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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后告诉你。看上去我们有足够多的时间。”
他们拉着手,站在克罗哈特火车站的外面,月色下看起来就像糕饼屋外的汉塞尔和格雷特尔。大卫的眼睛里,那座狭长建筑上的绿漆在月光下看起来如烟雾般灰蒙蒙的,尽管他知道怀俄明和平等之州是用红、白、蓝三色涂写的,但事实上,它们可能是任何颜色。他注意到了一张塑膜的纸,钉在通往推拉门的宽台阶两旁的一根柱子上。菲尔·帕尔默还倚在那里。
“嗨,小伙子!”帕尔默招呼他,“有烟吗?”
“对不起,帕尔默先生。”大卫说。
“还以为你会给我带包烟回来呢。”
“我没有路过商店。”大卫说。
“你待的地方没烟卖吗,洋娃娃?”帕尔默问。他是会称呼某一特定年龄段的所有女人为洋娃娃的那种男人;看他一眼你就知道这点,就像你若碰巧和他一起度过溽热的八月下午,他必定会把帽子往后一翻,擦擦额头上的汗,并告诉你流汗不是因为热,而是因为潮湿一样。
“肯定有烟卖,”薇拉回答,“但我不好买。”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甜心?”
“你觉得是什么原因呢?”
帕尔默的胳膊抱住狭窄的前胸,没有回答。里面不知哪里传来了他妻子的喊叫,“晚饭竟然吃鱼!倒霉事一件接着一件!我讨厌这个地方的味道!臭饼干!”
“我们死了,菲尔,”大卫说,“这就是原因。鬼魂是不能买烟的。”
帕尔默盯着他看了几秒钟,在他开口大笑之前,大卫就意识到其实帕尔默不止是相信了他,而是一直都知道。“我听了很多不替别人带东西的借口,”他说,“你的最出彩。”
“菲尔——”
里面又传来叫声:“晚饭吃鱼!哦,真讨厌!”
“抱歉,孩子们,”帕尔默说,“我该走了。”说完,他就进去了。大卫转身面向薇拉,以为她会说本来就该想到会是这样,但薇拉却看着贴在台阶旁的通知。
“看看那个,”她说,“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起初,由于月亮在塑膜上的反光,他什么都没看到。于是他上前一步,又向左一步,把薇拉挤到一边。
“顶上写着萨布莱特郡治安官下令禁止拉客,接着是些小字——什么什么什么——底下是——”
她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而且挺用力:“别捣乱,认真看,大卫。我可不想整晚待在这里。”
你对眼前的东西视而不见。
他的视线离开站台,转而看向月光下闪光的铁轨。铁轨再过去,是一块条状平顶的白色石头——嗨,伙计,看上去就像约翰·福特的老电影。
他又盯着那张通告看,自己也不明白聪明能干的投行人士驱狼者大卫·桑德森怎么会把擅入看成拉客。
“上面写着萨布莱特郡治安官下令禁止擅入。”他说。
“很好。什么什么什么下面呢?”
起初,他看不清最下面的两行字是什么;起初,这两行字只是无法理解的符号,可能是因为他的脑子不愿意相信所有字眼,无法找到不伤感的解读。于是他再次把目光转向铁轨,当看到它们不再在月光下闪光时,他并不特别吃惊。铁轨已经生锈,枕木间长满了草;再回头,站台已是一派萧条破败的样子,窗上钉了木板,顶部的木瓦也不见了大半。出租车禁停区的字样已经从沥青地面上消失,后者也是坑坑洼洼,斑驳一片。车站的一侧还能隐约看出怀俄明和平等之州,但也如幽灵般模糊。就像我们,他想。
“接着读,”薇拉说——薇拉,对事物有独到见解的薇拉,她会看清眼前的东西,也想让别人看清,即使要面对的是残酷的现实,“这是你最后的测试。读出最下面的两行字,我们就可以上路了。”
他叹了口气,念道:“上面写着此处地产已被征收,爆破时间定于二〇〇七年六月。”
“满分。现在,我们去看看还有谁想去城里听脱轨器乐队吧。我会告诉帕尔默往好的方面想——虽然买不了香烟,但我们这样的人不会被收入场费。”
然而,没有人想到城里去。
“她是什么意思?我们死了?她为什么要说这么可怕的话?”露丝·兰德问大卫,让他崩溃的并不是她谴责的语气,而是她把脸贴在身着灯芯绒夹克的亨利肩膀上之前眼中的神情。因为,她也知道。
“露丝,”他说,“我说这些不是要让你不安——”
“那就住嘴!”她叫道,声音哽咽含糊。
大卫看到,除了海伦·帕尔默,所有人都面带怒气和敌意地看着他。海伦坐在丈夫和姓莱因哈特的女人中间,后者的名字很可能是萨莉,头向下一顿一顿地嘟囔着。人们三三两两地站在荧光灯下……只不过,他眨眼之后,荧光灯不见了。月光从钉窗木板的缝隙中透过来,滞留的旅客们只剩下晦暗的身影。兰德夫妻没有坐在长椅上,而是坐在满是尘土的地上,旁边是一小堆空的可卡因玻璃瓶——看来,强效可卡因甚至已经渗透到了约翰·福特式的乡间了——距离海伦·帕尔默蹲着嘟囔的地方不远处,墙上有个褪色的圈。大卫又眨眨眼,荧光灯回来了。那座大钟,盖住了墙上的圈。
亨利·兰德说:“我想你还是走吧,大卫。”
“就听我说一分钟,亨利。”薇拉说。
亨利扭头看着她,大卫清楚地看出他眼中的厌烦。就算亨利曾经对薇拉·斯图亚特有过些许好感,现在也没了。
“我不想听,”亨利说,“你让我的妻子不安。”
“对。”一个头戴西雅图水手队球帽的胖小伙说。大卫想他大概是姓奥卡西,反正是个有撇号的爱尔兰感觉的姓氏,“闭嘴,小姑娘!”
薇拉朝亨利弯下腰去,亨利往后躲闪了一下,好像她的呼吸都是有毒的。“我听凭大卫把我拖回这里的唯一理由就是,这个地方要被拆了!你听说过落锤破碎机吗?你那聪明的脑袋当然明白那是什么。”
“让她住嘴!”露丝声音含混地哭喊道。
薇拉靠得更近,双眼在她漂亮的小脸上闪闪发光:“等破碎机离开,垃圾车把这个车站——这个老车站——的废墟拖走后,你们会在哪里?”
“让我们清静清静,求你,”亨利说。
“亨利——就像那个唱诗班的女孩对主教说的,逃避不是埃及的一条河。”
自始至终就不喜欢薇拉的厄休拉·戴维斯朝前跨了一步,人未到,下巴先至。她吼道:“滚开,惹人嫌的女人。”
薇拉猛地转过身:“你们难道都不明白?你们死了,我们都死了,在一个地方待得越久,越难到别的地方去!”
“她是对的。”大卫说。
“当然,就算她说月亮是乳酪,你也认为是对的。”厄休拉说。她约莫四十岁,身材高挑,面容好看而严厉,让人生畏。“你对她言听计从,可这并不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