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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胡壮丽从床上站起身来,走向镜头,想必是来关手机摄像头的。当他起身后,闪出的身后空间里是一张床,床单被褥上鲜血淋漓,一个女性躯体躺在上面,没有被血液覆盖的地方显出白生生的赤裸。
视频到此结束。
会议室里围坐一圈的警察沉默不语。没人记得这是他们第几次完整观看这段视频了。
“李局,还再放一次吗?”肖沂问道。
“关了吧。”李其华疲惫地用手揉搓双眼,“我二十岁开始干警察,第一次觉得这么恶心。这破玩意儿再看一次我得去厕所吐出来。”
李其华平时很少如此直白地情绪化,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有极大共鸣。
这段视频是用手机录的,像素本来就不高,放大到警局的大屏幕等离子电视上看就更加模糊。第一次观看所带来的震惊褪去之后,剩下的感情让人难以描述,它像是一个各种陈腐恶臭之物搅拌成的黏稠团块,沉甸甸地压在人的胃里,虽然用一个“恶心”来形容这个团块似乎过于简单,但除此之外已经很难找出更精确的描述了。
也许是为了驱散这种不快,李其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咽下那口浓茶之后,对肖沂做了个手势。于是肖沂清了清嗓子,开始对在场的警员讲述案情:“视频是在老城区一个民房里拍的。胡壮丽失踪的第二天,该区域的派出所接到报警,发现该民房内有一女性被杀。死者是个外地的失足妇女,生前有过性行为,被利刃多次刺中胸部而死。据法医部门鉴定,刀痕共有四十三刀,其中大多数没有检出活体反应。这说明,在凶手最初的几刀刺出之后,被害人就已经死了,其后的刀伤显示凶手有强烈的发泄意图。”
“被害人尸体上并没有留下生物痕迹,然而根据视频时间推断,”他回放了视频,把画面定格在胡壮丽站起身之后,“看血液的颜色和在床单上的扩散程度,这是在死亡之后两个小时内录制的。所以我们认为,这起案件的凶手就是胡壮丽,他的作案动机也与此吻合。”
“视频是由胡壮丽自己的手机录制,并通过手机上的电子信箱发送,用的是他自己号码的移动数据。技术人员分析了数据源,无法确定这段视频发送时的具体位置。
“这间出租屋是被害者本人租下的,平常用于卖淫活动。这个小区比较老旧,周围没有监控设施,所以我市很多失足妇女都在这一带租房。这也造成了没有任何设备录到胡壮丽出入的影像。目前为止,我们并不知道胡壮丽离开这里之后的去向。
“所以,我们无法确定胡壮丽现在到底是死是活。我首先表达我的看法:我不认为他真的要自杀。胡壮丽的公寓里少了一只旅行箱,还有一些衣物和洗漱用品。如果他真的决定自杀,那么他为什么要准备这些旅行用品?
“当然,我们在现场找到了这只旅行箱,里面的东西没有被动过的样子,可以推定胡壮丽并没有带走其中任何一样东西。但是,他既然做好了出逃的准备,那么为什么又突然改变了主意?这说不通。”
李其华在这里补充了一句。
“C大的丁教授,前期对本案有过重大贡献。就胡壮丽的心理状态,我们也咨询了他的专业看法。他认为,如果胡壮丽收拾旅行箱是准备出逃,那么后来因为没能忍住杀人的欲望再次作案,而且因为被捕的压力导致他疯狂地杀害了被害人,他实际上已经出现了精神错乱。在绝望之下,他失去了求生欲,可能性也很大。”
李其华继续道:“虽然到目前为止,无论是公路、铁路、航空,都没有找到他离开本市的证据,我们也不能推定他的去向。无论如何,在没有找到胡壮丽的尸体之前,我们都不能排除他还活着的可能。对这起案件,我想大家都清楚,胡壮丽不是能改过自新,也不是能金盆洗手的那类罪犯。只要此人还活着,他对社会都是一个极大的危害。目前,胡壮丽的通缉令已经下发全国。作为C市各分局的同仁,市局单独召集你们开会,是希望你们不要放松警惕,不要降低防范,心中始终绷紧这条弦。如果胡壮丽仍然还在本市活动,那么,迟早有一天他会露出蛛丝马迹的。”
李其华的声音突然严厉了起来,目光如刀锋一般缓缓刮过在场每一个C市公安分局局长的面孔:“而发现这些蛛丝马迹,就是各位的责任!”
开完会,肖沂拖着一身疲惫走回自己的办公室,却意外地发现丁一惟还没走。
这已经是收到胡壮丽的视频之后的第三个周了。整个C市的公安系统几乎把每一寸C市的土地都刨了一遍,就差拿土壤过一遍筛子了,胡壮丽仍然死不见人活不见尸。公安部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认为他们在整个侦办过程当中犯下了两个严重错误,一是丢失关键物证,二是对胡壮丽的布控出现失误,造成胡壮丽的潜逃。不过依然做出了虽不结案,但也不再继续追查的意见。
整个刑侦大队,对此都是不满意的。然而,继续追查也实在没有方向了,C市的其他犯罪活动又不会等他们。因此这起诡异的案件,势必要作为一件冷案,在档案柜里沉睡许多年月,直到发现胡壮丽的行踪才会重启。
正因为这点,李其华才特地开了这个会。但与会的所有人都知道,这就是尾声了。
今天一整天,作为死马当活马医的最后努力,丁一惟被叫到警局,再次从心理方面分析胡壮丽。他的结论仍然是,胡壮丽已经自杀了。
这时整个办公室已经空了,除了肖沂以外,所有的警员都下班回家。他本来也只是回办公室收拾东西的,却没想到丁一惟仍坐在他办公室那张窄小的沙发上,而且还在看着电视屏幕上胡壮丽的录像遗言。
“丁教授,你还没走啊?”
肖沂本想问他需不需要搭顺风车回家,丁一惟却恍若未闻,连视线也没从屏幕上转开,突如其来地问道:“肖警官,我有一点疑问始终没明白:为什么他在这个视频里反复提到的只有你呢?”
他扭头盯着肖沂,手中按下遥控器,画面回放到胡壮丽对着镜头的叙述:“……让你蒙对了,肖警官……”
他按下暂停键,胡壮丽那平静得反而显得疯狂的表情定格在屏幕上。
“我反复看了这段视频。既然是录像,那就有观众。既然发送到你们警局的公开邮箱里,这就说明他知道将要观看这段视频的会是整个C市警局,但是所有称呼‘观众’的部分,他选择的词语都是‘你’,而不是‘你们’。单数,指向性明确。如果只是为了制造自杀的假象便于潜逃,那么从心理角度看,他面对的就是整个公安系统,说‘你们’难道不是更合理的选择?”
肖沂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有几分粗暴地说:“我现在唯一能确定的事情,就是胡壮丽这个人是彻头彻尾的疯子。疯子干什么都不奇怪了。”
“刑侦是你的专长,但是‘疯’这个领域显然我更有发言权。就我所接触的案例来看,疯子有其内在逻辑且自洽,反而是我们普通人的行为充满了随机性。对我来说,这个视频最奇怪、最无法解释的点就在这里。”
丁一惟交叉双手手指,大拇指抵着下巴,饶有趣味地看着肖沂:“肖警官,我在过去的研究当中,接触过差不多二十件自杀者的遗言。无论是遗书还是录像,只要遗言有明确的受众对象,那么它的开头、结尾,都会明确指向这个人。打个比方,很多自杀者在写给家人的遗书中,开头都会非常明确地写,致某某。但是这个视频里没有。反而在结尾处向你告别。而且你的名字是在半途中才出现的。这非常特殊。
“在这个视频里,他明显的针对性,又和这种现象互相矛盾,真的很有意思。”
丁一惟按动手中的遥控器,先静音,然后播放,胡壮丽的面孔又在电视屏幕上活动起来,口唇无声地掀动。静默之中,他吸了口烟,长长吐出烟雾,然后盯着屏幕。丁一惟猛然按下暂停键。
“仔细看他的视线。在知道自己被录像的时候,人的正常反应一般是看向摄像头。然而,胡壮丽的视线,你仔细看——”他用手指着屏幕上胡壮丽的眼睛,“与其说是完全看着镜头,还不如说是看着镜头偏上一点的位置。这说明,在当时那种环境中,除了手机镜头之外,居然还有一样更值得他去注意的东西。”
丁一惟唇边慢慢泛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