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记忆的鸿沟 (第4/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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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5年的时候,他是多少岁?”
“和你差不多,三十来岁吧,或许比你再年长几岁。”
我感到一股怒火在我内心里翻滚:我也想写出一本伟大的作品,我也想写出一本代表作。在欧若拉待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候,哈里发现我还是没能写出一行字来,于是他对我的情况更加了然于心了。3月初的某一天,当我在鹅弯等待神赐予我灵感的时候,哈里穿着围裙,给我带来了几个他刚做好的炸糕。
“写得怎么样了?”他问我。
“我写出了一些不错的东西。”我一边回答一边把三个月前那个古巴行李工递给我的那沓纸拿给他看。
他把盘子放在了一旁,迫不及待地想看我写出的东西,可是翻开一看,发现只是一堆白纸而已。
“你什么都没写?三个星期以来什么都没写出来?”
我怒声回答:“没有,没有,一点有价值的东西都没写出来,有的只是一些属于滥俗小说的写作框架。”
“上帝啊,马库斯,如果你不想写一般小说的话,你想写什么呢?”
我不假思索地答道:“巨著!我想写一本巨著出来。”
“巨著?”
“是的,我想写一部伟大的小说,里面有伟大的思想!我想写一本让人难以忘怀的书。”
哈里看看我,笑了起来。
“你的‘远大志向’真是让我受够了,马库斯,我老早就和你说过。你会成为一位伟大的作家,我一直对这件事深信不疑。但是,你想知道你的问题在哪儿吗?你太急于求成了,你现在才几岁啊?”
“30岁。”
“才30岁!你就已经想成为与索尔·贝洛和阿瑟·米勒不相上下的作家了?名利会来的,但不要太着急。我现在已经67岁了,我产生了很强的恐惧感:时间飞逝,你很清楚,每过一年就少一年,而我却无法挽留。马库斯,你是怎么想的,你这个样子怎么能写出第二本小说来呢?做事需要慢慢累积,我的老朋友。要想写出一本好的小说,并不需要有多么不凡的思路:要学会相信自己,你一定能成功的,我对你一点都不担心。我教文学已经27年了,在这27年当中,你是我教过的最出色的学生。”
“谢谢。”
“不用谢我,这只是简单的道理。但别老是像个懦夫一样无病呻吟,而这只是因为你还没得到诺贝尔奖而已。天哪,30岁而已……啧啧,别老想着写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来……要是有吹牛皮诺贝尔奖的话,你绝对够资格。”
“但是哈里,你是怎么做到的,你在1976年的时候就写出了《罪恶之源》。那本书绝对是本巨著!那只是你的第二本书……只是你的第二本书啊!你是怎么写出这本巨著的?”
“马库斯,巨著不是写出来的,它们自己本身就存在着。你也一定知道,在很多人眼里,这是我写出的唯一一本书……我想说的是,我之后出版的书,成就再也无法超越它了。当人们谈论我的时候,都会一下子想到《罪恶之源》。这很可悲,因为如果在30岁的时候有人跟我说我已经到达了事业的顶峰,我肯定会跳海自尽的。所以,不要太着急。”
“你后悔写这本书吗?”
“也许吧……一点点……我不知道……我不喜欢后悔这个词,它意味着我们不能正视自己的过去。”
“那我需要怎么做呢?”
“做你一直以来最擅长的事情:写作。马库斯,如果我能给你一个建议的话,我希望你不要像我一样。我们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我恳求你,不要重蹈我的覆辙。”
“什么样的覆辙?”
“我和你一样,在1975年夏天来到这里的时候也满脑子想着怎么能写出一本巨著来,我完全受困于想成为一名伟大作家的欲念。”
“但是你成功了。”
“你不明白:如今,我如你所说成了知名作家,但是我孤零零一个人住在这幢大房子里。马库斯,我的生活空空如也,千万不要像我一样……不要被你的宏图大志冲昏了头脑。要不然,你的心会变得孤寂,这样怎么能妙笔生花呢?对了,你为什么没有交女朋友呢?”
“我没交女朋友是因为我没有遇到真正喜欢的人。”
哈里的言传身教并没有帮上多大忙,我还是被那个问题困扰着:为什么他能在和我差不多大时灵光乍现,写出了《罪恶之源》?这个问题让我百思不得其解。于是,我趁着哈里让我在他书房里写作的机会,自作主张地乱翻了起来,也因此有了我万万想不到的惊人发现。当我为了找钢笔而打开一格抽屉的时候,我看到了一则手稿和几张散乱的纸页:这些应该都是哈里的真迹。我兴奋起来,这对我来说绝对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因为我终于可以了解哈里是如何工作的了。我要好好看看这些纸页上是不是画满了修改符号,还是灵感让他能做到一气呵成。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开始在他的书柜里翻来翻去,试图找到其他一些手稿。但是想要完全不被发现,我就得等哈里出门的时候才能“行动”。星期四是哈里在巴若斯大学上课的时间,他需要很早出门,一般要到下午晚些时候才能回家。而就在2008年3月6日下午,发生了一件让我想立刻忘记的事情,我发现:哈里在他34岁的时候和一位15岁的女孩子曾经有过一段恋情。那时正好是1975年。
这个秘密是这样被发现的:当时我发了疯似的在他的书架上乱翻,终于在几本书的后面发现一个上了铰链的大漆盒。我预感到里面肯定藏着大秘密,可能就是《罪恶之源》的手稿。我拿着盒子,把它打开。和我预感的不一样,我并没有发现什么手稿,只看到一些照片和一些从报纸上被裁下的文章。照片上的哈里还很年轻,应该是三十多岁,正当黄金年华,优雅而自信,他的旁边是一位年轻的姑娘。盒子里有四五张照片,而她出现在了所有的照片当中。其中的一张,我看到哈里坐在沙滩上,光着上身,身材健硕,皮肤被晒成了古铜色。他亲吻着怀里的这位年轻姑娘,她微笑着,金色的长发下半掩着太阳眼镜。照片的背面写着一行字:1975年7月底,马尔莎葡萄园下的我和诺拉。那时,我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新发现里,根本没有察觉到哈里比平时都要回来得早得多,也完全没有听到他的雪佛兰科尔维特轿车的轮胎在鹅弯的沙石路上发出的摩擦声,更没有听到他进门时发出的声音。我之所以什么都没有听见,是因为在盒子里,在照片的后面,我找到了一封没有日期的信。这是一张很漂亮的信纸,可以看出来,这是一个小孩的笔迹。
不要担心,哈里,不要为我担心,我会自己想办法去那边找你的。在8号房间等我吧,我喜欢这数字,这是我最喜欢的数字。晚上七点在这个房间里等我,然后我们一起远走高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