯还有几个手下没到案,怕他们报复你——将来有机会再把你调回来。”
“行。”肖望丢掉烟头,“我尽快去报到。”说罢,他向邢至森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刚迈出几步,邢至森突然叫住他。
“肖望。”
“是。”肖望向后转,面无表情地看着邢至森,“您还有什么指示?”
邢至森盯着他,神色复杂。
“你应该知道,我有很多话想问你。”
“您说。”
“但是,你未必会对我说实话。”邢至森眯起眼睛,“对么?”
“邢局,我曾经是一个卧底,说谎是一个卧底的基本素质。”肖望忽然笑笑,“我还需要一段时间去适应。”
肖望顿了顿,又说道:“案子已经结了,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真相,有那么重要么?”
邢至森默默地看着他,良久,吐出几个字:“你好自为之。”
“我会的。我是一个警察。”肖望突然立正,向邢至森敬礼,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是一个好警察。”
丰羽茶室。
梁四海稳稳地坐在店堂中央的一把椅子上,神色淡定。在他身边,是昂首挺胸的梁泽昊。
梁四海端起一杯茶,吹开茶叶,小口呷着茶水。在他面前,是黑压压的一大群平头男子。梁四海在他们脸上来回扫视着,发现其中有相当一部分人,曾经是“四大家族”的手下。
随着梁泽昊一声令下,平头男子们齐刷刷地向梁四海鞠躬。梁四海纹丝不动地坐着,表情从容。
你死,我活。你垮台,我上位。游戏规则就这么简单。
其实,这个世界是公平的。
深夜。C市公安局。邢至森办公室。
昏暗的室内,唯一的光源是桌上的台灯。邢至森靠在椅子上,默默地吸烟。在被光线分割的阴影中,邢至森的脸半明半暗,仿佛是两张面孔。
吸完最后一支烟,邢至森打开抽屉,取出一个文件夹。
他把文件夹放在桌面上,无声地看着那棕黄色的封面。良久,他仿佛鼓足了勇气一般,翻开第一页。
那是一份加盖着“绝密”印章的个人简历,右上角贴着一张半身彩色照片。赵浩青身着警服,略带腼腆地冲他笑着。
邢至森久久地凝视着那张不变的笑脸,忽然,他捂住眼睛,呜呜地哭起来。
在这个夜晚,在这个时刻,邢至森认为自己有理由悲伤,有理由怀念。他知道这个职业意味着危机,他知道胜利终将付出代价。他知道这次别离不是终点,他知道一切都远没有结束。
邢至森不知道的是,他一生中最后一个对手,已经在黑暗中露出森森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