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樋口惠摇头道:“不为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偷别人的钱,就当是一万块的谢礼。”
“这不算是谢礼,是你的……借口。只是你对我不友善的借口罢了。”
樋口惠笑了,并说:“是吧。”这是她第一次顺从。
由美子往回走了几步,来到樋口惠身旁。她身上的臭味再度传来。
“因为你爸爸出了那种事,所以你离家出走吗?”
“才不是呢。我没那么脆弱!”
“那你为什么……”
“因为觉得爸爸太可怜,我想能不能做些什么。爸爸那么做,都是为了我们家,绝不是因为他想杀人。爸爸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他也是受害人。我想让大家知道这一点。”
“爸爸”这个词从樋口惠的嘴里说出来,令人感觉她现在的外貌是借来的。她本质上是个有教养的女孩,从小到大没有吃过什么苦。这是由美子的感觉。
“在这公园附近住着被爸爸杀了的人的小孩。”
“小孩?”
“嗯。年龄不是很小,跟我差不多。他也是高中生。”
“你是来找那个高中生的?”
“是的,我希望那家伙能见爸爸一面。只要他跟爸爸聊过,就能明白爸爸的心情,明白爸爸那么做是不得已的,明白爸爸已经在反省了,因此也能原谅爸爸。这样一来,公审对爸爸就会有利。可是那家伙逃走了,他家里的人也不告诉我他去了哪里。太过分了!他们居然找到爸爸的律师,律师训斥我,叫我别再去找他。妈妈也这样说我,我一气之下便离家出走了。”
由美子不禁哑然,再次看着樋口惠。这女孩看起来头脑并不坏,可想法是那么自私、以自我为中心、极具破坏性,她却不自知。这种不良思想的血液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我一直努力撑着,不见到那家伙就不回家。可是身上没钱真的很难熬。”
樋口惠不知由美子的想法,一个人继续苦笑道:“刚才的偷窃不是第一次。我也在公园露宿过。可是肚子好饿,身上也很痒。”
“不如死心,回到妈妈身边去吧。”由美子好不容易说出口,但有些心虚,“那个高中生是受害者的孩子,我想再等几年,他也不会见你爸爸。你还是回家比较好。”
樋口惠抬起脸,表情很严肃,向由美子逼近一步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这根本就不公平!”
由美子退后一步:“不公平?”
“对啊。爸爸又不是喜欢才当强盗的。”
那是你自己的理由吧——由美子忍住没说,只想赶紧离开。本来今天来到这公园就是一个错误。
“没有人知道爸爸当时被逼无奈有多惨。没有人想听听爸爸的心情。太过分了吧?就算做过坏事,不分青红皂白就判死刑,未免太过分了!”
樋口惠眼角高吊,自以为是地高谈阔论,根本就忘记了眼前的由美子。
由美子偷偷看了一下四周,行人都用怪异的眼神看着她们,然后快步通过。趁着樋口惠活在她自己的悲叹和愤怒中,由美子很想逃离现场。早知道就不应该理这种女孩,我是跟踪哥哥才来这里的,我该担心的人是哥哥!
由美子偷偷转过身,侧眼查看樋口惠的视线。樋口惠眼里只能看见陷她爸爸于不义的“社会”,由美子赶紧向公园的闸门走去。经过花瓣凋零的波斯菊花圃,正打算跑步冲到外面时,听见樋口惠大声喊道:“好过分!你为什么要逃?”大概她发现了自己被扔下。
由美子没有义务回答,继续跑着。一种莫名的恐惧忽然袭上心头。由美子心中忽然对“强盗的女儿”这个词有了深刻的认识。那个奇怪的女孩是杀人犯的女儿,不应该跟她扯上关系。
樋口惠不知喊着什么,追了上来。由美子拼命向前跑,充分发挥脚上运动鞋的威力。空着肚子、体力虚弱的樋口惠应该赶不上由美子。眼看由美子就要通过闸门跑到外面,一出去就能拦出租车离开了。
忽然,樋口惠尖声大叫:“杀人犯!你是杀人犯!”
由美子大吃一惊,猛然停下脚步,回头一看。樋口惠正倒在波斯菊花圃旁边,双手撑地大口喘息,一脸扭曲地放声尖叫。见由美子回过头,她变本加厉地举起手指着由美子,向周围的人喊道:“各位,那女人是杀人犯。见别人有困难,居然可以不管,真是个残酷的女人!她是个冷血杀人犯!”
由美子完全呆住,不知该说什么。原来哑口无言就是这种情况。
身旁忽然响起一阵笑声。两个结伴而行的女孩正经过公园闸门,她们穿着制服,化着妆,长得很漂亮。原来在她们眼里,由美子和樋口惠都是“奇怪的女人”。
行人好奇地看着由美子和樋口惠。由美子忽然回过神来,觉得很想哭。怎么会这么丢脸?怎么会这么倒霉?为什么我会遇到这种事?
“不要这样!”由美子无措地低喃。她发不出太大的声音,说:“你不要说这些奇怪的话。”
或许是听到了由美子的话,也可能是体力不支,樋口惠停止尖叫。只听见她急促的喘气声。她的眼睛挑衅地瞪着由美子,已不是之前偷窥的视线,完全透着强硬的意味。樋口惠夺走了由美子内心的平静。由美子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困扰着她,她已经完全被震住了。
这时她听见女人的叫声:“樋口小姐?”
她抬起眼睛寻找声音的主人。从波斯菊花圃的左边走出一位穿着淡蓝色毛衣和白色棉质长裤、身材苗条的女子。从由美子这里都能看见那女子满头花白的头发,但脸部还很年轻,大约四十岁出头。“樋口小姐?”那名女子再次叫了一声。听起来不像是救助者,只不过从她的神情可以感觉她不像是个镇压作乱犯人的警察,而像是迎接病人的急救人员。
樋口惠抬头看着那名女子,忽然之间脸部表情像凶器般尖锐。“干吗?你来做什么?”
穿着蓝色毛衣的女子没有回答樋口惠歇斯底里的质问,而是看着由美子。看来她得知了由美子和樋口惠之间的争执,或许应该说是樋口惠造成的骚动。
“你们认识吗?”那名女子问。由美子立刻用力摇头。
“哦?”女子看着表情扭曲的樋口惠。樋口惠一副不屑的样子,翘起下巴冷哼一声,转过头去。
“附近的人通知我,说你又在公园里闹事了。”那名女子说,语气十分温和。不知是不是努力装出来的平稳,总之说话方式很缓慢。“我就是担心你会给不认识的人带来麻烦,所以来看看。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她投给由美子一个抱歉的眼神,然后又俯视着樋口惠,继续说:“本来你要做什么跟我们没关系,可是我们又无法制止你的骚扰行为,所以也很头疼。”
樋口惠极力反击:“都怪你将真一藏了起来,不是吗?都怪真一躲了起来。”
女子脸上难掩不快的神色。“真一是我的儿子,你没有资格直接叫他的名字!”
“那种人渣,叫他名字算对他客气!”
女子立即反击道:“人渣应该是你父亲。做出那么可怕的恶行,还想脱罪,甚至指使你做这种事!”
樋口惠跳了起来,直接攻击那女子。“爸爸没有指使我,爸爸不是人渣。你给我道歉!你向我爸爸道歉!”
这个激烈的动作已经用尽了樋口惠的体力。她伸出手想抓住穿蓝色毛衣女子的胸口,但因为对方闪开扑了空,她摇摇晃晃地倒在对方的手臂上。原本就很不健康的土黄色脸,眼看逐渐变得像张白纸一样。
樋口惠失去了意识。穿蓝色毛衣的女子像抱起大垃圾袋一样,抱起樋口惠骨瘦如柴的身体,然后对由美子说:“对不起,这个人是不是对你做了不好的事?我会把她交给警方处理,请你不要介意,可以离开了。”
由美子生性善良,不假思索地说:“你一个人搬不动这女孩吧?”
“放心吧,我可以的。”
但看起来她的确搬不动。她虽然很高,但相当瘦削,而且像久病初愈般面无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