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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尤其是新衣服所附的备用纽扣和布料常常会被如此对待。”达夫也点头说,“总是先拿下来放着,通常是用不到的,但到了有需要的时候,偏偏想不起来当初收在哪里了。”
日常生活中常会攒着那一类小东西。
“将同一公司的薪水单整沓一起收放着,感觉也很理所当然。”
尽管没有用了,却不会马上丢掉。
听了达夫说的这一番话,诚子却困惑地皱起了眉头,虽然只是轻轻皱了一下,神情却显得不以为然。
“那为什么里面会有姐姐的校徽呢?”
“这个嘛……”达夫语塞无法回答。
诚子仍穷追猛打:“校徽难道不重要吗?不管姐姐别不别,至少我母亲对于小孩子上学要用的东西绝对不会不爱惜。我的校徽也是我母亲帮我收好,现在才能留在手上呀。还有,高中的校徽也是。结婚的时候,母亲将所有值得纪念的东西一并交给了我。”
“这么说来,的确是很奇怪,这倒是一个疑点。”
滋子来回看着两人的脸,笑着打圆场:“要一口气做出结论是不可能的,我们一件一件慢慢调查吧。”
前畑滋子小姐:
我答应你要写出关于姐姐的记忆及一些事项,可是一旦动笔才发现不是那么容易。因为那些记忆都是片段式的,拾起一段一段的回忆,感觉有些不是想到中途就觉得毫无意义,或者就是漫无边际不知如何说起。
我重写过好几次,最后还是决定写信,用这种方式表达比较合适。
首先我要对你答应接受我的委托表示感谢。
当时我说“我想知道姐姐的事”、“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两者之中,后一希望至今仍然不变。说不定众人会说:“发生了什么事?不就是你姐姐品行不良无法管教,你父母受不了了才杀了她吗?事实就是这样,何不乖乖接受呢?”
也许众人会这样笑我,认为我很傻吧。假如事情不是发生在我身上,大概我也会持同样的想法。可是对于现在的我,那却是一个结。
社会上有很多让父母伤透脑筋的小孩,有些闯下大祸,甚至闹上报纸的也难以尽数。
事实上我公司里的前辈、同事们也有人为兄弟姐妹的事烦恼着。
“我哥哥不去找事情做,整天窝在家里。”
“我妹妹大概有购物躁郁症吧,花钱实在很浪费。”
虽然只是小小抱怨的口吻,并非严重到找人诉说寻求商量的程度,但仔细想想,尽管程度有别,身为家人一样都很辛苦。
可是对于那些令人“大伤脑筋”的小孩、兄弟姐妹,大多数人都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共处。或许有些人最后会忍不住而起了冲突,甚至从此一刀两断,但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做到这种地步。
我想知道的是,明明只要我父母愿意的话应该也还能继续忍耐,为什么他们会在那一刻跨越了那条人伦禁忌的底线呢?
姐姐当时十五岁,正处于身心还在成长、不断变化的年纪。就算当时是不良少女,也许过几年性情就会稳定了。不管是父亲还是母亲,为什么无法等到那个时候呢?这一点我始终想不通。因为想不通,不管如何想象,看到的也只是一片黑暗。
身为女儿的我若说出以下的话,旁人或许会觉得有所偏袒,不过我父母确实都是很能忍耐的人,两人都很刻苦耐劳,无法忍受随便马虎、不守规矩的事。
父亲除了固定假日外从不请假,母亲就算感冒发烧也会先打扫完家里才肯躺下休息。我读小学、中学的时候,来家里玩的朋友都会很惊讶地说,你们家外面看起来很老旧,进到屋里却很干净。从生活的各个层面看来,他们都属于自律甚严的父母。
当然也许有人认为,那是因为有杀死女儿这么大的秘密,他们不得不那么做。可是在有那个秘密之前,我的父母就是个性老实、生活简朴的人,与其对别人有所强求或是恶言相向,他们宁可选择自己默默忍受。
这样的父母为什么会无法忍受姐姐呢?除了他们对警方透露的理由外,我觉得另有隐情,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或许这是我个人毫无根据的妄想,但我就是会这么想,所以才会希望重新仔细调查整起事件。
可是另外一个希望,也就是我想多知道姐姐的事。我后来想了很多,发现对我而言那个希望并不是那么真切。事到如今才这么说,真对不起。
因为我发现,姐姐的事我其实还记得挺清楚。
前畑小姐,我不喜欢我姐姐。说得更清楚点,我其实很怕我姐姐。
六岁的年龄差距,说来很微妙。看似差不多,既有可以同被归为“少女”的时期,也有分别为“婴儿”和“小孩”相去甚远的时期。因此我对姐姐的记忆有深有浅,但缺乏连续性。
只是首先要说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姐姐常常说话很大声。
姐姐多半不是在生气就是在抱怨什么事情。但也不止于此,她有时也会高兴地大笑,这种时候她的声音也很大。作为女生,或许应该说声音很尖锐。
按照老师的说法,就是“感情起伏激烈,情绪不稳定”吧。实际上姐姐(大概)初中一年级时,老师在家庭联络簿上写过类似的评语,母亲曾为此很烦恼。
我上了初中第一次拿家庭联络簿回家时,曾经问过母亲“姐姐初中时成绩如何”,我对此感到好奇。当时姐姐已经“离家出走”了,尽管在我的日常生活中已经感受不到她的阴影,可是既然有姐姐的存在,那种想要跟姐姐比谁比较乖的想法,在我那个年纪已经开始产生了。
母亲说“小茜的功课完全不行”,还告诉我“她总是很吵闹,还被老师说过情绪不稳定”。我还记得母亲最后一脸困惑地笑着说“这么难的词,你大概听不懂吧”。
父母从不会主动提起姐姐,可是只要我想知道、问起姐姐时,他们也不会逃避,而是尽可能简单地回答我。
比方说像这样——
“姐姐现在人在哪里呢?”
“小茜喜欢热闹,应该是在东京市区吧。”
“她已经工作了吗?不知道在做什么。”
“妈认为可能是在做美发师吧,小茜说过她想成为美发师。”
“为什么姐姐从不写信或打个电话回家呢?难道已经忘了这个家吗?”
“大概是还在气你爸爸和我吧。”
像这样聊天的时候,我常常会说“姐姐老是在生气”。
写这封信时我才想到,父母和我说话的时候,提到姐姐从来不用“你姐姐”或“姐姐”的说法,而是直接称呼姐姐的名字“小茜”。
在我记忆中,姐姐的确很吵闹,而且大部分的时候心眼都很坏,所以我很怕我姐姐。我记得她常常不分青红皂白就打我,我的玩具看上眼就抢走,将饮料(可乐、果汁之类的)泼洒在我正在阅读的书本上,我一哭出来,她就大骂“吵死人了”。
从小我就觉得姐姐不喜欢我,实际上她确实曾对我说过“你最讨厌了,去死吧!”之类的话。那时我才上小学一年级,或者是读幼儿园而已。
那一次父亲很难得地发火打了姐姐,姐姐放声大哭,还反过来想打父亲。我其实不太懂姐姐当时说的那些话的意思,只是看到父亲和姐姐之间的激烈争执,整个人都吓得缩了起来。
下面的事不是我的记忆,而是最近听舅舅提起的,我把它写了下来。顺带一提,舅舅也因为姐姐“离家出走”后家里不太提起她,因此才从没说起这件事。
听说姐姐还是婴儿的时候,晚上常常哭闹。当时父母和姐姐住在公司宿舍(好像是位于草加市内),房子很小,左邻右舍又都是公司的人,人际关系颇难处理,对母亲而言那是一段很烦心、很痛苦的时期。再加上姐姐每天一到晚上就开始哭闹,止都止不住,弄得父亲很生气,母亲担心邻居有意见,只好大半夜背着姐姐到外面漫无目的地转来转去,直到姐姐不哭了,母亲才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家,这种状况是日复一日。
“姐姐常说,比起小茜,真正想放声大哭的人其实是我呀。”舅舅说。
夜晚哭闹的事似乎持续了很久,到了上幼儿园,母亲还曾跟舅舅诉苦说:“小茜缺乏耐性,动不动就会发脾气,还是一样会大哭大闹。”
舅舅也说姐姐从小是“很怕生的小孩”。固然当时舅舅不太有跟姐姐见面的机会,可是看到姐姐始终无法跟他亲近的样子,心里还是会有些难过。
倒是身为妹妹的我既不会晚上哭闹,也不太怕生,我自己当然不知道,根据舅舅他们夫妻的说法,婴儿时期的我很乖很好带。
“带小茜的时候吃了很多苦,但是诚子带起来很轻松,姐姐松了一口气。我自己也结婚成家,算是真正的大人了,也开始懂得欣赏婴儿的可爱,印象中每到中元节和新年见面的时候,常抱着诚子玩。”
身为妹妹的我是什么样的婴儿,大我六岁的姐姐自然在一旁都看在眼里,而且肯定也多次听到“小茜小的时候不是那样,照顾起来很麻烦”之类的话。
姐姐心里当然很不是滋味。虽说姐姐只有六岁,但是自我已经开始成型,看到大家都喜欢妹妹,姐姐一定觉得很可恨。尤其老是拿自己毫无印象的旧事来比较,完全没有反驳的余地,肯定很生气,看着妹妹被众人捧在手心宠爱,姐姐一定很难受吧。
所以我认为姐姐很讨厌我,看到我就会不由自主地想捉弄我。
这种事在任何人家都有,也听许多人说过,因此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另外舅舅还有舅妈也说过,姐姐是那种令人惊为天人的可爱女孩。
“从婴儿时期就是那样,到了两三岁的时候,路过的人常会回过头来,或是刻意走近赞叹说:‘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孩呀。’我想姐姐和姐夫也很引以为傲吧。”
父母将贴有姐姐照片的相簿收了起来,但毕竟没有刻意隐藏。我也翻阅过好几次,只是每次都背着父母偷偷地看。假如现在手边有相簿的话,就能让前畑小姐看了,真是可惜。
姐姐真的是个美少女,有段时期我还觉得很自卑呢。
前面也提到过,父母从不主动提起姐姐,当然任何方面都不会拿我跟姐姐作比较,可我还是会自卑,还曾经跟母亲抱怨说希望自己能长得和姐姐一样好看,姐姐长得那么漂亮,究竟是像谁呢?我因为长得像母亲而吃亏了之类的。
母亲听了总是一笑,然后说:“小茜应该是像你爸爸的妈妈吧”,也就是父亲的生母。没有人看见过她,就连父亲也记不太清楚,所以这个答案很安全,不会穿帮。父亲也说“爸爸的妈妈可是村子里最漂亮的人”。我虽然在意外貌,但毕竟还只是小孩,年纪还小的我觉得父亲的说法很好玩,也就跟着一起笑开了。
对了,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照理说舅舅他们家应该还有几张姐姐的照片才对,关于这一点舅舅还跟我道歉,因为舅舅不像母亲,个性十分散漫,加上又常搬家,居然从来都没有使用相簿好好整理过。照片不是塞在柜子里,就是整沓放进盒子里,现在根本无从找起。舅妈也是不擅长整理的人,听说连他们自己的结婚照也下落不明。他们说要帮我找,找到了立刻就会通知我,到时就可以让你看看姐姐的模样。
接下来又回到我所记得的部分(请原谅我写得很没有章法)。因为姐姐很容易生气、喜欢捉弄我,所以我看见她时总是提心吊胆(写成文字看起来很确定,其实感觉上要模糊些),不过印象中姐姐有时也会对我很好。
我记得姐姐的手很巧,尤其很会整理头发、编辫子,高兴的时候还会帮我整理头发。
小学时候的我,留着齐眉的刘海,有点像是比较长的马桶盖头。姐姐会将我的头发卷起来,扎成小猪尾巴一样翘起来的辫子,或是用发夹固定成圆髻,搭配合适的缎带或头饰,做出漂亮的发型。美容院不会为小学生提供这种服务,所以姐姐帮我扎头发时,我觉得很高兴,到了学校同学们也很羡慕,更让我得意极了。
每当姐姐帮我弄头发时,会要我坐在小圆镜前面,说“好了,这种发型怎么样?”或是“诚子的头发很软很好编”。本来她心情很好才会帮我弄头发,看到我喜欢,就会更高兴。
有天晚上洗过澡,睡了一夜再醒来头发都散了,我跟姐姐要求说“再帮我编头发嘛”,姐姐却大骂“吵死人了”、“才不要呢”。感觉三次中有两次会是这种情形,但是只要姐姐心情还不错,就会帮我编不一样的发型,然后两人凑在镜子前赞叹“好可爱哟”。
因为有这样的记忆,当母亲说“小茜可能是在当美发师”时,我的确信以为真。
实际上,母亲也找过舅妈商量说“小茜功课不行,我在想是否不让她上高中,直接去找个工作”,舅妈立刻建议“当美发师不错,小茜一向都打扮得很漂亮,而且看起来对做那样的事也很有兴趣。只是当美发师得参加考试,而且学习的过程很辛苦,小茜那么没有耐性恐怕不行吧。”听说母亲听到舅妈这么说后,只低喃了一句“那是很难吧”。
姐姐“离家出走”时十五岁,我九岁。本来生活作息就不太一样。一天之中,我醒着的时间里,姐姐很少在家,不是去上学,就是逃课出去玩(回家后会被父母骂)。
我完全不知道姐姐去了哪里、在外面都跟什么样的人一起玩。印象中好几次家门外有男孩子来找,当时在家的母亲为此斥责姐姐,姐姐也生气地大吵大闹,至于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就记不得了。关于姐姐的交友状况,舅舅他们夫妻俩没有听父母具体聊起或提出来商量过,顶多只是抱怨几句而已。
母亲就曾说过:“小茜才初中而已,身边就跟了一堆的苍蝇。”
姐姐出事的当天,日期确定是一九八九年十二月八日吧?父母都跟警方说那天晚上我不在家,但是问到我去哪里了,两人的记忆却不一致。
遗憾的是我自己的记忆也不是很清晰。毕竟当时我只有九岁,不太可能一个人住宿在外。我查了一下当时的月历,八号是星期五,那个时候学校周末不会放假,所以很难想象那天晚上我会到舅舅家住。
最近我和直美见面时聊了很多,提到我们还有一个同班的好朋友,她叫做正田樱,于是直美想起来了。那个时候我们是三年级,小樱的爸爸出车祸住院了。小樱是独生女,跟爸爸两人一起生活,爸爸住院不在家,让小樱觉得很寂寞、很害怕,所以当时小樱常会找我和直美睡她家。那一夜我和直美大概也是去小樱家住吧,她家就在附近,隔天一早还可以一起去上学。
小樱五年级的时候转学到乡下,之后我们就失去了联络,所以这事无法确认,但我想应该没有错。也就是说那天晚上我的确不在家,虽然只是凑巧。如果我在家的话,可能会有不同的结果吧?然而如今多想也是无益。
从小樱家回来,我大概也没太察觉到姐姐不在家的事,虽然没有什么印象,但我想肯定就是那样。就我一个小孩子的眼光来看,也不觉得父母的样子有什么变化。总之,姐姐不在家,对我而言不算是什么特别异常的情形。
姐姐离家出走的消息,是后来听母亲说才知道的,大概是跟警方报案后不久吧。当时母亲还说姐姐回来后一定要好好骂她才行。我记得很清楚,起初我还因为从此没有姐姐帮我梳理头发而感觉有些难过,日子久了也习惯了,便渐渐不以为意,就好像打从一开始这个家就没有姐姐存在一样。
土井崎诚子的笔记写到这里为止,最后还补充说:如果日后想起什么会继续写,但是滋子的视线却被这最后一句话所深深吸引。
就好像打从一开始这个家就没有土井崎茜存在一样。
经常惹麻烦,在学校和家附近的风评很差,一向都被当作问题人物看待的美少女、父母无法管教的不良少女。可是在小她六岁的妹妹记忆中,土井崎茜却只留下偶尔出现但难以捉摸的温柔和“常不在家”的深刻印象。
不在的存在感。
隔天早上,和昭二一起吃早餐时,滋子不禁提起了诚子笔记的内容。正当滋子要报告昨天和诚子他们见面的经过时——
“我听了那些会忍不住难过的。”昭二表现出逃避的态度。看来是上次和少年棒球队敲西瓜时,不小心看见敏子流泪对他造成很大的冲击。
“她姐姐常常在外面鬼混是吗?”昭二一边嚼着吐司一边说,“现在的青少年好像非假日不在家吃晚饭也觉得无所谓,他们的父母也都不说什么。”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他们都已经不在乎吃晚饭的时间全家人不聚在一起了。初中生、高中生在外面吃晚餐,大概只能吃些汉堡之类的吧,就算很晚回家也不会受到责骂,反正只要带着手机、知道人在哪里,父母就安心了。”
“你是看了什么杂志的报道吗?”
还不只是那样,昭二强调说:“我们工厂的同事们也常说起,他们说不是自家的小孩,而是孩子的朋友常有这种情形。阿竹家的小孩不是已经读高二了吗,每天晚上都和家人一起吃晚餐,却被同学说很怪,还被问说跟父母吃饭不会觉得很烦吗。”
土井崎茜十五岁的时候,晚餐时不见人影就是变坏的明确证据,难道现在看待这事的标准已经不同了吗?
“应该是吧?”昭二一早起来就满脸不悦,“可是要让我说的话,那种情形是有问题的,这岂不代表整个生活都乱掉了吗?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前,不对的就是不对。”
土井崎茜遇害之后的这十五年间,社会究竟是进步了还是退化了呢?
“不过有一点我觉得很在意。”
滋子一边倒着咖啡,一边看着昭二,他还是显得很不高兴。
“诚子她……”说到一半,昭二也注视着滋子。
“什么?继续说呀。”
“滋子,你不会生气吧?”
“我?气什么?”
昭二故意慢吞吞地将报纸移到一旁以拖延时间。
“既然是昭二直率的感想,我当然不会生气。”
滋子不是口头上敷衍,而是真的很想听听他认为诚子怎么了。
“你不觉得……她有点冷酷无情吗?”由于这句话实在是令他难以启齿,昭二的嘴角有些扭曲,最后才近似低喃地说出来。
“冷酷无情?”
“嗯,尤其是对她的姐姐。”
“只因为她不太记得?”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昭二摇摇头,接着陷入沉思,“不对,不是冷酷无情,应该说是坚强吧?嗯,没错,”昭二自说自话地下了结论,“一方面是她必须坚强,同时也因为她本来就很坚强。她是个好孩子吧?”
“是呀。”
“肯定从小时候起,姐姐就是负面教材,她一直以来都认为自己绝对不能变成姐姐那样。那必然需要很坚强,但是看在我眼里却认为那是冷酷无情。嗯,没错。”
简直就是自问自答嘛。
“诚子曾梦到过姐姐的事吗?”
滋子吃惊地反问:“为什么要这么问?”
“为什么?为什么呢……”昭二搔着头,“我只是有点在意她该不会没有梦到过她姐姐吧。在发生这种事之前,只听说姐姐离家出走的消息之后,该不会没有梦到过吧。”
滋子回答:“她说事情爆发之前没有梦见过,事发之后则有,只是诚子并不相信土井崎茜的鬼魂出现在老家空地的传言。”
“是吗?原来如此,嗯。”昭二又在自言自语。
“我不懂,昭二你到底感觉到了什么?”
昭二沉默不语,拼命戳着荷包蛋吃。滋子静静地等着。
他好不容易心虚地从盘子上抬起头来说:“放过我吧,我实在不会说明。”
“你试试看嘛,不行,你一定要说给我听。”
终于,昭二笑了。“是这样的,假如我处在诚子的立场,我一定会害怕姐姐的鬼魂,也会对动手杀死姐姐的父母感到害怕,只是多少能够理解父母的心情,心想那也是没办法的,如果姐姐继续学坏,恐怕自己有一天也会受到牵连吧。”
滋子用力点头。
“可是诚子对于姐姐只是害怕而已。她认为姐姐大概很恨自己,因为她能够和父母和睦相处、幸福生活。换句话说,没有事情背后的那些缘由或说明的话,的确是会对姐姐的怨恨感到害怕。”
只是昭二无法对出现鬼魂的传言一笑置之。
“嗯,姐姐的鬼魂果然出现了,会出现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姐姐对我很生气吧。换作是我一定会这么想,当然这种想法很不科学。”
滋子沉吟了一下,柔柔地说:“敏子说人死之后都会成佛,所以小茜绝对不会怨恨诚子的。”
昭二有些语塞,把玩着手上的叉子。“这句话说得好,萩谷女士真是一个好人。”
但他又接着说:“不过那是因为她是第三者,才能够这么安慰别人。”
“她是阿等的母亲,所以才能那么说。因为眼前阿等就已成佛陪伴在她的身旁呀。”
“可是土井崎茜和诚子的情形不一样,这一点诚子应该比谁都清楚。”
滋子托着腮看着自己盘中的荷包蛋,回想起诚子嘟着嘴说“知道那里埋过尸体才说鬼魂出现,那根本就不可能是真的嘛”时否定的神情。
“说得直接点,我觉得她其实很讨厌她姐姐。”昭二说,“土井崎茜在世的时候,她们不就处不来吗?诚子之所以记不得姐姐的事,不就是因为本来就没有什么美好的回忆吗?姐妹俩岁数相差很大固然是她们处不来的原因之一,但我总觉得在那之外应该还有更令人毛骨悚然的理由吧?对不起,我不该多嘴的。”
一口气喝完咖啡后,昭二赶紧起身离去。
剩下自己一个人收拾餐桌、准备出门之际,滋子还在思考。诚子的表情、看着远方的眼神、提及土井崎茜时的语气、笔记上的用词,以及,隐藏在那些后面的想法。
活着——存活下来的人今后必须好好活下去,必须自己想方设法找出清算过去的理由和说辞。
土井崎诚子到目前为止,的确很成功地完成了这项作业,她确实很坚强,若要解释成冷酷无情——也不是不可以。
滋子并非对昭二的指责感到生气,就算诚子真的冷酷无情也不会改变什么,只是这件事让她在前往诺亚出版的途中心情有些沉重。
中午过后,井上达夫来电,急急地为昨天的事道谢后,语气一变、压低了声音说:“是这样子的……其实有件事没办法在诚子面前说……”
“什么事呢?”滋子刻意语带轻松地问。
“我曾经受过岳父之托,借钱给他,一共有两次,一次是结婚前,一次是结婚后不久,大概是二月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