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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对了。”

克莱倾身向前道出他认为的事实——三人一下一号公路的交流道,他就立刻明了了这个事实:莫尔登只不过是亚美利坚手机合众国里的一个烂城,目前全国死机,没有讯号,很抱歉,请挂掉后重拨。塞勒姆街一片荒凉。昨天过来的时候,这里就有空无一人的感觉,不是吗?

胡说。你觉得被人暗中监视。

真的吗?就算他当时有被监视的感觉,历经了天翻地覆的一日之后,能单凭这种直觉来采取行动吗?太扯了。

“汤姆,你听好,明天等到天全亮以后,我们可以派一个人去尼克森这人的家……”

“是尼克森才对。你的点子恐怕不太明智。我在家练瑜伽的时候,常从窗户看见他跪在自家客厅里,玩着全自动的步枪,只等着世界末日那天用,看来终于被他等到了。”

“你不去我去,”克莱说,“但要是今天晚上或是明天早上听见尼克森家传出枪声,我就不去。要是看见有人死在他家草坪上,不管尸体有没有枪伤,我也绝对不去。回放的《阴阳魔界》影集我也全看过了,演的全是人类文明到头来不过是薄薄一层黑黑黏黏的东西而已。”

“如果你真的这么坚持,”汤姆郁闷地说,“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会举起双手,然后按下门铃。如果有人应门,我会说我只想讨论一件事。情况最坏又能坏到哪里去?他顶多叫我滚蛋。”

“不对,最坏的情况是,他在门口擦脚垫上一枪送你上天堂,留下我一人照顾这个没娘的少女,”汤姆气愤地说,“‘阴阳魔界’的笑话你尽管讲,不过可别忘了今天在波士顿地铁站外打架的那些人。”

“那些……我也不太清楚,不过那些人在医学上被归类为精神异常。汤姆,这一点毋庸置疑吧。”

“不然,三句不离《圣经》的大妈呢?为了啤酒大打出手的那两人呢?他们算精神异常吗?”

不算,当然不算,但如果对面那户有枪,他非弄到手不可。如果能弄到不只一支,他也想各拿一支给汤姆与艾丽斯。

“我想往北走一百英里以上,”克莱说,“也许可以偷辆车来开一段路,也有可能必须徒步走回家。难道你要我只带刀自保?我认真问你,你认真给我回答,因为我们一定会碰到带枪的人。你不应该装糊涂。”

“对。”汤姆说。他把两手插进修剪整齐的头发,搞笑似地搓弄一阵,“我知道阿尼和他老婆贝丝大概不在家。他们爱枪,也爱电子玩意儿。每次他开那辆宝贝得不得了的底特律道奇公羊卡车经过我家,我都看见他拿手机讲个不停。”

“看吧?我就说嘛。”

汤姆叹气说:“好吧。明天早上再看情况吧。”

“就这么说定了。”克莱又拿起三明治,现在他稍微有点胃口了。

“他们全跑去哪里了?”汤姆问,“你说的那些手机疯子。他们去哪里了?”

“不知道。”

“我把想法讲来给你听听,”汤姆说,“我认为他们日落时爬进大楼和民房之后死掉了。”

克莱看着他,满脸疑问。

“用理性来想一下,你就能了解道理何在。”汤姆说,“几乎能肯定的是,这是某种恐怖攻击行动,你同意吗?”

“这是最有可能的解释,只是我实在搞不懂,不管手机讯号的破坏力有多强,也不太可能被人设计来做这种事。”

“你是科学家吗?”

“你知道我不是。我是画漫画的。”

“政府宣布说,他们可以从两千多英里的航空母舰发射导弹,精准到可以用计算机改变方向来炸穿地下碉堡的门,你也只能看着照片,相信这种科技确实存在。”

“汤姆·克兰西难道会骗我?”克莱面无笑容。

“如果那种科技存在,为何不能接受以手机讯号做武器的科技,至少假设一下嘛。”

“好吧,我洗耳恭听。请别用太多术语。”

“今天下午三点左右,某个恐怖分子组织,甚至是某个不知名的小政权,发出了某种讯号或脉冲。目前我们只能假设这种讯号能被全球的手机接收传送。但愿不是这样,但目前我们只能做最坏的假设。”

“攻击结束了吗?”

“不知道,”汤姆说,“不如你去找部手机来试试?”

“一针见血,”克莱说,“我儿子每次讲这句话都会漏风。”拜托上帝,希望他还能讲话。

“好,如果这组织能发出讯号,让听见的人全发疯,”汤姆说,“难道不可能在讯号里加入一个指令,让收到讯号的人过五小时之后自杀?或者命令他们去睡觉、停止呼吸?”

“我认为不可能。”

“有个疯子从四季大饭店拿刀过街想砍我,我以前也认为不可能,”汤姆说,“也不认为波士顿有可能烧成平地,没有手机而幸存的市民被逼得走密斯提克大桥和扎基姆大桥逃命。”

他靠向前去,凝神看着克莱。汤姆想相信这个假设,克莱心想,别浪费太多唇舌跟他争辩,因为他真的、真的想相信。

“从某种角度来看,这跟九一一事件后政府担心的生化恐怖攻击没有两样,”他说,“只不过用的是手机,因为手机已经成为日常生活最重要的通信工具,一瞬间能把全国人口收编为自己的军队,而这支军队可说是什么都不怕,因为他们全发疯了。这样就能摧毁基础建设。今天晚上,国民兵哪里去了?”

“伊拉克?”克莱不假思索地说,“路易斯安纳州?”

克莱并不是在说笑,而汤姆也没有笑容。“哪里也找不到。整个国民兵的通讯基础几乎全建设在移动电话网络上,怎么去动员?至于飞机,我看见的最后一架是坠毁在查尔斯和毕肯街的小飞机。”他停顿一下继续说,直盯着餐桌对面克莱的眼睛,“不知道是谁搞得这样天下大乱。他们有他们自己崇拜的神。从他们住的地方看我们的时候,他们看见什么?”

克莱摇摇头。汤姆的眼珠在眼镜后面闪闪发亮,盯得他有些恍惚。汤姆的神态几乎像先知。

“他们看见我们又盖了一座巴别塔……只不过建筑在电子蜘蛛网上。他们只花了几秒,两三下就把蜘蛛网拨开,我们盖的高塔也跟着倒下。事情发生时,我们就像三只小虫子,傻人有傻福,才没被巨人踩死。他们有办法搞成这样,你却认为他们没办法用讯号命令疯子五小时后自动睡觉、停止呼吸?和用手机讯号攻击相比,这根本是雕虫小技嘛!”

克莱说:“我觉得上床睡觉的时间到了。”

汤姆一时之间没有反应,只是仍然稍微倾身向前,看着克莱,仿佛无法了解这句话。接着他笑着说:“也对,有道理。我越讲越激动。对不起。”

“没关系,”克莱说,“我倒认为疯子自动死掉的事被你讲对了。”他停了一下又说:“我是说……除非我儿子……我儿子约翰尼G……”他讲不下去了,因为假如今天下午约翰尼想用手机,拿起来一听却接到超短金与女强人接到的讯息,克莱倒认为儿子生不如死。

汤姆伸手到餐桌对面,克莱用双手接住他的手。他的手指纤长细致。克莱看着这幕三手交握的画面,好像灵魂出窍了一样,开口讲话时也不觉得自己在讲话,只是感觉嘴巴在动,泪水开始从眼眶落下。

“我好担心他,”他的嘴巴在说,“我担心他们母子两人,不过最担心的还是我儿子。”

“不会有事的。”汤姆说。克莱知道他本意善良,但这句话却引发他心中的恐惧,因为这句话只用在大事不妙的时候,意义相当于过一段时间你一定能释怀,或是他去了更好的地方。

11

艾丽斯的惊叫声打断了克莱的梦。他的梦境混乱,却不见得不甜美。他梦见自己变回到六岁甚至更小的时候,但绝对不超过六岁。他来到阿克伦市的俄亥俄州园游会,置身宾果帐篷里,躲在母亲坐的长桌下面,看着如林的女腿,嗅着香香的木屑味,主持人用念经的语调喊着:“B—12,各位,B—12!正好是阳光维他命!”

听见少女惊叫时,他本想在潜意识中硬把叫声融入梦境,当成星期六正午的哨声,但却只能假装一小段时间。克莱裹着大棉被,躺在门廊的沙发上,原本想守夜,看守了一小时之后自认外头不会出状况,至少今晚不可能,因此放心睡着了。但是他一定也相信艾丽斯不可能一觉睡到天亮,因为他的大脑一认出艾丽斯在尖叫,意识便顿时明朗,不至于一时搞不清楚睡在哪里或发生了什么事。原本他是躲在宾果桌下的小男童,转眼间就成了大人,舒舒服服地睡在汤姆门廊里的长沙发上。他赶紧翻身站起来,小腿仍然裹着棉被。在屋内,艾丽斯·马克斯韦尔尖叫出足以震碎水晶的音响,喊尽了昨日的惊恐,以一声接一声的尖叫来强调昨天的事绝对不可能发生,因此非得否认不可。

克莱想解开缠住小腿的棉被,但一时解不开来,只好跳向内门,一面恐慌地把门拉开,一面回头望向塞勒姆街,心想家家户户一定会开灯,只不过他知道现在停电。他心想一定有邻居会走上自家草坪,也许是对面拥枪自重又爱电子小玩意的尼克森先生吧。他会破口大骂,叫人赶快叫那小孩闭嘴。阿尼·尼克森会说:别逼我过去哟!别逼我过去毙了她!

也许她的尖叫声会像灭蚊灯一样把手机疯子吸引过来。随便汤姆怎么幻想,要克莱想象他们全死了,不如要他相信圣诞老公公在北极开了一间工作室。

塞勒姆街的这一带,东边紧临莫尔登市中心,上坡是汤姆说的格拉纳达高地。现在,此地依然又黑又静,毫无任何人移动的迹象,即使是里维尔市的火光也已经暗了下来。

克莱终于扯开脚上的棉被,走进门去,站在楼梯脚,向上只见漆黑一片。这时他听得见汤姆的讲话声,但却听不见他在讲什么,只觉得他的语音沉缓,具有安抚人心的作用。艾丽斯令人心寒的尖叫开始间断,穿插着喘气声,接着变成啜泣声与含糊的哭喊,逐渐形成文字。克莱听出其中一个词:噩梦。汤姆的讲话声持续不断,用单调而令人宽心的口吻撒着谎:一切平安,明天一早醒来,就会发现情况好转了。克莱想象他们并肩坐在客房的床铺上,各穿了一套汤姆的睡衣裤,胸前口袋还绣了汤姆的姓名缩写TM。要他画的话,他就会这样画。想着想着,他不禁微笑了起来。

等到他认定艾丽斯不会再尖叫,他才走回门廊。外面虽然有点凉,但紧紧裹上棉被之后却不至于冷得不舒服。他的左边,也就是汤姆家以东的地方是商业区,他觉得自己可以看到广场入口处的红绿灯。另一边是他们今天走来的地方,只有一栋栋民房。所有的人仍然躲在夜色筑成的深壕里。

“你们去哪里了?”他喃喃说,“有些人头脑还清醒,不是往北就是往西走。其他人呢?哪里去了?”

街头没有人回答他。唉,说不定真的被汤姆说中了,手机对大家下令三点发疯,八点去死。听起来太棒了,反而不像真的,但他记得空白CD上市时他也有相同的感受。

前面的马路只有一片宁静,后面的房子也一样静。过了一会儿,克莱向后靠着沙发,让眼皮合上。他认为自己可能会打盹儿,却不认为自己睡得着,但是他终究还是睡着了,这一次没有做梦。天刚亮时,有条野狗走上前院的步行道,探头看着他躺着打鼾,睡在裹成茧的被窝中。狗看了一眼后走开,不疾不徐,因为今天早上莫尔登可吃的东西到处都是,未来几天也一样。

12

“克莱。醒醒啊。”

有只手摇着他。克莱睁开眼睛看见汤姆。他穿着蓝色牛仔裤,上身是灰色工作服,正弯腰看着克莱。前门廊尽是强烈的白光。克莱起身下沙发时看了一下手表,发现已经六点二十了。

“你非过来看看不可。”汤姆说。他的脸色苍白,透着焦虑,小胡子两端灰白凌乱,上衣的下摆一角露出来,后脑的头发仍然扎成马尾状。

克莱望向塞勒姆街,看见有条狗衔着东西在小跑,经过了半个街区外的两辆废弃车,除此之外看不见任何动静。他闻得到微弱的烧焦味,心想不是波士顿就是里维尔。也许两者都有,但至少风已经停歇。他把视线转向汤姆。

“这里看不到。”汤姆说。然后他压低声音再说,“在后院。我本来去厨房想泡咖啡,却想到咖啡暂时泡不成了。也许是我多心了,不过……唉,我看了心情很差。”

“艾丽斯还在睡吗?”克莱在棉被底下摸索袜子。

“对,还好。别管鞋袜了,这里又不是五星级大饭店。来吧。”

他跟着汤姆进门。汤姆穿着看起来很舒适的拖鞋。两人通过走廊来到厨房,灶台上摆了一杯喝到一半的冰红茶。

汤姆说:“我这人啊,早上一定要吸收一点咖啡因,不然没办法运作,所以我倒了一点来喝……你请便,还冰得很……喝到一半,把洗手台上的窗帘推开,向外看一看花园。没有特别的原因,只想看看外面的状况。结果我看见了……你自己看吧。”

克莱望向洗手台上面的窗户外面。屋子后面有个小巧的砖造露天用餐区,配备了一台瓦斯烧烤机。用餐区之外是汤姆家的后院,一半是草地,另一半是花园。最外围是高高的木板围墙,墙上有一道门。门开着,门栓一定是被人硬抽出来了,因为现在斜挂在门上,克莱觉得看起来像手腕骨折的模样。他突然想到,汤姆原本可以出去用瓦斯烧烤机来煮咖啡,可是却发现花园里坐了一个男人。他坐在一个想必是装饰用的独轮手推车旁边,正吃着一块南瓜里的软肉,边吃边吐南瓜籽。他身穿修车工的连身服,头戴沾了油污的小帽,上面的B字已经褪色。衣服左胸用草书印了一个红字乔治,颜色也已经淡去。每次他整张脸伸进南瓜去咬肉,克莱都听得见他吃得津津有味的声音。

“可恶,”克莱压低声音说,“又是疯子。”

“对。既然来了一个,外面一定还有更多。”

“门栓是他打坏的吗?”

“当然是他,”汤姆说,“我没看见,不过我昨天出门时锁着,我敢保证,因为我跟住同一街区另一边的邻居斯科托尼处不来。他不止一次当着我的面说,懒得跟‘我这种人’打交道。”他停顿一下,接着以更低的声音继续说,他原本就讲得很小声,这下子克莱非得弯腰向前才听得清楚。“最夸张的是什么,你知道吗?我认识坐在那边吃南瓜的人。他在索尼的德士古加油站上班,就在市中心。全市只剩那间加油站附设修车部,不对,应该说是‘曾经’附设修车部。他帮我换过散热器的管子。他还说,他去年跟弟弟去洋基体育场,看见红袜当家投手柯特·希林痛宰洋基的‘大个儿’兰迪·约翰森。乔治原本待人还算和气,结果看看他现在!坐在我花园里生吃南瓜!”

“你们在讲什么啊?”艾丽斯从背后问。

汤姆转身,神色惶恐。“你最好别看。”他说。

“这样讲,她非看不可了。”克莱说。

他对艾丽斯微笑,笑起来并不太困难。汤姆借给她的睡衣口袋并没有绣姓名缩写,但睡衣却是蓝色,和他想象的一样。而她穿这身睡衣的模样可爱得不得了,裤脚卷到小腿后露出了脚丫子,头发也睡得乱七八糟。虽然昨晚做了噩梦,但看样子她睡得比汤姆更好。克莱敢打赌,她一定也比自己睡得好。

“又不是车祸,”他说,“只是有人在汤姆的后院吃南瓜。”

她站在两人中间,双手撑在洗手台的边缘,踮起脚尖来向外望,手臂擦过克莱,让克莱感受到她肌肤仍散发出被窝的暖意。她向外望了很久,然后转向汤姆。

“你说他们全自杀了。”她这话让克莱不知道她是在指责或假装骂人。大概连她自己都不晓得吧,他心想。

“我昨晚又不确定。”汤姆回应得蹩脚。

“我倒觉得你昨晚的口气很确定。”她再次向外望。克莱心想,至少她没有被吓坏,神态反而出奇地镇定,只不过她穿的睡衣稍微大了一号,使她有点像卓别林。

她说:“呃……你们来看看。”

“看什么?”两人一同说。

“看他旁边的小独轮车。看看轮子。”

克莱已看见了她指出的现象:散落的南瓜壳、南瓜肉和南瓜籽。

“他把南瓜砸在轮子上,好打开南瓜,吃里面的东西。”艾丽斯说,“我猜他是那群疯子之一……”

“没错,他的确是那群疯子之一。”克莱说。修车工乔治坐在花园里,双腿打开,让克莱看见他自昨天下午起忘了妈妈教过他大便前要先脱裤子。

“……可是,他还懂得把轮子当作工具。我不觉得疯子有这种头脑。”

“昨天不是有一个拿刀想砍人的人吗?”汤姆说,“另外也有一个拿着两根汽车天线乱戳。”

“对,可是……总觉得这不太一样。”

“比较和平,是不是?”汤姆又向擅闯花园的人瞄一眼,“我可不想出去问个清楚。”

“不是的。我指的不是比较和平。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克莱知道她想形容的概念。昨天见到的侵略行为全属盲目乱冲的动作,是随手拿到东西就开战的举止。没错,当时有生意人拿刀乱剁,也有猛男举着汽车天线跑,但是公园不也有一个人用牙齿咬下狗耳朵?超短金也用牙齿咬人。乔治的举动跟他们似乎有很大的差别,而且原因不只是他正在吃东西而非行凶。可是,克莱与艾丽斯一样无法确切指出相异点。

“天啊,又来了两个。”艾丽斯说。

一男一女从没关的围墙门走进来。女人年约四十,穿的是肮脏的灰色裤装。男人年纪一大把,穿着慢跑短裤,T恤的正面印有“银发族站起来”的字样。裤装女的上衣是绿色的,如今变成了破布条挂在身上,露出浅绿色的罩杯。老人的脚跛得严重,每走一步都必须向外伸展手肘以保持平衡,动作酷似单人踢踏舞。他干瘦的左腿沾了血后凝结成块,而且左脚的鞋子已经不见,运动袜也磨得破烂,满是泥巴与血,挂在左脚踝拍来拍去。老人的白发有点长,披散在无神的脸上犹如连衣帽。裤装女一边发出重复的声响,听起来像:“咕姆!咕姆!”一边扫瞄着后院与花园。她看着乔治吃南瓜,仿佛乔治一点价值也没有,接着她大步走过乔治身边,走向仅存的小黄瓜,然后跪下去摘,然后嚼了起来。老人迈开大步走向花园边缘,后来却只呆呆地在花园里站了一阵子,好像终于没了电的机器人。他戴着金框小眼镜……克莱认为是老花眼镜……那副眼镜在晨曦中闪耀。在克莱看来,好像他曾经满身智慧,如今却成了智商穷光蛋。

三人挤在厨房向外凝视,几乎忘了呼吸。

老人把视线转向乔治。乔治扔开了一片南瓜壳,仔细看着其他几片,然后选中其中一片,继续把脸探进去吃早餐。新来了两个人,他不但没有撵人的意思,而且似乎根本没注意到。

老人跛着脚步前进,弯下腰开始摘一个足球大小的南瓜,距离乔治不到三英尺。克莱回想起在地铁站看见的那场激战,屏息以待。

他感觉艾丽斯抓紧了他的手臂,被窝的暖意已经从她的手臂散尽。“他想做什么?”她压低嗓门问。

克莱摇头不语。

老人想咬南瓜,却撞了一鼻子,若在其他场合,这个动作一定很滑稽。他的眼镜被撞歪了,他用手扶正。这动作很正常,害克莱差点以为老人并不属于发疯族。

“咕姆!”穿着褴褛上衣的女人大喊道,丢开了吃了一半的小黄瓜。她相中了几颗晚熟的西红柿,爬过去摘,头发盖住了整张脸,长裤的臀部沾满了许多秽物。

老人瞧见了装饰用的独轮车,带着南瓜过去,这时似乎看见了坐在一旁的乔治。他偏头看着乔治。乔治用染成橙色的一只手指向独轮车,这个动作克莱再熟悉不过了。

“他的意思是‘请用’,”汤姆喃喃地说,“不可思议。”

老人在花园里跪下,这动作显然给他带来相当大的痛楚,痛得他龇牙咧嘴,向渐亮的天空抬起满是皱纹的脸,发出高兴的呼噜声。然后他对准轮子举起南瓜,研究着下降的路线数着时间,年迈的肱二头肌在颤抖,最后把南瓜砸下去,南瓜裂成了果肉丰富的两半。接下来的事情发生得非常迅速。乔治把快吃完的南瓜放在大腿上,摇向前去,伸出染成橙色的大手一把揪住老人的头,然后扭向一边。即使隔着窗玻璃,厨房里的三人仍能听见老人颈骨被扭断的声响。老人长长的白发飘起来,小眼镜掉进了甜菜丛里。老人的身体抽搐了一次,然后瘫软下去。乔治放开他。艾丽斯开始惊叫,汤姆连忙遮住她嘴巴。她的眼睛因为受惊而睁得老大,从汤姆的手上方继续看。乔治又在花园里挑了一块南瓜,开始若无其事地吃了起来。

穿破衣服的女人四下看了片刻,态度从容,随手又摘下一颗西红柿咬下,红色的汁液顺着下巴流过沾满体垢的脖子。她与乔治坐在汤姆的后花园里吃蔬果。不知何故,克莱想起了一幅他最爱的名画:《和平王国》。

画名溜出他的嘴巴,他浑然不知,直到汤姆用阴郁的眼神看着他说:“‘和平王国’已不复存在了。”

13

五分钟后,三人仍站在厨房窗口,这时远方响起一阵警报,听起来既疲惫又沙哑,仿佛不久即将出故障。

“是什么警报声?”克莱问。花园里的乔治丢下南瓜,挖出一大颗马铃薯。这动作让他更接近了身旁的女人,但是他对女人不感兴趣。至少还没有。

“我猜,最有可能是莫尔登市中心的西夫韦超市发电机坏掉了。”汤姆说,“因为超市有很多必须冷藏的东西,万一停电,装了电池的警报器会发出警告,不过我只是猜想而已。就我所知,莫尔登第一银行和……”

“快看!”艾丽斯说。

女人停止摘西红柿的动作,站起来走向汤姆家的东侧,经过乔治时,乔治也起立,克莱确定乔治会以对付老人的手法来杀她,因此整个人瑟缩起来,汤姆也伸手把艾丽斯转过去,但是乔治只是跟着女人走,绕过屋角后不见了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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