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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说,只要能制造不让装修工人怀疑的理由,就可以全面改造监禁女孩的房间。地板下面有排水管,水泥地板中央比较低可以排水。只要打开排水孔,拉根水管进来就能清洗脏东西了。
对被监禁的女孩来说,这样的房间比普通房间更具效果,她们一进来就知道自己的处境。浩美喜欢看女孩们那一瞬间的表情。自己就像动物一样被对待、被监禁,之前那么亲切的帅哥所说的都是谎言。当她们发现自己被骗了那一瞬间,表情真是难以形容地好看!这些女人。
浩美继续吹口哨。日高千秋还在睡觉。刀子没出现在歌词中,而是浮现在浩美心中。
她做了梦。
日高千秋做梦了。梦中,她成为照片里的模特儿。摄影师站在面前,拿着一台好大的相机,跟电视机一样大。所以脸被遮住了看不见。千秋穿的不是制服,而是一件下摆极短的裙子,颜色是她最喜欢的向日葵黄。她没有穿鞋,脚趾甲涂得鲜红。
灯光十分刺眼,千秋流了汗,化妆师赶紧上来帮她补妆、打粉饼。整理一下头发后,在她耳边说:“很可爱,没问题。”千秋对着化妆师微笑,但不知为何,刚才还在的人已然不见了,只留下化妆品的味道停留在她的鼻尖上。
摄影师摆弄大相机,动作像是在跳舞。照理说应该是模特儿做动作,为什么是摄影师在跳舞呢?
千秋觉得很好笑,摄影师捕捉她的笑容按下快门。不停地听见“咔嚓、咔嚓”的声音。
好热!灯光刺眼,而且很热。光线强烈得令人抬不起头来。千秋想休息,我有点累了,可不可以休息一下?可是摄影师依然舞动着大相机,似乎没有听见她的要求。为什么会这么奇怪?千秋想离开。我受够了,请停止拍照!可是千秋的右手被谁拉住了,她动不了。为什么这么用力拉我?不要那么用力,我会痛的。而且怎么会这么热呢?好刺眼!关掉灯光,我要休息!
摄影师还在狂舞。他舞动脚步,踩得地板砰砰作响。砰!砰!砰!
这时,她醒了。
千秋抖动一下身体,睁开眼睛。额头和鼻子四周都是汗水。
她睁开了眼睛,视线却是模糊的,无法对准焦距,头脑昏昏沉沉。胃是空的,却很想吐。
这究竟是哪里?
大概是十二到十六坪大的房间,地板和墙壁都是木板,千秋忽然想起去年夏天和朋友到轻井泽住的家庭旅馆。那也是个充满木头味儿的房间。
这个房间比家庭旅馆还要差,还要单调。地板上没有铺任何东西,也没有装饰品。墙边摆了一张床,千秋靠在床头,一双脚靠在床脚,斜躺在床上。对面是一台十四英寸的小电视,放在廉价的电视柜上。一片空白的灰色屏幕就对着千秋。
千秋正对着窗户,没有搭窗帘。窗子是普通的合金门窗,关得紧紧的。透过模糊肮脏的玻璃可以看见坚固的铁栏杆。明亮的阳光照射进来,刚才在梦中感觉刺眼的光线,大概就是阳光吧。
这是哪里?
千秋用力摇了摇头。大脑似乎凝固了,感觉十分虚无,什么都想不起来,也无法思考。我究竟在干什么?
她低头看了看,大吃一惊。制服被脱下来了,身上只剩下内衣裤。没有穿袜子,一身汗水,感觉很臭。还是先站起来再说,她收回被甩到床边的双脚,举动沉重的身体,利用肘部撑起身子。牵动右手臂时,手腕一股刺痛。千秋的视线落在手上,不禁瞪大了眼睛。
右手腕上铐着一只手铐,另一只手铐则锁在床脚。千秋根本无法离开床头。
梦中感觉右手被拉住,原来是这个原因。做梦时扭动身体,手腕就会牵动手铐。原来是手被铐住了。
她感觉从头到脚,全身的血都在流动,好像能听见声音。这是什么?发生什么事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千秋张开嘴想大叫。可是除了沙哑的“啊……啊”,发不出声音。似乎是回应她的叫声,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砰”。千秋的身体缩了起来。
窗户左边是门,应该是进出这个房间的通道。巨响就是从房门后传来的,似乎不在近处。像是在头顶发出的声响。
如果能把床脚的手铐解开,就能逃离这里。千秋拼命推拉,甚至举起床铺。这张破床看上去像是廉价的钢管床,以千秋的力量应该可以移动。但不管千秋怎么使力,床就是纹丝不动。千秋气喘吁吁地仔细一看,原来床脚都被螺丝拧死了。
千秋不禁大声哭叫,这时外面上头又发出巨响。她吓得抱头窝在床上。
忽然有人开门了。千秋看见从打开的门缝中踏进两只脚。是一双穿着干净白袜的男人的脚。
千秋抬起了眼睛。
“嗨。”那人说,“你醒了?”
那声音唤醒了千秋的记忆。是那个感觉不错的青年——摄影师,叫中村健二。在新宿的咖啡厅,还有他的车。
“你……”千秋嘴唇颤抖地说,“你欺骗了我!你说了那些谎话把我带到这里!”
他笑得很诡异,两手空空地靠在门上,水蓝色衬衫搭配白色棉质长裤。千秋热得浑身是汗,头发散乱且只穿着内衣,为什么他看起来那么清爽,而且还能够笑得那么开心?
“我先自我介绍。我不叫中村健二,我叫栗桥浩美。”
男人慢慢靠近千秋。千秋靠在床边,尽可能往后退。
“你不要靠近我!”
“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浩美低头对着千秋笑,“不要太自恋了,小姐。你一身臭汗,脏兮兮的,我连多看你一眼都不想!”
千秋眼前一阵黑暗,她快要晕过去了。一如浩美所说,她现在这样就像动物蜷缩着,丢死人了。可她是为了谁才会落得如此下场?我做了什么吗?这人是干什么的?
浩美蹲下来,跟她的视线齐高。
“你一定在想,我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吧?”他笑着说道,露出洁白的牙齿,“可是你真的做过很坏的事,日高千秋。”
浩美站起身,打开床对面的电视。画面有些摇晃,像是在播电视剧。浩美换到其他频道,是新闻节目,社会新闻节目,出现了社会新闻的演播室。
“太好了,就是这个。”
浩美让开地方,好让千秋看见画面。新闻主播正在和现场采访的记者对话。记者所站的位置是……新宿西口的广场饭店。
好像是什么事件的实况转播。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千秋像被什么冰冷的东西压过,身体一阵哆嗦。难道会是我吗?我受了骗被带到这里监禁,因为行踪不明,成了新闻事件?
如果是这样,大家现在应该正在找我。寒冷的哆嗦变成希望的颤抖。千秋的视线转回到自称栗桥浩美的男人,她看着这个认得脸孔但不知底细的人。
浩美依然一副诡异的笑容,丝毫没有动摇的神色。他好像看穿了千秋的心思,用嘲讽的口吻说:“真是遗憾,那些人并不是因为发现你行踪不明而乱成一团。你这种不肯听别人说话的毛病一定要改改才行。刚才我是怎么说的,我不是说你做了很坏的事吗?”
表情严肃的主播正在呼叫现场记者:“是否已经掌握了帮嫌疑人送信的女高中生身份等信息?”
记者摇头道:“很可惜,目前还没有。”
“这么残忍的手段,居然跟女高中生有关,真是令人震惊!”
“说得没错。不知是同伙,还是不知情的情况下受利用,现阶段还不能确定。”
“总之必须先确认古川鞠子的安危。如果还被凶手监禁,希望能早日救出她。”
千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什么是残酷的手段?跟女高中生有关?帮凶手送信?这是怎么回事?古川鞠子?她是谁?千秋不禁想大叫。需要获救的人是我啊!
“笨蛋!谁叫你不读报纸,也不看新闻。难道你对时事都不关心吗?”浩美高傲地将双臂盘在胸前,不屑地侧脸看着千秋说:“日高千秋小姐,在墨田区大川公园发现一个女人右手的新闻,你没听说吗?一个叫古川鞠子的失踪女子,你也都不知道吗?”
秋千哑然张着嘴,看着男人的眼睛。他的眼里已经没有欺骗和谎言,有的只是轻蔑的目光,仿佛睥睨着仇敌一样盯着千秋。浩美冷冷地说明社会新闻节目报道的事件、千秋扮演的角色及她送到广场饭店的信息的内容。
听他说的时候,千秋才想起来,对了,大川公园的事件,妈妈曾经提起过:“出了这么可怕的事,晚上还是不要出去玩为好。男人都是很可怕的。”
当时我是怎么回答的?千秋问自己。我是怎么回嘴的?
“我才不会笨到被男人杀呢!”
千秋眼睛里泛出泪水,嘴唇抽搐,结巴着说道:“我……我想回……回家。我……我要找……妈妈。”
浩美发出爆笑。“你想回家?你不是说爸妈都忙于工作,家里没人?你不是说用人做好晚饭就放进冰箱吗?”
他大笑着走出房间,随手用力关上房门。砰的一声似乎想要切断千秋的哭声。
之后,千秋被扔在房间好一阵。
身边是那台开着的电视机。因为找不到遥控器,手又被铐着不能动,她无法关掉。
不过也因此知道了现在的时刻。之前手表被取了下来,房间里又没有时钟,根本无法知道时间。
恢复意识后看的社会新闻节目,是上午播出的。之后又看了同一频道的新闻、中午的娱乐节目、五分钟的做菜时间,接着又是下午的社会新闻。每个新闻节目都将广场饭店的事件列为头条。
从反复报道的事实中,千秋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危险处境。世人尚不能确定千秋是大川公园事件的同伙,还是受利用的无辜者,但心中已经认定她是“同伙”。人们认为一个昨天还活蹦乱跳的女高中生,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也很正常,而且这种情形更能增加事件的冲击性。
换言之,千秋现在和外面社会的安全场所已经有了两层间隔:一是她被怀疑可能是诱拐女子、杀人分尸的嫌疑人的同伙;二是社会对她的认识仅止于“谜一样的女高中生”,而非“日高千秋”这个人。何况没人会想找寻“日高千秋”!
妈妈会来找我吗,我昨晚没有回家?我经常外宿不归,妈妈可能认为一个晚上没回家,没什么好担心的。说不定今天还在继续观察情况。
肚子好饿,喉咙又渴。加上又是整间被太阳照射的房间,浑身是汗,还好上厕所的需求也相对减低。但是熬到下午三点半,实在是受不了了。
之前她喊过几声“放我出去”、“有没有人在”,希望有人过来。可是没有回音。电视还在播放,如果只是播放大川公园事件和广场饭店送信事件那还好,经过一小时,同一频道开始了新的节目,又是“手工制作西点蛋糕店介绍”,又是“配合秋色的时装组合”等,尽是些和平快乐的画面。这对千秋而言真是太痛苦了。眼前就看得见安全和平的地方,但也只是“看得见”,现状毫无改变。电视机竟然是如此残酷的玩具!
如果日高千秋稍稍有一点想象力,应该会发现栗桥浩美就是算准这种效果才将电视机开着的。为了让她产生孤独感,让她饥渴的感受更加真切,才扔给她这些没有实体的信息。虽然只是信息,却也可说是一种酷刑。然而就算千秋领悟到这一点,又能怎样!
接近四点的时候,她终于因为想上厕所而坐立难安。受制于手铐不能站起来,只能坐在床上不停跺脚。身上冷汗直流。
“求求你!我要上厕所。快让我出去!”
要发出很大的声音,是件困难的事,尤其又是空腹。但她还是忍着痛苦不断呼喊。忽然间她才发现自己真笨,为什么不直接对着窗户叫呢?
“救命啊!谁来救我出去!”
她用尽全身力气不断大叫。也许会有人听见吧。也许那人将自己铐在这里后就出门了。
喉咙开始生痛,唾液也分泌不出来。生理需求越来越强烈。喉咙干燥,泪水却不停泛流。
这时,脚步声从门后传来。千秋坐直身体竖耳倾听,好像是上楼梯的声音。这是二楼吗?
门开了,栗桥浩美探出头来,一脸不高兴。“你真吵!”看来他刚才在睡觉。一头睡乱的头发,眼睛四周有些浮肿。
千秋跪在地上企图靠近他。手腕被铐得十分疼痛,但比起其他痛苦,这点疼痛算不了什么。“求求你,让我上厕所!”
浩美不断眨眼睛,呆呆地看着电视机。社会新闻已经结束,现在是电视剧重播。“怎么,已经是这个时间啦?”
“求求你!”
他用困倦的眼睛看着千秋。“你真是没救的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