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两个变量 (第4/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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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迪似乎习惯了男人的这种目光,笑了笑,放下杯子后毫不在意地坐在床边,从柜子底下拉出一个行李袋,开始收拾行装。
“你准备带我去哪里?”汪冬麟忍不住开口问。
“什么?”朱迪瞪大眼睛反问,“我要带你去哪里?”
“你……难道不是‘组织’安排的接头人吗?”
朱迪脸色一寒,沉声道:“如果你还想活下去,就不要随便说出‘组织’这两个字。”
“为什么……”汪冬麟话说到一半,心念一转,硬是把问题吞回肚子里。
他之前就已经察觉到气氛的不寻常,这时候说错一句话,很可能会丢掉一条命。
见汪冬麟不再说话,朱迪倒也不理不睬,弯下腰自顾自地继续收拾行李。
汪冬麟低垂着头,脑袋却是飞一样疯狂地运转着。“那个人”明明和我说好了,只要来这家酒吧,找到这个人,说出接头暗号,她就能带我去安全的地方,但为什么她好像对此完全不知情?
难道我被“那个人”欺骗了?
但如果只是普通的骗局,何必搞那么复杂,忽悠我去找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不就可以了吗?
“如果你还想活下去,就不要随便说出‘组织’这两个字。”朱迪的这句话,在汪冬麟的耳边不断地回响着。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好了,我要走了,你也赶紧离开吧。”朱迪提起行李袋往肩膀上一甩,大步流星地往门外走去。
汪冬麟依然坐在原处,一动不动,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朱迪,留心观察她的每一个动作细节。
这时候,朱迪怀里的手机响起信息提示音,她只是低头看了一眼,又把手机收了回去,嘴里嘀咕了一句:“烦人的广告。”
汪冬麟心头一紧,他注意到,朱迪看手机的时候,虽然脸部表情毫无变化,但瞳孔一下子扩大了不少。他曾经为了能够在下棋时读出对手的心声而特意潜心钻研过微表情观察术,很清楚这是朱迪看到了重要信息时的反应,绝对不可能是什么广告。
那句欲盖弥彰的解释,更证实了汪冬麟心内的疑窦。
“那个人”安排他到这里来,并不是为了帮助他逃脱,而是想控制他的逃跑路线。
“组织”的真正目的,是要他的命。
汪冬麟顿时想明白了一切,今天上午的袭击者,很可能也是“组织”派来的。
杀人灭口。
因为对“组织”而言,他已经失去利用价值了。
汪冬麟抬起头来,目光锁定已经走到门边,下一秒就能离开的朱迪。她现在依然犹豫不决地站在门前,大概在思考到底怎么才能安全稳妥地干掉自己。
“你不是要走吗?”他主动出击。
“我仔细想想,还是把你一起带走更安全一些,要是你落入警方手中的话,我可就难办了。”朱迪故作轻松地说,“来,跟上。”
“好,我们去哪儿?”汪冬麟毫不迟疑地说。
“跟我走就是了。”朱迪没解释什么,推门离去。
汪冬麟懵懵懂懂地紧随其后,看上去一点戒心都没有。
这栋廉租公寓并没有安装电梯,楼梯上的灯也是时亮时灭,闪动着诡异的光芒。朱迪在前方带路,头也不回地走得飞快,完全不管汪冬麟是否能够跟上。
“嘿,能慢点吗?”汪冬麟喘着大气喊。
朱迪冷哼一声,没搭理他,反倒又加快了速度,拐进一条幽暗的小巷内。
汪冬麟只好气喘吁吁地跑了起来。
然而他刚拐进巷子,就看到朱迪站在拐角处的墙边,等他一出现就飞扑上前。如果没有提前准备的话,大概没有几个男人能躲开这位美女突如其来的热情拥抱,更无法躲开她藏在手中的锋利匕首。
汪冬麟也没躲开。
“咚!”朱迪清晰地感觉到,直取胸膛的匕首并没有刺入汪冬麟的身体,而是插在一块硬邦邦的东西上,震得她手腕一麻,匕首随即脱手掉落。
朱迪反应奇快,也不管到底发生了什么,身子立即往后一跳,避开了汪冬麟对准她下巴的一记上勾拳。
“身手很不错嘛!”汪冬麟冷笑着,从地上捡起了匕首。
朱迪倒也不慌不忙,慢条斯理地说:“你身上居然还藏着一块铁板?太夸张了吧!”
“在你洗澡的时候,我闲得发慌,就提前做了点准备。”汪冬麟从衣服下方拿出一个饼干罐的盖子,扔到一旁,“毕竟你之前那杀人不眨眼的手段让我挺害怕的。”
“你以为你拿着匕首,我就打不过你?”朱迪咄咄逼人地说,“汪冬麟,就凭你也想和我们作对,太天真了啊!”
“谁要跟你们作对呢?但你不给我活路走,我也不会让你好过。”汪冬麟咬牙切齿地说,“想耍老子?没那么容易。”
“那就试试看呗。”朱迪举起双手,摆出了作战的架势,“我今天就让你死得明明白白。”
“带我去见‘组织’的人,我可以考虑放你一马。”汪冬麟冷冷地说。
“笑话!”朱迪娇叱一声,正准备冲上前用空手入白刃的手法夺回匕首,脚下却绊了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她尴尬地扶着墙边,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身体有点不受控制了,头昏昏沉沉的,四肢软弱无力。
“怎么……回事……”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汪冬麟咧开嘴巴笑了,“你知道我是谁,就应该知道我之前是怎么样杀人的。”
朱迪先是愣了愣,然后脸上浮现出惊恐的表情来。
“想起来了吗?你从浴室出来之后,喝下的那杯水,里面有安眠药。”
“不……不可能……”
“你一定不明白,那时候我应该有求于你,为什么会在你的水里下药呢?这不符合逻辑吧?”汪冬麟伸出手,托着朱迪的下巴说,“因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相信女人了。”
朱迪倒退两步,避开汪冬麟的手,但她再也站不稳了,背靠在墙边,慢慢地坐了下去。
“你……逃不了的……”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把关于‘组织’的事情告诉我,我可以饶你一命,否则的话——你还记得其他女人是怎么死的吗?”
朱迪不禁打了个冷战。
汪冬麟把匕首架在朱迪的脖子上,问:“想清楚了吗?”
“汪冬麟……你会后悔的。”
朱迪说完,身体猛地向前一扑,用自己雪白的脖子迎上锋利的匕首。汪冬麟连忙缩手,却还是迟了一步,匕首割开了朱迪的喉咙,她的颈脖上先是出现了一道暗红的血痕,几秒钟后,血如泉涌,她也随之颓然倒地。
朱迪很快就气绝身亡,而汪冬麟呆呆地看着她的尸体,觉得自己仿佛也死了一大半。
因为他终于感受到,朱迪背后的“组织”到底有多可怕,也意识到自己之前到底犯下了怎样的错误。
最大的错误,就是他背叛了唯一一个真心实意想帮助他的人,路天峰。
五月三十一日,晚上十点,市郊,某汽车旅馆。
路天峰缓缓睁开眼睛,看着陌生的房间,回想起失去知觉前最后的画面,有点茫然。
他感到口干舌燥,艰难地说了一句:“这是哪儿?”
“一家汽车旅馆,很安全。”
路天峰没想到有人会立即回答他的问题,更让他惊讶的是,坐在自己床边的人,竟然是章之奇。
“是你?”
“是我。”章之奇干脆利落地答道。
“她们呢?”
“在隔壁房间,你女朋友也已经平静下来,刚刚睡着了。”
路天峰挣扎着坐直身子,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说:“现在情况如何?”
“你倒是先说说自己的情况如何吧。”章之奇拍了拍路天峰的肩膀,“怎么突然之间就晕倒了?”
“大概是太累了吧……”其实路天峰一直怀疑是自己喝下的神秘药水的问题,但找不到实质性的证据。
“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很多时候命运并不会给我们选择的机会,别责怪自己了。”
路天峰脸色一变,章之奇这句话是为了安慰他,没想到却反倒在他的心窝里狠狠地捅上了一刀。
而章之奇也敏锐地捕捉到路天峰的表情变化,愕然地问:“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错的是我,不是你。”路天峰长叹一声,闭上了眼睛。
章之奇当然听得出路天峰是有心事瞒着自己,但也很清楚,想撬开他的嘴巴就绝对不能硬来。
“我总觉得,你跟别人不一样。”
路天峰诧异地睁开眼睛,望向章之奇:“有什么不一样?”
“你特别有责任感,一种超越了普通人认知的责任感。有时候我会觉得,你就是蜘蛛侠本人。”
“蜘蛛侠?”路天峰皱起眉头,没有听懂这个梗的意思。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嘛,哈哈!”章之奇轻松地笑了起来,也许是受到了感染,路天峰脸上的表情也缓和了一些。
“说正事吧,小石桥的案子是怎么一回事?”
“很可能是汪冬麟做的。死者的资料我查到了,跟汪冬麟并无任何牵连,我估计是汪冬麟随机勾搭上的姑娘而已。”
路天峰一阵胸闷难受,嘴角抽搐起来:“唉,又一个被我害死的无辜者……”
“谁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呢?”
“我知道。”路天峰一字一顿地说,然后又补充道,“准确来说,我知道事情本来不应该发展成这样。”
“难道你会算命?”
“不,我亲眼见证过未来。今天、明天和后天,我曾经经历过……算了,你就当我是胡说八道吧。”路天峰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些东西他并不指望章之奇能理解,只不过是头脑一热就说出来了。
没想到,章之奇的脸色变得前所未有地沉重,他甚至伸出了双手,紧紧搭上了路天峰的双肩。
“你刚才说什么?”
“你就当我是胡说八道……”
“不是这句,是前面一句。”
“……我亲眼见证过未来。”
章之奇额头上瞬间冒出了冷汗:“你的意思是不是指你能够穿越时间?”
“具体情况有点复杂,但你可以这样理解。”
章之奇的脸色越发难看,他用力地吞了吞口水,罕见地流露出紧张的表情,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路天峰的好奇心完全被勾起来了,这可是面对山崩地裂都能脸不改色的“猎犬”章之奇啊,为什么像是被这一句看似异想天开的话夺走了魂魄?
“我想跟你分享一个故事,一个悲伤的故事。”章之奇过了好一阵子才恢复常态,却随即说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来。
“谢谢你。”路天峰也给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回答。
然后两个人就像相识多年的老朋友一样,微微相视一笑。
7
章之奇的故事
我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父亲是一名刑警,母亲则体弱多病,生下我之后更是常年与中药为伴,最后干脆放弃了出门工作,当上了全职家庭主妇。
在我十岁的时候,母亲终于还是熬不过病魔,撒手人寰。父亲为了能够有更多时间照顾年幼的我,主动申请调岗到清闲的文员职位上,从而放弃了他最擅长的刑警工作。
我们父子俩相依为命,在某次饭后闲聊的时候,他说希望我长大之后能报考警校,继承他的衣钵。但当时的我根本不喜欢警察这个职业,父亲的提议让我反感,甚至说出了绝对不会当警察的狠话。
高一的时候,我从影视作品中接触到微表情学,并为之着迷,后来便开始钻研那些大部头的心理学书籍,立志要当一名心理医生。
然而在高三下学期,高考前几个月,我的家中突生变故,父亲在公园散步时被身份不明的歹徒袭击,后脑重伤,陷入昏迷状态,成了植物人。警察调查之后抓获了行凶者,审问后得出的结论却是行凶者仇视社会,所以随机袭击路人。我虽然无法接受这个解释,但也束手无策。
没多久,行凶者在拘留所内莫名暴毙,父亲也被医生宣告脑死亡,我只好选择放弃治疗,这起案件就这样草草结案了。
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感觉到,一起案件的真相到底有多重要。人死不能复生,但假若案件最终能够水落石出的话,对受害者的家属而言就是最大的安慰。
我改变了志向,决心专攻犯罪心理学,希望自己能够成为国内最顶尖的犯罪侧写师。我成功考上了D城大学的心理学系,从入学第一天开始就玩命一样疯狂学习,两年之内,所有本科的基础课程我都已经自学完毕,然后我再转攻更高深的学术领域,甚至捧着字典去读那些尚未有中译本的国外最新研究成果。
当时我的目标,是要考上国内犯罪心理学第一人——“犯罪建模”理论创立人袁成仁的研究生。没想到在我大四的那一年,袁老师因为身体原因申请提前退休,不再带研究生。我在失望之余,也留意到在公务员招聘信息之中恰好有警察局的信息分析员岗位,对口专业为心理学。
于是我决定踏入实战领域,以笔试、面试均为第一名的成绩顺利考进了警队,从而实现了自己和父亲的心愿。
接下来这几年关于日常工作的东西就不多说了,我想说的是,我为什么最终选择离开警队。
因为发生了一件诡异的事情,动摇了我的信念。
我有个关系很要好的表妹,是我姨妈的女儿,比我小四岁,自幼就是个聪明伶俐、能歌善舞,同时学习成绩优异的标准好学生。她大学毕业后顺利进入了一家本地的大企业工作,虽然起始职位并不高,但发展前景无可限量。
然而某一天,表妹突然哭着打电话给我,说她不想活了。我一听她的声音都变了调,心知事情不妙,一边好言劝慰她,一边拿着电话飞奔前往她家。
“别哭啊,你哥可是警察呢,放心吧!”她一直喊我哥而不是表哥,这也让我们之间的关系显得特别亲密。
“呜呜……哥,这一次……连警察也没用……呜呜呜……”
“我马上到,你千万别挂电话!”
“呜呜呜……哥……我想去死……”电话那头的她,已经是泣不成声。
我像个疯子一样一路冲刺,以最快速度赶到表妹家中,看见她的那瞬间,我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还是我那个活泼可爱、聪慧迷人的表妹吗?
眼前的她,脸上两道泪痕,眼圈又红又肿,一张原本俏丽的脸庞更像是瘦了两圈似的,苍白得不见半点血色。
“哥……”她直接扑入我的怀里,泪水打湿了我的衣襟。但数秒之后,她又猛地用力推开了我,惊恐地往后退缩。
“不!你别过来!”
那一刻,我恨我曾经学过的心理学知识,因为我几乎马上猜到了表妹应该是受到了男人的侵害。
“乖,没事的,哥在,乖……”
“呜呜呜!”她失声大哭,怎么劝都劝不住。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她哭累了,才有气无力地垂着头,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哥,我被人侵犯了……但我没有任何证据……”
我抱着她,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后背,让她冷静下来:“没事的,你能够说出来就是很勇敢的行为,再也没有人能够伤害你。”
“不,哥,你听懂了吗?我没有证据……因为,因为那个男人,是在另外一个时空内侵犯我的……”
我愣住了,下意识地打量着她的脸,以判断她的神志是否清醒。
她虽然面无表情,却不像是失去了逻辑思维能力,但说出来的每一句话,我都听不明白:“那个人,他是我的老板……时间会在同一天内多次循环,因此他一次又一次地污辱我,伤害我……可是在最后一次循环的时候,他又会恢复衣冠楚楚的模样,扮演一个好人的角色……我受不了这种生活了……”
“妹妹,别激动,慢慢说,一句一句说。”
“哥,你不相信我,对吗?我就知道没有人会相信我。”她没能平静下来,反而越来越激动,声嘶力竭地大喊着,空洞无神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我相信你,但我真的听不明白……”
“那家伙是个超能力者,他将我带到了不存在的时空内,接二连三地对我施暴,但在现实世界里面,我却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她一本正经地说着。
“所以说,如果你报警,让法医进行验伤的话……”
“哥,在这个时空里,我还是处女。所以我才说,我没有任何证据。”
我沉默了,表妹的言辞是典型的被迫害妄想症,但她似乎比一般的妄想症病人要更清醒,言论也更奇怪。我不知道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她变成现在这样子。
我只知道这个问题很棘手,绝对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决的,我得劝说她去找正规的心理医生进行治疗。
“妹,要不这样子,周末我带你去看一下医生……”
“不,我不需要医生,我需要你保护我。”她紧紧抓住了我的手,“哥,我要辞职,我不想再见到他了。”
“没问题,辞职就辞职,在家休息一段时间也好。”我虽然这样说,但心里还是非常纳闷,平日完全没听她说过工作上有什么特别不顺心的地方,按道理不应该给她带来那么大的心理压力啊。
“哥……我该怎么办……现在我晚上根本睡不着,还有,这种事情我没办法跟父母开口说……”
“还是去看一下医生吧!可以给你开点安眠药,帮助你入睡。”
“我不要!”她的反应非常激烈,“医生会把我当作神经病,关进疯人院的,我绝对不去看医生!”
我苦笑着,她说得没错,换了我是心理医生估计也会做出同样的诊断,因为她的病情已经不适宜在家治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