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南·道尔提示您:看后求收藏(350中文350zw.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一、此人

这是1875年2月4日,整个冬天都非常寒冷,吉尔默敦山谷中堆满了厚厚的积雪。虽然如此,但是由于开动了蒸汽扫雪机,铁路依然保持畅通,运行在连接煤矿和铁工区漫长线路上的夜车,正缓慢呻吟着爬上陡峭的斜坡,它是从处于平原的斯塔格维尔开往维尔米萨镇的,后者位于维尔米萨山谷口的中心地带。火车从这里向下驶去,途经巴顿克罗新、赫尔姆代尔和一个纯粹的农业乡镇莫顿。虽然是条单行线,但是在每条支线上都有数量众多的满载着煤和铁矿石的货车,告诉人们这里隐藏的财富。这带给美国这个最荒凉的角落的是粗野的人口和喧闹的生活。

由于这是一片荒芜的不毛之地,第一批穿越这里的开拓者怎么也想象不到,这片美丽如画的大草原和水草茂盛的牧场竟是遍布黑岩石和树木互相缠绕的森林的土地。黑色岩石的上面及四周是黑压压的密林,再往上是高耸的光秃秃的山顶,白雪和锯齿状的岩石屹立在两侧。经过蜿蜒曲折的山谷,这列火车就像蠕虫一样缓缓地向上爬着。

处于前面的旅客车厢刚刚点亮了油灯,有二三十个人坐在这节简陋的长车厢里,绝大多数都是在谷底劳累一天回家的工人。至少有十几个人,他们满脸的灰尘和携带的安全灯都清楚地表明他们是矿工。他们坐成一堆吸烟并压低声音在聊天,偶尔看一下坐在车厢对面的那两个人,那两个人的制服和徽章显示出他们是警察。

车厢剩余的人还有几个劳动阶层的妇女,有一两个可能是当地的小业主的旅客,除此之外,还有个年轻人独自坐在车厢一角。我们需要关注的就是这位年轻人,让我们好好看下他。

这个年轻人气宇轩昂、中等身材,可以看出还不到三十岁。他有一双灰色的大眼睛,机灵而且富于幽默感,时不时好奇地迅速转动着,透过眼镜环视着他周围的人。很容易看得出来,他善于交际、性情直率、渴望对所有的人都表示友好。任何人一眼都可以看出他那喜爱社交的习惯和畅所欲言的天性,他反应机敏而且时常面带微笑。但是细心的人会发现,他双唇和嘴角显现出来的那刚毅果断和坚忍不拔的神情表明他是一个深谋远虑的人,这个快活的、长着褐色头发的年轻的爱尔兰人不论他进入的是什么样的社会,无论好坏,他一定会让自己出名的。

这个年轻人试探性地和离他最近的一个矿工搭讪了一两句,但是对方的回话却简单而又粗鲁,因为话不投机,他便再次默不作声了,闷闷不乐地看着车窗外渐渐暗淡的景色。

这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景色。天色越来越黑,群山的侧面那熔炉发出的红光跳跃着,山的两侧隐约可见堆积如山的矿渣和煤渣,上面耸立着煤矿的井架。铁路沿线到处都是这样的景象,简陋的木屋凌乱地扭成一团,窗户里发出闪烁的灯光,让人隐约能看清房子的轮廓。不时出现的车站上挤满了皮肤黝黑的当地居民。

维尔米萨地区这个盛产煤铁的山谷并不是悠闲阶层和文雅之士休闲度假的地方。这里充满了为生存而进行最残酷斗争的恐怖的痕迹,还有这些原始的粗笨劳动,以及从事这些劳动的强壮而粗野的工人。

年轻的旅客带着厌恶而又好奇的神色,凝视着这个凄凉小镇,表明他对这地方还很陌生。每隔一会儿,他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封很大的书信看看,又在空白处草草地写下一些笔记。有一次他从腰后面掏出一样东西,人们很难想象一个像他那样温文尔雅的人居然会拿着这样的东西。这是一支最大号的海军用左轮手枪。在他把手枪侧对着灯光时,弹轮上闪闪发光的铜弹说明里面装满了子弹。他很快把枪放回了那个隐秘的口袋,但还是被邻座的一个工人看到了。

“喂,老兄!”他说,“你带着枪看起来是有所戒备啊。”

年轻人尴尬地笑了下。“是的,”他说,“在我来的那地方,我们有时要用到它。”

“那个地方在哪里?”

“我刚刚离开芝加哥。”

“对这里还很陌生吧?”

“是的。”

“你会发现在这儿你也用得着它。”这个工人说。

“哦!是这样吗?”年轻人看起来对此很感兴趣。

“对这一带发生过的事你从没听说吗?”

“没听过有什么不正常的事。”

“哎呀!我原以为全国都知道这种事呢,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听够的。你到这儿来是为了什么?”

“我听说这里只要愿意干,谁都可以找到事干。”

“你是工会的成员?”

“当然。”

“我想,那你也会找到事干的。你在这儿有朋友吗?”

“还没有,但是我有办法交到朋友。”

“什么办法?”

“我是自由人会的会员,任何一个城镇都有它的分会,只要有分会的地方我就可以交到朋友。”

这番话对他的这个同伴产生了奇特的作用,他用猜疑的目光把车厢里其他人扫视了一眼,看到矿工们仍在低声聊天,那两个警察也在打盹儿。他走过来,紧挨着这个年轻旅客坐下,伸出了他的手。

“放在这儿。”他说。两人握了下手传递了暗号。

“我看出你说的都是事实,”那个工人说,“但是最好还是确认一下。”他把右手举到他的右眉边。年轻人立刻把左手举到左眉边。

“黑夜让人厌恶。”这个工人说。

“是的,对一个旅行的异乡人来说的确如此。”另外一个回答说。

“好极了。我是斯坎伦兄弟,维尔米萨山谷341分会的。很高兴在这里见到你。”

“谢谢你。我是约翰·麦克默多兄弟。芝加哥29分会的,身主J.H.斯科特。但是非常幸运,我这么早就遇到了一个兄弟。”

“好,周围有很多我们的人。你会发现,美国其他任何地方都比不上本会在维尔米萨山谷的势力雄厚。但是我们需要很多像你这样的小伙子才能更加有所作为。我还是不明白,你这样一个朝气蓬勃的会员,怎么会在芝加哥找不到工作。”

“我找到过很多工作去做。”麦克默多说。

“那为什么你要离开呢?”

麦克默多朝着警察那边点头示意了下,笑着说:“我想这些家伙会很愿意去了解。”

斯坎伦同情地嗯了一声。“有麻烦了吗?”他低声问道。

“非常麻烦。”

“犯罪了?”

“还有其他的。”

“没有杀人吧?”

“谈这样的事还为时过早,”麦克默多说,表现出一副说了本不该说的话而大吃一惊的样子,“我有自己充足的理由离开芝加哥,你知道这就行了。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对这事打破砂锅问到底呢?”他那双灰色的眼睛透过眼镜突然闪现出凶光。

“好吧,老兄。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不管你曾经做过什么,大家也不会认为你有什么不对。现在你准备去什么地方?”

“维尔米萨。”

“再往前第三站就是了。你住在哪儿?”

麦克默多掏出一个信封并凑到昏暗的油灯前:“这是地址——谢里登街,雅各布·谢夫特。这家公寓是我在芝加哥认识的一个人推荐给我的。”

“噢,我对此并不知道,对维尔米萨也不熟悉。我住在霍布森领地,这个地方马上就到了。不过,听着,在我们分别以前我要给你一句忠告。如果你在维尔米萨有了麻烦,直接去工会找首领麦金蒂。他是维尔米萨分会的身主,没有布莱克·杰克·麦金蒂的许可,这些地方是不会有什么事的。再见,老兄,或许这些天的某个晚上我们能够在分会再次见面。但是记住我的话:如果你有了麻烦,就去找首领麦金蒂。”

斯坎伦下了车,麦克默多再次陷入沉思。夜幕已经降临,迅速从眼前划过的熔炉喷出的火焰在黑夜中张牙舞爪地咆哮着。在红色火光的照映下,一些黑色的身影,随着起重机或卷扬机的动作,和着铿锵与轰鸣声的永恒旋律,在弯腰、用力、扭动、转身。

“我想地狱看起来就像这个样子。”一个声音传来。

麦克默多转过身来,看到一个警察转动着身子,凝视着窗外炉火映红的荒山。

“对于那种事来说,”另一个警察说,“我承认地狱就像这个样子,如果地狱里也有邪恶的魔鬼,那里的魔鬼也远没有我们知道的那群恶魔坏。我想你第一次到这地方吧,年轻人?”

“嗯,就算我刚来又怎样?”麦克默多粗暴地回答道。

“是这样,先生,我只想劝你在择友时要小心点。如果我是你,我不会一开始就和迈克·斯坎伦或他那一帮人结交的。”

“该死的浑蛋,我和谁交朋友又关你什么事!”麦克默多咆哮着说道。他的声音让车厢里的每一个人都转过头来看他们争吵。

“我请你来劝告我了吗?还是你认为我是个乳臭未干的笨蛋,不听你的劝告就寸步难行?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天啊,我才懒得搭理你们这种人。”他把脸冲向警察,如同一只狂吠的斗犬那样龇牙咧嘴。

那两个警察,深沉而温厚,在他们友好的建议被拒绝之后,还收到了如此强烈的愤怒。

“并非要冒犯你!陌生人,”一个警察说道,“看样子你是初来乍到,我们这样说也是为了你好。”

“虽然我是初来乍到,但是我对你们这类货色却并不陌生,”麦克默多毫不领情愤怒地喊道,“我看你们都是天下乌鸦一般黑,有人需要的时候你们再来兜售你们的劝告吧。”

“也许过不了多久我们就会经常见面的,”一个警察嘲笑道,“如果我是个法官,你可就真是一个百里挑一的好东西。”

“我也正这么想,”另一个警察说,“我想我们会再见面的。”

“我才不怕你们,你们也休想吓倒我。”麦克默多大声喊道,“我的名字叫杰克·麦克默多,明白吗?如果你们想找我,你们会在维尔米萨谢里登街的雅各布·谢夫特公寓找到我,我才不会躲着你们,不管白天还是黑夜,我不怕见到你们这帮家伙。千万别把这弄错了。”

这位新来的人如此大胆的举动,引发了矿工们对他同情和钦佩的窃窃私语,那两个警察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又互相交谈起来。

几分钟后,火车驶进一个灯光暗淡的车站,那儿有一片空地,因为维尔米萨是这条铁路沿线最大的城镇。麦克默多拿起他的皮革旅行包,正打算向暗处走去,一个矿工向前和他搭讪起来。

“哎,老兄,你真是知道该怎样和这些警察说话,”他敬佩地说道,“听你讲话,真是痛快。让我来给你拎包,给你带路,谢夫特公寓在我回窝棚的路上。”

当他们经过月台时,其他的矿工都异口同声地向麦克默多友好地说“晚安”。因此在他还没在此地立足时,麦克默多就因为他的狂暴成了维尔米萨的一个名人了。

乡村是个恐怖的地方,但是城镇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却更加令人感到抑郁。不过这狭长的山谷里,至少还有某种阴沉的壮观,火光照亮了天空,浓烟变成了乌云,而那些结实和勤劳的人们在小山上创造了一个又一个不朽的功绩,那些巨大的坑道旁边的小山都是这些人堆积而成的。但城镇却显示出一种麻木的丑陋和肮脏。宽阔的大街被来往的车辆碾压出许多坑坑洼洼的车辙,到处都是混合了泥土和雪水的泥浆。人行道狭窄而又崎岖不平,数量众多的煤气灯仅能照亮一排木房,每座房子都有临街的阳台,既蓬乱又肮脏。

当他们走进镇子中心时,一排店铺灯火通明,还有那些酒吧和赌场更是灯光辉煌,照亮了这里的景致,矿工们在里面大肆挥霍他们的血汗钱。

“那就是工会,”这个向导指着一家酒吧说,它像宾馆一样豪华,“杰克·麦金蒂是那儿的老板。”

“他是什么样的人?”麦克默多问道。

“什么?你从来没听说过首领的大名吗?”

“你知道我初来乍到,又怎么可能听说过他呢?”

“噢,我以为全国的人都知道他的名字呢。他的名字经常出现在报纸上。”

“为什么上报?”

“嗯,”这个矿工压低了声音说,“因为那种事。”

“都是些什么事?”

“天啊,先生,你可真是个怪人,这样说你可别见怪,在这些地方你只可能听到一种事,就是有关死酷党人的事。”

“为什么?我在芝加哥时好像听说过死酷党人。一帮杀人犯,是吗?”

“嘘,小心你的小命!”这个矿工惊叫出来,惊慌失措地站在那里,吃惊地盯着他的同伴,“老兄,如果你胆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乱讲话,你在此地肯定活不长了。许多人就因为比这还小的事都赔上了性命。”

“哎,我对他们还一无所知,这只不过是我听来的。”

“我不是说你听说的不是事实。”这个人边说边提心吊胆地看看四周,他紧盯着暗处,好像担心有什么危险暗藏在那里一样,“如果杀人就是行凶的话,天知道,到底有多少凶杀案呢。但是千万别把这些事和杰克·麦金蒂的名字联系起来。因为每个这样的窃窃私语都会传到他的耳朵里,而麦金蒂是个对此绝不轻易放过的人。现在,那座房子就是你要找的,就是街后面的那座。你会发现房东老雅各布·谢夫特是本镇还活着的一个诚实人。”

“谢谢你。”麦克默多说,并和他的新相识握手道别。然后他提着旅行包,沉重而缓慢地走上通往那所公寓的小路,走到门口便开始使劲儿地敲门。

门立刻被人打开了,但是这个人却大大出乎他所料。开门的是一位年轻而又美丽的姑娘,她长得像德国人,皮肤白皙,头发金黄,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活泼美丽,她惊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人,由于不好意思,她那白嫩的脸上娇羞得泛出一片红晕。在门口明亮的灯光的照射下,构成了一幅麦克默多似乎从未见过的美丽图画;与周围肮脏而又阴暗的环境形成鲜明的对比,显得她更加楚楚动人。即使在这成堆的黑煤渣上长出一支鲜艳的紫罗兰,也没有像这个女子这样令人惊奇。他神魂颠倒、目瞪口呆、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盯着她,最后还是这个姑娘打破了沉默。

“我还以为是父亲呢,”她略带德国口音娇羞地说道,“你是来找他的吗?他到镇上去了,我时刻都在盼着他回来呢。”

麦克默多仍然痴情地注视着她,面对这个来访者毫不退缩的目光,她心慌意乱地把头低下了。

“不,小姐,”他终于开口说,“我不着急见他。但是有人推荐我到你这儿来住。我原本认为这可能对我合适,现在我确定这非常合适。”

“你做出决定也太快了。”女子微笑着说。

“谁都会这样决定的,除了瞎子。”麦克默多回答道。

她听到赞美的话不禁莞尔。“进来吧,先生,”她说,“我是伊蒂·谢夫特小姐,谢夫特先生的女儿。我母亲过世了,我在经营这个公寓。你可以坐在前厅壁炉旁等我父亲回来。哦,他回来了,你有什么事马上就可以和他商量了。”

一个表情严肃的老人从小路上缓慢走过来。麦克默多寥寥数句就向老人说明了来意。芝加哥一个叫墨菲的人给了他这个地址,这个地址也是别人告诉他的。老谢夫特一口答应下来。麦克默多没有多费口舌,立刻同意所有的条件,显然他相当有钱,提前支付了每周七美元的膳宿费。

于是这个麦克默多,一个公然声称自己是逃犯的人,开始寄宿在谢夫特家。这最开始的一步竟引出了一连串如此漫长和暗淡的风波,其结局则在遥远的异国他乡。

二、身主

麦克默多是一个很快就会让自己出尽风头的人。无论他到哪里,周围的人很快就会知道他。不到一个星期,他就变成谢夫特寓所最重要的人物。有10~12个寄宿者住在那儿,不过他们都是诚实的工头或者普通的商店职员,他们和这个年轻的爱尔兰人的品性迥然不同。一旦他们晚上聚在一起,麦克默多总是谈笑风生、妙语连珠,他的歌声也非常出色。他是一个天生的好伙伴,具有风趣幽默、时时都能够使人愉悦的魅力。

但他一次又一次显示出他的机灵和火爆脾气,就像他在火车上那样,这使见到他的人对他既有些尊重更有些敬畏。对于法律和与此有关的人,他从来就不放在眼里,这使与他同住的有些人感到高兴,也使另一些人感到惊恐。

一开始,他就做得十分明显,他公开地表示爱慕,说从他第一眼看到房东女儿的美丽和优雅时,就对她一见钟情。他不是一个矜持害羞的求婚者,第二天他就告诉那个姑娘他爱她,从此以后,他就一而再、再而三说同样的话,完全漠视她可能说出的使他气馁的话。

“还有什么人?”他会大声说道,“好,让他倒霉吧!让他小心点!难道我会因为其他人就把我一生的缘分和我全心的追求放弃吗?你可以一直说不,伊蒂!但是你说愿意的那一天总会到来,我还年轻,有足够的时间去等待。”

他是一个危险的求婚者,他有一张爱尔兰人能说会道的三寸不烂之舌,以及一种见风使舵、连哄带骗的手段。他那丰富的经验和神奇的经历让他有一种能够吸引女人的魅力,最终他也得到了她的垂青。他谈到莫纳根郡那些可爱的山谷,那是他出生的地方,还谈到遥远的有趣的岛屿、低矮的小山和绿草如茵的草地,在这个到处都是尘垢和积雪的地方来想象那些风景,仿佛它们就更加令人神往了。

然后他又谈起他熟悉的北方城市的生活,就是底特律和密歇根州的一些伐木营区,最后又谈起芝加哥,他曾在那儿的一家锯木厂里工作过。然后就暗示说一些风流韵事,又谈起他在那个大都市遇到一些奇事的感受,这些事情是如此的离奇,又是如此的隐秘,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他若有所思地谈起他的突然离开,冲破一切旧有的联系,飞往一个奇妙的世界,而结局就在这个沉闷的山谷里。伊蒂静静地听他讲述这一切,一双乌黑的大眼睛闪烁着怜悯和同情的目光,而这两种心情就快速地自然而然地变成了爱情。

因为麦克默多受过良好的教育,他找到了一份记账员的临时工作。这样一来就占去了他一天大部分时间,他也就没找到机会到自由人分会头目那儿报到。然而,一天晚上麦克默多在火车上认识的同伴迈克·斯坎伦的到访,才提醒他忽略了这件事。斯坎伦是一个个子矮小、面容瘦削、胆小怕事、眼圈发黑的人。他看起来再次见到麦克默多很高兴。喝了一两杯威士忌后,他说明了来意。

“喂,麦克默多,”斯坎伦说,“我记得你的地址,所以冒昧前来拜访,我感到奇怪的是你怎么还没有到身主那儿报到,为什么你还不去见首领麦金蒂呢?”

“哦,我必须先找份工作,实在是很忙。”

“如果你没有别的什么事,一定要抽个时间去见他。天啊,老兄,你真是太蠢了,你来这儿后的第一天早晨就应该去工会报到的!万一你得罪了他,唉,你千万别这样……就说到这儿吧!”

麦克默多有些惊奇地说:“我已经入会两年多了,斯坎伦,但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如此紧迫的义务。”

“在芝加哥也许不这样!”

“嗯,这里也是同样的组织啊。”

“是吗?”斯坎伦眼睛一动不动地长时间盯着他,眼露凶光。

“不是吗?”

“这些你可以在一个月的时间里告诉我。听说在我下车后,你和警察有过交谈。”

“你是怎么知道的?”

“噢,这个地方,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都像长了翅膀一样传得很快。”

“嗯,是的。我告诉了这些狗家伙们我是如何看待他们的。”

“天啊,你一定会成为麦金蒂的心腹的!”

“什么?他也憎恨这些警察吗?”

斯坎伦突然大笑起来。“你去见见他吧,我的孩子,”斯坎伦起身告辞时说,“如果你不去见他,那他恨的就不是警察,而是你了。现在,请接受一个朋友的建议,马上就去见他!”

恰好就在当天晚上,麦克默多遇到另外一个更加紧迫的面谈,迫使他不得不去见麦金蒂。也许是他对伊蒂的关心比以前更加明显了,也许是他们被反应迟钝的好心德国房东逐渐觉察了。但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那天房东示意这个年轻人到自己的房间里来,直截了当地谈到正题上来。

“先生,在我看来,”他说,“你已经看中我的伊蒂了,是吗?还是我误会了?”

“是的,正是如此。”年轻人回答说。

“好吧,现在我想告诉你的是,这没有一点用。在你之前,已经有人缠上她了。”

“她对我说过。”

“好,你可以放心,她说的都是实情。但是她没有告诉你这个人是谁吧?”

“没有,我问过她,可是她没有告诉我。”

“我敢说她是不会告诉你的,这个小丫头。也许她不想把你吓跑吧。”

“吓跑?”麦克默多一下子就火冒三丈了。

“啊,是的,我的朋友!你害怕这个人也不必感到羞耻。这个人是特德·鲍德温。”

“这个浑蛋是谁?”

“他是死酷党人的一个首领。”

“死酷党人!我以前听说过他们。这里也是死酷党人,那里也是死酷党人,而且总是小声嘀咕!你们都在害怕什么?死酷党人究竟是些什么人?”

房东本能地压低了声音,就像每个人谈起那个令人恐怖的组织时一样。“死酷党人,”他说,“就是自由人会的人。”

年轻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说:“为什么?我自己就是自由人会的一员。”

“你!如果我知道,我绝不会让你住进我的房子——即使每星期你支付我100美元。”

“这个自由人会到底有什么地方不对呢?是为了仁慈和友爱啊,会章上这样说的。”

“有些地方也许这样。这里却不是!”

“这里它又是什么样?”

“是一个杀人团伙,就是这样。”

麦克默多不相信地笑了笑:“你如何证明这个呢?”

“证明?这里至少有50件谋杀案可以证明!米尔曼和范肖尔斯特,还有尼科尔森一家,老海厄姆先生,小比利·詹姆斯以及其他一些人,怎么样?还要证明这些!这个山谷里谁不知道他们干的事啊?”

“此时你要明白!”麦克默多认真地说,“我希望你收回你刚才说的话,或是更正。在我离开这座房子以前,你必须做到其中一点。请你设身处地为我想想,我在这个城镇可是一个外乡人,我属于一个社团,据我所知,这是一个纯洁的社团。你在全国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找到它,但是总归是一个纯洁的社团。现在,当我打算加入这里的社团时,你却告诉我说它与一个杀人团伙无异,叫死酷党。我认为你该向我道歉或者解释清楚,谢夫特先生。”

“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整个世界都知道这事,先生。这个组织的头目也是另外一个社团的首领。如果你得罪了这一个,另外一个就会攻击你。我们有太多的证据证明这个。”

“这仅仅是一些小道传闻!我要的是证据!”麦克默多说道。

“如果你在这儿住的时间更长一点,你会得到你想要的证据的。不过我忘了你和他们是一伙的。很快你就会变得像他们一样坏。但是你要找其他寄宿的地方了,先生。我不能让你再待在这儿了。一个死酷党人缠住了我的伊蒂,我却敢怒不敢言,这难道还不够糟糕吗?我难道还会收另一个做我的房客吗?不,绝对不行,过了今晚,你就得搬出去。”

麦克默多发现自己就像是受到了流放的判决,不仅要搬出这舒适的住处,还要离开他心爱的姑娘。这天晚上他发现伊蒂独自一人坐在起居室里,便向她倾诉了他的烦恼。

“诚然,你父亲已经下了逐客令,”麦克默多说,“如果仅仅是住处问题,那我就不会太在意了。但是说真的,伊蒂,尽管我才认识你一个星期,但是你对我就像生命需要呼吸一样,没有你我不能够生活下去!”

“哦,别说了,麦克默多先生!不要这么说!”姑娘说,“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我没有吗?你来得太晚了。已经有另外一个人,即使我没有答应马上嫁给他,至少我也不能答应嫁给其他人了。”

“要是我是第一个的话,伊蒂,我还有机会吧?”

姑娘双手捂着脸。她呜咽地说道:“我多么愿意你是第一个啊!”

麦克默多立即在她面前跪下来。“以上帝的名义,伊蒂,就按你刚说的那样!”他大声说,“难道你愿意因为这个许诺而毁了你和我一生的幸福吗?心爱的人啊,跟随你的心灵走吧!你知道你都说了些什么,这比其他任何许诺都更加安全可靠。”

麦克默多那两只健壮有力的褐色大手握住了伊蒂白皙的手。

“说你愿意吧,让我们一起面对一切。”

“离开这儿吗?”

“不,就在这儿。”

“不,不,杰克!”此时麦克默多把她抱在怀里,她说,“绝不能在这儿,你能带我远走高飞吗?”

一阵犹豫不决的神情出现在麦克默多脸上,但是最后还是显现出岩石般的坚毅来。“不,就待在这儿,”他说,“我会保护你的,伊蒂,不管是在这儿还是其他任何地方。”

“为什么我们不一起离开呢?”

“不,伊蒂,我不能离开这儿。”

“究竟为什么?”

“如果我觉得自己是被人赶走的,以后我就再也抬不起头来了。而且,这有什么要担心的呢?在一个自由国家里,我们难道不是自由的人吗?如果你爱我,我也爱你,谁敢来拆散我们呢?”

“你不知道,杰克,你来这儿的时间还太短。你不了解鲍德温这个人,你也不了解麦金蒂和他的死酷党人。”

“是的,我不了解他们,我不怕他们,也不相信他们!”麦克默多说,“我在粗野的人群里混过,亲爱的,我不仅是不怕他们,恰恰相反,到头来他们总是怕我——总是这样,伊蒂。表面看起来这简直是发疯了!如果这些人,就像你父亲说的那样,在这山谷里屡次胡作非为,每个人都知道他们的名字,那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受到制裁呢?回答我,伊蒂!”

“因为没有一个目击者敢出来指证他们。如果谁这样做了,那他不会活过一个月。还因为他们总是有很多同伙出来做假证,说被告根本不在现场。但是,杰克,这些你肯定读到过,我知道美国的每家报纸都报道过它。”

“是的,我的确也读到过一些,但是我一直以为这都是编造出来的故事。也许这些人这样做总有些原因。也许他们蒙受了不白之冤,被逼无奈才如此吧?”

“唉,杰克,再也别让我听到你这么说!他也是这样说的——那个人!”

“鲍德温——他也是这样说的吗?是吗?”

“那就是我为什么如此厌恶他的原因。啊,杰克,我现在可以和你说真话了,我打心底里讨厌他,但是我又害怕他。我为自己而怕他,不过,首先还是因为我父亲,我才怕他。我知道,如果我胆敢说出我的真实感受,那我们父女两人就要遭遇不幸了。这就是我为什么半真半假地敷衍他的原因。其实这是我们唯一的一点儿希望了。但是如果你带我远走高飞,杰克,我们把父亲也带上,就可以永远摆脱这帮恶人的纠缠了。”

麦克默多脸上又一次显出了犹豫不决的神色,后来他又果断坚毅地说:“厄运不会降临到你头上的,伊蒂,你的父亲也不会。至于恶人,只要我们还活着,你会发现,我比他们中间最凶恶的人还要凶恶。”

其他小说推荐阅读 More+
靠美食成为星际首富

靠美食成为星际首富

大茄子吖
江秋意是最年轻的国宴大厨,为了失传菜谱上山找食材,意外遭遇泥石流,来到了未来。望着家徒四壁,穷的出奇的老江家后代,江秋意大手一挥。摊煎饼摆地摊,卖甜品,开直播,开饭店,买星球,养弟弟一心只想赚钱钱暴富
其他 连载 0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