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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位?”罗丝用日语问道。
过了一阵,只听有人用英语回答道:“我住在隔壁。”
“请进。”说着,罗丝打开了门。
门外站的是一位五十岁左右的金发妇人。她眯着眼睛道:“我是克拉拉.鲁桑,和之前住在这里的史密斯太太关系不错。”
罗丝也自我介绍了一下,请对方在沙发上坐下。
“刚才我敲门的时候,您说的是日语吧?”克拉拉.鲁桑问道。
“嗯,稍微会那么两句……您呢?”
“我也会些。毕竟我已经在日本住了三十多年了。您是在哪儿学的日语呢?”
“十四岁之前,我都住在东京。据说我一直在神户长到五岁,但我自己却都不记得了。”
“您五岁的时候?”
“就是一九四六年……说不定,或许您还认识我父亲西蒙.吉尔莫亚呢。”
无论是名字还是相貌,鲁桑太太都给人一种法国人的感觉。她或许就是个法国人。神户的外国人并不多,他们一般都不问国籍,相互认识。正因为如此,罗丝才会猜想鲁桑太太可能认识父亲。
鲁桑太太身上有一种硬质的美感。年轻的时候,想必是个美人。罗丝本想从鲁桑太太的眼里读懂她的表情,但她却眯着眼睛,使罗丝根本无法获知她心中所想。
过了好一阵子,她才说道:“认识……您就是吉尔莫亚先生的女儿?”
如果她不是慢性子,那么就是她在慎重地选择言辞。见到旧识的女儿,鲁桑太太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
“是的。”罗丝说道,“您果然认识我父亲。”
“嗯……”
罗丝语调激动,可鲁桑太太的回答却有些冷漠。
很快,罗丝便发现鲁桑太太果然不是慢性子,而是小心谨慎。
“我父亲在两年前过世了。他不太爱说话,也很少在我面前提起当年在神户时的事。这次,我有幸来到这里,所以很想找人问问我父亲当年的事。”
听罗丝这么一说,鲁桑太太立刻含混地回答说:“我和他其实也不是很熟……”
就算不熟,应该也还是能够聊起有关西蒙.吉尔莫亚的那么一两段故事,或者恭维一句“他是个好人”。然而,克拉拉.鲁桑却紧咬嘴唇,绝口不提有关罗丝父亲的事。
“她似乎不太喜欢父亲。”罗丝的直觉告诉她。
鲁桑太太说过,她和史密斯太太关系很好。也不知她是从哪里打听来的消息,罗丝这个后继者刚到,她便立刻跑来拜访了。从这一点来看,鲁桑太太应该不是一个讨厌交际的人。相反,或许她其实很喜欢和人聊天。
“难道她还在为父亲改换国籍的事而耿耿于怀?”
罗丝暗自猜测。在马歇尔事件发生之后,罗丝的父亲加入了日本国籍。对于这件事,罗丝的父亲就只是简单地解释说——如果不这么做,就没法再在日本待下去了。
如果在战时依旧保留着英国国籍的话,就会被日本当局当成敌对国国民,不是遭到遣返,就是遭到扣留。要是还想和自己的日本妻子一起生活下去,除了加入日本国籍之外,就再没有其他办法了。因为罗丝母亲的娘家姓立花,所以西蒙.吉尔莫亚也在加入了日本国籍之后,给自己起了“立花左卫门”这么个煞有介事的日本名字。
但是,战争刚一结束,他便立刻脱离了日本国籍,重新恢复了自己的英国国籍。不管怎么说,罗丝父亲的这种做法,都难免会被人指责为毫无节操的举动。
后来他迁居东京,不光只是因为妻子的死,或许也因为受到众人责难的缘故——罗丝自己也曾如此推测过。
“战时,鲁桑太太您在哪儿呢?”罗丝问道。
“我一直都在日本。”
“没被当局扣留吗?”
“没有。我是法国人。投降德国之后,贝当元帅的维希政府也得到了日本当局的认可,所以当局并没有把我当成敌国国民。虽然多少有些不便,但我也没吃什么苦。”
“那真是太幸运了。”
“当时您父亲加入了日本国籍,所以他也同样平安无事。”
从语调上来看,对于罗丝父亲改换国籍的问题,鲁桑太太似乎并没有太大的不满情绪。
“那又是为什么呢?”尽管罗丝很想弄清这一点,可对方却依旧面无表情。
“您应该也认识我的母亲吧?”罗丝试探着问道。
“嗯,见过几面……因为当时这里没多少外国人家庭……您母亲的事,可真是令人遗憾哪。那场火真是很大。当时我就住在附近,真是吓了一大跳。”
“那,在我还小的时候,您应该也见过我的吧?”
“嗯,这么说来,当时吉尔莫亚先生确实有个可爱的女儿呢……那女孩儿就是您吧……”
鲁桑太太看着罗丝说道。可是,她的双眼却依旧只留着一条小缝。
当年的那个小女孩,在阔别了二十多年之后,如今已经出落成了一个大姑娘,站在自己的眼前。在这样的场合下,鲁桑太太依旧没有流露出半点常人该有的感动。
罗丝觉得鲁桑太太的表现有些不自然。她无疑是在故意压抑自己内心的情感。这其中,必定存在着一些隐情。
或许是觉察到了罗丝的目光中的那一丝异样,鲁桑太太开始坐立不安起来。
“我很想了解一下我那已故的父母。神户这里是否还有和我父母熟识的人呢?”罗丝问道。
“这我就不清楚了……当年那些人,不是早已回国,就是已然作古,没剩几个了……”
鲁桑太太避开罗丝的提问,含混地回答了一句,之后便起身道:“我就住在旁边,有空常来玩吧。”说完,便匆匆离去了。
送走鲁桑太太,罗丝靠在窗边,两眼望着屋外。
附近有许多新建的建筑。现代化的线条与色彩纵横交错。这就是令罗丝感到困惑不解的新的日本。然而,此刻她心中所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鲁桑太太一定知道许多情况。不过估计我是没办法从她口中打听到些什么的……”
鲁桑太太不光认识罗丝的父母,还见过小时候的罗丝。明知道罗丝很想找她打听些情况,而她却小心翼翼地躲避着话题——这是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