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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你们跟她父母联络过吗?”
沼田社长抬起手在面前猛挥。“找不到。连她的老家在哪儿都查不出来。”
“她或许已经和父母断绝关系了。”岸井小姐说着戳戳社长的手臂,“社长,与其在这儿乱说,我看不如直接请人家过去吧。”
“找谁?”
“当然是北见先生。”
“噢……”说着,沼田社长瞪大了眼,同时回看我,“呃,当时我们委托了一家事务所调查她的背景。不过,说是事务所,其实只是小型个人工作室。”
“是征信社吗?”
“嗯……我也不知道,算是吧。”他瞪着天花板思索,“就我个人来说,我更喜欢称他为私家侦探。”
岸井小姐笑了。“干吗,你也太夸张了吧。”
“啊,说到这里才想起,那女人的履历表说不定也交给北见先生了。”
社长问我要不要去见他。就我的立场而言,既已骑虎难下,当然不好意思拒绝了。
“不过,我突然跑去,对方也不可能把你委托的事情告诉我吧?”
不管是哪一类的调查事务所,只要是正派经营,照理说应该有义务替客户保密。但沼田社长毫不在意地说:“那倒不用担心,我会打电话给他。实际上,他并没有正式挂牌对外营业,所以不受任何制约。你只要说是我的朋友,他一定会把必要事项都告诉你。”
这个侦探还真好说话。
沼田社长也不管我的迟疑,径自起身去打电话。岸井小姐一边喝咖啡,一边对我报以微笑。
“不好意思。我们太积极了,反而让你觉得奇怪吧?”
她很敏锐。
“因为我们社长对你们的遭遇心有戚戚焉。看来,他到现在还在气原田小姐,连我都很惊讶。”
“无论是谁,蒙上这种不白之冤都会无法忍受。”
“他还差点因此离婚呢。”
我一头雾水地看着她。
“社长被当成变态跟踪狂,搞得他和老婆之间也出了问题。”
“啊,原来如此。”
“有一阵子连公司客户都用异样的眼光看他,因为原田小姐还寄信给我们的客户。”
这也太狠了吧。
“社长觉得没人肯相信他。没想到他的信用这么不堪一击,连一个歇斯底里的女骗子都比不过,所以几乎丧失了自信,非常沮丧。想一想他还真可怜。”
“他现在没事了吧?”
“工作上是啦,但跟他老婆还是分居。在社长看来,就算原田小姐的事解决了,还是得不到老婆的信任。这件事好像在他们夫妻之间造成了很大的隔阂。”
说完,岸井小姐忽然眼珠滴溜一转,“咦”地说了一声。
“之前,你们该不会也为了这件事打过电话来吧?”
的确有,我回答。我说之前我们打电话请教过原田泉的事,可是接电话的人说这是个人隐私,不方便透露。
“对对对,我记得,我想起来了。”她按着脑袋,边笑边点头,鞠了一躬,“对不起,那时候太敷衍了。接电话的人就是我啦。”
那时,凑巧是某位特约作者接的电话,听到他转达来电者要打听之前在公司待过的原田,沼田社长和岸井小姐当场都愣住了。
“我当时心想,哇,果然找来了。”
一定是原田小姐新的工作单位打来的,她大概又闯祸了,怎么办?
“坦诚相告当然也是一个办法,可是社长怕了,说那样不好,万一原田小姐被开除了,怪我们从中作梗乱告状,说不定又会上门来找麻烦,你说是吧?”
我能够理解。“对,的确有可能。”
在那种情况下,“ACT”的人想必会被原田泉指控为说谎,捏造事实,恶意中伤。她绝对会这么做。
“所以,我只好以保护个人隐私为借口,故意装傻,真的很抱歉。但还真不可思议。”岸井小姐说着,俏皮地歪起脑袋,“她怎么会老实地把我们公司写在履历表上呢?”
“可能是怕我们万一去查证,写出来至少可以避免被发现全部造假吧。”
否则就会百口莫辩。就算要强词夺理,也很难坚持自己的说辞。
岸井小姐沉吟道:“说得也是。说不定她早就料到我们怕了她,不敢说出真相。嗯……她应该不会设想得那么周到吧。”
她索性自问自答了起来。
“说谎还真是不容易。看她这样,令我不禁有种感触,就算大费周章编造故事,还是得在哪里掺杂一些事实,那样很耗精力,但终究还是无法做到无懈可击。马脚往往就是这样露出来的吧……”她不胜唏嘘地咕哝着。
沼田社长回来了,迫不及待地说:“我找到北见先生了。他说你今天就可以去找他,我已经把原委都告诉他了,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不,那样太麻烦你了。”我客气地婉拒,“对我们公司来说,这种事毕竟不便张扬,你肯帮我介绍已经足够了。谢谢。”
“啊,这样吗……”说着,社长露出小孩子找人玩耍却被拒的眼神。
怒气无从发泄,也无法纵情报复。即便已是个成年人,有时候还是会为这种事耿耿于怀。沉睡的孩子本该继续睡,却被我不小心吵醒了。
那既非征信社,也不是调查事务所,纯属个人营业,没有挂牌。那个来历不明的北见全名是“北见一郎”,说不定连名字也是假的,这纯属直觉。如果光看字面,就跟我的“杉村三郎”一样平凡不显眼。
我拿到的住址在南青山二丁目,我对那里同样有点熟悉。但是,当我找到目的地,拿着沼田社长写给我的地址时,还是忍不住站在原地沉思了一会儿。
那里是老旧的都营住宅。就在摩登大楼和花园洋房之间,唯有那儿黯然无光,但也可以说是唯一有生活感的地方。一共有六栋并排建筑,大概是在整修吧,我左手边第一栋上搭建了脚手架,灰色墙壁被塑料布整个覆住。
都营住宅往往出人意料地位于交通便利的地段,就算在南青山,也没什么好惊讶的。然而,不可否认的是,这的确让我更摸不清“北见一郎”的底细。他究竟是何方神圣,以什么为正业呢?
小区内有一座停车场和一个小公园,公园里有沙坑和秋千,却不见小孩踪影。庭院和步道处处绽放着鲜花,灌木丛洋溢着绿意。照理说秋天已尽,行道树早已落叶飘零,想必是居民热心照料,在秋天种了当季的树木吧。其中也有小棵栗树,摇曳生姿的枝头垂挂着长刺的栗子。
他住在三号楼二〇三室。我爬上陡峭的楼梯。
没有对讲机,老式的窥视窗里侧挂着窗帘,颜色虽已退淡,但花样很可爱。我举手敲门。
隔了一会儿,里面传来一声“来了”。
有些人,你越靠近越摸不清他的底细。北见一郎就是这种人。
站在门内的人看似五十几岁,或许已经六十了吧,身材瘦小,面无血色,宛如病人。一点也不像干练的调查专家,倒像是深受胃溃疡所苦的区公所办事员。
“请问你是北见先生吗?”
“你是今多财团的那位先生吧,之前打电话过来?”
没等我回答,他直接请我进屋。我垂眼一看脱鞋处,发现除了一双旧的男用拖鞋外,还有两双学生鞋,两双女孩子的鞋。
“不好意思,我屋里有客人,她们马上要走了,请你先在这里等一下好吗?”北见用平稳的声音说道。
他上身穿着白衬衫外罩灰背心,下面是一件看似运动裤的黑色长裤,脚上穿着毛茸茸的室内拖鞋。他递给我一双干净的普通拖鞋,大概是给客人用的吧。
屋内格局是二室一厅,房间并排横列,从玄关处便能一览无遗。北见之前在那个起居室隔着那套客餐两用的桌椅和两个女学生相向而坐,或者正确地说是直到刚才还在相向而坐。他回去之后,就这么站着看那两个仰望他的少女,用同样平稳的语气谆谆劝诱似的说:“事情就是这样,不好意思,你们回去吧。”
其中一个女学生对另一个低语:“小美,走吧。”她察觉到我的出现,不时偷瞄。我把目光转向墙壁。
被称呼为小美的女学生视线垂落在桌上,动也不动。两人穿着一样的制服,只有胸前的蝴蝶结颜色不同。
“走啦,小美。这也没办法。”
小美就像生了根似的纹风不动。起先说话的女学生拉着她的手臂,轻轻摇晃。
“下一位客人已经来了,这样对人家不好意思,走了好不好?”
两人默默起立,一语不发地离开了。不是“小美”的那个女学生临走前还鞠了躬,“小美”却一直低着头,即便北见跟她说对不起,她也没有回头。
“好像打扰你们了,对不起。”
对于我的客套话,北见报以微笑。
“是附近的小孩,有事来找我商量,但我向来不接受未成年人的委托。”
虽是最低限度的说明,却已足够。
我跟着北见来到前一刻还被女学生占据的位置,公式化地取出名片自我介绍。
“我没有名片可以给你。我叫北见一郎。”
北见毫无愧色地说道。好像早已习惯在自我介绍时搬出这句台词。
“请坐。”
我在“小美”刚才坐过的椅子上坐下。忽然间,我觉得自己很像寿险公司或银行的业务员拜访陌生家庭,在桌前和男主人对坐。
室内生活用品似乎一应俱全。家电用品和家具虽已使用多年却很干净,环境绝非令人不适。
但这里不是事务所,也不是办公室,再怎么看都是“住宅”。我这个上班族置身在这么浓郁的家常气氛中,还没练出那么厉害的功力——二话不说利落地表明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