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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保持沉默的前畑滋子终于抬起头来。“我是基于栗桥和高井是凶手的前提写这篇报道的。我也对有马先生说过对于这个立论没有丝毫怀疑。”

手岛没有看滋子,继续对义男说:“前畑之所以坚持这个方针,自有她的根据。也就是来自警方调查行动的内容、相关人士的证词,以及我们编辑部通过特殊渠道搜集来的信息。其中也包括高井由美子接受警方侦讯的报告。本来这是不能对外公开的资料。”

“是,我知道。搞媒体的人比较特别,要不然就不能写东西了。”

义男质朴的说法,让手岛第一次浮现出苦笑。

“刚才我也说过了,我不是前畑的上级。关于前畑独自调查的采访内容,我不能让你过目。但是从我们的渠道搜集来的信息就不一样了。这些先让你看看吧。请看看高井由美子对警方说了些什么。看过之后,如果还是决定跟她见面,我可以帮你们安排。我直接联络高井由美子并说服她。这种情况下,不经由前畑。但是因为高井由美子好像很依赖前畑……”

手岛语带讽刺,前畑滋子因此咬了一下嘴唇。

“在跟你见面时,她可能会希望前畑一同列席。到时候再商量吧。另外还有一件事。”手岛举起食指,“关于这次骚动,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前畑必须向我们编辑部作详细报告。这并不是因为我们是上级与属下的关系,而是因为她对签订连载合约的媒体有解释的义务。过去隐瞒不说,可谓十分失态的愚行。”

义男明白手岛的意思,也很同情前畑滋子。不管在什么情况下,看着有人被斥责毕竟不是轻松愉快的经历。

“编辑部也会对这一事件作出独立的调查,并将结果公布在杂志上。前畑以后也必须在报道中对读者说明。这两件事势在必行。现在我们的电话就已经吵个不停了。”

和会客室仅隔着一扇屏风的地方果然传来不绝于耳的电话铃声。而且不是一部,是好几部同时响起。

“有的电话是来采访的,有的则是读者打来的抗议电话。实际上过去读过前畑报道的读者,对于前畑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让高井由美子跟受害者家属见面,也有知情权。”

前畑滋子疲倦地垂着头,但语气坚定地说:“我没有让高井由美子接近有马先生。那是个错误,绝对不是故意的。”

“关于这一点以后再向你问清楚。”手岛干净利落地回到主题,“这样可以吗,有马先生?”

言下之意今天的谈话就到此为止。义男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低着头说:“我知道了。真是麻烦您了。”

“不,这是应该的。请抬起头来,该道歉的人是我们。给您带来麻烦,实在很不好意思。”

见手岛一行从会客室来到编辑室,坐在最近的椅子上的塚田真一赶紧站起来,看着义男。义男想起来了,在救护车上,这男孩说曾于大川公园案发当天在墨东警局前和义男擦肩而过。当时义男没有什么印象,现在看到这孩子的表情,他想起的确如此。那时这孩子也是这种表情,好像从自行车上摔下来,企图寻求母亲安慰。

“前畑小姐好像还得留下来说话。”义男说,“我不是责备你,你今天早点回去吧。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小孩子不该介入大人的事情。如果要去车站,我们可以一起走。”

两人走出大楼。一开始两人都沉默不语。在前往车站的路上,有一个碧草如茵的公园。在进入公园之前,义男开口说道:“你吃过午饭了吗?”

真一神情有些恍惚。义男又问了一遍,他才听见。少年有些惶恐,但是比起他思前顾后的脑袋,他的胃已经如实说出了答案。

义男笑道:“那就吃点东西再回去吧。”

公园入口旁有个用车卖汉堡和热狗的移动摊贩。现在已是下午两点,摊贩大概也要休息了,车上的广告牌已经收起。义男上前大声询问:“还卖吗?”

穿着红色围裙的男子回答:“汉堡已经没了。咖啡只剩下一杯,牛奶也还有。”

“那就这些吧。”

义男买完东西,抱着食物回来,看见真一一脸无可奈何地站在那里。

“不吃吗?你讨厌热狗?”

“不,不是。”真一战战兢兢地摇摇头,“对不起。”

义男率先走进了公园,还好向阳的长椅上没有人。一坐上去,便看见对面的长椅上躺着一个穿着西装、大衣的中年男子,脸上盖着一本摊开的周刊杂志,好像睡得很熟。

两人开始吃午餐。真一将咖啡递给义男,义男却说牛奶对老人家的胃比较好。

“有马先生今年多大岁数了?”像是忽然想到一样,真一开口问。

“七十二。”义男咬着热狗回答,“你呢?”

真一好像在做很难的心算一样侧着头说:“十七。”语气中有种惊讶,一如猛然发觉自己才活了十七个年头。

“前畑滋子小姐多大,你知道吗?”

“我想大概是三十吧。”

“她有丈夫吗?”

“你是问她结婚了吗?如果是这样,她结婚了。”

“也是写文章的人吗,比方说是报纸或杂志记者?”

“不是。”真一微笑道,“是铁工厂的小老板。”

“哦?”义男颇为吃惊,他一直以为写东西的人会跟写东西的人共度人生。

“他们有小孩吗?”

“没有,结婚还没很久。我也不是很清楚。”

见真一开始慌忙设下防线,表示自己不谈论闲话,义男觉得好笑。

“你别担心,我无意刺探前畑小姐的私事。”

“我没有那意思……”

“你为什么会住在前畑小姐那里呢?你的父母遭遇不幸,但总还有其他亲戚吧?”

真一将热狗的包装纸揉成一团,一副不想回答的样子,但是脸上没有“关你什么事”的表情。大概是不知道义男为什么要问,所以难以决定回答的方式。

塚田真一身上缺乏同龄的年轻人都有的“随意”。这种随意,常常是造成重大事故的原因。但少了这个,年轻人也就不像年轻人了。事实上这个少年在义男眼中显得太过老成。

义男想起前几天在电视上看到的事情。那是报道某个国家内战之后遗留的地雷造成的问题的节目。战争结束了,地雷还埋在地里遗留下来,于是曾是农田、住宅区的土地不能自由使用,也不能放养家畜。甚至在村庄周围未经安全确认的地方也不能涉足,而通过安全确认的道路宽不过三十厘米,其余全部都是危险地带。

对真一而言,他的生活就像那样。电视画面中,孩童们为了带牛去喝水,小心翼翼地在高高的草丛中踏着有人走过的“安全道路”。他们有着和真一同样的表情。那神情好像知道已经发生了什么事,也知道什么事不能做,但是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无法改变现状,所以只有忍耐。

义男觉得奇怪,为什么塚田真一那条只有三十厘米宽的道路会通往前畑滋子这个报告文学作家所在的地方呢?如果是犯罪,过去降临在他身上的不幸就已足够。

“我也……不是很清楚。”

忽然真一说话了,边看着手上揉成团的包装纸。他的声音真的很小,小到义男一开始并没意识到是对刚才询问的回答。

“不清楚是指什么?”

“我在帮前畑小姐的忙。”说到一半,真一用力摇头,“我根本帮不上忙,只是住在她家给她添麻烦。前畑小姐的婆家有一栋公寓,我住在其中的空房间里。她只收我一点房租,几乎等于是免费。”

“生活费怎么办?”

“我在打工。”

“自己做饭吃吗?”

“一半吧。其他都靠滋子姐照顾。”

义男也将包装纸揉成团,用空出来的手擦了一下鼻子。“学校呢?”

“没去,很久了。”

“已经上高中了吧?”

“是的,我办了休学。”

“那么想回去的话还是能回去喽?”

真一耸了一下纤细的肩膀。

“除了前畑小姐,没有其他大人照顾你吗?”

义男尽可能不让语气显得啰唆、有指责的意味,问得很小心。

“叔叔和阿姨是我的监护人。”真一说完,又摇摇头,“但我回不去了。”

“是不想回去还是回不去?”问完之后,义男自己回答,“或许两者都有。反正就是那么回事。”

“有马先生!”真一忽然严肃地说道,抬头看着义男,“你真的要跟高井由美子见面吗?”

此前都是规规矩矩下棋,突然之间不按棋理下棋。为什么将棋子放到那个位置?义男注视着少年,想看出他的心意。虽是冬天,今天却没有风,阳光照射下的长椅显得十分温暖。真一看起来却很冷。

义男漫无目的地举起手,摸了摸后脑勺。脖子上刚理过的发根有些扎手。

“我只是想听她说话。”义男慢慢地回答,“那孩子应该也有很多话想说吧。”

“你不生气吗?”真一愤然问道,“由美子说她哥哥什么都没做。”

“生气。”

“那你为什么……”

“万一那孩子说的是真的,该怎么办?”

真一欲言又止。于是义男继续说:“如果真凶没被捕,躲在别的地方,会怎样?我其实更害怕这种情况。晚上也会睡不着觉。”想到这里,情不自禁有些激动。义男为了不让自己生气,故意一字一句地说话。“想到真的坏人还逍遥法外,心情就不对劲。”

“可是和高井由美子见面也不能怎样!”真一头一次表现出任性的小孩子口吻,“外行人无法看穿她说的话是真是假,交给警方处理不就好了吗?”

“一开始都是这样处理的,但还是心有不甘。”

“所以,就算见面也不见得有用!”

“前畑小姐也这么说。她说只会让我和那女孩抱着自私的希望而已。”

“我也这么认为。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义男笑道:“哦?那也无所谓,如果这样做能满意。反正又不会麻烦警方。”

这时对面长椅上熟睡的中年男子忽然仰着头闭着眼大声喊道:“混账东西!”

义男和真一吓得差点跳起来。男子脸上的周刊杂志不知何时已经掉到椅旁,所以能够清楚看见他的脸。

“大概是梦话吧。”义男笑道,“在公司里大概有什么不愉快的事。”

“真是丢脸!”真一不屑地说。

“醒来时或许会觉得抱歉吧。这也是没办法。”

义男将垃圾集中起来,并将真一手中的包装纸拿过来,不小心触碰到少年的手指,感觉十分冰冷。

“也许是被裁员的上班族吧。除了在这把长椅上打发时间外,没其他地方可去。”

义男站起来将垃圾扔进最近的垃圾箱。这里的垃圾箱和大川公园的不一样,是用铁丝网做成的,可以清楚地看见内部。回来时,发现真一的眼眶有些泛红,也许是因为风沙。义男取出香烟,点燃了。

“你吸烟吗?”

少年低头表示不吸,随后吸了吸鼻子。义男一边观察那个还在睡觉的中年男子的脸颊,一边缓缓地吞云吐雾。

“明明知道这么做没什么用,却又不知道其他该做些什么。”真一说话时依然在吸鼻子。鼻尖红红的,看起来年纪真小。

“如果你想帮前畑小姐,那就做嘛。”义男捺熄香烟,“我想你对她一定有所帮助。”

“刚开始我也是这么想。”

“做了一半觉得不对劲吗?”

“好像是吧。”

“一开始你的想法是什么?”

真一用手背擦擦鼻子,笑道:“我记得我说过,想知道残酷的犯罪是怎么发生的。

“这想法不错。”

“不错是不错,但我在撒谎。真是可笑,我只是想把话说得好听而已。”

义男侧着头问:“是这样吗?”

“没错。”

“现在听起来像是撒谎,可有些事说出口便是真的了。经过些时日后,想法也会改变。所以不见得以前说过的全部是谎话。”

真一用手抹抹脸。

“对自己的想法不要太过于钻牛角尖,你们是怎么说的?分析吗?做那种事没什么好处。”

义男看着垃圾箱。

“那个垃圾箱已经满了,可因为是铁丝网做的,里面扔了些什么也看得见。看不见内部的垃圾筒更漂亮吧。没有人会因为看得见,就把已经扔掉的垃圾再拿出来用。就算是曾经很好用的东西,变成了垃圾就是垃圾,何必故意再把它挖出来呢!”

真是奇妙的说教方式。真一沉默不语。长椅上的中年男子还在睡觉。义男心想,这样睡觉会感冒,也许应该叫他起来。

真一咳嗽片刻,声音沙哑地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对由美子那么宽容。我做不到,杀……杀……杀人犯的说法,我不愿意听。”

真一的眼角激动地上扬,嘴巴就像身体不适快要呕吐一样不停颤动。接着他开始诉说自己家发生的不幸,提起自己的过失、樋口惠的纠缠、为逃避樋口惠的纠缠而有了现在的生活,以及目前他所走过的那条宽三十厘米的道路。虽然已经不再泛泪,但是其间几度哽咽。每次他都用力抹脸,令人担心是否会压坏他那漂亮的鼻子。

真一正在诉说时,对面长椅上的中年男子醒了,一脸没睡饱的样子。那人站起身,一手抓着蓬松的乱发,同时斜眼看着真一,神情显得有些纳闷。

好不容易等到真一大喘一口气说完话,中年男子跟着打了一个大哈欠。少年吃惊地看着他,他拉平大衣上的皱折,好整以暇地往公园出口走去。义男和真一几乎是怀着感动的心情目送他离去。

“既然那个叫樋口惠的女孩那么固执,”义男说,“那本写真周刊上提到你目前住在前畑滋子那里,不就曝光了吗?到时候她又会找上门。”

“嗯。”真一深深地点点头,表情好像忽然发现目前最令他头疼的问题其实就摆在垃圾箱最上面、最显眼的位置。

“有地方去吗?”

“不知道。”

“既然这样,要不要来我家?”话一出口,义男惊讶地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临时提议!真一也吃惊得瞪大眼睛,一时之间让义男鲜明地回想起记忆中鞠子清澈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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