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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那个姓网川的人跟你一起出面了,至少不是你一个人,还好。”
“筱崎先生……”
“我等负责的同事来了就回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会不会……因为这件事被训斥?”
疑问来得意外,筱崎不禁回过头着由美子。她仰头露出询问的眼神,充满了担心。
“没事。”筱崎回答。事到如今,也只能这么回答了。
因为会发生这种事,当初武上才说“不行”。筱崎心想,我真是个大笨蛋!可是再一次处于相同的情况,他还是会这么做。滥好人躺在针山上,依然会是个滥好人。
两名警察同事比网川浩一还早到达。看见他们可怕的表情,由美子脸色发白,颤抖不已。两名警察似乎只想先把筱崎带到一旁,忙着处理他的事。
大概是拜武上所赐,他们之间的话语没有直接进入由美子的耳朵。听完筱崎说明经过后,两人将筱崎一顿臭骂。
“你是不是鬼迷了心窍?”
“真的那么缺女人的话,要多少我都可以介绍给你。”
“不是这么一回事。”
“你实在是个滥好人。”
“那种女人就算扔下不管,也不会闹自杀。她不是跑去找受害者家属,还打破别人的头,害得对方进医院吗?”
“事实不是还没确定吗?不要乱栽赃!”
“你问出什么来了吗?”
“我没问,因为怕重复讯问浪费时间。”
在等同事来期间,筱崎问由美子的多半是现在的生活情况、她父亲的病情、今后的打算等细节。原本很想对筱崎宣称哥哥无辜的由美子,不知为何一句话也没提。尽管筱崎提到该话题,由美子还是避而不谈。
筱崎觉得由美子有自己的想法,对于以这种方式连累筱崎,她感到很不好意思,大概是想表明他们就到这里为止。由此可见由美子不是不聪明的女人,也不是自私任性的人。筱崎因此有种获救的感觉,但是这样,对于由美子真心期望的事情,筱崎便完全帮不上忙了。或许这一点武上也早就看穿了。不管情况如何转变,筱崎终究不能为由美子出力。
责骂、揶揄够了,同事让筱崎赶紧回去。本应照同事所言立即离开,但是筱崎很在意那个叫网川浩一的男人。倒并非因为那人是高井由美子心仪的对象,而是听过这个名字一事让筱崎无法掉以轻心。
“待会儿赶过来的人,听说是高井由美子的朋友。”筱崎试着问同事,“叫网川浩一。你们知道他是怎样的人吗?”
两名同事对看了一眼,其中一人皱着眉头拿出笔记本。
“我好像也知道这个名字。”
“年轻男人吗?”
“对,是她的朋友。”
“现在高井由美子不可能有情人或朋友,大家都躲她远远的。”
翻阅笔记本的警察发出“噢”的一声。“找到了,我见过他。”
“谁?”
“栗桥浩美的同学,小学中学都在一起。换言之,也是高井和明的同学。”
原来如此。筱崎感觉眼前的迷雾散去,难怪他觉得见过这个名字。既然是栗桥浩美和高井和明的同学,至少在毕业纪念册上会出现这个名字,所以即便没有跟此人说过话,在讯问过程中应该也会常常提到。网川的名字也就这样出现在记录讯问内容的报告上吧。
“他对高井小组而言不是重要人物,栗桥小组的人应该更清楚吧。”
“怎么说?”
“网川浩一和栗桥浩美交情很好。初中同学都异口同声这么说。”
筱崎沉默不语。他是栗桥浩美的同学……
“这种人怎么会跟高井由美子扯在一起呢?”
“不知道。这个姓网川的人好像很受欢迎,栗桥也对他另眼相看,甚至愿意跟他结成一伙。不管问谁,大家对他的评价都不错。”
“是优等生吗?”
“好像是,连当时的老师都还记得他。听说外号‘和平’,大概常常一脸亲切的笑容。就连我们在讯问时,也常常听到他的名字,可见大家对他的记忆有多深。实际上网川好像也帮过班上最后一名高井复习过功课。”
“真令人感动。”
“栗桥的功课也不错,颇受女孩的喜欢。乍看之下是个好学生,但对老师们而言却不是那么好对付;但是网川不一样,他真的是好学生。想知道得更清楚,不妨去问栗桥小组的人。”
“也就是说优秀学生长大之后还是优秀青年,不忍心看着杀人凶手的妹妹在一旁受苦受难?”
高井小组的两名刑警笑了,但是筱崎没有笑,感觉心情不太好。
“他现在在做什么?职业是……”
一名刑警看了一下笔记本上写着的“补习学校教师”,于是简单地回答:“老师吧。”
“老师……”
这时那名刑警敲了一下筱崎说:“喂!我干吗跟你说这些事,你听了又能怎样?赶快回局里吧,小心被武上先生修理。”
一听到武上的名字,筱崎似乎也有点清醒了,赶紧拿起大衣往外走。
走出胜木家玄关,经过停在门口的警车旁边时,筱崎注意到一辆小型商务车慢慢从道路右边开过来。车停好后,一个高瘦男子打开车门从驾驶座下来。那人身穿褐色夹克和牛仔裤,头发有些长。
年轻男子往胜木家走来,脚步坚定,没有疑惑。逐渐接近时,筱崎终于能看清楚他的长相。线条柔和的端正脸庞,与其说是英俊,不如说是充满了知性与温柔。
两人擦肩而过,距离近得几乎肩膀要碰到一起。男子目不斜视,筱崎在错身时则回头看了男子一眼。胜木家的名牌被男子宽阔的背部所遮看不清楚。
男子走到门口询问:“有人在家吗?”
就是这个声音,刚才电话里的声音。没错,他就是网川浩一。
正义的使者。毫无意义地想到这里,筱崎觉得有些寒意。
他转身前往车站,这时上衣口袋里的传呼机响了。取出一看,液晶显示屏上排列着片假名写就的短信:“混账东西!”
谁传来的,不言而喻。筱崎只觉得更冷了。
那天前畑滋子起得很晚。抓着蓬松的乱发,睡眼惺忪地看着时钟,居然已经将近十一点。虽然还想睡,但想到昭二便起床了。
昨天晚上跟《日本时事纪录》的编辑们和其他撰稿人以新年春酒的名义聚会,回到家已是凌晨三点多。连早上昭二起床上班,她都一点感觉也没有。昨天出门前说会晚点回家,回来时昭二已经睡着了,滋子觉得十分过意不去,担心昭二生气了。中午还是到工厂看看吧。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做便当了,干脆买些好吃的送过去。
想想还真是麻烦。
工厂里公婆也在,简直就是去找骂嘛。等昭二回家跟他道歉更省事吧。
不过昨晚还真是开心。话题从严肃到无聊,气氛一直都很热烈。在如此热情又亲切的聚会里,滋子头一次感觉到受到《日本时事纪录》工作伙伴的认可。明知不该到了凌晨还不回家,却依然舍不得离席。
头有些痛。滋子属于酒性好的,很少会宿醉。这应该是过度兴奋的后遗症,但她还是觉得昨晚参加聚会真好。
尽管满脑子都是写报道的事,滋子的日常生活还是被家事占去了时间,经常得陪丈夫和公婆闲聊。能够扮演撰稿人前畑滋子的角色,只有在独自面对电脑的时候。她一天的大半时间都只是身为前畑铁工厂厂主的儿媳罢了。刚开始连载那段时间,对于儿媳在专业杂志撰文一事感到自豪的公婆,一旦习惯之后也不再引以为傲,甚至对于滋子做不好媳妇的部分百般挑剔。到了外面,置身于只认识“撰稿人前畑滋子”的人群中,可以让她有洗清日常生活烟垢的感觉。
无所事事地喝着咖啡时,听见有人沿门外的楼梯跑上来。滋子心想这公寓的建材用的都是便宜货,没想到脚步声逐渐接近她家,并且猛然打开大门。昭二气急败坏地冲了进来。
“原来你在家,为什么不接电话?”
昭二因寒冷而冻红的脸,让滋子的睡意顿时消失无踪。滋子注意到昭二眼中有令人难以忽视的光芒,赶紧站起来,马上联想到谁病倒了。
“出什么事了?是爸爸还是妈妈?怎么了?”
两位长辈都有异于常人的高血压,没有降压药就不能过活。老年人常常不是忘了吃药,就是怪吃药无效而拒绝服用。滋子担心他们出了什么事。
昭二听后,一时之间呆呆地猛眨眼睛,然后才怒气冲冲地说:“你胡说什么?爸妈都很健康。你到底是在想什么?”
“可是……”滋子吞吞吐吐地不知说些什么才好。这是她第一次见昭二如此大吼,而且对象的是滋子。
“你看看这个!”
昭二腋下夹着本杂志。他把杂志用力甩在桌上,震得咖啡杯跟着晃动。
那是写真周刊。滋子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读完封面上的内容标题后,大约花了两三秒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嫌疑人的妹妹疯狂闹事
滋子脸色刷地白了,甚至可以听见血液退去的声音。她拿起杂志,但只是心情急躁,无法顺利翻页。昭二看不过去,一把抢过杂志,翻到那一页递到滋子面前。
“你在做什么?居然跟嫌疑人的妹妹搞在一起,闹出这么大的骚动。你究竟打算干什么?”
滋子颤抖地拿着杂志,好不容易读了一遍。读的时候还从椅子上滑下来,但是她的脑袋却不顾发呆的主人继续运转,忙着整理出杂志所写的内容。
这是关于高井由美子在饭田桥饭店引发骚动的报道,并没有写出她的真名。但是在这次事件中差点成为受害者的有马义男和撰稿人前畑滋子则是用本名刊出。而且还写道,前畑滋子认为坚持宣称哥哥无辜的高井由美子应该到受害者家属聚会中发表意见,所以带她到场闹事。
读的时候,很自然便能发现这篇报道表面上是写高井由美子,实际上是针对前畑滋子。尤其是后半段内容,一连串文字写着:前畑滋子为了独家报道,不让其他记者与高井由美子接触,将其隔离起来。这样的做法也妨碍了警方的调查。前畑还让大川公园事件第一发现者的少年A,即真一,和她住在一起;而这名少年就是几年前发生的教师一家灭门惨案的幸存者。前畑打算在完成这篇报道后,继续以少年A的经历为题材写作,企图再次引起关注,所以将他牵扯进来。少年已经完全被前畑洗脑了,这次在骚动现场还成为她的助手,最后竟被打伤,由救护车送进了医院。
“不仅是对受害者家属,连对涉及该事件的所有人,也几乎没有顾及他们伤心或不快的心情,一心只想杂志是否畅销。这就是自称‘专业女记者’的真面目吗?强调重视‘媒体的正义与良心’的《日本时事纪录》编辑部居然会养出这种人,真不知他们在想什么!”
滋子的手失去了力量,杂志掉在桌上。
“我……”好不容易说出话来,“我没有做出这种事,你要相信我。”
昭二沉默不语,大声喘气。滋子抬眼一看,昭二的脸又涨红了。
“那是乱写的,昭二!”滋子语气严肃地呼唤丈夫,“一切都是乱写的!”
昭二表情扭曲,显得十分痛苦。仿佛想说的话太多了,挤满了脑子,每句话都争先恐后地想说出去,于是开始挤压他的脸。
昭二好不容易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这是隔壁的田中告诉我的,他说是在等待牙医治疗时发现的。”
“这是今天出刊的杂志。”
“早上还有朋友打电话到工厂,爸妈都知道了,两人都很生气。”
滋子双手掩面。
“我打了好几次电话回来,你都没接。”
“我把电话按成留言了,铃声也关掉了。昨晚回家太晚,早上不想被电话铃声吵醒,所以在睡前调的。”
“你在干什么啊?”昭二边说边和滋子一样倒在椅子上。脸上的潮红逐渐退去,可怕的表情还在。因生气而发光的眼睛失去了光芒,眼神开始涣散。
昭二有气无力地低喃道:“我该怎么对大家说?真是丢人。”
滋子不禁抬起头重新看着丈夫。他一脸严肃,走投无路地垂下双手。
丢人!
滋子犯下不能原谅的过错,这千真万确。她愿意接受斥责,愿意挨耳光。可是说“丢人”又算什么?简直就像是送上脸颊准备挨打,却被吐了口水一样。
“对谁会丢人呢?”滋子问,“这是什么意思?”
昭二看着滋子,脸部表情又扭曲了。滋子声音里潜藏的怒意吓着他了。而这也让滋子有些惊讶。这人不知道刚才那句话会令我心里作何感想,他不明白我的感受。
“在采访上我的确做错了。”滋子尽可能压抑情绪,“我处理的方式有问题。可是我没有做这篇报道上所说的事。我承认犯错,但还不至于做出这种蠢事,我也不可能做出这种蠢事!”
昭二拍着桌面大声说道:“可是都被写成这样了,不是吗?”
“我不是说上面都是骗人的吗?!”
“就算是写真周刊,也不会百分之百都是骗人的吧。一定是你做了什么,人家才会这么写。”
滋子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我认识的昭二吗?这就是不断鼓励我的丈夫吗?
“你……”滋子的声音颤抖了,“你也不问问我,让我解释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劈头就说什么又是丢人,又是不知道怎么对大家说。我觉得你才丢人!”
“你是说自己一点都没错,都是我的不对?”
“我没有那么说。你看,你又为了我没有做的事跟我生气!”
“妻子被写得这么难听,做丈夫的能不生气吗?”
“你不管我是否真的做了丢人的事,而只是讨厌我被人写了胡说八道的骗人报道吗?是这样吗?”
“你不要编些欲加之罪!”
“才不是欲加之罪呢!”
你照单全收这篇报道的内容,只关心周围的人怎么想,然后像个小孩一样逃到我这边,对我大喊大骂,质问我做了什么。
滋子拼命挤出声音:“在你说我丢人之前,为什么不先问问我:‘滋子,这是怎么一回事?你是做错了什么,才被人写成这样?’”
昭二有些退缩,立刻又像个孩子似的嘟起嘴巴说:“你做些什么,我哪里弄得清楚!”
“你不也读过我写的报道吗?为什么说你弄不清楚?”
重点是,你不是我的丈夫吗?比起其他任何人,我最希望的就是能被你理解!
“我又不是整天跟在你的屁股后面跑,哪里知道你在干什么!”昭二不悦地反驳,“一出门就不见人影。就像昨天晚上,你究竟是几点回来的?跟谁见面了?”
滋子双颊充血,头昏眼花。“昭二,你是不相信我?”
“我没那么说。”
“不,你说了。当朋友告诉你这篇报道时,你怎么回答的?你是不是说‘真是不好意思,谢谢你告诉我’?你有没有想过回答‘我不认为滋子会做那种蠢事,一定是哪里有问题,我来问她’?”
“我……”
“还是说你只是觉得很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