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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作画的一周后(也是他终于认为可以完工的一周前),希夫基茨去了二十九街的“健美男孩”俱乐部。在考虑过跑步机和爬阶器——这东西倒是挺有趣,可惜太贵了——之后,他买了一辆健身车,并额外支付了四十美元送货费和安装费。

“坚持每天锻炼,半年后你的胆固醇指标会降低三十点,”T恤上写着“健美男孩”的肌肉男对他说,“这一点我可以打包票。”

希夫基茨所住建筑的地下室阴暗凌乱、布局不明,住户们的杂物堆满写着门牌号的小隔间,还有烧锅炉的声音轰轰作响。然而地下室深处有个凹进去的角落还奇迹般地空着,就好像一直在等待他。希夫基茨让送货员把健身车放在那里的水泥地上,对着一面空墙。

“你会带台电视下来吗?”其中一个送货员问。

“我还没想好,”希夫基茨说,其实他已经打定了主意。

那幅画完成之前,他每天在健身车上骑十五分钟。他也知道这点时间很可能不够(尽管肯定聊胜于无),但也知道这是他现阶段能忍受的上限。并不是因为累,十五分钟还不至于让他体力不支。真正的原因是因为枯燥。轮子转动的呼呼声和锅炉平稳的吼叫声交杂在一起,短时间内就能让他头皮发麻。对于自己在做的事情,他的认识过于清醒,那就是盯着自己的影子被头顶的两盏光杆灯泡在墙上投下重影,傻乎乎地在地下室里骑着一辆原地不动、哪儿都去不了的车。他还知道,等楼上的画完成后,他就可以着手画这里的一幅,事情就会有所好转。

还是同样的一幅画,但他这次要快得多,因为没必要把伯科威茨、卡洛斯、弗雷迪和懒汉韦兰放进去。他们已经收工回家,因此这幅画在墙上的画里,只有那条乡间小路。路以强行透视法画成,因而当他骑在车上时,它似乎从他身边渐行渐远,直至没入那片灰绿的树林中。骑车马上就变得没那么枯燥了。然而,两三天之后,他意识到这还不够,因为每天的骑车对他来说还只是单纯的体力活动。红色的天空也需要加上,但那很简单,是不动脑筋的工作。他想在路的远端两边各加一些细节,再在地上加一些散落的杂物,可是那些东西仍然很简单(虽然也很有趣)。真正的问题与画本身无关,两幅画都是如此。真正的问题在于他缺乏目标,为锻炼而锻炼总让他觉得没意思。它或许能让人瘦身健体,可它在进行过程中仍旧是毫无意义的,甚至只是存在主义的。那样的活动永远都是为了下一个事物,比如为了某家杂志美编部门的漂亮女士在派对上搭讪你,问你是不是瘦了。这远远不构成为动力。他还没有那么虚荣(或者说那么饥渴),可以为了这样的远景来忍受漫长乏味的过程。他迟早会厌烦,然后倒退回到KK甜甜圈的幸福时光。不,他必须决定这条路在哪里,又通往何方,这样他就可以假装是在那个地方骑车。真是个令人激动的主意。或许有点傻——甚至有点疯——但对希夫基茨来说,心里的兴奋却是最真实的。何况又没必要告诉别人他在干什么,对不对?绝对不用。甚至还可以买一本兰德—麦克纳利出版社的公路地图册,每天标注骑行进度。

他并不是个天性爱自省的人,但当他胳膊底下夹着新地图册从巴诺书店出来时,却在思考到底是什么激励了他。偏高的胆固醇指标?对此他表示怀疑。布雷迪医生关于四十岁后减肥更难的严肃警告?可能有点关系,但也不是最重要的。或者说是他自己已经准备好改变了?似乎更有道理。

特露迪死于恶性程度极高的血液癌症,希夫基茨在医院里陪她度过了人生的最后一天。他还记得,她最后的呼吸是多么沉重,吸入空气时,她那悲伤而衰弱的胸膛用力地向上挺起,仿佛知道那是最后一口气,是几十年生命的终结。他记得她吐出那口气,“倏”的一声之后,她的胸膛就静止了。从某个意义上来讲,他这四年来就生活在那样的呼吸停顿中。只是现在,风又吹了起来,扬起了他的帆。

然而,还有别的更像真正答案的原因:由布雷迪医生召集和希夫基茨命名的工作队。队里有伯科威茨、韦兰、卡洛斯和弗雷迪。布雷迪医生并不在乎他们;对他来说,新陈代谢工作队不过是个比喻,目的不过是要让希夫基茨多关注自己身体内部的健康情况。这个比喻同妈妈们告诉小婴孩“小人儿们”正在修复他们擦伤的膝盖别无二致。

可希夫基茨关注的……

我关注的根本不是我自己,他想,一边掏出楼门钥匙。从一开始就不是。我关心的是那些被永无止境的清洁工作困住的人。还有那条路。他们为什么要拼命让路保持干净?那条路通向哪里?

他决定让那条路通往赫基默,靠近加拿大边境的一个小镇。他在公路地图册上发现纽约州北部有条未标记的蓝色细线,从首府奥尔巴尼南边的波基普西一路蜿蜒至他的目的地,距离大概是两百,或三百英里。他把这条路的起始位置在更详尽的纽约州地区图上用图钉标注,把图挂在墙上,挨着他那幅匆忙完成的……叫它什么呢?壁画不合适,姑且叫做投影图吧。

当天他跨上健身车,想象身后就是波基普西镇,而不是2-G的电视、3-F的衣箱和4-A用油布遮盖的脏自行车。眼前延伸的那条乡间公路,在兰德—麦克纳利先生那里只是条弯弯曲曲的蓝色细线,在更详细的地区图上却有了名字,叫老莱茵贝克路。他把健身车上的里程计归零,眼睛死死盯住从水泥地与墙面相接处开始铺开的灰尘,想:这真的是一条通往健康的路。把这个念头储存在脑子里的某个地方,你就不用一直想,特露迪死后你身上的一些螺丝也松动了。

他的心已经开始比平常跳得快些了(可他还没有开始骑车呢),他猜想这是大多数人在踏上旅途、期待遇到新面孔甚至新历险时的心情。健身车的控制面板上方有一个饮料槽,他在里面放了一罐红牛,据说这种饮料能迅速补充能量。在运动短裤上方,他穿了一件有口袋的旧牛津布衬衫,口袋里装了两片燕麦提子饼干。燕麦和提子据说都有降低胆固醇的功效。

说到胆固醇,利皮德公司的人们已经放工了。噢,楼上的画里——那幅毫无用处和市场、完全不像他所作的画——他们还在工作。可是在这里,他们已经挤进弗雷迪的道奇,开往,开往……

“开往波基普西,”他说,“他们一边收听WPDH,一边从纸袋里掏出啤酒喝。今天他们……今天你们做了什么,小伙子们?”

挖了几条排水沟,一个声音小声说,山洪快把普利斯维尔附近的一条路冲坏了。挖好后我们今天提早下班。

好。很好。这样他就不用下车绕过被水冲垮的路面了。

理查德·希夫基茨凝神盯着墙面,开始踩踏板。

3.去往赫基默的路上

那是二〇〇二年的秋天,距离双子大楼在金融区的街道上坍塌已经过去了一年,纽约市带着稍许偏执多疑恢复了正常的状态……不过大家也知道,在纽约,稍许偏执多疑也是正常的。

理查德·希夫基茨从来没有感觉像现在这样清醒和快乐过。他的生活规律地划分为四部分。早上的时间用来做任何能为他的房子和肚子买单的工作,而他接到的活似乎比以前更多了。所有的报纸都在念叨经济不景气,可对自由商业艺术家理查德·希夫基茨来说,经济形势挺不错的。

他中午仍然在隔壁街区的杜根餐厅用餐,但经常吃的东西由过去油腻的双层汉堡变成了沙拉。下午,他会为自己作画:刚开始是为地下室墙面上那幅投影图增添更多细节。伯科威茨和他的工友们的那幅画已经用一条旧床单蒙好放到一边了,对于那幅画,他没什么可补充的。现在,他想让地下室里的那幅没有工人、只有通往赫基默的那条路的画更好地满足他的需要。没有理由再让工人们待在画里。这些日子以来,他难道不是在自力更生吗?而且还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十月底,他又去找布雷迪医生检查了一次,这次的胆固醇指标变成了黑色:179。布雷迪不只对他充满敬意,简直就是嫉妒了。

“比我的还要好,”他说,“看来你是真的上心了。”

“我想是的。”希夫基茨点头同意。

“肚子上的赘肉也几乎全不见了。一直在健身吗?”

“能花多少时间就花多少时间。”希夫基茨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展开。到目前为止,他的健身已经变得有些古怪了。起码以部分人的观点来看是古怪的。

“好吧,”布雷迪说,“有了好身材,就要展示出来。这是我的建议。”

希夫基茨对此付诸一笑,没放在心上。

晚上——希夫基茨常规一天的第四部分——他要么看电视要么读书,饮料由过去的啤酒换成了番茄汁或V-8牌果汁。他觉得既疲劳又充实,上床睡觉的时间也提前了一小时,增加睡眠很适合他。

他生活的核心是第三部分,下午四点到六点。这两个小时是他在健身车上,由波基普西向赫基默进发的时间。在地区图上,细细的蓝线变成了老莱茵贝克路、喀斯喀特瀑布路和伍兹路;有一阵,在佩尼斯顿北边,则是邓普路。他还记得刚开始的时候,十五分钟都像天荒地老般那么久。现在,他却有时不得不强迫自己在两个小时之后停下。最后,他只好弄了个闹钟,定到六点。闹钟刺耳的铃声足够……

足够把他叫醒。

希夫基茨无法相信自己竟然会在地下室的健身车上睡着,同时还保持着每小时十五英里的速度。但他不喜欢另一个解释,就是他在通往赫基默的路上发疯了。或者更正常的说法,他在自己位于索霍区的公寓里疯了,出现了幻觉。

某晚胡乱调台的时候,他偶尔看到了A&E频道做的一期关于催眠的节目。接受采访的人是位自称“土星乔”的催眠师。他说,每个人每一天都在自我催眠。早上我们借此进入工作状态;阅读小说或观看电影时依靠它产生“代入感”;夜晚,我们用它来帮助睡眠。土星乔最爱最后这个例子,并用了很大篇幅讲了“成功睡眠者”每晚的例行惯例:检查门锁窗插,要么倒一杯水,要么念几句祈祷词或是冥想一会儿。他将这些类比为催眠师在催眠对象面前的手法和念词——比如从十倒数到零,或是一再向对象灌输他或她“越来越困”的印象。这个节目对于希夫基茨来说不啻于雪中送炭,让他判断出自己在健身车上的两小时定是处于轻中度催眠状态。

因为,在墙上的投影图前骑车不到三周后,他不再是在地下室的凹处度过两小时了。在第三周结束前,他是真的骑行在通往赫基默的路上了。

他会心满意足地蹬着车穿过树林间满是尘土的小路,闻着松树的清香,听着乌鸦的叫声和偶尔碾过落叶时,叶片碎裂的嚓嚓声。这辆健身车化身为十二岁时他在新罕布什尔曼彻斯特郊区拥有的那辆三变速的蓝翎。虽然不是他在十七岁拿到驾照前的唯一一辆车,却是毫无争议的最好的一辆。塑料的饮料槽变成了行李篮上手工焊接的虽笨拙却实用的金属圈,里面放的东西也由红牛变成了一罐立顿绿茶。不加糖的。

去往赫基默的路上,总是十月末日落前一小时的样子。尽管他每次都骑两个小时(闹钟和健身车上的里程表都可以证明),太阳却从来不曾改变过方位;当他在小路上骑行,额前的头发被自行车带出的风吹动时,太阳总是在土路上投下同样的狭长阴影,并在同样角度的天空透过枝叶向他眨眼。

有时,当他骑行所在的那条路与别的路相接时,会看到树上钉着路牌。一块牌子写着喀斯喀特路。另一块写着距赫基默120英里,上面布满了陈旧的弹孔。这些牌子总是与墙上地区图的信息吻合。他决定了,一到赫基默,就直接扎进加拿大的荒野丛林中,连停下来买个什么纪念品也不要。路就在赫基默结束了,不过没关系,他已经买了一本《加拿大东部地区图》,可以用蓝色的铅笔在图上画上自己要走的路,用很多曲线。曲线意味着更长的路。

如果愿意,他可以一直骑到北极圈去。

一天傍晚,从恍惚中被闹钟惊醒后,他歪着头,若有所思地盯着墙上的投影图打量了半天。换做是别人,可能看不出什么来;在这样的近距离前,强迫透视法失去了作用,林地在未经训练的眼睛面前瓦解为杂糅的色块——曾经的路面现在只是一团淡棕色,地面上浅浅一层落叶变成了深一些的棕色,掺着一抹抹蓝灰色斑纹的绿色是地上的苔藓,最左方明亮的黄白色圆圈是将落的太阳,危险地靠近锅炉房的门。然而,在希夫基茨眼里,这些色彩仍旧完美地表现了画面。画面已经牢牢地在他脑中扎根,一直没有改变。当然,除非是他在骑车;可即使是那时,他也意识到潜在的稳定性。稳定很好。稳定性至关重要,像是某种试金石,让他确信这不过是一场复杂的脑力游戏,只要他愿意,就可以像拔掉电源插头般随时从潜意识里抽离。

他把一盒颜料拿到地下室以方便随时补色。现在,他不假思索地在路上涂了几笔掺了黑色的棕色颜料,比落叶的颜色深。他退后一步,看着画面上的新变化,点点头。只是很小的改变,但十分贴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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