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津川辰海提示您:看后求收藏(350中文350zw.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我在餐厅里找到了矿泉水,喝到了生命之水。仅仅是这样,就感觉身体恢复了活力。
反正怎么也睡不着,我便去了一楼的走廊。夜晚的财田家很安静。我的脚步声被吸入了地毯中。宅邸中充满静谧的神秘气氛,一时间我甚至忘记外面正在发生什么。
我停下了脚步。
那个有升降天花板房间的门开着,门里是宽敞的黑色空间。因为没开灯,所以看不见房间内的情况,让我感觉就像是打开了通往异世界的门一般。我产生了错觉,这片黑暗的障壁到底会通到哪里呢?
为什么这扇门会开着?我想要走进去。可因为害怕这不知会延伸到何处的黑暗,又停下了脚步。我们去久我岛家时其他人在宅邸中探索过,这门可能是当时打开的吧。对,我这样劝说着自己。
(说起来……)
我想起了小出提到的塔。
能够变成电梯的小房间……不管是寻找密道,还是找个地方透透气,听起来都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打开走廊尽头的门,走向与螺旋楼梯相接的房间。螺旋楼梯的宽度几乎只能容纳一个人通过。
螺旋楼梯所围起来的空间,就是我想去的小房间。
这还真是个相当狭窄的电梯间呢。因为四周都是石壁,给人感觉稍微有些闭塞,但好奇心还是占了上风,我走了进去。房间里有电灯照明,这也让我减少了一些抗拒感。我试着按下里面的开关,房门自动关闭了。我就被关在了这个圆形的空间内。
只听“咣”的一声巨响,电梯启动了。
我的身体不由得震了一下。虽然之前听他们说过,但亲身体验的时候还是被吓了一跳。
到达上层之后,对面的门自动拉开了。
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位于螺旋楼梯顶端的一块宽广的平台,以及两扇上下开的窗户。可以将上半身探出窗外,眺望外面的景色。
一阵强风迎面吹来。仔细一看,原来宅邸的背面就是陡峭的悬崖。透过另一边的小窗则能够看到烧成火红色的树林。从地上猛烈窜起的大红色火光,将漆黑的夜晚染得通红。
此时,从楼下传来嗒、嗒这样富有节奏感的脚步声。
我吃惊地回过头去,看到小翼站在那里。
“哎呀,什么啊,原来是田所君。”
她的肩膀剧烈地上下起伏着,额头上冒出了汗水。汗混着烟灰,将她的额头染成了黑色。
“现在可不是说‘什么啊’的时候吧。”
“因为我没想到这个时间还有人醒着,还以为是谁呢,吓了我一跳。”
她问我能不能站到我旁边,我有些紧张地“嗯”了一声。
带着烟灰的风吹过,吹起了她的刘海。
“和你一起的那位……是叫葛城同学吧?他是你的同学吗?”
“嗯,我们是高中一年级合宿时认识的,虽说认识的契机挺离奇的。”
“咦,是这样啊。那能不能说说你们认识时的故事啊。”
熊熊火焰就在她的背后燃烧着,而她却像是忘记了这恐怖的现实一般,天真无邪地说道。
我回忆起和葛城相遇时的事情,不禁面红耳赤。
接着我尽量用情感充沛、充满趣味的方式将和葛城初次相遇时的事讲了出来。
在合宿地发生的杀人事件,二人间的推理对决,以及葛城的精致推理。
那时的我,还在烦恼着想要成为侦探的事。因此,面对在我面前展开推理的葛城,难免有些嫉妒,并产生了想要打败他的想法。也正是因为那次事件,我明白了自己在推理方面并无天赋。我发现侦探必须具备天赋和才能。葛城提到了侦探的“生存方式”——不管什么时候都应该正视谜题、揭开真相,这就是侦探的使命。而我却并没有这样的觉悟。
尽管如此,和葛城在一起时,我却又总是担心着一门心思专注于推理的他。也许难以调节心态时,就是他被逼上绝境之时。正是因为有这种担忧,我才没办法对这位投缘的友人弃之不顾。
听着我的讲述,她时而开口附和时而做出动作,脸上还会露出夸张的表情,实在是个反应丰富的倾听者。这让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位知名的演说家一般。
“欸——真是完全无法想象田所君和葛城同学针锋相对是什么样子,现在你们两个就像是黏黏糊糊的好兄弟一样。”
“什么黏黏糊糊的,哪有黏黏糊糊啦。”
听到我不满的反抗,她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
在别人眼里我们是黏黏糊糊的吗?我有些不安。对我来说,葛城是孤身独行的名侦探。然而,对于葛城来说,我却大概并非那样的存在。正是因为感觉到了这份不安,我才会想要拴住葛城吧。在他人看来我们的关系却变成“黏黏糊糊”的了。葛城知道了会怎么想呢?
“真不错啊,田所君。”
我从胡思乱想中回过神来,再次看向她。她正有些茫然地看着下方着火的方向。
“什么?”
“什么?”她露出茫然的表情,之后慌忙补充道,“就是有一个可以敞开心扉的对象。”
她的意思是,和家里人一起待在大宅里的这段时间,她没有这样的朋友吗?
“啊——等到暑假结束,我应该会更开心一点吧。”
“我觉得像这样和家里人一起在山上过暑假,也挺好的啊。”
她倚靠在窗边,说着“你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啊”,眼神中带有一丝愤恨。我耸了耸肩。
“因为在葛城同学和田所君来之前,我实在是太无聊了。和家里人待在一起很没意思。顽固的老爸和坏心眼的哥哥,爷爷还不能说话。”
“这样啊……”我换了个话题,“说起来,为什么你管我叫‘田所君’,而管葛城叫‘葛城同学’呢?”
“因为啊,”她脸上的神情从刚才的茫然,变成了微微带笑的样子,“因为田所君给我感觉要更容易亲近一些嘛。”
“这样啊。”
也就是说她觉得我人畜无害吧。作为男人,听到女生这么评价自己,着实有些心情复杂。
熊熊燃烧的火焰就像某种舞台装置一样,点缀着这样的夜晚。我的心情也有些激昂了起来。
“我现在是真的很开心。之前家人不让我在宅邸里随意走动,怕我遇到危险,我一想要随便逛逛就会被阻止。他们只让我出入书房和客厅。可现在我却像是在寻宝一样!正因为田所君来了,我才能随心所欲地探索自己想去的房间。这种事情之前可是从来都没有过的!”
当然,这种好心情也来自于她那异样的天真性格。在我们被卷入如此状况的前提下还能说出这种话,让人觉得她神经大条,但又显得天真无邪。是因为我的大脑也开始变得奇怪了吗?
对啊,我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感觉。
那是我第一次遇到飞鸟井光流的时候。
此时财田翼站在我面前,我才终于意识到。那时的我是恋爱了。我爱上了“侦探”这个身份。我真正想要对飞鸟井说的并不是想要成为她那样的侦探,而是想要待在她身边。这才是我真正想要表达的。
所以我并没有成为侦探。
这个我用了十年才终于发现的答案,深深地叩击着我的内心。
“田所君,今天很累吧?过来的路很远吧?”
“啊,是啊。真的是很远很远的路。”
我真的很累。这是走了十年的疲惫感。
我长叹了一口气,长得似乎没有终点。之后有一种想要马上安然入睡的冲动。
然而,她的声音唤醒了我。
“我们也许会死在这里吧。”
她无力地微笑着,声音微微颤抖。那是一种将内心的恐惧化为调侃的笑吧。
我的喉咙有些干涩。我可真是个笨蛋,竟然还去思考她怎么如此乐观?她只是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女生,会感到紧张也是很自然的事。
“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竟说出如此靠不住的话,把我自己都惊呆了。我甚至连撒个谎,说我会保护你的勇气都没有,这实在让我无地自容。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不,葛城一定能救我们,在山火面前,我还保有这样的乐观。
她露出暧昧的微笑。她的担忧也让我痛苦。
不行,我摇了摇头。如果就这样分别,她今晚一定无法好好入睡。虽然我并不是侦探,但也不能就此选择逃避。
“翼小姐。”
叫她名字的时候我有些紧张。
“你平常休息时喜欢做些什么呢?”
她眨了眨眼。
“去公园或者河边……我喜欢在明亮的地方散步。”
“我的话呢,喜欢去看电影,回来的路上再去咖啡馆看看书。如果是和朋友一起,就再一起去餐厅聊聊电影的观后感。”
“嗯,听起来确实很像是田所君会做的事。”
“什么意思?”
她终于笑了起来。
“你不喜欢电影?”
“我几乎不看。”
“如果我邀请你,你会去吗?”
她瞪大了眼睛。
“可能会去吧。”
“那么,等开学后,哪个周末我们去看电影吧。看完电影再去我喜欢的咖啡馆,那家店的柠檬汽水是自制的,特别好喝。”
“可是,要花钱的吧。爸爸不会同意我去的。”
“没关系啦。葛城家有得是钱,让他请客就是了。我们三个人一起去。可以看黏糊糊的恋爱电影,也可以看不带脑子的喜剧片。三个人一起去看电影,然后可以通宵聊感想。反正就是三个人一起去玩。”
言语止不住地从嘴里冒出来。我根本无法阻止自己说出葛城的名字,虽然自己也觉得很难为情,但就是控制不住。
“所以,我们一定要活下来。”
小翼认真地盯着我看了半天,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也一起笑了。
“田所君,你还真是会自说自话呢。”
“让你不开心了吗?”
“不,完全没有。”
她摇了摇头,然后伸出了小指。我知道这是“约定”的意思,也伸出了小指,和她拉勾。
“那就约好了哦。”
“嗯,约好了。”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她抽出小指后,马上迈着像是跳舞一般的步子离开了。她走上螺旋楼梯,回过头来。
像是依依不舍般挥着手。
“明天见。”
明天。在这种情况下,却定下了明天的约定,在旁人看来一定是非常滑稽的场景吧。然而听她口中说出这句话,我十分欣喜。不管是多么微小的成果,对我来说都可以算作一枚勋章。
“明天见。”
我心中那十年份的疲惫稍微缓解了一些。
*
财田贵之站在雄山的房门前,即便只是站在这里,他就已经怒气冲冲了。
(哎呀!老爸这个人,生命的最后还要给我添麻烦!)
贵之走进房间,眺望着正安静沉睡着的父亲的脸。胸中的愤懑之气爬到了脸上,让他看起来像是要把眼前的老人勒死一般。
财田雄山是个小说家,而且是典型的老派作风男作家。他谦虚地创作小说,三十六岁从公司辞职时已经写了两本书,被誉为松本清张的继承人。他连续创作出畅销作品,很快便进入了畅销作家的行列,建立起了自己的王国。他好色、性急、暴躁,只有在作品完成的瞬间会恢复为正常人,而当尖酸刻薄的书评被登载出来时,他就又马上变成了暴君。
贵之站在书架前,想抚摸那上面并排摆放的松本清张的作品,却停下了。
正是因为与松本清张相对比,雄山的作品才得以拥有市场与读者。因此,雄山对清张可谓爱恨交织。每当清张写出杰作时,他或是欣喜,或是乱发脾气,或是闷闷不乐。孩提时代,贵之去书店买漫画杂志,看到松本清张有新书发售,就会联想到父亲的反应而因此害怕。想着父亲只要不乱发脾气就好,他的胃会剧烈地抽痛。
贵之也曾是个文学少年,父亲刚开始发表小说时他非常欣喜。中学时代的他还曾一度沉迷于阅读小说,然而很快他就开始讨厌起小说来,并发誓绝对不要变成父亲那样。因为那段时间父亲让他阅读了一份原稿。受到松本清张的影响而一直在创作推理小说的父亲其实志在纯文学,但并没有创作纯文学作品的才能。松本清张有一本以女性视角写作的手记体长篇小说,名为《玻璃之城》,父亲却无法像那部作品那样描写出女性的欲望。读了父亲写的那篇一对男女自杀的故事之后,他觉得充满低级趣味,不过是一堆废纸。
我才不要搞什么文学呢——
贵之开始远离小说,之后考入了一流大学的法学部,进入了一流的公司就职。为了不借助雄山的力量一个人生活,他拼命努力工作,终于在职场上打拼出了一片天地。
(这一切——这一切!到了最后,还是被这个可恶的老爸给毁了!)
由于情绪过于激动,贵之的呼吸紊乱了。也许是因为他在为接下来即将实施的犯罪行为而感到紧张吧。
8 第二天早晨【距离馆被烧毁还有13小时14分钟】
“你准备睡到什么时候?”
睁开眼睛,最先映入我眼帘的是粘着烟灰、满脸写着不高兴的葛城的面孔。
“……早上好。”
“早上好。”
“好奇怪啊。合宿的房间不是这里吧?”
“你还没睡醒吧,这里不是我们合宿的宿舍啊。”
我自嘲地笑了起来。睡一觉醒来发现一切都是梦,危机已经结束,那样就好了。
“如果全都是梦的话,昨晚的事就也是梦了,”我自言自语道,“那还真是寂寞啊。”
“怎样都好啦,你还不赶紧起来?现在可不是睡懒觉的时候。”
我痛苦地支起身体,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早上七点。昨天和小翼分别后,我又半夜起来上了一次洗手间,然后就沉沉地睡了过去。说起来,洗手间里的灯泡好像该换了。
我起床收拾了一下,因为没带换洗的衣服,只能继续穿昨天的。然后我用葛城准备好的毛巾沾着水擦了把脸,这才稍微清醒了一些。
走下楼梯,看到小出、久我岛、贵之和文男都已经起来了。
“哟,两个小朋友,还活着啊。”
大清早就要面对尖酸刻薄的小出,让人感觉有点累。我轻声回了一句“托您的福”。
“只有飞鸟井小姐和小翼小姐不在吗?”
“父亲还睡着。早上六点我去检查了他的各项体征,顺便给他换了尿布。那时我敲了一下小翼的房门,不过她没回话。门是锁着的,那孩子应该是累着了吧。”
“确实,昨天实在是太忙了。”
听葛城这么说,贵之点了点头。
“飞鸟井小姐呢?”
“我去叫了她一次,不过她好像有点不舒服。”
贵之说着,左手拿着塑料容器,右手往里面盛了些清汤,然后拿给了我们。
“家里还有点蔬菜。冰箱因为打雷停止运行了,在这些菜变坏之前,大家还是赶紧吃掉吧。卡式炉配套的燃气瓶应该能比预想的多用一阵子。”
应该是打雷时产生的电流烧坏了冰箱。
文男“啊”了一声,举起手来。
“当然,我昨天没有出门,手是干净的。”
大家都不由得笑了起来。可以说暖呼呼的热汤也温暖了我们的心灵,虽然是用简单的器具煮出来的东西,但这珍贵的食物也滋养了我们的身体。
也许是因为财田家的防灾意识比较好,家里准备了不少饮用水和自热米,倒是不怎么需要担心食物方面的问题。
“外面什么情况?”葛城问道。
文男回答道:“我去尖塔上透过窗户看了一下,火已经烧过来了,烧过河只是时间问题。”
“怎么会这样……”
“不要这么害怕啊。今天应该会有人来救援吧。那个……我和父亲再去叫一下小翼吧。”
“那我们再找找密道。”
我自信满满地起身,可能是因为害怕和小出两个人独处,之后久我岛也跟了过来。
在走廊里走着时,葛城突然停下了脚步。
“喂,田所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葛城说道。
他蹲在那个升降天花板房间的门前,视线注视着门下的暗红色痕迹。
我感到身体一阵发冷。昨天夜里,这扇升降天花板房间的门是开着的。当时只能看到门里是一片黑暗,给人一种通往异世界的入口的感觉。然而,现在看到的暗红色痕迹并不属于异世界,这是活生生的现实,是暴力所留下的痕迹。
这是血。
我全身寒毛倒竖。
“信哉……快开门!”
“门旁边有开关!是内开的电动门!”
门终于有了反应,但似乎被什么卡住了动不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应该是通了电的……”久我岛眨着眼睛说道,他的呼吸已经乱了。慌乱的呼吸声让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葛城铁青着脸喃喃道:“是天花板……”
“咦?”
“天花板降下来了,所以向内开的门打不开了。”
我“啊”了一声。
“天花板降了下来——也就是说——”
我想起门下的血迹,不由得捂住了嘴。脑海中出现了讨厌的想象,我想起了没来吃早饭的两个人,飞鸟井和小翼。我拼命地摇着头。
“快点,我们得赶紧去隐藏房间确认一下。久我岛先生——不好意思,能请您去把财田贵之先生和文男先生叫来吗?接下来必须要有主人帮忙才行。”
随后,我、葛城、久我岛、文男和贵之聚集在有升降天花板的房间前。小出听到骚动,也饶有兴致地跟了过来。
按下了走廊地板上的开关之后,画框转动了起来。我们进入了那个有绞车的隐藏房间。升降天花板房间里的天花板正是由这里的绞车来控制升降的。
而两台绞车上卷着的钢缆都掉了下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想是因为这个吧。”
葛城从地上捡起了什么东西看着。是几个金属零件,看起来像是螺丝钉。
“钢缆的末端是用这个钉在绞车上的。两端折回绞环的地方用螺丝固定,就像是用夹子夹住一样。是个非常简单的方法,但必须定期上紧螺丝才行。如果像这样……”葛城轻轻地将一个螺丝提了起来,“螺丝牙有的地方生锈了,就固定不住了。这也就是事故原因。”
“你怎么连这种事都知道。”
我吃惊地嘀咕着。葛城的表情非常认真,所以我也努力绷紧了面孔。
“我们试试能不能把天花板再吊起来吧。”
贵之的提议获得了在场所有人的赞同。
“找个新的螺丝钉,将绞车上的钢缆重新固定好,就能把天花板再升起来了。”文男脸色发青地说道,“快去找找……”
文男嘴里念叨道“我记得仓库里应该有多余的螺丝钉”,走出了房间,他那摇摇晃晃的脚步让人觉得很不可靠。不安感让我有些崩溃。
“喂,这样应该是没法连上的。”小出拿起钢缆的一端说道,“这里断了。”
这种钢缆是由许多根钢丝捻成一股、多股再绞合而成的。一股钢丝捻成的东西被称为绞绳,多股绞绳绞合形成一根钢缆。现在,应该固定在绞车上的那部分钢缆,有一根钢丝断了。
“钢缆是由许多根钢丝捻成的钢丝束绞合制成的,每根钢丝弯曲的位置都稍微错开了一点。就像田径比赛中,选手们起跑的位置会错开那样。”
“钢缆移动时负荷增大,外侧的钢丝就有可能断裂。不过只是断了一根的话,倒是问题不大。”
“你错了,田所君。哪怕只断了一根,也会导致剩余的钢丝负荷增加。很可能这根钢缆早已磨损严重,用来固定的螺丝钉也超过了负荷……”
“这样似乎就能说得通了。”葛城说道,又小声地加了一句,“如果这真是一起事故的话。”
“可是啊,”小出哼了一声,说道,“就算能重新接上,已经坏掉的部分也不能再用了吧。”
“就吊车的结构而言,一定不止有两圈钢缆,还会有一些没用的,也就是富余的钢缆。一般会有五圈或八圈,总之大部分情况下都会多缠几圈……嗯,看起来这里也是。”
贵之小声地说了句原来如此。
“我们避开断了一根钢丝的部分,使用剩下的钢缆再固定一次。试试看吧。”
文男抱着工具箱回来后,和贵之两个人一起操作了起来。他们拿的螺丝钉看起来是专门用于固定钢缆的,大小正合适。二人将已经生锈的螺丝钉换下,重新将钢缆固定好。
我和葛城也上去帮忙,因为大家都不是专业人士,所以重新固定这些花了相当长的时间。总之最后看起来像是可以运行后,我们重新启动绞车,拉动钢缆。
天花板动了起来,感觉整个宅邸都在晃动。可能因为这里正好处于升降天花板房间的里侧,所以震感尤为强烈。
“真是慢啊。”贵之焦躁地说道。
“因为绞车在一点一点转动啊。放下来的时候也这么慢吗?”
“如果使用绞车转动,放下来的时候就也很慢。升降的速度应该是一样的。但是如果钢缆是被切断的话……”
文男没把话说完。
他应该也意识到自己此时已面如死灰。
天花板应该是一下子落下来的。
我们好不容易把天花板升了上去,花了一分钟。接下来我们要去开升降天花板房间的门。房门是石头的,太重了根本无法手动打开。
“接下来就要开门了。”贵之大声说道,“刚才对钢缆的修理只是应急措施,因此请大家待在这道内开门的安全范围内——”
贵之话说到一半就停下了,其他人马上就理解了其中的理由。
“啊、啊、啊、啊、啊。”
久我岛掩住嘴,背靠在门上,勉强支撑着身体。他脸色铁青,眼前的事态带给他的冲击似乎比任何人都强烈。
“这……可真是刺激啊。”
小出的反应相当随意,不过她的嘴唇也在微微地颤抖着。也许她用这种随意的语气说话只是想化解紧张。
“喂,开玩笑的吧,呐,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文男跑向了“那个东西”,并没有人阻止他。没有人现在还能想到这一点。
不。
“死了。”
面对只有他看到了的事实,这个男人喃喃地说道。
我向房间里望去。走廊的亮光照到房间的地板上,照得那个奇形怪状的物体发出艳丽的血光。
她被砸碎了。
地上全是鲜血。她的身体横在地板中间,手和脚以人体做不到的方式弯曲着。
——我们也许会死在这里吧。
复苏的记忆是残酷的。
没人能预想到这样的死亡方式。
她手肘处的骨头刺穿皮肤凸了出来,撕裂的连衣裙上溅满暗红色的血迹。她的身体变成了一坨黏糊糊的液体,连内脏都被压扁,看不出形状了。完全失去了人形,只能凭借那件连衣裙判断是她。她的手腕向外扭着,稍远一些是已被砸烂的手部。
昨天夜里我真切地触摸过这只手。
小翼被砸烂,死掉了。
*闪回
“啊……”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渐渐沉了下去。身体变得无力,头低垂着,我用手抱住脑袋。
“话说得太过分了……”
“‘不要被任何事物伤害’,我还真想像光流一样,说一次这句台词呢!”
美登里嘿嘿地笑着说道,我则说着“好烦啊”回应她。
我们这对女高中生二人组,刚刚解决了一起发生在酒店餐厅的毒杀案。此时我和甘崎美登里身上还穿着打工的制服,趁着休息时间来到酒店的天台上。
清爽的风抚过,吹动我长长的黑发。
“给那么小的男孩子建议,还真有点不习惯。明明我连社团都没参加过,倒是美登里更擅长这种事吧?美术部里不是有不少学弟学妹仰慕地喊你‘美登学姐,美登学姐’嘛。”
“你嫉妒了?”
“你好烦。”我厉声说道,却不由得叹了口气,“美登里平时很会教导后辈,还经常和他们一起玩……我就不擅长应付这些。如果那个孩子崇拜的是美登里就好了。”
对于故意闹脾气的自己,我也感觉有些麻烦。美登里露出略显吃惊的温柔笑容,“你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她这样对我说道,“所谓的前辈,并不是一定要和后辈搞好关系,紧贴在身边手把手地教导后辈才是好的哦。”
“是吗?”
“就是这样。只是让后辈注视着自己全神贯注地为某些事努力,也是不错的。所以你没必要情绪低落,今天的光流非常帅气。”
我抬起头,看着离我近得超乎想象的美登里的脸,问:“真的吗?”
“嗯,真的。你怎么这么天真啊,我的侦探小姐。”
“不好意思,我真的太累了。要比别人更快地发现那些东西,真的很让人疲惫。”
“嗯。所以说,光流是独一无二的啊。侦探要一个人解决一起事件,光流有自己独特的价值。对于我来说,光流就是独一无二的名侦探。”
被美登里这么夸奖倒也不错。我知道自己的嘴角已经绽开了笑容。
“可是换位而言,我这样的角色,倒是谁来做都可以。侦探是独一无二、不可取代的,但华生的角色却随时可以被取代。真正该担心的人明明——”
我感到脑袋里血气上涌。
我抓住了美登里的衣服前襟,制服上印着的酒店Logo都因此扭曲了。
我靠近美登里的脸,近得能够感受到她的呼吸。美登里还是一副自在的表情,原本就有些生气的我,因为发现自己仍然喜爱着她这样的表情而对自己更加生气了。
“对于我来说,美登里就是独一无二的华生。”
“那我真是高兴啊。”
“除了美登里以外,我不想要任何助手。”
“你真热情呢。”
“我不是在开玩笑。”
美登里歪着头。
“所以不要再说那种话了。”
她长时间地盯着我的脸,没有做出任何回答或反应。
决心到了嘴边却变成了蠢话,我深深地叹了口气,松开了她的衣襟。我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把下巴搭在天台的栏杆上。美登里也一下子钻了过来。
“不过,那个孩子也许真的能当侦探。”
“他看着像吗?”
“看着像?那个孩子推理出过什么吗?”
“咦?啊,我说的看着像是指脸蛋啦。”
“能不能成为侦探,和长什么样没关系。”
“怎么说呢,那至少……”美登里从背包里取出一本素描本,啪地打开,“和我想不想画有关,所以是重要事项。”
甘崎美登里爱好绘画。她能用铅笔画出细致的素描,再用水彩上色,这是她在美术部的特长。不过她对于参加比赛没什么兴趣,只是为了使用场地和画具才加入社团的。
“我啊,”事已至此,我产生了想要坦诚相对的心情,“是因为美登里的希望,才成为了侦探。”
“因为我?”美登里瞪大了眼睛,“给人压力真大。”
“我说啊,人家是认真的——”
我正出言回应时看到了美登里欣喜地眺望着星空的样子。不知道有什么可笑的,她兀自笑了起来,那是天真无邪的笑容。她是不是在笑我呢?一方面我因为在思考这一点而无法冷静,另一方面又被她的笑容所吸引。对于总是把事情想得太复杂的我,有个像她这样的搭档是非常有必要的。
“对了。既然光流是因我而改变,那我也要因为光流而改变。”
“欸?”
“我啊,”美登里说道,“正在帮亲戚的小说绘制插画。他是写小说的,看了我的素描后,就想让我帮他绘制插画。我读了小说的原稿,觉得非常有趣,现在也很享受绘制插画的过程。”
我想要说些什么,却没有开口。
为她即将实现梦想而高兴的情绪,以及——内心被轻微戳刺的痛苦。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到底是什么感受。
“对了,光流。”
美登里转过头来看着我。她的短发飘动着,腼腆的微笑让她更加夺目。她用柔软的手指触碰我的指尖,接下来像是缠绕一般握住了我的手。
“我们正在一点一点地改变。但无论怎样我们都要一直在一起,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吧?”
美登里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呢?我压抑住内心的激动,只是点了点头。
“等到书出版之后,我要送给光流当礼物。”
我从紧张的气氛中解放了出来,开玩笑地说道:“那你这个未来的大画家得给我签名。”
“那就给光流送出我的第一个签名。”美登里笑着说,“会升值的哦。”
“那我期待一下。”
我这样说着,美登里满面笑容地握紧了我的手。
接下来的瞬间,周围变得一片漆黑,她的手还留在我的手中。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她的手被人从手腕处切断了。与之连接的身体像是幽灵一般飘走了,只留下被冷酷切下的冰冷的手。之前的鲜活触感似乎还残留在我手中,让我以为现在她还能回握我的手,仿佛这只手仍不可思议地具有生命的气息一般。
尸体的指甲做了蓝色的美甲。这是美登里喜欢的颜色。
……我抬起头,看着陌生的天花板。
呼吸着粗糙空气的记忆依旧清晰。山中。大火。财田家的宅邸。我们为了躲避山火而来到宅邸中避难。
……我的手中还残留着那份触感。
我低喃着脏污的语言,连自己都听不到。
那是一场噩梦。也是我最幸福的梦。梦里我对自己是侦探以及身边有一位女性始终陪伴一事深信不疑。而后我失去了一切。只是那只手的触感还残留在我手中,使我的身体不由得颤抖了起来。我打了个喷嚏,鼻子感觉有些堵。看来昨天的感冒还没好。不,也许还是因为害怕吧。
是因为那个少年再次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吗?他让我想起了我万分不愿意回忆起来的事情。现在我已经二十八岁了,我的心已经变得如同象牙一般坚固,不会被任何事物伤害。这句话,成真了。
以及,甘崎美登里已经不在我的身边了。
——可是哪怕这样,我们也一直在一起吧?这一点一直都没变吧?
这是她留给我的话。
所以我开始讨厌她了。我无法变回到认识她之前的样子了,也无法变回到失去她之前的样子了。她将“永不改变”强加给了我,我也做出了回应。可是我做不到。所以我才会用讨厌她来维持内心的平衡。
所以才会变成这样。
失去美登里之后,失眠的夜晚变多了。可像现在这么糟也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我感觉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向肺里送入烟气,皮肤上粘满汗水与污垢也让我感到难以忍受,我不想去思考,只想赶紧从这里逃出去,好好洗个澡。可我又不能放弃思考,如果真的那样做,我就无颜再面对她了。
……偶尔也去思考一下吧。
我一般会在心情不好的夜里,或者宿醉头疼的早上,还有像今天这样看不到任何希望的昏暗清晨,去思考。
如果还像原来那样和我待在一起,甘崎美登里会幸福吗?
恐怕我是不会让她幸福的。我有诸多理由推开她,可是即便如此,她还是愿意收起自己的羽翼,自说自话地待在我的身边。
而且她从不提及自己的不开心。而我也没有察觉,甚至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那时我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呢?无论怎样我都希望待在她的身边吗?
敲门声响起。
“你没事吧,飞鸟井小姐!”
是那个叫田所的少年的声音。“你没事吧”,他用了这种不祥的遣词方式。通过这句话,我已经意识到了什么。我的身体突然沉重了起来。以前我的身体就能敏锐地察觉到悲剧发生的气息,今天,对于眼前所发生的事,虽然稍有延迟,但我仍然意识到了。同时我也感到一阵轻微的焦虑,差点撞到墙上。发生了这样的事,我居然还能呼呼大睡。
“我说。”
“怎么了吗?”
“我想请问你一件事,葛城君。”
“嗯。”
“死的人是谁?”
门外的葛城似乎并未感到惊讶。
“……是那个孩子。”
我闭上眼睛,答了一句“我马上过去”,之后门外那两个人的气息消失了。“那个孩子”是什么啊?我对这种描述方式感到生气。“如果是你的话能听明白的吧?你能明白吧?”他的话里带有这样的信息。我讨厌这样。我的头像是裂开了一般的疼,这是最糟糕的感觉。
喂,美登里。
看到这样的我,你会惊讶吗?
9 尸体【距离馆被烧毁还有11小时40分钟】
“……好过分。”
听到这轻微的嘟囔声,我回过头,发现飞鸟井正捂着嘴,神情痛苦。
我和葛城去喊了飞鸟井之后又回到了现场,然后站在内开门的“安全地带”向房间里张望着。
此时待在这里的只有我、葛城、小出,以及刚来的飞鸟井四个人。
刚才文男和贵之抱着尸体的残骸,一副失了魂的样子。文男劝说着“爸爸去沙发上休息吧”,然而他自己也是脸色苍白。这也情有可原。
久我岛在看见尸体的瞬间,脸色一下子变得极差。“想吐的话就去外面吐。剩下的饮用水只有二十瓶了,从人数上考虑剩的并不多,不能用珍贵的水来清理现场。”听到小出这样说,他就走了。胆小的他在显得比较冷静的我们之中倒像是个异类。
“田所君,你的手机还有电吗?可以的话请你拍摄一些现场的照片,之后可以拿给警察作为搜查的参考。”
“听起来就像是调查杀人事件一样啊。”小出冷笑着说道。
虽然我提不起什么劲,但还是开始拍照。
“哎呀,压轴的出场了。”飞鸟井走进房间时,葛城说道。他很少用这种找碴的语气说话,也许是因为这位同行的存在,令他燃起了竞争意识吧。
飞鸟井皱着眉盯着葛城,接下来又看了看我。
这时,我产生了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昨天我总感觉飞鸟井的眼睛毫无神采,就像幽灵一般。没有目标、让人捉摸不透的幽灵。
然而,现在她的眼睛变了。虽然视线冰冷,但直视着我的双眼中充满力道。为什么会这样?是因为发生了杀人事件,也让她的本性被点燃了吗?这样的话,侦探这种职业还真可以说是因果相生。
“不好意思,”我试图插入到飞鸟井和葛城之间,“昨天我跟葛城说了你的事。而且,葛城他很感兴趣。”
她盯着我看了看,然后默默地戴上了手套。
“咦,是手套啊。还真挺像那么回事啊。”小出语气讽刺地说道。
“侦探什么的,我早就不干了。这个是为了防晒放在包里的。”
飞鸟井没有继续解释下去,而是一脸随便你的样子,默默地开始检查。虽然我有些吃惊,但也知道现在并不是问东问西的场合。
这个升降天花板房间的构造相当简单。因为吊起天花板的装置放在旁边的隐藏房间里,所以这个房间里没有任何家具。若除去那道电动内开门,整个房间看起来就像一个水泥箱子一般。门的开关在门边和肩膀差不多高的位置,走廊里的开关也差不多安在同样的位置。如今这个灰色的空间里到处都是诡异的红色,仿佛孩子曾天真无邪地挥动画笔。
小翼的尸体在房间靠前的位置——也就是靠近门的位置。周围都是血迹、碎骨头和被碾烂的肉块,里侧的墙壁和地板上也溅上了少量血迹。
“为什么血会出现在门的下方呢?如果没有那些血迹,我们也许都不会发现她。”
听我这么一说,葛城点了点头。
“从尸体所处的位置来看,很难想象那些血是直接从尸体身上流到那儿的。尸体应该被移动过,在移动的过程中,在门附近的地上留下了痕迹。也就是说,凶手的衣服和手上应该也沾上了血迹。”
“既然血迹附着到了门的下方,那么凶手的鞋和裤子上应该也有。”
听了我的话,葛城又点了点头,说道:“凶手应该把那些衣服处理掉了吧。”看来他已经知道我要说什么了。
“在这种非常时期能处理掉衣服吗?”
听我这么问,飞鸟井耸了耸肩,道:“谁知道呢?或许有人处理衣服并不麻烦呢。”
住在宅邸里的人……
“话说回来,这种残酷的死法——”飞鸟井看了看那残破的尸体,扬起了头,“是由升降天花板造成的吗?”
从尸体所在的位置往上看,白色的天花板上确实留下了鲜艳的红色血迹。地上还有从天花板滴落下来的血迹。而现在天花板上的血迹应该都凝固了。
“从天花板上的痕迹来看,应该是升降天花板造成的惨剧吧。”我说道,“不过也有可能是在什么地方坠落致死,凶手再将尸体搬运到了这里。”
“如果只看尸体状况,确实有这种可能,”葛城摇了摇头,“可那样的话,把天花板降下来就没有意义了。而且,将在别处坠落致死的尸体不着痕迹地搬运到这里,也不现实。”
我的推理一推即翻,不过葛城的论证非常严密,让我并不怎么生气。
“这个房间里没有家具,就是为了确保升降天花板的移动路线上没有障碍吧。”飞鸟井自言自语地嘟囔着。
“还真是个空空荡荡的房间,就连绞车也放在别的房间里。”小出一个人解读着,“还真是天花板降下来弄死的啊,真是吓人。”
“这要怎么形容呢……‘压死’吗……”飞鸟井语气沉痛地说道。她消沉地低头看着小翼的尸体。“落下的升降天花板导致大量出血和全身复杂性骨折,应该是一压人就垮了。”
听了她的话,我再次低头看着那具死状惨烈的尸体。那画面让人无法直视。
在原本应该是小翼的胸前部位,我发现了一个闪闪发光的东西。
“这是……?”
我还在纠结,飞鸟井已经踩到血泊里,在小翼的胸口探查了一番。小翼的脖子上戴着项链,项链上挂着一把钥匙,钥匙上还有个铃铛。我想起在山道上听到过的铃铛声。
飞鸟井用手帕包着钥匙拿了起来。这是哪里的钥匙呢?也许是因为天花板降下的时候被压到了,钥匙的一端扁了,看起来已经不能正常使用了。
“问问贵之和文男先生,他们可能知道。”
飞鸟井说着,将钥匙吊坠从尸体身上取了下来。
“这种恐怖的死法吓着大家了吧?”飞鸟井回头看向我们,“其他人怎么样了,田所君?”
我把发现尸体时的情况告诉了她。现在回忆起来,也不知道作为亲属的贵之和文男受到了多么大的打击。
听了我的描述之后她闭上了眼睛,也许是在思考什么吧。
“我记得启动升降天花板装置的机关在一楼的隐藏房间。”
“是的。”葛城回应了飞鸟井的话,“在一楼走廊那边的隐藏房间里,放着能吊起这里的天花板的绞车。发现尸体的时候绞车的钢缆断了,我们重新将钢缆卷好,把天花板吊了起来。当时是我和田所君,还有贵之先生、文男先生以及久我岛五个人一起弄的。”
“做得不错啊,”飞鸟井面无表情地说道,“不愧是现役侦探。从这个房间到隐藏房间,距离多远?”
“过去用不了一分钟。隐藏房间就在左边的第一个房间,打开隐藏房间的机关在途中的地板上,只要一下就打开了……”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正好和这个房间相接是吧?”
“话说,现在这样,这个天花板不会掉下来吗?”
听到小出这么问,葛城回答道:“现在已经固定好了,应该没事。”
“发现的时候是天花板落下、门关着的状态。而且因为天花板堵住了门,所以门是打不开的。”
“钢缆还断了,无法吊起天花板。”
“这样一看,这些全都不对劲啊。”我低吟道,“是有人操纵绞车将天花板降下,杀死了在这个房间里的小翼吧?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啊……”
葛城和飞鸟井都没有回应。是因为侦探都喜欢摆架子吗?他们完全不搭理我,搞得我也有点上火。
“不可能做得到吧。第一,要怎么精准地狙击呢?昨天我也进过那个隐藏房间,从那个房间看不到这边的情况……”
听到葛城的话,小出从鼻子里发出哼的一声。
“正如你所说,这个房间只有一道门,连扇小窗都没有。也就是说,没有办法从外面确认里面的情况。”
“能不能通过声音来确认呢?”我想到这一点。
“要试试吗?田所君现在去那个房间,看看能不能听到我们在说什么。”
我表示赞成。飞鸟井有些不情愿,但也同意了。于是我和小出去往隐藏房间,飞鸟井和葛城则留在升降天花板房间。关上门时两个人都露出了不安的神色,不过我们约好三分钟后一定会来开门,他们才安心。
我和小出在隐藏房间里等了三分钟,却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回去吧?”小出有点无聊地说道。
我们回去时看到葛城的脸涨得通红,飞鸟井也是一脸不舒服的表情。
“我们用了吃奶的劲儿,大声地唱了校歌。”
“真的假的啊。”小出吹了声口哨。
“完全听不见。不好意思,葛城。”
“不,没关系。看来只要关上门,隐藏房间里就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如果站在门前呢?”
“一样。因为墙壁很厚,完全听不到里面的声音。”
“嗯。”葛城点了点头。
“关上门之后,我们又发现了一件事。”葛城调整着呼吸,换了个语气说道,“这个房间的门是双开的内开式,所以,在门开着的状态下,也就是能从外面看到里面的情况下,天花板是可以停在门上的。”
石造的厚重大门高约两米五,这门相当重,用手根本无法推动。门的内外两侧都有电动开关。
有这般厚重的石制门,哪怕天花板降下来,也不会把门压垮吧。
“如果门开着,下降的天花板会变倾斜吗?还是说那时候小翼已经被压死了……”
“嗯,所以,小翼死的时候,门应该是完全关上的状态。”
“如果是这样,凶手到底要怎么确认小翼在房间里呢?”
我揉着太阳穴,进行推理。
“有几种假说。第一,事前从本人那里得知。第二,凶手看到她进入了房间。第三,凶手能够预估到小翼有进入这个房间的理由。”
“目前来看,这几种都有可能。”葛城皱着眉头,“可是,这样考虑的前提是凶手的确是用降下天花板的方式杀害了小翼……而最大的问题是,为什么小翼不打开门逃走呢?”
“啊……对啊。”我点着头说道,“如果门是向外开的,那凶手可以设置路障,防止被害人逃出。但门是向内开的,所以不存在这种可能。而且这道门没有把手,无法从外面将门锁上。”
“晚上,在这个没有灯的房间里,很难想象小翼进入房间后会把门关上。而且在尸体旁也没有找到手电筒之类的东西,把门关上就是完全的黑暗状态了。在这个什么都没有的房间里,她要在一片黑暗中做什么呢?”
“……用荧光涂料画什么东西吗?”
葛城白了我一眼。
“总之,我们假定事件发生时小翼打开门进了房间,之后凶手按下了走廊里的开关,将门关上。然后凶手再到有绞车的隐藏房间里,破坏了用来固定钢缆的部分。我们找到钢缆时,发现用来固定的螺丝被卸下来了。这还真是个大工程。”
“只要卸下一个螺丝,由于重量的作用,其他的螺丝就也可能松掉。但也必须使用工具才能完成这些操作,而且两台绞车要分别操作。不管怎么说,至少需要五分钟吧,现实一点考虑,大概要十分钟吧。”
“五分或者十分啊。”葛城沉吟道,“小翼小姐注意到门被关上之后,有十分钟的时间可以打开门逃出去。”
“会不会是被绑住了,或者喝了安眠药一类的?”
飞鸟井回应着葛城的疑问,但她并没有看向我们。
葛城说道:“我查看了还算是保有原状的那部分皮肤,上面并没有类似被捆绑过的痕迹或者此类压痕。还有她的手腕和脚腕这些地方也都没有。”葛城也没有看向飞鸟井,“安眠药倒是有可能,但从哪里能拿到这种东西呢,也是个问题。”
“还有别的可能性吧,”我插嘴道,“会不会是为了逃离凶手,她才躲进了这个房间?”
“特意逃进这个房间?如果要逃跑,还有好多房间可选,而且就算逃进了这个房间,看到天花板降下来,她也可以出去啊,没必要把自己压死吧。”
“那么……”
正当我打算再说一个假说时,飞鸟井给我泼了冷水。
“你们俩还真是配合默契啊。”她说出了自己的感想,“现在讨论可能性还为时尚早。不过提出问题和假说的田所君,还有对判断和假设进行整理、再一一否定的葛城君,你们分工得不错。两个人的脑子都转得很快嘛。”
“倒也没有那么厉害……”葛城撇着嘴说道。
既然飞鸟井这么说了,意思就是并不想跟着我们的步调走。我意识到她嘴上在夸奖我们,实际上却话里有话。
“可是你们的步子迈得有点太大了。”
“还请‘前辈’指点一二。”葛城趁势说道。他的口气稍显强硬,这对于不擅社交的葛城来说可谓少见。我无法从他的表情看出他的想法,不知是对这位女侦探产生了竞争意识,还是单纯的尊敬。
“那就先来确认前提吧。先带我到有绞车的隐藏房间去看看怎么样?”
于是我们带着飞鸟井,走向刚刚去过的隐藏房间。
她蹲在绞车旁,视线停留在此时还固定在绞车上的那一部分钢缆上。飞鸟井叫了一声葛城,询问发现钢缆断裂时的情况。
飞鸟井检查的期间,葛城从隐藏房间的入口到最里面来回走了好几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无聊了。
最终飞鸟井叹了口气,说着“我们回客厅吧”,然后站起身来。
“这家伙还真是的,”小出笑着说,“果然侦探都喜欢装模作样啊。”
这时,某处突然传来“轰”的一声巨响。
“怎么回事?”小出四处张望着问道。
“像是打雷的声音。”
“暴风雨又要来了吗?”
“可是没看见闪电啊。”
我们透过走廊里的窗户向外张望,却并没有看见闪光。
“是不是落在其他方向了。”
我这么说着。葛城抬头看着天上,回答着“啊,应该是吧”。
我无意间看了眼时钟,现在的时间是早上九点。距离发现小翼的尸体已经过了一个小时。
我们正准备回客厅的时候,久我岛从里面走了出来。他手里拿着收音机,气喘吁吁的,额头上还冒着汗,看起来正要向走廊深处走去。
“喂,你怎么慌慌张张的?”
“怎么回事,你们没听到吗?”他大声说道,“救援,救援要来了!”
救援?这时我突然听到了直升机的声音,不由得“啊”了一声。
“直升机来了!”
“嗯,是的,我正打算去塔上求助。文男和贵之先生也要出去呼救呢。从空中可以看到那里。”久我岛提起收音机继续道,“收音机里正在播报山火的新闻,不过信号太差了,根本听不清。我想着爬到塔上的话收音信号应该会好一些……不过收音机什么的都无所谓,我们马上就要得救了!”
我感到希望从胸口涌了上来。如果说希望也有声音的话,现在这声音就是直升机螺旋桨的声音。
我们四个人跟着久我岛爬上塔。是宅邸的四个塔之中靠前侧,也就是面向山外侧的那座。
从塔的窗户往下看,能看到正在燃烧的森林。草地上的火势已经蔓延开,现在烧到了河边的矮树丛附近。大火距离我们只有一公里了。
我抬头看着上空,一架白色的直升机正在盘旋。此时它距离宅邸大约五十米。
我们要得救了!我的身体被安心感以及随之而来的欣喜充满。
“喂!”久我岛拼命大喊。他从窗户探出身体,来回地招着手。飞鸟井说着“危险”,从后面按住他的腰。不过她的脸上也浮现出安心的表情。
这时,直升机突然开始剧烈地摇动。
“怎么了?”
我一边说着一边看着旁边的葛城。葛城的脸色发青。
“是风……”
“什么?”
“是强风。因为强风,导致直升机无法靠近。”
在场的所有人都一脸惊呆了的表情看着葛城。飞鸟井摇了摇头。
“确实,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在刮风。山的那一侧是悬崖,风会吹上来。直升机安全航行能接受的最大风力是八级,秒速约二十米,就是那种能折断小树枝的风。”
为什么葛城和飞鸟井对风力知识都如此了如指掌,我感到目瞪口呆。昨天晚上,我上到对侧的塔上时就感受到了风力之大。现在看到直升机的倾斜程度,想必上空的风一定吹得更加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