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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架上那三本埃尔莫尔·伦纳德的左边,放了一把手电筒。这手电筒一次要装八节干电池,若有人拿它直射你的眼睛,准教你一时什么都看不见。我一把抓住手电筒,它却差一点从我手里滑下去。我这才发觉自己在冒冷汗。我慌忙捞住往下溜的手电筒,心脏怦怦乱跳,就等着那听了让人毛骨悚然的呜咽声再回来,或那个裹着尸衣的东西从漆黑的起居室里飘过来,说不出形状的手臂举得高高的。有一个老不死的下流政客从坟里爬出来,准备再放手一搏!投票给复活直达车吧,弟兄们,你们就会得救。

我抓牢了手电筒后马上按下开关。一道光束笔直射进起居室内,打在鹅卵石壁炉上方的一个大角鹿头标本上面,照得鹿头的两只玻璃眼珠像两盏灯在水里面晃漾漾地发光。我看到了那几张老藤椅、旧的长沙发和坑坑疤疤的餐桌,这张桌子有一条腿要用两个啤酒杯垫或折起来的纸牌垫一下才站得稳。但就是什么鬼影儿也没看到!所以,我看这顶多是装神弄鬼嘉年华吧。那就借科尔·波特的不朽金曲一用,“到此为止”吧。我若一回车上就朝东开去,午夜的时候就可以回到德里,回我温暖的床上入睡。

我关掉玄关的灯,站在那里,手里的手电筒在漆黑里划出一道光束。滑稽的菲力猫钟滴答滴答走个不停,一定是比尔重上了发条。冰箱马达也发出轧轧声。听着这些声音,我才发觉,我其实一直没想过会再听见这样的声音。至于那呜咽……

真有过呜咽的声音吗?真有过吗?

有,有声音,不是呜咽就是别的。只是现在好像真的无解了。现在要紧的是,我回这里来好像不太保险,对大脑擅长胡思乱想的人而言还很愚蠢。我站在玄关,屋子内外漆黑一片,只有手上的手电筒照出一道光束,外加后门灯泡打在窗户上的光。这时,我终于知道,“我知道为真的事”和“我知道是我想出来的事”,二者的分界线已经快看不到了。

我从屋里出来,检查一下门已上锁后,就回头走向车道。手电筒的光束像钟摆一样在车道两边划过来又划过去,跟厨房里菲利猫的尾巴一样。等我沿着小路往北走的时候,忽又想到,这下子我得找借口来跟比尔·迪安解释了。跟人家说,“喂,比尔,我到了这里听到有小孩子在我锁住的屋子里哇哇哭,吓死我了,所以我拔脚就学姜饼人逃命,跑回德里去了。我拿走的手电筒我会还回去,麻烦你把手电筒放回书架上面那几本平装书旁边好吗?”可不行。有什么好的呢?话一定会传开来,到时有人就会说:“难怪!书写得太多了啊,写那样的东西不搞坏脑子才怪。现在他连自己的影子都怕!职业伤害。”

就算我以后再也不回这地方来,我也不想要TR的人这样子看我。那种略带轻蔑的眼神说的准是:“看看你成天胡思乱想会变成什么德性!”许多人对于靠想象力糊口的人好像都有这样的看法。

那么我就跟比尔说我生病好了。真要说起来,这也没说错。嗯,不行……还是跟他说有人生病更好……一个朋友之类的……我在德里的朋友……那就说是女朋友吧。“比尔,我朋友,女朋友,病了,所以……”

我忽然停住脚,手电筒的光照出雪佛兰的车头。我在暗夜里走了一英里的路,居然都没注意树林子里的怪声音,就算传出比较大的声音,我也当作是有鹿在找地方过夜,没去多想。一路上,我一直没回头去看那个裹着尸衣的鬼(或者是哇哇哭的小鬼)有没有跟在我后面。我只顾着想该编什么说法,该怎么添油加醋;这一次全靠脑子想,不是写在纸上,而且走的还全是熟悉的老路数。我太专心,结果忘了害怕,心跳已经恢复正常,冷汗也开始要干了,也没有蚊子再绕着我的耳朵嗡嗡叫。我站在那里忽然有了想法。好像我的大脑一直在耐着性子等我冷静下来,好提醒我一件很简单的事。

是水管。比尔问过我旧水管全部更换的事,我同意了,于是水电工就把水管全部换新。才刚换新没多久。

“水管里的空气嘛。”我说了一声,一边拿手里的那支八节电池的手电筒照我这辆雪佛兰的护栅。“我听到的是水管里的声音。”

这时我停了一下,看心底是不是有声音跑出来骂我拿这笨到家的说法来合理化骗自己。但没有……我想是因为它也知道很可能真的是这样。有空气的水管有时是会有声音,听起来像有人在讲话,像狗在叫,或像小孩子在哭。不过,水电工说不定放过水,所以那声音可能是别的……但他也可能没有。问题是我到底要不要就这样跳上车,开上十分之二英里回到公路,就此一路开回德里,只因为我听到了约莫十秒钟的怪声音(搞不好只有五秒),而且还是很紧张的时候听到的。

我决定这问题的答案是:“不要”。若再出现怪东西——可能就像《活尸传奇》里的那个叽里咕噜的妖怪吧——我是有可能转头回德里去。只是,我在玄关听到的声音还不够。就“莎拉笑”于我的意义而言,那声音还不至于就这样让我被赶得不再回头。

我这个人本来就常觉得脑子里有声音在说话,打从我有记忆以来就一直如此。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当作家的必备条件。我从没问过别人,也不觉得有必要去问,因为我知道我听到的声音都是自己的声音。只是,这些声音往往也很像是其他真人的声音,而且,最像的还是乔——或者该说是我最熟悉乔的声音吧。现在,那声音又来了,有一点居心不良的样子,像在揶揄,讥诮又温婉……

准备一战吗?迈克?

“是啊,”我回答。我站在漆黑的夜里,只靠手上的手电筒挥洒一道道的黄光。“是这主意没错,心肝宝贝。”

哦,那就好了嘛,对不对?

对。这就好了。我坐进车里,发动引擎,慢慢朝小路开下去。开到了“莎拉笑”前的车道时,就拐弯转进去。

等我这次再进屋的时候,就没听到小娃娃哭的声音了。我慢慢在楼下各处穿梭,手电筒一直拿在手上,直到打开每一盏灯。那时,若还有人在湖的另一头摸黑玩快艇,“莎拉笑”这栋老屋可能就有一点像斯皮尔伯格电影里在他们头上盘旋不走的怪飞碟了。

我老觉得屋子都有它们自己的生命,在和屋主不同的时间之流里浮沉,而以屋子的时间之流比较慢。屋子的过去,尤其是老屋的过去,离现在更近。在我的生命里,约翰娜已经死了近四年,但对“莎拉笑”而言,约翰娜死的时间应该要短得多。直到我真的进到屋子里,把所有的灯都打开,手电筒也放回书架原来的地方,我才发觉我实在很怕回这里来。我真的很怕这屋子里的点点滴滴会提醒我约翰娜猝然早逝的事实。比如沙发边的茶几上还放着一本书,有折角的记号,乔以前最爱穿着睡衣歪在那里,一边吃李子一边读书。比如装桂格燕麦的硬纸板盒子还放在餐具室的架子上,她早餐只要有桂格燕麦吃就好。比如她的绿色旧浴袍还挂在南厢房浴室门后的钩子上。比尔·迪安到现在都还叫这南厢房“新厢房”,虽然南厢房早在我们初识“莎拉笑”之前就已经盖好了。

但布伦达·梅泽夫的大扫除做得还真不错——很有人情味——她把这些点点滴滴都清得一干二净,可惜还是有漏网之鱼。乔那一套塞耶斯的精装温西探案全集,仍然端坐在起居室书架中央的尊贵宝座上。乔以前爱叫挂在壁炉上面的那个大角鹿头标本“本特”。有一次,我不记得是为什么,她居然挂了一个铃铛在鹿头毛茸茸的脖子上(这当然是很不“本特”的装饰)。那个铃铛现在还挂在那里,也依然绑着一条紫红色的缎带。梅泽夫太太一定搞不懂这铃铛是怎么回事,拿不定主意是该留着还是取下。她不知道每一次我和乔在起居室的长沙发上嘿咻的时候(对,我们常忍不住就在那里天雷勾动地火),都会说我们这是在“摇本特的铃铛”。布伦达·梅泽夫下的工夫没话说,只是每一桩美满的婚姻都有其秘密基地,都有社会的地图里留白不画的一块必要领域。别人不知道的,才是真正属于你的。

我在屋里四处走,摸摸这个,看看那个,像以前从没看过一样。到处好像都有乔的身影。过了一会儿,我颓然倒在电视前的一张藤椅里面。倒下去时,坐垫扑哧一声。我好像听到乔说我一句:“注意点儿,迈克!”

我把手往脸上一盖,失声痛哭,心里还想,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的悼亡仪式了,但也没有因为这样而觉得好过一点。我哭个不停,哭到最后都觉得再不停下来都要肝胆俱裂了。等到力尽声嘶哭不动时,我已经满脸是泪,抽抽噎噎,只觉得一辈子从没这么累过。全身肌肉紧绷——一部分原因应该是我那一晚走了很多路吧,我想,但最主要还是因为回到这里来的压力……还有决定留下来的压力。留下来应战的压力。至于我先前进屋时听到的怪异的鬼娃娃哭声,在那时已经觉得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因此发挥不了作用。

我在厨房的洗涤槽里洗了一把脸,拿手掌草草抹掉脸上的水,再清一清鼻涕,就拎着行李箱朝北厢的客房走去。我不想睡在南厢我和乔以前睡的主卧室里。

布伦达·梅泽夫在这件事上倒有先见之明。客房的梳妆台上摆了一瓶鲜花,还附上一张卡片:“努南先生,欢迎回来。”若不是已经哭累了,那时节我看到那张卡片,看到梅泽夫太太长长尖尖、铁划银钩的笔迹,准会再哭上一场。我把脸埋在花束里面,深吸了一口气。真好闻!阳光的味道。接着,我脱下身上的衣服,随便往地板上一扔,一头钻进床上的被单里去。新的被单。新的枕套。精疲力竭的努南躺进新被单下面,把头往新枕套上放。

我躺在那里,留着床头灯没关,看着天花板上的憧憧黑影发呆,不太敢相信我居然已经回这地方来了,还就躺在这床上。当然,没有裹着尸衣的妖怪朝我冲来……只是,我总觉得它会在我入梦后才来找我。

有时候——至少在我身上是这样吧——“醒”和“睡”在转换时会稍微颠簸一下。但那一晚没有。我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阳光从窗外洒进来才醒。我连床头灯也没关。我想不起来做过梦没有,只依稀记得夜间好像醒过来一次,短短那么一下子,好像听到了铃铛在响;很轻、很远的铃铛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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