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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时间去管他听懂没有。我站起来,一抬眼,只觉得四处都是亮晃晃的刺眼的蓝。一时间,好像跑进霓虹灯的广告招牌里面。头顶上有一条悬浮的、黑色的河,弯弯曲曲,扭来扭去,像一篮子蛇。我从没见过这么凶险的天色。

我赶忙冲上空心砖门阶,冲回拖车里去。罗米已经瘫软成一团,趴在桌子上面,脸朝下,靠在叠起来的手臂上面。若不是破掉的沙拉碗和沾在他头发上的生菜,那样子会很像幼儿园的小男孩在午睡。凯拉还是靠坐在洗碗机前面,号啕大哭不止。

我从地上抱起她,发现她尿裤子了。“我们现在就走,凯。”

“我要玛蒂!我要妈妈!我要玛蒂!叫她不要痛!叫她不要死!”

我冲过拖车,朝门口去时经过放着玛丽·希金斯·克拉克新作的茶几,又看到那一小团发带——可能是玛蒂派对前先拿来替凯绑头发,后来觉得发圈更好又改用发圈。这两条发带是白底镶鲜红色边的,很好看。我脚下没停就拿起发带,塞进屁股口袋,然后把凯换到另一只手上。

“我要玛蒂!我要妈妈!叫她回来呀!”她先用手拍我,要我停下来,后来开始扭屁股,用脚踢,用拳头打我的头侧,“我要下来!我要下来!我要下来!”

“不行,凯拉。”

“我要下来!我要下来!我要下来!我要下来!我——要——下——来!”

我快要抱不住了。我们已经走到了门口最高一级的台阶,她忽然不再挣扎:“我要思特里克男!我要思特里克男!”

一开始我没听懂她在说什么,等我朝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就懂了。在离压着钥匙的那一盆盆栽不远的走道上面,扔着一个绒毛玩具,凯的欢乐餐送的小狗。从思特里克兰德的样子看来,它在外头疯的时间可不短——浅灰色的毛已经变成暗灰色,沾的都是尘土——但若这只小狗可以安抚她,那就让她拿着也好。没时间去管尘土和细菌。

“只要你答应我一直闭着眼睛,直到我说睁开你才睁开,我就拿思特里克兰德给你。好不好?”

“好。”她说,全身在我的臂弯里颤抖,斗大的泪珠——你以为只有童话故事书里的插图才看得到的那一种,真人不会有的那一种,很大很大的泪珠——一颗颗从她眼里涌出,顺着脸颊往下滑。我闻到草地着火和牛排烧焦的味道,一时间,我觉得很想吐,颇教我惊慌,但我马上又压了下去。

凯闭上眼睛,又滑落两颗斗大的泪珠,滴到我的手臂上。温热的泪珠。她伸出一只手,张开手等着。我走下台阶,拾起小狗,踌躇了一下。先是发带,再是小狗。发带应该没问题,但让她把小狗带走就好像不太对劲。好像不太对劲,但是……

这小狗是灰的,爱尔兰佬,我脑子里不知是谁的声音轻轻说,别瞎担心了,它是灰的。你梦里的那只玩具狗是黑的。

我并不真的懂那声音到底在说些什么,也没时间去管。我把小狗放进凯拉张开的手上。她把小狗凑在脸上,亲一下小狗脏兮兮的毛,眼睛始终没睁开过。

“思特里克男可以让妈妈好起来,迈克。思特里克男是魔法狗狗。”

“眼睛不要睁开,我说可以才可以睁开。”

她把小脸抵在我的脖子上,我抱着她走过前院,朝另一头我的车走过去。我把她放进前座的乘客座,她乖乖躺下,手臂盖住头,一只胖胖的小手还紧抓着脏兮兮的玩具狗。我跟她说就这样躺着别动,在座位上躺着。她没明显表示说她听到了,但我知道她听到了。

我们得快一点,因为那几个老家伙快要到了。那些老家伙要了断这件事,要这条河直朝大海流去。现在我们只有一个地方可去,只有一个地方安全,那就是“莎拉笑”。但还有一件事我必须先处理一下。

我车子的后备厢里放了一条毛毯,旧的,但很干净。我拿出毛毯,走过院子,把毯子摊开盖在玛蒂·德沃尔身上。毯子盖住的她的身躯,在地上隆起一块,看起来小小的,好凄惨。我再四下看看,发现约翰正瞪着我看,两只眼睛呆呆的,透着惊愕。但我觉得他可能快要清醒过来了。那条腰带还是咬在他的嘴里,样子很像毒虫准备要打一针解瘾。

“森,么,畏,”他说——怎么会!我充分了解他的感受。

“再过一会儿就有人来救你们了。你撑着点,我得走了。”

“去,啊?”

我没回答。没时间回答。我转身去量乔治·肯尼迪的脉搏。很慢,但很强。他身边的富特曼严重昏迷,含含糊糊地在呻吟。要死还早得很,要取“爹地”的狗命没那么简单。天上的怪风把翻覆起火的车子的烟朝我这方向吹来,我又闻到了烧肉和烤牛排的味道,胃部一阵抽搐。

我朝我的雪佛兰跑过去,钻进驾驶座,从车道倒车。走前再看一眼——看一眼毛毯盖住的身躯,看一眼倒在地上的三个人,看一眼拖车,拖车侧面的墙有一排弯弯曲曲的黑色弹孔,车门大开。约翰用他好的那只手肘把身体撑起一半,腰带的尾端咬在嘴里,眼睛看着我,透着恍惚不解。天上的闪电亮得刺眼,我赶忙举起手想盖住眼睛,可刚举起手来,闪电就过去了,天色黑得像快要入夜。

“你别起来,凯,”我说,“你就那样躺着别动。”

“我听不到,”她说话的声音嘶哑模糊,抽抽噎噎,我几乎听不出来她在说什么,“凯,睡午,陪,思特里克男。”

“好,”我说,“这样很好。”

我把车开过那辆起火的福特,开到山丘底下,在沾满灰、有弹痕的停车标志旁边停了一下。我朝右看,看见那辆小货车在路肩上停了下来,车身一边漆着邦姆建筑。三个人挤在车厢里面看我。乘客座上的那个人是巴迪·杰利森,看他的帽子就知道。我故意用很慢的速度举起右手,朝他们伸出一根中指。他们没一个有反应,没有表情的脸上没一丝动静,但小货车开始慢慢朝我开过来。

我开车左转上了68号公路,顶着乌云密布的天色朝“莎拉笑”开去。

42巷从公路岔出去朝西往湖边去两英里的地方,有一栋很旧的废弃谷仓,谷仓的墙上有褪色的字,依稀看得出来是:唐卡斯特牛奶场。我们开到附近时,东边的天际烧起一大片深紫泛白的光罩。我失声惊叫,雪佛兰的喇叭也跟着“叭”了一声——它自己响的,这我可以确定。一道棘刺状的闪电从光罩的底部往上蹿,刹时朝下打中了谷仓。这道闪电打中谷仓后停了一下,像辐射一样增生,再朝四面八方飞溅出去。这景象除了在电影里,我从没见过,连有一点点相像的也没有。随之而来的霹雳巨响像大爆炸。凯拉尖叫一声,钻进乘客座下面的车子底板,双手盖在耳朵上面,一只手上还是紧紧抓着那只小狗。

一分钟后,我开到了休格脊。42巷就是在休格脊北坡的山脚从公路岔出去的。从休格脊的高处看得到一大片TR-90:树林、野地、谷仓、农场,连湖面在黝暗的天色下泛起的幽光也看得到。天色黑得像煤灰,一道接一道的闪电映得天空几乎无时无刻不是闪着电光。大气染上一层透明的赭色光。我每吸一口气,都闻到火绒箱里的碎屑味道。休格脊后面的地形被亮光照得一清二楚,那种超乎自然的清晰透彻,我到现在还是忘不了。一种神秘莫测的感觉涌上我的心头,涌入我的大脑:这世界像是一层薄薄的皮,罩在无可名状的骨骸和幽暗之上。

我朝后视镜瞄一眼,看到那辆小货车旁边多出了另外两辆车。一辆的车牌是V开头的,表示它登记在打过仗的退役军人名下。我把车速放慢,他们跟着放慢。我加快,他们跟着加快。只是,我不觉得等我开进42巷之后他们还会再跟下去。

“凯,你还好吧?”

“睡觉觉。”她在座位下面回话。

“好。”我说完便开始沿着山坡往下开。

红色的汽车反光片刚照出我们的车转进42巷,天上就开始下冰雹了一颗颗很大的白色冰块从天上往下掉,砸在车顶像手指头用力敲下,然后反弹到引擎盖上,开始积在雨刷躺的凹处。

“什么事?”凯大喊。

“下冰雹,”我回答,“没关系。”话刚说出口,就有一颗柠檬大小的冰雹砸在我这一边的挡风玻璃上,再反弹回空中,在玻璃上面留下一个白白的印子,好几条短短的裂痕从印子中间往外扩散。那么约翰和乔治·肯尼迪不就躺在地上任冰雹砸,呼天不应叫地不灵吗?我把意识朝他们的方向转过去,但没一点感应。

等我把车子左转到42巷时,冰雹下得太猛,几乎看不清楚任何东西。车道上堆得都是冰块,不过,这一片白茫茫在树林里面比较浅,所以我决定到那边去躲一下。我扭开车头灯,光线在哗啦啦往下打的冰雹里划出两道亮亮的光锥。

我们的车一进林子,黑紫泛白的光罩就又亮了起来,照得我的后视镜亮得看不清楚。这时传来叽叽喳喳、噼里啪啦的声音,凯拉马上尖叫起来。我回头一看,只见一株很大的老云杉正慢慢朝小路横倒下去,参差断裂的树桩已经着火,还缠着电线。

挡住,我心里想,挡下这一头,可能连另一头也挡下来才好。我们已经到了,管它是好是坏,我们到了。

42巷两旁的树木浓荫蔽天,只在经过蒂德韦尔草地的路段,华盖才缺了一块。冰雹打在林子里如摧枯拉朽,十分大声,一棵棵树木当然被打得枝离叶散。这场冰雹是这一带史上损害最严重的一次,虽然下了约十五分钟就过去了,但足以打坏一整季的收成。

闪电在我们头顶上一直霹雳作响。我抬头看到一颗很大的橘黄色火球被一颗小一点的追着跑。两颗火球一前一后飞到了我们左侧的树林里,树顶的枝叶马上就着火烧了起来。我们有短短的一阵子时间是开在蒂德韦尔草地那一小截没有绿荫的路段上的,刚开到那里,冰雹就变成了倾盆大雨。若不是那时车子马上就又开进绿荫里面,我是绝对没办法再开下去的。幸亏有树木的绿荫略挡一挡,我才有办法龟速前进,整个人趴在方向盘上,在银色的水幕里面,靠着车头灯打出去的光,费劲看路往前开。雷声依然隆隆不止,风势也跟着加大,呼啸吹过树林,像在尖声怒骂。前方忽然有一根叶子很茂密的大树枝砸在路中间。我硬是碾过去,树枝就在我雪佛兰的底盘上撞呀刮啊地乱滚。

拜托,别再变坏,我心里想……或者该说是我在心里祈祷,求求你让我回屋子里去,求求你让我们两个回屋子里去。

等我开到屋前的车道时,风势的咆哮呼号已经像在刮飓风。疯狂乱舞的树木和急骤的雨势加起来,弄得这地方像是就要搅和成一锅不知什么材料做成的稀粥。车道的斜坡变成一条小溪,但我还是硬要我的雪佛兰对准车道走下去,没有一丝迟疑——总不能待在这里不动吧,若有树倒下来,准把我们像甜筒里的小虫一样压得扁扁的。

我知道不要踩刹车——一踩刹车,车子很可能会打斜朝一边甩,搞不好就直朝湖边的斜坡滑下去,一路沿着斜坡作前滚翻滚进湖里。所以,我把车子打到低速挡,用脚移两格,移到紧急刹车,让引擎带我们往下走,随雨幕猛烈冲刷挡风玻璃,把我们原木盖的别墅弄得像幻影。怎么可能!屋子里居然有灯亮,像潜水钟的舷窗在九英尺深的水下幽幽发光。看来,发电机正在转动……至少目前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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