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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脑子在嗡嗡地响,几乎快连椅子都坐不稳了。但是突然一点疑问从我心头掠过。
‘我必须坦率地告诉你,’我说道,‘莫森商行一年只给我二百镑,但是莫森商行是可信的。啊,说实在话,我对你们公司的确了解得太少……’
‘啊,精明,精明!’他欣喜若狂地高声喊道,‘我们找的就是你这样的人。你是不会轻易被人说服的,这也有道理。瞧,这是一张一百镑的钞票,如果你认为我们可以合作,那你就收下它,作为我们预支的薪水吧。’
‘那太好了,’我说道,‘我什么时候上班呢?’
‘明天一点钟在伯明翰,’他说道,‘我口袋里有一张便条,你可以凭借它去见我兄弟。你可以到这家公司的临时办公室科波莱森街126号乙座去找他。当然你的事必须经他同意才行,但这件事是不成问题的。’
‘说实话,我几乎不知道如何感谢才好,平纳先生。’我说道。
‘不必客气,我的朋友。这不过是你该得的。但是有一两件小事,我必须和你弄清楚,这仅仅是个手续问题。你手边有一张纸,请在上面写上:我完全愿意担任法国中部五金有限公司的经理,年薪至少五百镑。’
我照他所说的写了,之后他把这张纸放进口袋里。
‘还有一件小事,对莫森商行你打算如何应付呢?’他说道。我高兴得把莫森商行的事忘得一干二净。‘我给他们写信辞职好了。’我说道。
我却不希望你这么做。为你的事,我曾和莫森商行的经理发生过矛盾。我去问他有关你的事,他态度粗鲁,责备我把你从他们商行挖走等等。我终于抑制不住说:如果你要用一些有才干的人,那你就应当给他们丰厚的薪俸。他说:他宁肯接受我们的低薪,也不会拿你们的高薪。我说:我和你赌五个金镑,倘若他接受我的聘请,你便永远听不到他的回音了。他说:好!我们把他从贫民窟里救了出来,他不会这么随便地离开我们。这就是他的原话。
‘这个无礼的歹人!’我喊道,‘我们素不相识,我为什么非得替他着想呢?倘若你不愿意让我写信给他,我肯定不给他写信了。’
‘好!一言为定,’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说道,‘好,我很高兴替兄弟找到这样有才干的人。这是你预支的一百镑薪金,这是那封信。请记下地址,科波莱森街126号乙座,记住约定的时间是明天下午一点钟。晚安,祝你一切顺利!’
这就是我所记得的我们俩之间发生的一切。华生医生,你可以想象,我遇上了这样的好运,会多高兴。我激动得半夜未能入眠。第二天我乘火车去伯明翰,因而有充裕的时间去赴约。我把行李放在新大街的一家旅馆,然后按他介绍的地址去找。
我到那儿比约定的早一刻钟,可是我想这无关紧要。126号乙座是夹在两家大商店中间的一个甬道,尽头是一道曲折蜿蜒的石阶,从石阶上去有许多套房,租给一些公司或自由职业者用作办公室。墙上招牌写着租户的名字,但并没有法国中部五金有限公司的名字。我惶恐地站了一会儿,想知道整个事件是不是一个周密策划的骗局,这时一个人上来向我打招呼,他酷似昨晚我看见的那个人,同样的身形和嗓音,但是他胡子刮得很光,发色很浅。
‘你是霍尔·派克罗夫特先生吗?’他问道。
‘对。’我说道。
‘啊!我正等着你,可是你比约定的时间来早了一点。今天早晨我接到我哥哥一封来信,他在信上对你推崇备至。’
‘你来的时候我正在找你们的办公室。’
‘因为上星期我们刚租到这几间临时办公室,所以还没有来得及挂上我们公司的招牌。随我来,我们谈谈这件事情。’
我随他爬上了那高高的石阶顶,就在楼顶石板瓦下面,有两间空荡荡满是尘埃的小屋子,既没有窗帘,也没有地毯。他把我领进去。我本来设想它像我司空见惯的那样,是一间宽敞的办公室,干净整洁明亮的办公桌,坐着一排排的职员。但是我看到屋里只摆着两把松木椅和一张小桌子,桌上摆着一本总账,还有一个废纸篓,这就是全部的摆设。
‘请不要灰心丧气,派克罗夫特先生,’我的新朋友看到我拉长了脸,便说道,‘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我们资本雄厚,但不是在办公室上摆阔气的。请坐,把那封信给我。’
我把信交给他,他非常仔细地看了一遍。
‘看来你给我哥哥阿瑟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他说道,‘我知道他知贤任能。你知道,他深深信赖伦敦人,而我信赖伯明翰人,可是这回我接受了他的建议,你已被正式录取了。’
‘我的职务是什么呢?’我问道。
‘你将来要管理巴黎的大货栈,将英国造的陶器不断地运给法国一百三十四家代售商。这批商品一星期内就可购齐,在这段时间内你还要待在伯明翰做些有益的事情。’
‘什么事呢?’
他没有回答,只从抽屉里取出一本大红书。
‘这是一本巴黎工商行名册,’他说道,‘人名后面有行业名称。我想请你把它带回去,把五金商和他们的地址都抄下来。这对我们大有用处。’
‘可以,不是有分类表了吗?’我建议说。
‘那些表不可靠。他们的分类和我们的不同。赶紧抄吧,务必在星期一十二点把表交给我。再见,派克罗夫特先生。如果你继续表现出你的热情和精干,你会看得出来公司是一个极好的归宿。’
我腋下夹着那本大书回到旅馆,心里充满了矛盾。一方面,我已被正式录用了,而且口袋里还装着一百镑;另一方面,这个办公室的样子、公司没有挂招牌以及其他一些令一个职员心里感到不踏实的因素,使我对东家的经济状况印象不佳。然而,不管怎么说,反正我拿到了钱,于是我坐下来抄写。整个星期日我都在宵衣旰食地工作,可是到星期一我才抄到字母H。我便去找我的老板,还是在那间像被搬空过的屋子里找到的他。他告诉我要一直抄到星期三,然后再去找他。但到星期三我还没有抄完,于是又忘我地干到星期五,也就是昨天。然后我把它带去交给哈里·平纳先生。
‘非常感谢你,’他说道,‘恐怕我低估了这项任务的困难程度。这份单子对我有很大的实用价值。’
‘我用了不少时间。’我说道。
‘现在,’他说道,‘我要你再抄一份家具店清单,这些家具店都出售瓷器。’
‘很好。’
“你可以在明天晚上七点钟到这儿来,让我了解进展情况。请不要太疲劳,一番劳累之后,晚上到戴斯音乐厅去欣赏两小时音乐,这对你是有益无害的。他说话时面带笑容,我一看,顿时觉得脊背一阵发凉,因为他左上边第二颗牙齿上胡乱镶着金牙。”
夏洛克·福尔摩斯兴奋地搓着双手,我惊奇地望着我们的委托人。
“你可能很惊讶,华生医生。事情是这样的,”他说道,“我在伦敦跟那个家伙谈话时,听我说不去莫森商行了,他便喜形于色,我就是无意中发现他在第二个牙齿上胡乱镶着金牙。要知道,这两种场合我都看到了闪耀金光,再加之这两人的声音和体型几乎一样,只是那些可以用剃刀或假发改装的地方才显得不同。所以,我坚信他们‘哥儿俩’就是同一个人。当然人们会想到两兄弟可能面貌酷似,但他们绝不会想到在同一颗牙上镶上同样形状的金牙。他很有礼貌地把我送出来,我走到街上,不知如何是好。我回到旅馆,在凉水盆里洗了个头,绞尽脑汁思索这件事。他为何把我支使到伯明翰来呢?他为何比我先到这里呢?他又为何自己给自己写一封信呢?总而言之,对我来说这些问题是太伤脑筋了,不管怎样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后来我突然想到在我看来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事,在夏洛克·福尔摩斯看来却可能是小菜一碟。我正好赶上夜车回到城里,今天清早就来拜访福尔摩斯先生,并请你们二位与我一起回伯明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