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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还是无法关上电视。他实在不想错过最早播放的那一瞬间。也可能不是在播放新闻的时间被发现,说不定会以新闻快报的方式插播;如果是播放社会新闻的时段里,还有可能会做临时的现场转播。如果真是这样,那应该到大川公园看看。混在凑热闹的人群中间,看记者拿着话筒说话,到时候绝对不能嬉皮笑脸,要装出很悲伤、很沉痛的样子。如果演技够好,记者说不定会凑上来采访。我这么上相,记者一定会找上我。然后我就按捺不住怒气地回答:“日本也变得这么恐怖了,发生这种案件!干出这种事的人不管处境如何,肯定是精神有问题,对社会毫无贡献。凭着扭曲的复仇心,对柔弱的妇女施加暴力以满足自我。如果能抓到,一定会发现是懦弱卑鄙、像个快要淹死的老鼠的男人。”我这么发表高论,记者一定对我另眼相看。
想象自己在各种场合说话的情景也是一件乐事。幻想中的浩美的确很帅气,看起来就像个知识分子,连女记者都对他表示关心,想多听听他的意见。
陶醉于想象自己的英姿,一个早上都在收看无聊的节目,又是报道今年的秋刀鱼丰收,又是介绍秋天的旅游景点。可是观赏这些浪费时间的节目等待那条新闻的播出,不知不觉也产生出一些感情。就好像由上往下看,任何东西都显得可爱一样。
连什么都不知道的父母看起来也比平时更像好人,一时之间,浩美心中涌现对父母的爱意,这可是好几年来从没有的现象,他有种新鲜的感动。站在高处,看见的东西都会改变,好像什么都变了,人生开始向自己靠近。和平说得果然没错。
可隐瞒不说总是令人得不到满足,这也是和平说的。而且很无聊。若一心隐瞒,还会有被发现的危险,所以干脆不隐藏,将我们想让人看见的部分公开吧。
一开始浩美不能理解这一建议。好不容易才隐藏妥当,有什么必要冒险呢?我不愿意。
和平认真地听取了浩美的意见,并没有笑他是胆小鬼,所以浩美也能毫无顾忌地说出心情。说实话,我真的很害怕,希望就这样隐瞒下去。
听完,和平笑了。跟小时候一样,他还是那副圆脸,笑得柔和,是知识分子的笑容。他还说:“隐藏着不说,将主导权交给社会才可怕。只要将局面扭转过来,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和平说得对。过去他都做对了,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只要掌握主导权,就什么都不怕。浩美雀跃万分,几乎快要坐不住了,性格也会变得温柔亲切起来。
两年前那件事之后,也就是在他对岸田明美动手,并埋葬了不知名少女之后,和平劝他搬出来租房住。于是他开始一个人生活。和平说:“为了处理善后,也为了实施今后的计划,你需要有独立的空间。”他没法说不。
从此他开始在家里和租住地两边跑,但都没有睡在家里,除了昨晚。他想留在父母身边,对着他们微笑。他有种想要爱护、有些怜悯他那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会的垃圾父母的心情。
而且最重要的是,在今天这一瞬间,在那只右手被发现、揭开整出戏序幕的那一瞬间,他要站在什么都不知道的父母身边,分享他们对于大川公园发现的右手表现出来的关心、厌恶与兴趣。
他不会说出“是我干的”。明明知道详情,却要装作不知道。
父亲最近身体不太舒服,不能早起。寿美子过了七点便起床,见儿子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吓了一跳,说:“你怎么起这么早?”浩美回答:“今天很清爽地睡醒了。”
一方面期待大川公园收垃圾的时间能提前,让一切早点开始;另一方面又觉得这么兴奋刺激的等待时间太早结束,未免太可惜了。一整天都希望保持如此昂扬的情绪。
寿美子做的早餐很可口。干硬的面包片、过甜的草莓果酱和只有香味的速溶咖啡,吃起来味道却很好。因为和什么都不知道的寿美子一起享用,所以好吃。因为站在高处,所以觉得可口。
由于浩美吃得高兴,寿美子心情也不错,还说要煎荷包蛋。以前要是在面包片快吃完才说要煎蛋,一定会被浩美骂:“笨蛋!要煎为什么不早点煎?”可是今天不一样,浩美整个人高大了一圈甚至两圈,就算是笨母亲,他也能温柔对待。
“好啊,我想吃荷包蛋。去煎吧。”
他正微笑着说话时,电视节目有了变化,他紧张地回头看电视。
正好是八点,早上社会新闻播放的时段。一向笑容满面的男女主播总是会说些无聊的开场白,例如最近发生了这些事、秋意逐渐变浓、今天早晨变凉了等无关痛痒的话题。
但今天早上不一样,一开始就是现场转播的画面,地点是大川公园。
浩美将咖啡杯放到桌上,因为手心颤抖、流汗,他怕杯子滑落摔破。
他觉得头晕,心脏快要跳上喉咙了,于是双脚踏起波尔卡舞曲的步伐。他只觉脸颊发烫,耳根充血。
没错!肯定是大川公园发现右手的报道。浩美高兴得流出泪水。现场站着一个身穿红色洋装的年轻女记者,跟那天倒在垃圾坑里死去的岸田明美穿的很像,长相也很相似。对于这偶然,浩美不禁笑出了声,真是太高兴了!
记者有些紧张,快速说话的同时不断口吃,带着一种撒娇的语气。浩美觉得她缺乏理性的地方跟岸田明美也很像,就益发快乐起来。
紧张的记者好不容易断断续续将发现右手的经过说了一遍。据说是一个带着狗散步的女高中生发现的,狗闻到了臭味。浩美心想,的确,那只右手倒是特别臭!搬运的时候还放了许多除臭剂,房间里也很小心地换过气,所以还能忍受。但是弃尸的时候实在臭得不得了。
原来……是个女高中生发现的,这也是值得高兴的事。不知长得漂不漂亮?性感吗?聪明不聪明?如果是比这个记者聪明的女孩,我应该会喜欢,说不定会想跟她见见面。
可是继续听下去,才知道当时女高中生并非独自在场。浩美觉得很无趣,心想,真是个不会说话的记者!
和女孩在一起的,是个男高中生。记者补充道:“两人好像同年级。”听起来似乎暗示他们是在早晨带狗出来约会。浩美不禁吐了一下舌头。那个男高中生不该在没有他角色的舞台上随便出场,我倒要见见,看他是个什么东西!
这时他忽然发现,寿美子端着一盘荷包蛋站在身边,双眼盯着电视,混浊的目光充满了兴趣与好奇。
“看来又发生可怕的案件了。”浩美边说边伸手取过盘子。
荷包蛋煎过头了,蛋黄又硬又干。大概是边看电视边煎的缘故。
但浩美还是不觉得生气,他看着母亲的脸。母亲就像饥饿的小孩盯着送上来的面包一样,直视电视。没错,对于这种可以随便评论、从安全的地方远眺的刺激案件,寿美子的确很饥渴。
浩美心想,如果我现在跟妈妈说将那只右手扔到垃圾箱的人是我,她会高兴吗?她会不会因为我做了有趣的事而更加兴奋?
但他还是用慎重、沉痛的口吻说:“是分尸案。还是个年轻女孩被杀了,真是悲惨。”
寿美子总算将视线从电视移向浩美的脸。“会被卷入这种案子,受害的一方也有问题吧。”
咀嚼着干硬的荷包蛋,浩美心中低语:妈妈的反应倒是跟我预想的差不多。
“那女孩估计也不怎么正经。随随便便就跟陌生男人在一起的女孩,难怪会被杀。”
“是吗?”
“当然。”寿美子眨眨眼睛,肯定地说。浩美很清楚,每当母亲用这种方式看着浩美,就表示她已经看穿了浩美的内心,或者说她以为看穿了浩美的想法。“你以前交的女朋友,就是那种人。”
浩美装傻道:“女朋友?”
“就是那个长发女孩啊。已经是两三年前了吧,经常在咱家门口晃来晃去。裙子短得快要看见内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