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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们已经说过话了……”
“不用担心。我这就把你的时间拨回去。你没在这里。你什么都不记得。”
“请、请等一下……”
戴风帽的人一刻也没等。他听不见亘的话。他一只手扶杖,另一只手伸向空中,发出最初开口说话时洪亮的声音。
“伟大的时间之神克洛诺斯啊,我是您忠实的奴仆,风云和彩虹的使者,我在此向您祈愿!”
是咒语。亘再次瞠目结舌。
“以您的恩宠,留住逝去的时间,让它倒流!让忘泉之水去洗涤!”
呼地,手杖指向空中。
“丹·代尔拉姆·埃科诺·克洛斯·埃伊呀!”
一瞬间,如同无数闪光灯亮起,亘的眼前满布银色的光。当亘因如此炫目不由得眨了一下眼睛时:
“咦?”
自己正坐在昏暗的幽灵大厦防水布里头。亘慌忙抬头仰望,三楼至四楼间的拐弯平台上空无一人。
没有魔导士,也没有角色扮演的老人家。除了亘之外空无一人。不过——
(刚才是怎么回事?)
他心想。这意思是:
(我都记得哩。)
虽然那位爷爷说把时间拨回,我会什么都不记得,但我记得清清楚楚啊。
脑袋突然变得恍恍惚惚,他用一只手扶住额头,发烧了吗?是在做梦吗?捏一把脸蛋试试看——捏了啊。好痛。真的好痛。
亘撩起防水布下沿,终于出到外面。在街灯之下看表。太晚了,要挨妈妈训斥了,怎么解释好呢——
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数字显示是:八时十九分三十二秒。
岂有此理。单单钻进防水布里头,再从里头出来,应该就要花三十秒或者一分钟。
时间没有流动。
(我把你的时间拨回去。)
像是魔法。
不,不是像,正是魔法。
那句咒语——亘努力尝试回想起来。他说了什么“时间之神克洛诺斯”。那位使者——是什么?风和什么?是彩虹吧。最后是什么什么“拉姆”、“埃科诺”什么的——啊啊,更留神听就好了。
那是真正的魔导士。不是做梦或者幻觉。也不是什么喜欢角色扮演的老人家。如假包换、真正的魔导士。
可是,他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亘一跃而起,仿佛体内受了抽打似的,他再次钻进防水布内侧。一度已习惯了街灯光线的双眼,在幽灵大厦内的昏暗之中,黑暗得多。不过很显然拐弯平台、钢筋背后、楼梯底下,除亘之外别无他人。
“虽然挺有意思的……好像跟之前所想象的不一样哩。”
阿克说着,将黄色的伞从右肩换到左肩。雨滴淅淅沥沥掉下来。
“跟想象的不一样?”亘问道。
“跟Ⅰ和Ⅱ不一样嘛。现在的日本出现在故事里了,不觉得有点扫兴吗?而且,看故事的发展,大约不进入第三张碟子,就搭不上广告画上的天空之船了吧。”
听到这里,亘才明白了阿克话里的意思。亘大失所望。
“阿克,你以为我刚才说的是《萨加Ⅲ》预告信息?”
阿克的眼珠子滴溜溜转,说:“不是吗?”
放学后,二人待在学校的后院。从图书室近旁的出口往外走,在混凝土台阶的最上方,二人并坐着。今天一大早便下起毛毛雨,一点也没有停雨的迹象。据天气预报说,因一个很大的低气压逼近,西日本可能下暴雨。
亘对阿克说出了一切。在自己房间里待着,有一个声音甜美的女孩子搭话。在幽灵大厦对亘施了魔法的魔导士。亘已尽量字斟句酌地说了,可在阿克脑子里,依然把这一切理解为游戏内容。
不过,也许是没办法的。调换角度的话,也许亘也会那么认为。看不见身影的女孩子,老头儿魔导士,全都是虚构的存在。即便你声称真的见过,真的交谈过,也没有任何证据。
亘疲惫不堪,脑袋木然。一来昨夜几乎不能成眠,二来经过在幽灵大厦的折腾,可能感冒了。
从补习班回家比平时晚,被妈妈狠狠训斥了一通。亘解释说语文练习有弄不明白的地方,问了老师,结果晚了,但妈妈还是气不过。亘虽然担心谎言是否已被识破——但似乎不是那么回事。看样子妈妈在亘回家以前,就一直心情不好。白天妈妈和佐伯社长夫人聊得很尽兴,应该高兴才对。
亘和阿克一样肩扛雨伞,茫然注视着雨势。说不定,我也开始出问题了。
“喂,喂!”
他一直处于半睡半醒状态,直至阿克跟他说话:
“哎,你看呀。”
阿克扯扯亘的手肘,指着图书室的窗户。透过大玻璃窗,可以看见图书室的部分书架。不仅是书架,书架旁似乎还有人。有人影在移动。
因为这边比图书室窗户低,所以即便伸长了脖子,也好不容易才看得见肩部以上。不过,在阿克指出之前,亘已知道书架旁的人影是谁。
“是芦川。”
没错,就是他。他穿着白色的短袖衬衣,POLO牌子的,这在芦川是极少有的。在补习班见他的时候,他总是穿成一身黑不溜秋。
“不仅芦川哩,”阿克缩缩脖子躲进伞后,避免被图书室那边看见自己,说道,“石冈他们也在。”
的确如此,芦川在窗边书架处停下,从书架上抽出一册书,翻开。这时石冈走过来,阻碍芦川读那本书。和往常一样,石冈身后有两名跟班的六年级生,不离左右。眼看着三人形成了包围芦川的形势。
亘一惊。芦川和石冈健儿。真是奇特的组合。石冈确实是学校的麻烦学生,但与亘他们不同年级。仅以平时回校上课的情形,彼此接触的机会极少。为何这种情形之下,芦川那小子还会被石冈盯上呢?玻璃窗里头的情景,很明显是石冈和他的跟班在欺负芦川。
“我挺讨厌他们这样做的。”亘也压低了声音,然后,一步一步往窗户挪过去。
此时,一直遮挡了视线的石冈,往旁边移了半步,从亘所在之处,可以看见书架前的芦川的侧脸。
芦川没有显示出畏惧的神情。他甚至没有正眼瞧他们。他的视线落在手中的书页上,也许是这缘故吧,他笔直的鼻线显得更加分明。干爽的额发垂在眼睛前方。芦川的发型是女孩子剪短发的那种,作为男孩子属略长。现在还没问题,成为初中生之后就不允许了吧。芦川跟这种发型很配。在补习班的男孩子里面,还有人模仿他留起长发了。隔壁班好像也一样。
(那种长发还是不好的吧。)
一向出风头的石冈,对于比自己风头更劲的存在极为敏感。芦川也得到信息了吧。
这时,窗口对面的石冈伸出手,猛推芦川的肩膀。芦川身体一晃,从亘的视野里面消失了。
“哇,好险!”阿克有点激动地低语道,“今天管图书的老师不在吗?”
应该不在吧。石冈他们在这一点上颇为精明,不会让人当场抓住他们欺负低年级同学。
“得喊人来吧?”
“嘿嘿嘿”的大笑声隔着玻璃也能听见,大概是石冈的跟班在笑吧。又响起咚的一下重物落地声。
“到校长室去……”
阿克刚想站起来,被亘用力拉住了袖口。
“嘘!等一下。”
芦川又回到视野之内。这一次与石冈是面对面。因石冈背对亘他们,所以亘能清楚地看见芦川的表情。
因芦川比石冈个子小,稍微有点仰视的样子。但他并不示弱。
芦川和刚才一样,毫无表情,似乎拒绝对石冈表露哪怕一点点感觉。他的态度有一种威慑力。
石冈后退半步,似是因对方视线的压力。他穿的鲜艳的方格花纹衬衣挡了近半个玻璃窗。亘收起雨伞,变得轻便起来,挪近到窗户跟前。
芦川在说话——嘴唇在动,但听不见他说什么,好不容易听见的是:
“喂,你以为我是谁?”
石冈的声音只是略为回复。
芦川又说话了。可能是声音压得很低吧。亘心里一急,伸了伸脖子。
就在那一瞬间,他和玻璃窗对面的芦川视线碰在一起。
亘缩回脖子,贴紧窗下的墙壁。因芦川发现了窗外的亘,石冈他们必也回头望向这边。那危机真是错误加上危险乘以十。
雨水淅淅沥沥飘在脸上,濡湿头发。
他屏息贴壁,并没有发生什么事。在出口的台阶处,阿克瞪圆了双眼。亘见他要说话,在嘴边竖起一个指头。
然后他数了十下,再贴壁悄悄横移,回到阿克身边。
“不要紧吧?”阿克小声道。
“他发现了。”亘也压低声音回答。
“进去吧,在这里不好。”
亘捡起湿淋淋的雨伞。阿克甩甩雨水折好雨伞。
突然,图书室的窗户嘎一声打开了,芦川美鹤探出头来。亘和阿克一下子呆住了。
芦川什么也没说。只是直直地盯着这边——看着亘的眼睛。
“啊、啊、啊,”阿克说,“怎么啦?”
芦川毫不理会阿克,只是定定地看着亘。亘猛然一惊,虽不明白底细,但可以肯定他是在读取什么东西。但亘又不能挪开视线。
过了几秒钟。芦川微微一笑,仿佛说“这样就行了”,又突然地缩回脑袋,关上窗户。
“哎、哎、哎,”阿克喘息着说,“怎么回事呀,这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