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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这正是把信寄给今多嘉亲的用意所在。
信末,原田泉宣称已聘请律师,开始为这半年来身心受到的伤害寻求法律帮助。
就算真的打起官司,《蓝天》编辑部也不怕,她所说的都是漫天大谎。谁怕谁。但是,直属于今多会长的社内报编辑部竟然发生恶性虐待与性骚扰事件,导致受害者提起诉讼,万一被社会大众知道了会有什么后果?
编辑部同人当然无所谓。虽说只是暂时性的,又无凭无据,但是这将会令今多嘉亲蒙羞。
“都是我们过于轻率,才会给会长添麻烦,实在很抱歉!”
“那倒是无所谓。”岳父用手指把滑落的老花眼镜推上去,“既然如你们所言纯属虚构,接下这件案子的律师只会自取其辱。”
“可是……”
“用不着慌。”说着,他露出慵懒的笑容,“你真的很嫩。对方说什么聘请律师,根本是唬人的。”
“是这样吗……”
“当然。如果是正牌律师,就这种情况,绝不会让当事人自己写信,应该是以律师的名义发律师函,表示他已受理被害者的控诉,如今由他担任代理人。”
幸好,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这种经验,同事们想必也是吧。我们对法律程序既不了解也不知该怎么做。
“说吧,这个原田泉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
我针对她引起的一连串问题匆匆说明。不是因为激动才越说越快,而是怕如果拖太久,“冰山女王”就要来喊岳父了。虽说纯属诬告,但我还是不想让女王听到这么有损名誉的事。
岳父就像在听气象预报般一脸优哉,甚至觉得我又气又急的模样很有趣。
“如此说来,她和园田好像特别合不来。”
“应该是。但不只是总编,大家跟原田的关系都很紧张。”
“谷垣呢?”
“就我所知,他从未骂过原田或对原田动怒,反而是我们当中最有耐心和原田相处的人,因为他的脾气本来就很温和。”
“那信上为什么会特别举出他的名字呢?”
我能想到的理由只有一个。“当她上门兴师问罪时,谷垣先生气愤之下忍不住说她没有编辑经验,照理说早该被开除了。原田泉当下哭了出来,反击说这是侮辱,要控告他,据说还放话要他‘等着瞧’。”
“我明白了。所以才把矛头对准谷垣。”
“这是唯一可能的理由。原田本来是我的助理。”
“之前那个助理倒是个好女孩。”岳父是指椎名妹。
“是的。您也认识吗?”
“听你说的。上次为了梶田的两个女儿,你说她也帮了不少忙。”那是之前我受岳父委托处理的一起事件。
“可惜难以相提并论。”
岳父面露微笑,向后倚着宝座的椅背。
“你在员工教育上也有过失吧?”
“您说得是。”
“说来应该算是处理不当吧。早在一开始,当你们发现原田泉缺乏在履历表上写的那种本领时,就该断然处置了。你们这些人就是太善良了,所以才会被她看扁。”
我无话可说。一方面也是因为她只是兼职员工,我们没想太多。
“在履历表上造假的人多得数不清。主管的责任就是要分辨真假,懂得如何驾驭部下。”这话说得很重,“我看这件事就由你负责处理,将功赎罪吧。”
“是,对不起!”我再次鞠躬。
岳父笑了。“别摆出那种脸。我是不方便让园田和谷垣知道,所以才交给你。”
“不用通知他们吗?”
“如果让他们知道了,恐怕又是一场风波,哪还有心思处理。”
的确。园田总编要是知道有人指控她私吞工读生的薪水,大概会气得抓狂。至于谷垣副总编,想必连一分钟也无法蒙受性骚扰的不白之冤吧。
“而且她还打伤了总编。”
“当时,医生开具了诊断证明吗?”
“不清楚。听说是在我们公司的诊疗所看的,我回去再问问看。”
“最好是有证明。虽然我不认为事态会严重到需要那玩意儿,但还是有备无患。”
我点点头说知道了,马上从口袋里掏出记事本,写下这件事。
“你能联络到原田泉吗?”
“我有她的住址和手机号码。”
“那,你立刻跟她联络,告诉她今后一切找你交涉。当然,如果对方真的要打官司,到时候我会派公司法务部的人出面,但我想应该用不着。重点是——”他翻个白眼对我投以一瞥,“你要尽快收拾,以免演变为那种事态。”
“当然,我也是这么打算。”
“不过,稍微向对方透露一下法务部的存在或许也有好处。像这种麻烦人物,通常胆子很小,只要我们摆出真的要跟她较量的架势,就能吓得她缩起尾巴。”
这是会长亲自传授的特别讲座。
“首先,要清楚地告诉她,我们已经收到信了吧。”
“没错。但你在跟她见面之前,最好也准备一下资料。”
“您指的资料是……”
“当然是指履历表。你们只是觉得她疑似造假,并没有查证过吧?”
原来如此。
“我去调查得详细一点。”
“嗯,早该这么做了。”他说着又补上一句,“她只是个兼职的。总之,这种事不值得大惊小怪。你就当作是个学习经验,好好处理。不管以什么方式用人,都会发生这种情况。”
我就像刚结束研习课程的新职员一样正襟肃立,回答“我知道了”。
我和前来通知会长准备开会的“冰山女王”错身而过,走出会长室。回别馆时,觉得自己就像被年级主任叫去训话的小学生,不禁苦笑。
就当作是个学习经验,好好处理。是,小的遵命。我可是一个三十六岁、有家室的男人。
一进编辑室,总编立刻问:“什么事?”
同事也看着我。大家对于发行人的态度免不了特别敏感。
“是家务事。为了桃子,这星期我们要一起外出。顺便托我调查一些事。”
“在岳父大人手下做事真辛苦。”
“感谢你的声援。啊,还有……”我故作轻松地说,“关于我们辞掉一个工作态度不佳的兼职员工,我也顺便做了个口头报告。会长倒是没有特别说什么。原田小姐本来是我的助理,如果今后她再来找碴,一切由我负责。”
“不好意思。”谷垣副总编说,“但我想她应该不会再来找麻烦了。”
“年轻女孩本来就分身乏术嘛。”说着,我挤出笑容,“对了,总编,看你的伤好像没事了,你不打算向原田小姐索取医疗费吗?”
园田总编眨眨眼,反射性地抬手摸摸额上的伤。纱布和创可贴已拿掉了,但是还留着疤,被她用刘海遮住了。
“时过境迁,算了吧。那样只会自找麻烦。”
“你不生气吗?”
“当然不爽啊,但我觉得跟那种人还是别扯上关系比较好。光想就烦。”虽然用词粗俗,语气却很正经,“只要她肯离开,我就感激不尽了。”
通过这段对话,我发现这次总编受到的打击远超过我的猜测。她只想赶快忘掉这些不愉快的事。
利用上午处理公事的空当,我偷偷从人事档案中抽出原田泉的履历表,藏在活页夹中。吃完午餐,我在部内联络板上写下外出洽公便离开了。今天的工作都不急,很容易挪出时间,幸好现在是月中的空当。
出了别馆,过了马路,我走进车站前的公用电话亭。谈话内容很敏感,我不想使用可能因信号不良突然中断的手机。
打去“ACT”之后,立刻有人接听,是个声音听起来很疲惫的女人。我说想过去拜访,她用习以为常的口吻告诉我公司地点和路线。大概是编辑工作室这种部门本来就人来人往吧,她并未问及造访的理由。
地址在新富町。据说附近有中央会馆这种区立政府设施,我对那一带的地理环境倒还有点了解,很快就找到了“ACT”所在的商业大楼。
那是一栋老旧不堪的五层楼建筑。搭上电梯,在四楼出了电梯,眼前就是“ACT”的招牌。从敞开的对开大门往里面探看,没看到半个人影。几张桌子和堆积如山的纸箱把狭小的空间挤得拥塞不堪。
“有人吗?”
我一出声,眼前的纸箱后面立刻探出一个脑袋。染成栗色的蓬松乱发用一支大发夹夹着。
“谁?有什么事?”是刚才接电话的女人的声音。
她站起来,利落地从桌子与纸箱的夹缝中走过来,大约三十岁,一身牛仔裤和毛衣的休闲装扮。我向她行个礼并递上名片。
“冒昧来访不好意思。刚才我打过电话来请教贵公司的地址。”
女人一边说“啊是是是”,一边仔细打量我的名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