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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诉我。求求你,吉米。告诉我。”
他明白了,面对她这样强烈忠诚的爱,他终于明白了。他必须告诉她,否则他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因此得救,但他无比清楚地知道,如果他此刻再不对她坦承一切,他下一秒就要死去了。
于是他告诉她了。
他将一切都告诉她了。他告诉她雷伊·哈里斯,告诉她那份在他十一岁那年便在他心底生了根的悲伤;他告诉她爱凯蒂是他这无谓的一生中唯一一件值得骄傲的事,那个五岁的凯蒂——那个需要他同时却又无法信任他的陌生的女儿——是他一生中面对过的最让他恐惧但他从来不曾转身逃避的责任。他告诉妻子,爱凯蒂,保护凯蒂是他生命的核心,失去了她,他便也无以为继了。
“所以,”他告诉妻子,感觉小厨房的四壁正朝着他俩节节逼近,“我杀了大卫。”
“我杀了他,然后把他的尸体沉入了神秘河。而现在我却发现,仿佛我手上的罪孽还不够深重似的,原来我错杀了无辜。”
“我做了这些事,安娜,通通是我亲手做的。而我无力回天。我认为我应该为此付出代价。我应该去坐牢。我该向警察招供大卫的死,我该回到牢里,那里才是我归属的地方。不,亲爱的,这就是事实。我不属于外头的世界。我不值得任何人信任。”
他的嗓音已经完全变了调。他听到自己口中源源吐出这个全然陌生的声音,不禁怀疑安娜贝丝是否也觉得自己眼前正坐着一个陌生人,一个复制的吉米,一个正渐渐没入大气中的吉米。
她的脸上没有泪,没有一丝恐慌;她只是一动不动,就像画架前的模特儿。她的下巴微扬,眼神清明却深不可测。
吉米再度听到监听器里传来的耳语声,轻轻柔柔,窸窸窣窣,像风声。
安娜贝丝两手攀上他的胸前,开始为他解开衬衫的纽扣;吉米注视着她手指灵巧的动作,身子却动弹不得。她将衬衫推落他的肩头,然后蹲下身去,歪着头,一边的耳朵紧贴在他的胸前。
他说道:“我只是——”
“嘘,”她低声说道,“我想听听你的心跳。”
她的手滑过他的胸膛,往他背后攀去。她的脸颊微微施压,愈发紧贴在他的胸前。她闭上眼睛,嘴角缓缓泛开一抹微笑。
他们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着,任由时间缓缓流逝。监听器里的耳语声渐渐退去,继之以同样甜蜜轻柔的鼾声。
当她终于松开时,吉米依然感觉得到她的脸颊,暖暖地印在他的胸口,像一个永恒的印记。她翻下身去,坐在他膝前的地板上,仰头注视着他。她偏着头,聆听着监听器里传来的微弱鼾声。
“你知道今晚送她俩上床睡觉的时候,我是怎么跟她们说的吗?”
吉米摇摇头。
安娜贝丝说道:“我告诉她们,最近她们必须对你特别特别的好。因为不管我们有多爱凯蒂,你都爱她更多。你那么那么爱她,因为你创造了她,将她带到这世界上,因为你曾经亲手将还是小婴儿的她拥入怀中。而有时候,你对她的爱那么那么多,你的心膨胀得像个气球似的,几乎要因为那么多的爱而爆炸了。”
“老天。”吉米说道。
“我还告诉她们,爸爸对她们的爱也有这么多。我告诉她们爸爸有四颗心,每一颗心都像装满了爱的气球,装得好满好满,满得有时候爸爸几乎都要心痛起来了。而爸爸对她们的爱表示她们永远都不需要担心害怕。娜汀问我:‘永远都不?’”
“求求你。”吉米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颗花岗巨石挤压得溃不成形了。“不要再说了。”
她坚决地摇了摇头,目光紧紧锁住他。“我告诉娜汀:‘没错。永远都不。因为爸爸是一个国王,不是王子。而国王永远都知道什么是该做、必须做的事——不管那件事情有多么困难。爸爸是国王,所以他会——’”
“安娜——”
“‘他会为所爱的人做一切事情。无论什么事。所有人都会犯错。所有人。伟大的人会尽力把事情做好做对。这才是真正的重点。这才是真正伟大的爱。这也是为什么爸爸是一个伟大的人。’”
吉米感觉眼前一片模糊。他说道:“不!”
“瑟莱丝打过电话。”安娜贝丝说道,一个个字眼像一支支飞镖箭头。
“不——”
“她想知道你人在哪里。她告诉我,她把自己对大卫的怀疑全都告诉你了。”
吉米用手背擦过眼睛,定睛注视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妻子。
“她这么告诉我,吉米,而我当时心里想的却是:什么样的妻子竟然会这样说自己的丈夫?一个人究竟要窝囊到什么地步才会把这些话放在心里,在背地里跟别人搬弄?还有,她为什么要告诉你?她为什么偏偏挑上你?”
吉米隐约知道——他一直都隐约知道瑟莱丝心里藏着什么,她有时看他的眼神——但他什么也没说。
安娜贝丝冷冷地笑了,仿佛她已经在他脸上看到了答案。“我其实可以打你的手机。我大可以这么做。她一告诉我她跟你说了什么,我立刻就想起了你和威尔一起出门时的神情。我猜得到你们的计划,吉米。我不蠢。”
她从来都不。
“但我没有打电话给你。我没有阻止你。”
吉米的声音粗嘎而破碎:“为什么不?”
安娜贝丝下巴一扬,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仿佛他早该知道答案。她起身站定在他跟前,昂然注视着他,然后她踢掉了脚上的鞋子。她解开自己牛仔裤的拉链,将裤子褪至大腿处,然后弯腰一推。她两脚依次从地上那堆牛仔布料中抽出来,同时动手解开自己的衬衫与胸罩。她一把将吉米从椅子上拉起来。她拉着他,让他紧紧贴着自己赤裸的身体,然后她踮起脚亲吻他潮湿的脸颊。
“他们,”她说道,“是弱者。”
“他们是谁?”
“所有人,”她说道,“除了我们之外的所有人。”
她将吉米的衬衫扒落肩头,吉米仿佛看到了十多年前那晚在州监大沟旁的那个安娜贝丝的脸。她曾经问他他的血液里是否流淌着犯罪的因子,而他当场选择了否认,因为他以为那才是她想要听到的答案。直到此刻,十二年半后的此刻,他才终于了解到,她那晚想要从他嘴里听到的只是实话。她只想听到他心底的实话。而无论他的答案是什么,她总是会设法接受的。她无论如何都会支持他。她会按照他的答案为他俩打造出相应的生活。
“我们不是弱者。”她说道,吉米感到自己体内涌出一股无比深沉、无比强烈的古老欲望。如果他能够在不造成她的痛苦的情况下将她吞咽下肚,他会的。他会吞下她的五脏六腑,会噙住她的喉头,将自己的牙齿深陷在她的皮肉里。
“我们永远也不会是弱者。”她跳上餐桌,两腿垂在桌边,随意地晃荡着。
吉米注视着自己的妻子,自褪至地上的衣料堆中走出来。他知道这将只是暂时的解脱,他知道自己只是在妻子的血肉与力量中,暂时躲开了因大卫的死而来的痛苦。但这已经足以让他度过今晚。也许明天,也许再过几天,痛苦会再度找上他。但他至少过得了今晚了。至少。而所有的复原过程不都是这样开始的吗?一次一小步?
安娜贝丝两手攫住了他的臀部,指甲陷进了他脊椎两侧的皮肉里。
“待会儿,吉米?”
“待会儿怎样?”吉米感觉自己像喝醉了。
“待会儿不要忘了去和女孩们说声晚安。”
<a href="##a5" id="j5">①</a>原文为Bingo,意为“猜中了”,是一种老式的赌博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