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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栋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建造的半独立房屋,二楼是红砖砌成的,再上面是灰泥砌的,顶部是一个人字形屋顶。就像是三位建筑师没有互相商量就同时设计了这栋房子,但他们一定对自己的成果非常满意,因为他们在隔壁还建造了一栋一模一样的。相邻的两栋房子就像在照镜子一般,木栅栏分隔出各自的车道,两户共用一个烟囱。它们各有一扇凸窗,可以俯瞰一片铺着碎石子路的区域,那片区域一直延伸到一堵矮墙边,墙的那头是斯尼德路。我猜里面大概有四间卧室。前窗上贴着一张海报,上面是为伦敦北部临终关怀医院长跑募集的广告。房屋一侧是一间开放式的车库,里面拥挤地停着一辆翠绿色的沃克斯豪尔雅特,一辆三轮车和一辆摩托车。
门廊是拱形的,门是仿中世纪的样式,厚厚的窗格里嵌着磨砂玻璃。门口是一条别致的欢迎垫,上面写着“不要管那只狗——要当心主人!”霍桑按下门铃时,响起了《星球大战》主题曲开头的旋律。也许放肖邦的《葬礼进行曲》更加应景,因为这里就是罗伯特·康沃利斯居住的地方。
开门的女人热情洋溢,仿佛她这周一直在期盼我们的造访。她笑容灿烂地看着我们,就像在说:“你们终于来了,怎么这么久才来?”
她大约四十岁,正毫无顾忌地一头扎向中年。事实上,她不修边幅的外表说明她欣然接受了这一事实:宽松走形的运动衫,不合身的牛仔裤(一只膝盖上绣着一朵花),卷曲的头发,笨重的首饰。她体重超标——也许她会自称为“大地母亲”类型的人。
她一只胳膊底下夹着一大堆衣服,另一只手里拿着无绳电话,但她似乎完全没有察觉。我可以想象她开门的时候,一边抬起腿,平衡胳膊上衣服的重量,一边歪着头,把电话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
“霍桑先生?”她看着我,问道。她的语气令人愉快,显然受过良好教育。
“不是我,”我说,“是他。”
“我是芭芭拉。请进,家里的情况恐怕要让你们见笑了。现在晚上六点了,我们在哄孩子上床睡觉。罗伯特在另一个房间。相信你们能理解,白天大家都手忙脚乱的!艾琳和我们说了葬礼上发生的事,真可怕。您是在协助警方办案,对吗?”
“我正在协助警方进行调查。”
“这边走!留神旱冰鞋。我和孩子们说过,让他们不要把旱冰鞋放在走廊里,总有一天会有人摔断脖子!”她低下头,这才注意到胳膊底下那堆脏衣服。“哎呀!抱歉,我正要把它们放进洗衣机里,这时门铃响了。我这人真是!”
我们跨过松松垮垮的旱冰鞋,走进门厅。各式大衣,惠灵顿靴、各种尺码的鞋子随处乱放。一把椅子上放着一顶摩托车头盔。两个孩子在房子里嬉戏追逐。虽然看不见他们,却能听见他们的叫声。几秒钟后,两个金发小男孩从另一扇门冲进屋里,他们一个大约五岁,另一个大约七岁。两人看了我们一眼,然后又转身跑得没影了,依旧尖叫着。
“那是托比和塞巴斯蒂安,”芭芭拉说,“他们待会儿去洗澡,也许我们能稍微清静一会儿。你有小孩吗?老实说,有时候这地方就像战场一样。”
孩子占领了这栋房子。暖气片上有他们的衣服,到处都是玩具——足球、塑料剑、毛绒玩具,旧网球拍,散落在各处的卡片和乐高积木。你很难忽略房间里的杂乱无章,但是当我们跟着主人穿过门廊,进入客厅后,这间屋子给我留下了截然不同的印象。这是一个温馨、老式的家,壁炉里放着干花,地上铺着剑麻地毯,摆着十有八九已经走音的立式钢琴,沙发上放着毯子,还有那些似乎永远都不过时的圆形纸质灯罩。墙上挂着抽象风格的画,色彩斑斓,是那种从百货商店里精心挑选的艺术品。
“你是在你丈夫的公司工作吗,康沃利斯夫人?”我们跟着她去厨房的路上,霍桑问道。
“天哪,不是!还有,叫我芭芭拉就行。”她把衣服扔在椅子上。“我们互相已经看腻了。我是一名药剂师……兼职的,在当地博姿的分店。这份工作虽说谈不上热爱,但我们要付账单啊。小心!那是另一只旱冰鞋。罗伯特在里面……”
厨房明亮而凌乱,有早餐吧台和乡村风的白色餐桌。水槽里堆积着一摞脏盘子,旁边是一摞干净盘子。不知道芭芭拉该怎么区分二者。透过法式的窗户,可以眺望楼下的花园,是篱笆围成的一方矩形的草坪,一侧长着几丛灌木。就连这片花园也被孩子们霸占了,蹦床和攀爬架占据了草坪的绝大部分空间,也破坏了上面的草丛。
罗伯特·康沃利斯还穿着在布朗普顿教堂见到他时穿的那身西装,只是这会儿没打领带,他坐在餐桌旁,正在浏览一些账目。在这里看见他的感觉很奇怪——在殡仪馆之外看到殡仪馆的馆长。至少,因为我知道他是殡仪馆的馆长。我不禁好奇在停尸房修修补补尸体一天之后,回归舒适日常的家庭生活是一种什么感觉。他或他的妻子是否会感觉受到了某种程度的影响?孩子知道他们的父亲是做什么工作的吗?我从没在我的哪本书里塑造过殡仪员这一角色,但愿霍桑能多询问一下他的工作。我会积累诸如此类的各种素材,你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派上用场。
厨房像其他地方一样,也遭到了入侵。餐桌上放着更多的塑料玩具、蜡笔和纸。每面墙上都用透明胶带挂着色彩鲜艳的涂鸦。我想起了哈罗山丘那栋房子,还有朱迪思·戈德温那因失去了一个孩子而毁灭的生活。康沃利斯的家也是由孩子们定义的,却是以截然不同的方式。
“罗伯特在这里,”芭芭拉宣布道,接着开始责备他,“你还在看账目吗?我们要准备晚餐,还要哄孩子上床睡觉,现在家里还来了警察!”
“亲爱的,我刚弄完。”康沃利斯合上他的账本,指着面前的空座位说,“霍桑先生,请坐。”
“你们要喝茶吗?”芭芭拉问道,“我可以给你们做英式早餐茶、伯爵茶或者正山小种。”
“不用了,谢谢。”
“或者喝点更有劲儿的?罗伯特——我们冰箱里还有些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