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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学校请假了吗?”

“噢。我早上看了字条,马上给班主任打电话,说今天请假。我不想他的事在学校闹大了。”

好奇怪的说法,不希望在学校闹大。这种场合下,监护人首先会这么想?一般而言,应该是报告学校,一起查找吧?

“那后来,打电话给学校了吗?”

“没打呀。为什么要打?”

那么说,小姑对于石冈一伙的事还一无所知。且不论这样是好还是不好……

亘这么想着的时候,电话铃响了起来。

电话在起居室的一角。这是带传真功能的大型话机。小姑从椅子里站起来,扑向电话。

亘觉得眼前剧烈摇晃。极坏的预感油然而生。去年夏天,曾和爸爸一起去一所大美术馆。亘看了凡·高的《柏树》。画作色彩鲜艳,很漂亮,但空中有许多飞旋的螺旋形花纹,那一个个旋转的图案,在他们离开美术馆之后,仍在亘的眼底飞转,即便亘仰望真正的蓝天,仍不停地旋转;上了电车,看见抓手吊环在旋转。爸爸带亘去西餐馆,但几乎什么都吃不下。现在和那次经历很相似。假如现在窥探窗外,也许能看见旋转的天空,也许能看见窗外充满了亘所无法驾驭的飞旋的力量。

芦川的小姑在讲电话,渐渐地,她好像紧搂着听筒在讲话。

说不定因为我挑起了学校的话题,树起了某种致命的、无法挽回的“旗子”吧。

玩扮角游戏和冒险游戏时,以某种次序做一件事,通过向某人提出某个设定的问题,以此为契机,使故事继续发展下去。这一契机被叫作“旗子”。错过了“旗子”就完全错过了机会,有时因此而使游戏玩不下去,苦思冥想数日之久。

直到刚才为止,和小姑的谈话就是这样。我知道许多难以说清楚的事情,小姑那边好像也有许多不解的难言之隐,我们之间像是在交谈,其实停在了同一个地方。

然而,亘不自觉地说出了关键词。他自己也不明不白。不过“旗子”树起来了。谈话开始深入下去。

小姑挂断了电话。她脸色苍白。

“说是六年级的石冈一伙人失踪了?”小姑声音发颤地问亘。然后不等亘点头,便已冲上前来,扳着亘双肩摇晃。

“为什么不一开头就告诉我?三谷,你知道石冈他们在威胁美鹤对吧?因为你知道,所以一听说他们失踪了,便来找美鹤对吧?美鹤说不定对他们出手。对吧?你为什么不说话?快告诉我呀!”

小姑喊叫着说完,将亘肩头一推,双手掩面,蹲下身来。亘还是头昏眼花。不是因为被摇晃了几下,而是因为心中旋转的能量。

芦川对石冈一伙出手了。

这样的疑问出自小姑口中。没有任何迟疑,充满了最后关头的恐惧之情。

一般而言,怎么会往这种地方想呢?

小姑知道芦川会使魔术吗?她见过他耍奇技吗,诸如念咒呼唤妖怪、治愈创伤等等?

否则三对一,芦川怎可能“对付”石冈一伙呢?

小姑都知道吗?

“很多电视台的车子到学校来了。”亘小声说道,“在这里是听不见,但直升机也飞来许多。我离开学校的时候,有朋友听说,石冈的两个同伙已经找到了。说是他们还活着,但情况不好。”

小姑从两手的缝隙间问道:“情况不好?”

“说是完全不记得昨晚的事了。”

小姑垂下双手,站起身来,说道:“美鹤没那能耐。”

然后,她很直白地说:“可是,假如电视台都大张旗鼓了——那孩子完了。到了这一步,那孩子离家出走就遮掩不住了,家庭的事也会被抖出来。”

“家庭的事?”

对于追问的亘,小姑只是呆立着,摇摇头。

“我不知该怎么办了。”

“小姑……”

小姑哭了起来。

“三谷和美鹤一样,十一岁对吗?”

“噢。”

亘几乎也要哭了。因为怜惜和心痛。仿佛小姑这么一个好好的大人,突然之间却像大松香织一样,变成了纤细、损坏了的东西。

“你看我多大了?我才二十三岁。去年大学毕业,刚刚开始工作。只比你们大一倍而已。我自己还不是大人呢。这种事情我应付不了的呀,办不到的呀。”

小姑走向电话。

“得报告学校。三谷,谢谢你关心他。你回家吧。”

过了中午,石冈一伙的事,几乎已扩展为全国性新闻。

电视新闻里的城东第一小学,虽然打了马赛克,绝对就是亘的学校。被拍的集体放学的学生,虽然也同样打了马赛克,但从衣服和走路的模样,可辨认出有几个班上的同学也在其中。

亘的妈妈也跟芦川的小姑一样,一开始是通过学校的紧急联系网(电话)知道事件的。之后电话还响了好几次,全都是看了电视新闻的人打来的。在电话里妈妈跟小田原的外婆、千叶的奶奶说,亘就在家里,不用担心。亘有点小伤,是在班上听说了事件很害怕,跑回家时摔倒了。

班主任也来了电话,说稍后送来亘没有带回家的通信簿。老师一点也没有生气。据说亘走后,班上发生了大恐慌,亘跑去芦川家途中听见的救护车笛声,正是去运送亘班上的女生的。六年级也有好几个学生倒下,救护车不够用,以致向其他区的消防署请求支援,闹得很大。

亘请妈妈处理了伤口(幸亏门牙没折断)。他要妈妈中午做番茄酱鸡肉炒饭,但几乎食不下咽。虽然他被人逐出门似的回到家里,脑子里还是不住地想,芦川那年轻美貌、忧心忡忡的小姑,之后独自一人会怎么样呢?那位小姑不会有人给做番茄酱鸡肉炒饭吧。原先曾和芦川一起生活的叔叔,是这位小姑的哥哥吗?如果是,现在可能仍在国外,他会马上赶回日本吗?

中午过后的新闻,除了六年级的I君依旧失踪之外,还加上一条消息,五年级学生A君也自早上起去向不明。这条消息附有一个慎重的解释:A君留下字条,自发性离家出走的可能性颇高,也就是说,是否和I君一伙的事件有关系尚不明了。

妈妈一直没离开电视机,中间抽空吃了午饭,此时又有电话打进来,拿起电话一听,是小村他妈打来的,说是消防团组成了搜索队,询问三谷先生是否可以参加。

妈妈郑重地道歉说,丈夫的公司不方便早退。小村他妈又说,晚上回家之后也行。因为声音很大,亘听见了听筒里传出来的声音。

“不过,入夜前找到就没事了。”小村他妈这种时候也是中气十足,“石冈君也是臭名昭著的,不会是惹了别的小流氓,被人痛扁了吧。”

妈妈再三致歉后挂断电话,又在电视机前坐下,好像在沉思。

稍后,她突然冒出一句话:“爸爸没来电话呢。”

亘说道:“他没看到电视新闻吧——肯定是的。”

“他说过员工食堂有电视机。”

“那,没注意到是说我们学校吧。”

妈妈没吭声。亘也没说话。电视台变更了娱乐生活信息等节目的时间,进行即时播报,但事态没有新的进展。

大约四点左右吧,亘累了,躺在床上,这时门铃响了。妈妈小跑着过去开大门。她解开了围裙,梳理好头发,因为是班主任来的时间了。

然而,来客是早苗的妈妈。亘一眼就认出了,因为已经好多次在车站或超市看见她和早苗在一起。妈妈知道是班上女同学的母亲时,一开始有些不知所措,但因为早苗的妈妈很开朗,二人马上就很融洽了。

“三谷,心情好些了吗?我们早苗很担心你,原要跟我一起来的,因为今天整个城市乱哄哄,我就不让她外出,把她留在家了。”

“我没事了,不好意思。”

“哎哟,乌黑一大块哩。脑门上还有肿包。刚才睡着了吗?那你还是去躺着吧。”

妈妈也边说“您还带了西瓜来探视呀”,一边把亘赶回自己的房间。两位母亲之间似乎是心有灵犀,希望谈论孩子不宜听的内容。

不用说,亘耳朵贴在门上偷听起来。

“三谷女士,其实是有事想商量一下。”早苗的妈妈开门见山地说,“我听早苗说,亘君和事件里的芦川是上同一个补习班?”

是谈芦川。亘心中一惊。

“对,没错。”妈妈回答道。

“芦川好像是尖子生哩,人长得蛮可爱的。”

“我没有见过他,他也没到过我家玩。”

“哟,是吗?那就是早苗误会了,她说亘跟他是好朋友。原以为他们俩关系好的话,您会知道一些芦川的情况,所以就来拜访了。”

“有什么事情吗?”

早苗妈妈干脆的声音压低了音量:“本来不大想说这件事……最初是我丈夫察觉到的,一直没说出来,因为跟孩子没关系。”

是察觉到芦川的什么事吧。亘脑子里回想起芦川小姑的泪容和那句令人费解的“家庭的事也会曝光”的话。

“四年前,在川崎市内的公寓楼,发生过一起令人恶心的事件。一名三十岁的男子,他是个公司职员,捅死了自己的太太和太太的婚外情男人,自己也自杀了。据说那名男子姓芦川,当时家里有一个上小学一年级的男孩。”

亘的妈妈没有作声。亘也无话可说,感觉像呼吸也停止了。

“他们还有另一个孩子,两岁的女儿,但女儿和母亲一起遇害了。做父亲的与其说是强迫女儿殉死,毋宁是不忍心丢下孤零零的孩子吧。”

早苗的妈妈一口气往下说:“芦川这人察觉,白天自己上班期间,太太把情人带到家里,于是冷不防在一个平日的白天返回家中,把他们堵在现场了。当场便杀掉了三人。他好像还在家中等待大儿子放学归来呢。也就是说——咳,就是要把儿子也……”

“我不爱听,请不要说了。”妈妈大声说道,“我不想听这种事。”

“唉呀,对不起。我并不是爱嚼舌头说起这件事情。”早苗的妈妈回应道,“后来呢,是邻居发现闹得厉害,嚷嚷起来,芦川便在大儿子回家前逃走了,躲了好几天,最终可能是在静冈吧,投海而死。”

亘用零下十度冰封起来的心想道:“那男孩子是芦川美鹤吗?活下来的男孩子就是那位芦川?”

早苗的妈妈继续说话:“据说芦川同学曾在国外居住,之前是在川崎,似乎没有父母的——从早苗那里听说了这些情况,我和我丈夫都认为,他肯定就是那个事件中活下来的男孩子。他得以健康成长真是太好了。说真的,真是那样的心情。不过,到了今天这样的局面——也许芦川同学与石冈一伙的事情有关系吧?”

妈妈说话了:“那还不知道嘛。也许是单纯的离家出走而已吧。”

“是吗?我感觉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哩,太太。”

“可是……”

“所以我跟我丈夫谈过,校方对于芦川同学的家庭环境,肯定是一开始就知道的吧?明知还瞒到现在,到了这个地步,也是不对的吧?我认为校方应该向家长会报告才是。也许还有其他家长察觉了吧。”

妈妈好一会儿无言,然后以软弱无力的语气问道:“那——您是想跟我谈什么呢?”

“没有。是这样,因为我听早苗说,三谷同学与芦川同学是好朋友,心想太太说不定也察觉此事了,所以就想来商量一下该怎么办。不过,既然并不是好朋友,听说了这件事情,也很为难吧。”

“从来没从亘那里听说过芦川同学的事。”

“原来是这样。”传来挪开椅子的声音,“看来反而给您添烦恼了。这种事不便电话上说,反正住得又近,就过来了,真是不好意思。我这就到学校去一趟。打扰您了。”

就在早苗的母亲要出门口的那一下子,电话铃响个不停。妈妈接听了。用紧张的口吻匆匆交谈之后,妈妈挂断电话,轻轻来敲亘的房门。

“亘?”

亘无言地仰望着母亲的脸庞。虽然有话想说,却没有变成语言。

“听说六年级失踪的石冈同学找到了。”

据说他被发现倒在自家的后院。亘的心脏咚地紧缩了一下。

“听说他没受伤,平安无事。只不过,有点那个……样子是有点怪。说是他什么话也不说,跟他说话他也没有反应。这样的说法不知是否准确:就像是丢了魂。”

就像是丢了魂?

“先前找到的两个孩子据说已经好了。也许能从他们那里问到更加详细的情况。亘,今天晚上学校紧急召开学生家长会。妈妈要去一下。”

“你没事吧?躺一会儿比较好。脸色很差呢。”妈妈说完带上了房门。未几传来往外打电话的声音。妈妈是按班里的紧急联系表,与其他学生家里联系。

石冈他们回来了,三个人都回来了。跑腿的二人只是失去昨晚的记忆而已。

只有石冈是丢了魂。

因为他被巴尔巴洛奈吞咽了。就是那么回事嘛,妈妈。我都知道。

我还知道都是芦川干的。

被亲生父亲杀害了母亲和小妹妹的美鹤。自己也几乎被杀的芦川美鹤。

曾真的打算自杀的芦川美鹤。

亘抱膝坐在地上。最初只是身体微微颤动,逐渐浑身哆嗦起来。抖动越来越厉害。最后连身后的书柜也合着亘的抖动共振起来。

告别啦,再见。

芦川之所以不在这个世上,是因为这世上没有他的容身之地。所以,他到幻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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