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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不可思议了,”他的乌黑大眼睛里闪过狐疑的目光,“就如此珍贵物品进行交易,人们当然想知道关于交易的全部了。它确实是真货,对这一点我一点也不怀疑。但是假如——我不得不把每种可能性都考虑进去——事后证明你没有权利出卖呢?”
“我保证没有任何人对它有权利。”
“当然,这又引出另一个问题,就是你的保证又有什么价值。”
“我的信用银行会回答这个问题。”
“那自然。但是整个交易让我感到太稀奇古怪了。”
“成不成交悉听尊便,”我漠不关心地说,“我首先考虑到你,是因为我知道你是有名的鉴赏家,但我在别处成交也不会有什么困难的。”
“谁告诉你我是个鉴赏家?”
“我知道你写过这方面的一本著述。”
“你读过那本书吗?”
“没有。”
“好家伙,这让我越来越摸不着头脑了。你自称是一个鉴赏家和收藏家,你的收藏中有一件稀世珍品,而你却不愿花点心思去查阅一下唯一能告诉你所持有珍品价值的著作,你怎么解释呢?”
“我是一个大忙人,我是个开业医生。”
“这并不是答案。如果一个人真有癖好,他会认真钻研的,不管他别的业务是什么。而在信里你说你是鉴赏家。”
“的确如此。”
“我能否问你几个问题来试试你?我不得不实话跟你说,医生——如果你确实是一名医生的话——情况变得越来越让人怀疑了。请问,你知道圣武天皇吗?你认为他和奈良附近的正仓院又有什么关系吗?怎么,你感到茫然吗?那么请你讲一讲北魏王朝并说说它在陶瓷史上的地位。”
我假装发怒地跳了起来。
“先生,这简直无法忍受!”我说,“我来这里是给你恩惠的,而不是当学生让你来考试的。我这方面的知识也许和你差得不远,但我不能回答如此无礼的提问。”
他紧紧盯着我,眼中的慵懒全然不见了。他的目光突然锋利起来,残忍的嘴唇之间的牙齿突然一闪。
“玩什么把戏?你是个奸细,你是福尔摩斯的探子,你是在欺骗我。我听说这家伙快完蛋了,于是他就派个奸细来刺探我。你未经允许就闯入了我的住宅。好哇!你进来容易,出去难!”
他一下子跳了起来,我退了一步防备他来进攻,因为他已经气过头了。可能他一开始就对我产生怀疑了,也有可能是来回的提问使我露了马脚,总之再骗他是没指望了。他把手伸到一个小抽屉里去狂怒地乱翻着。这时,他站在那里竖起耳朵倾听着,有什么动静传到他的耳朵里了。
“哎呀!”他大声喊道,“天啊!”他一下子冲进身后那间小屋。
我一个箭步冲到门口。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那个景象,通往花园的窗户大开着,在窗前,福尔摩斯就像一个恐怖的幽灵般站着,他头上缠着血迹斑斑的绷带,脸色煞白。转眼间他已不见,我听见了他身子穿过灌木丛的声音。宅院的主人大吼一声也冲到了窗口。
就在那时,只是一瞬间,我清楚地看到,一只手臂——一只女人的手臂——从树丛中猛挥了下手。与此同时,只听男爵发出一声可怕的惨叫——我的记忆里会经常响起这声惨叫。他两手猛烈拍打着脸满屋乱跑,头在墙壁上疯狂地乱撞,然后他倒在地毯上痛苦地翻滚着,一声声的惨叫在屋内回响。
“水!看在上帝的分上,我要水!”他叫着。
我从茶几上抄起一个玻璃水瓶朝他奔去。与此同时,男管家和几个男仆也从大厅赶了来,当我跪下一条腿把受伤者可怕的脸转向灯光时,我记得他们中的一个晕倒了。硫酸正在腐蚀整个面孔,并从耳朵和下巴往下滴,一只眼已经泛白并且变得呆滞,另一只变得红肿起来。几分钟以前我还在欣赏的五官,如今就像一幅美妙的油画被画家用又脏又湿的海绵乱抹了一通。它们已经变得模糊不清、失去色泽、没了人形、令人恐惧。
就他们关心的泼硫酸的袭击,我简短地解释了一下发生的情况。有几个仆人爬过了窗口,有的已经冲到了草地上,但是天色已暗,又下起雨来。男爵在嚎叫之余痛骂着那个复仇者。
“一定是那个女魔温德!”他大叫着,“天啊,她这个魔鬼,她会为此付出代价的!一定会的!我的天哪,我疼得受不了了!”
我用油把他的脸清洗了下,并用药棉包扎了起来,还给他注射了一针吗啡。在这样的冲击下,他对我的怀疑全都消失了,他紧紧攥着我的手,仿佛我有能力把他那呆滞望着我的死鱼般的眼睛救转过来似的。要不是想起他那咎由自取的罪恶一生,我也许会对这样的毁坏事件流下同情的泪水。而此时我对被他那发烫的手抓着只感到十分厌恶,所以当他的家庭医生和紧随其后的专家前来接替我的时候,我感到一阵轻松。一个巡警也赶了来,我递上了我的真实名片——再使用假名既是无用的也是愚蠢的,因为在苏格兰场,人们对我的面貌几乎和福尔摩斯一样熟悉。然后我就离开了这座阴森可怕的住宅,不到一小时便回到了贝克街。
福尔摩斯正坐在他常坐的安乐椅中,看起来面色苍白筋疲力尽。除了他的伤情外,甚至他那钢铁般的神经也被今天晚上的事件震惊了,他悚然地听我叙述男爵的毁容。
“这就是罪恶的报应,华生,罪恶的代价!”他说道,“这迟早会到来的。天晓得,这个人真是恶贯满盈。”他补充说道,并从桌上拿起一个黄色的本子,“这就是那个女人所说的本子,要是这个本子还不能终止这场婚事的话,那就再也没有办法了。但是这个本子会的,华生,一定会的,这是任何一个有自尊心的女人都不能忍受的。”
“这是他的恋爱日记吗?”
“不如称作他的淫乱日记,怎么说都可以。当那个女人告诉我们的那一刻,我就意识到如果我们能拿到它,这会是一个很有力的武器。当时我什么也没说,就是担心这个女人可能会走露风声。但我一直在思考这事。后来他们把我打伤让我感到有机会让男爵认为对我没有再防备的必要了。这都是有利的。我原本打算多等几天,但他的去美国的行程迫使我马上行动。他绝不会把如此暴露的文件留在家里,因此我们必须立即行动。夜间去偷窃是不可能的,他有所防范,但是如果在晚上能把他的注意力引开,那就是一个机会。这就需要你和你的蓝色茶碟儿了。但我必须弄清这个本子的位置。我知道我只有几分钟的时间去行动,因为我的时间受你关于中国陶瓷知识的限制。所以,最后我还是找来了这个女人。我又怎么会知道她偷偷藏在怀里的小包儿是什么呢?我还以为她是为我的事情而来呢,哪曾想她还有自己的特殊任务。”
“他已猜到我是你派过来的了。”
“我就担心这个。但是你缠住他的时间让我拿到日记已经足够了,只是还不够让我神不知鬼不觉地逃走。哦,詹姆斯爵士,欢迎,欢迎!”
这位温文尔雅的客人已经应邀过来了,他全神贯注地倾听福尔摩斯讲述所发生的事情。
“你已经创造了奇迹,绝对的奇迹!”当他听完之后大声说道,“但是如果伤势就像华生医生描述的那样严重,我们即使不用日记也能够阻止这场婚姻了。”
福尔摩斯摇了摇头。
“像德·梅尔维尔这种女人是不会这样做的。她会把他当作一个毁了容的受难者而更加爱他。不,绝不,不是他的外形,而是他的道德,那才是我们要毁坏的。这本日记会使她清醒过来,除此之外我想再没有别的东西了。这是他亲笔写的,她不可能不以为意的。”
詹姆斯爵士把日记和那个珍贵茶碟都拿走了。由于我还有自己的事要去办,就同他一同走到了街上。一辆马车在等着他,他跳上车,匆忙地对戴帽徽的车夫发了句话,就快速地驾车离开了。他把半边大衣挥出窗外来遮住车箱上的家徽,但我仍然借着从我们扇形窗射来的灯光看清楚了。我大吃一惊,转身就冲到楼上回到福尔摩斯的房间。
“我发现我们的主顾是谁了,”我大声喊出我的爆炸消息,“你当是谁,福尔摩斯,原来就是——”
“是一位忠实的朋友和慷慨的绅士,”福尔摩斯举了下手示意我打住,“不必多说了。”
我不知道这本作为罪证的日记是怎样被利用的,可能是詹姆斯爵士办的,更可能是把这个微妙的事情交给这位小姐的父亲去办了,无论如何,效果就像期望的那样圆满。三天之后,晨报上的一则报道说阿德尔伯特·格鲁纳男爵与维奥莱特·德·梅尔维尔小姐的婚礼已经取消了。同一份报纸也刊载了刑事法庭对吉蒂·温德小姐受到的泼硫酸的严重指控第一次开庭。但在审讯过程中出现了种种情有可原的情形,结果只判了这类犯罪的最轻徒刑。夏洛克·福尔摩斯有受到盗窃指控的威胁,但是当目的是好的而主顾又十分显赫时,连刻板的英国法庭也变得富有同情心和弹性了。我的朋友始终没被传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