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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杀了他们两个——雷伊·哈里斯和大卫·波以尔。老天,吉米,我在来这里的路上心里一直在想,我想我一定是疯了,才会有这个念头。但现在我却在你脸上看到了答案。你这个丧心病狂的王八蛋!你杀了他!你杀了大卫!你杀了大卫·波以尔,我们的朋友,吉米!”
吉米嗤之以鼻。“我们的朋友。是啊,是这样没错,尖顶男孩,他是你的好朋友好兄弟。你以前成天跟他混在一起嘛,对不对?”
西恩刷一声也站了起来,直视着吉米的脸。“他是我们的朋友,吉米。记得吗?”
吉米看着西恩的眼睛,怀疑他是否真会一拳挥过来。
“我上一次看到大卫,”他说道,“是昨晚在我家里。”他推开西恩,径自过了街,站在加农街上。“那是我最后一次看到大卫。”
“你这个满口谎言的王八蛋!”
他转过身去,两手一摊,又回过头来看着西恩。“那就逮捕我啊,如果你这么确定的话。”
“我会找到证据的,”西恩说道,“你知道我会的。”
“你会找到个屁,”吉米说道,“谢谢你逮到杀死我女儿的凶手,西恩。真的。但如果你当初动作再快一点儿的话……唉,谁知道呢?”吉米耸耸肩,转过头,沿着加农街往前走去。
西恩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直到他的身影终于在西恩旧家前方一盏坏掉的路灯下没入了黑暗之中。
你杀了大卫,西恩心想。你真的下手了,你这个冷血的禽兽。可恨的是我太清楚你有多聪明了。你不会留下任何证据。这是你的天性,你做事向来不放过任何细节,吉米。你这个天杀的王八蛋!
“你杀了他,”西恩大声说道,“就是你,对不对?”
他将空啤酒罐往路边一丢,朝车子走去。他掏出手机,按下萝伦的号码。
她接了电话。西恩说道:“是我,西恩。”
电话彼端依然只有沉默。
他现在知道他始终不愿说出口的也是她需要听到的那句话是什么了。他已经逃避了一年多。什么都可以,他一直这么告诉自己,我什么都愿意说,除了那句话。
但他现在说出口了。在看到那个面无表情的男孩拿枪对准他胸口的那一刹那,他就已经说出口了。在看到大卫那张因为听到他提议改天一起去喝杯啤酒而为之一亮的面孔时,他就已经说出口了——可怜的大卫,他或许从来就没相信过,真心相信过,世上竟有人会想和他一起去喝杯啤酒。他说了,因为他在脊髓深处感觉到有一股需要,一股必须把这句话说出来的深沉的需要!为了萝伦,也为了他自己。
他说道:“对不起。”
而萝伦终于开口了。“为什么对不起?”
“为了把一切都归罪在你身上。”
“嗯……”
“嘿——”
“嘿——”
“你先说。”他说道。
“我……”
“怎么了?”
“我……唉,西恩,我也对不起你。我不是有意要——”
“没事的,”他说道,“真的。”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吸进了一大口警车内特有的那种陈年汗臭。“我想看看你。我想看看我的女儿。”
萝伦说道:“你怎么知道她是你的女儿?”
“她就是我的女儿。”
“但是血液检验——”
“她是我的女儿,”他说道,“我不需要检验报告来告诉我这个事实。你愿意回家吗,萝伦?你愿意吗?”
在眼前这条寂静的街道的某个角落里,有一台发电机正在嗡嗡作响。
“劳拉。”她说道。
“什么?”
“那是你女儿的名字,西恩。”
“劳拉。”他说道,这两个字卡在他的喉头,还未出口就已经湿成了一片。
吉米回到家的时候,安娜贝丝正坐在厨房桌边等着他。他拉开另一张椅子坐下,与她隔桌相望。她脸上露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神秘的微笑。她这种微笑让他受用;这微笑仿佛说明,她什么都已知道,都已了解,即便他这一生都不再开口了,她也依然能听懂他心底那些不曾说出口的话。吉米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用自己的拇指摩挲着她的拇指,试着在她脸上映出的自己的形象中找到力量。
他们之间的桌面上放着一个婴儿监听器。上个月娜汀喉咙严重发炎的时候,他们从餐厅柜子里把这套尘封多年的监听器搬了出来,用来监听娜汀睡着后喉底不断发出的呼噜呼噜的声响。吉米曾彻夜守在监听器旁,想象他的宝贝就要溺死了;他绷紧神经,一等机器彼端传来一阵稍微剧烈些的咳嗽声,就立刻从床上跳起来,穿着T恤与四角内裤直接抱着娜汀冲进急诊室。娜汀后来倒是恢复得很快,但安娜贝丝并没有随即将监听器收回盒子里。她常常在夜里打开它,静静地聆听小姊妹俩轻柔的鼾声。
娜汀和莎拉还没有睡。吉米听到监听器里不断传来她俩的耳语与咯咯的轻笑声;他心头一震,无法相信自己竟然一边想象着小女儿的模样,一边又想起了自己犯下的罪行。
我杀人了。我错杀了人了。
这个丑陋的事实像团焰火,在他体内熊熊地燃烧着,啃噬着他。
我杀了大卫·波以尔。
火团向下蔓延,沉淀在他的肚腹里。炙人的火星和烟灰流窜过他全身的血管。
我杀人了。我杀了一个无辜的人。
“哦,亲爱的。”安娜贝丝说道,两手攀上了他的脸颊。“亲爱的,怎么了?是凯蒂吗?亲爱的,你看起来好糟哪。”
她起身绕到桌子这一边,眼底盛满焦虑与爱意。她跨坐在吉米大腿上,两手紧紧地捧住他的脸,强迫他看着她。
“告诉我。告诉我是什么事。”
吉米只想逃。此刻的他负担不起她的爱。他只想消失在她温暖的掌间,找一个黑暗的洞穴一个人躲起来;他只想找到一个没有爱、没有光的地方,一个人静静地将一切悲恸、懊悔以及对自己的憎恨,缓缓化作声声呜咽,抛向无尽的黑暗。
“吉米。”她低声唤道。她亲吻他的眼皮。“吉米,告诉我。求求你告诉我。”
她的掌根紧贴着他两边的太阳穴,十指插入他的发间,牢牢地攫住他的头颅。她低下头来,双唇盖上了他的嘴。她的舌头在他口中急急地搜索着,搜索着他痛苦的根源,企图将其吸出他的体外;如果有必要,她的舌头甚至可以化成小刀,为他割去蓄积一切苦痛的毒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