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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夜笙坐上司机的车,闲谈时问起:“赵先生,您帮叶老板开车多少年了?”

赵先生是个极为精明的人,甚至比安新海更难搞。他对谁都客气,可对谁都疏离,只效忠叶昭。面对许夜笙的问题,他没有趾高气扬地不肯回话,而是像邻家叔叔那样,拣些不要紧的事儿陪着许夜笙聊天:“我帮叶老板开车有些年头了,甚至比安秘书跟着老板的时间还要早呢!”

面对赵先生,许夜笙不敢问东问西惹人怀疑。她微笑着继续说:“快新年了,赵先生会回家过年吗?”

“在外奔波久了,过年是得回去看看的。”

“我想给您和安秘书寄一份新年礼物,私人的,不想经过叶老板的手,您看往哪个住址寄比较合适?”

赵先生闻言急忙推托:“帮叶老板开车是我分内之事,工资丰厚就是奖赏了,可不敢再收许小姐的礼物。安秘书和您都是同辈的年轻人,您给她送一份礼物倒是可行。只是我也不知道她的住址,许小姐还是亲自问她吧。”

许夜笙疑惑地问:“我看安秘书平日也不开车,您不知道她住哪里吗?”

“安秘书搬家太多次了,成日改地方,再后来,她自己也嫌麻烦,就不让我送了。”赵司机把这事儿当作趣闻讲给许夜笙听。

许夜笙笑着说:“是叶先生常常要换地方,让你们跟着跑吧?所以安秘书才时不时地搬家,紧跟叶先生的行程。”

“这倒不是,我也常跟着叶老板跑,实际上他出差的时间并不多,一般就几套房子住来住去的。安秘书搬家可能是她自己的问题。现在的时尚的小姑娘嘛,总喜欢换居住的地方,哪像我们老一辈这样念旧,一个窝待久了,习惯了,再也不想走的。”赵先生延续了老辈人的唠嗑风格,许夜笙一想到叶昭也会听他念这些家长里短的事儿,倒感觉怪新鲜的。

只是安新海频繁地搬家的事儿,让许夜笙心里起疑。安新海的工资不低,说实在话,买套房子是绰绰有余的,不必因为房租或者各种问题一直搬家。

许夜笙很厌恶搬家,每搬一次,整理那么多的东西,就会身心疲惫。她除非是不得不走,有什么难言之隐。

一个阴暗的念头油然而生,许夜笙勾起唇角,心想:难不成,安新海搬家,是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许夜笙将此事交给了江彦,想要有关安新海的所有资料。

江彦去了一趟老周那里,让警方帮忙查安新海的身份资料。江彦得知安新海的籍贯是偏僻的山区小镇,她是农村长大的孩子,大学毕业后就留在了黄山区。她居住过的小镇的邻里街坊说,安新海是单亲家庭,妈妈好赌,把安新海寄回家的钱都赌完了。小镇的人口少,居民嘴碎,什么八卦都能记得清清楚楚,被外地人一问便竹筒倒豆子似的将所有东西都说出来了。

其他的安新海家里的私事,他们也不清楚。

江彦问了安新海的妈妈的住址,居民说:“安新海的母亲早就不住这里了。她没钱赌博,又欠了一屁股债,我听说她去黄山区找女儿了。造孽哦,就她妈打牌的那个赌性,就是用金山银山都填不满的。”

江彦将知道的信息全部告诉许夜笙,后者了然。

当晚,许夜笙给安新海发了一条短信:“安秘书,我新年想给你寄一件礼物,你看寄到哪个地址比较合适?”

安新海很快给她回复:“许小姐就把礼物放在叶先生的别墅就行,我会去拿的。谢谢你,新年快乐。”

许夜笙看着短信,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她刚做了指甲,红粉渐变的指甲在发亮的手机屏幕上隐隐地泛着光。她缓慢地敲下一行字,言语中的恐怖程度不亚于魔鬼:“除了新年礼物,我这里还有一份大礼想送给你。”

“大礼?”安新海回她。

“是呀,安秘书多年没见母亲了吧?想不想亲人呢?”明明是隔着屏幕打字,安新海却仿佛能看到画面——许夜笙优雅地笑着,靠近安新海的耳畔呢喃,说出这句令她畏惧的话。

安新海的手发抖,提起母亲,她仿佛就失去了理智。她想到了当年的一些事情,仿佛看到输了牌的醉酒的母亲对她拳打脚踢的画面。末了,母亲又跪在地上,疯狂地向安新海道歉,乞求安新海不要离开她。

母亲只有她了,所以她就忍耐一下吧。

小时候的安新海被这种扭曲的心理束缚,不得逃脱。

母亲离开安新海会死的,她什么都不会,很依赖安新海,没了安新海不能活。

大家都不理解母亲,就安新海能懂。没有了父亲疼爱的母亲,很需要安新海的爱。

就这样,安新海日复一日地麻痹自己,遮掩自己身上的伤。她是没有父亲要的小孩,绝对不能让人知道她的母亲也很坏,否则她将成为天底下最可怜的小孩。

大家都同情她?

安新海会羡慕所有人?会嫉妒所有人的生活?

开什么玩笑!她才不要落到如此可悲的境地里。

所以,她绝对不能说呀!她明明……过得很好。

这也是安新海现在攀附叶昭,死活不肯离开他的原因。她再差也不会比小时候差了,绝对不能再落入从前的境地。

这也是她即使知道那是别人利用她的手段,也会因为别人的一点点爱意飞蛾扑火的原因。

安新海太渴求安全感与温暖了,这一切,绝对不能让任何人打破!

她的母亲也不行!

安新海就这样变成了极端的人,一面渴求爱,一面逃离爱。

她鼓起勇气离开了小镇,离开了母亲,还没来得及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就被发狂的母亲抓了回去。

母亲要她兼职打工赚来的钱,说自己改过自新,今后会好好生活。

可赌瘾哪里是那么好戒的?安新海发现她的母亲还是将钱拿去赌博,然后回家可怜兮兮地饿着肚子求安新海再给一点儿钱。

安新海的妈妈,就像是吸血鬼一样吸她的血。

她懂了,这样的母亲她是救不了的。于是安新海毕业后就离开了出租房,找了一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工作,还有生活。为了防止被母亲找到,她可是狡兔三窟,为了维持岌岌可危的安全感,强迫症似的换住房,给自己安置各个藏身地。

这一切,叶昭未必不知。这也是他用安新海的原因,他能完全保证安新海服从他,她只要乖乖听话,就能获得自由。

而自由,比安新海的命还重要。

这一切难道要被许夜笙这个女人打破吗?安新海情不自禁地发抖,终于害怕了。

“你想做什么?”安新海给许夜笙打电话,问她。

许夜笙笑着说:“我不会让你为难的,只是要知道一点点小事儿,你不许告诉叶昭。”

“多小的事情?”

“我只要知道,叶先生从前有没有频繁地去过什么地方?譬如看望他的前妻?你觉得他那所谓的前妻最可能住在什么地方?”从某方面来说,许夜笙算是个温柔的人,并没有以此威胁安新海,让她说出很多不能说的事儿,只是稍微地询问了一些想要的信息。而这些事儿,实际上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儿。

安新海还以为她想为难自己做一些背叛叶昭的事情,假如她只是问这个,或许也没什么问题。

安新海咬唇:“我也不会傻到将今天的对话告诉叶先生,否则他会以为我是你的人,已经不好利用了。假如你想知道叶先生的事情,我只能说,他曾经多次去过芙蓉镇,至于他去那里做什么,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事儿了。而且自从我知道他去过芙蓉镇,他就换了地址,也不让我再了解这些事儿。”

安新海记得,那时的叶昭狠戾可怕。她只是想多了解一点儿自己的老板才去查他的行踪,只是想做他的心腹秘书,为此,她甚至告诉叶昭她的弱点——她母亲。叶昭只要掌握这一点,就能完全地信赖她、掌控她。

可是那个男人在得知自己的行踪暴露的时候,发疯一样掐住她的脖颈,想要她死,想要她完全闭上嘴。安新海犹记得恶鬼在耳边低语:“不要管我的事情,否则我一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安新海不敢搭腔,呜咽着点头。她想离开叶昭,可是太晚了。叶昭在行业里完全断了她的生路,再给她一大笔安抚费。

看在钱的面子上,安新海学乖了,她成了叶昭手下的狗,成了他的贴身秘书,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越爬越高。

没有人知道,她每一步都在钢丝上行走。她这一生绝对不轻松,还要防止自己突然摔死。

安新海深吸一口气,说:“我不能说得更多,祝你好运,许小姐。”

许夜笙应了一声,挂断电话。

芙蓉镇吗?她终于离叶昭更近了。

安新海其实很惊讶,原以为许夜笙抓住了她的把柄,会急不可耐地胁迫她吐露所有的事情。可许夜笙没有,见好就收,分寸把握得精准,甚至极致。不得不说,许夜笙什么都懂,安新海知道再问下去,会被许夜笙牺牲。叶昭容不下一个背叛自己的秘书,所以许夜笙问到了该问的,及时收手。

她保住了安新海,也为自己多埋了一着暗棋。这样一来,如果发生什么紧急的事情,安新海或许还能帮她。

许夜笙究竟是仁慈还是狠辣呢?安新海有点儿看不懂这个小姑娘了。

许夜笙微微一笑,能听到电话那头安新海急促而克制的呼吸声。让这个女人有所顾忌,这就是她的目的。

这样一来,什么该和叶昭说,什么不该和叶昭说,安新海的心里就都有点儿底了。

大概半个月后,正好是春节的假期。舞团的舞者们都要回家过年,许夜笙趁此机会离开舞团,想独自去放松一会儿。

叶昭略感遗憾,问许夜笙:“许小姐过年要回老家吗?”

许夜笙俏皮地笑:“当然了,过年哪有不回家的道理。叶先生呢?过年有什么安排?会和哪个小情人一块儿过吗?”

叶昭垂眸,盯着腕骨上的手表,指尖微微转动。他回答:“我的心不是系在你身上吗?我孤家寡人一个,哪来的野女人?倒是许小姐,我和你认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的家乡在哪儿。我派人查过了,怎么都找不到许小姐的来处,也不知道你的身世,你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许夜笙没想到叶昭居然派人去查她的背景,他开始怀疑她了……

一股寒气直蹿上脑,许夜笙强装镇定,说:“叶先生是想来我家提亲吗?”

她在开玩笑,许夜笙当然知道叶昭这种人玩玩女人可以,可谁若是想成为他的太太,和他有婚姻约束,那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果不其然,叶昭但笑不语,沉默一会儿,将话题岔开了。

有了过年的好借口,许夜笙约了江彦一起去芙蓉镇。据安新海说,叶昭十四年前频繁地去过芙蓉镇,那一年他还是“已婚”状态,也是和宋蓉好着的时候。他如果有妻子,总不能不去看她吧?他的前妻是不是就藏身此处呢?

江彦所在的机构过年也放半个月的假,不仅如此,他们机构还送了新年礼物。动植物研究机构的女同事多,公司特地发放了红枣燕窝等补品礼盒。

同事来抢江彦的礼盒,说:“小江呀,反正你是单身,这个也用不着,不如给我咯?”

江彦手疾眼快地一把夺过礼盒,干咳一声说:“我已经不是单身了,这个能送女朋友。”

“女朋友?”同事们围过来,惊奇地问,“赵主任给你介绍他在电影学院读书的小侄女你都不肯收。新女友到底有什么神通,能把你收入麾下?”

江彦勾了勾唇:“初恋女友。”

他这样一说,大家都懂了。谁的心里还没有个“白月光”啊?可惜不是每个人都能有那么深厚的缘分和“白月光”走到最后,有的人最终只能和“朱砂痣”结婚了。

江彦的同事兼好友裴献酸溜溜地说:“你怎么比我早脱单哪?之前你去意大利把工作推给我,难不成就是为了陪女朋友?”

江彦知道现在还不能暴露许夜笙的事情,以免破坏她接近叶昭的计划,于是闭嘴闷葫芦似的一句话都不说,不置可否。

江彦只在放假的前一天抢了裴献的礼盒,说:“单身男性喝太多大补的红枣不行,为你的身体考虑,这一盒我就拿走了。”

江彦瘫着脸说话,说拿就真的拿,裴献追都追不上。

裴献气恼地挠挠头,说:“哎!你这人嘴真毒!记得过年回来请我吃饭,不然不饶你呀!”

江彦秀了把恩爱,心情颇好。

许夜笙提前告诉他今年他们能一起过年,顺道去调查一件事儿。即使目的更多是为了查秘密,可他一想到能和许夜笙共处好多天就忍不住开心。

许夜笙每天锻炼这么累,江彦打算给她炖点儿补品喝,男朋友的职责要履行。他已经是许夜笙的男朋友了,那个在他记忆里让人又爱又恨的女人现在能够乖巧温顺地依偎他,全心地信赖他。江彦在许夜笙的身边,终于有了姓名。

这样的认知让他感到愉悦,虽然江彦知道,现在还有叶昭在。可只要许夜笙并不爱叶昭,只是为了公事不得已接近叶昭,只要许夜笙对江彦这样说,无论是真话抑或是谎言,他都愿意相信。

若是叶昭对许夜笙做了什么……江彦独自待在下楼的电梯里,脸色突然阴沉下去。他像是有两副面孔,此时阴暗的心理滋生。

若是叶昭敢动手动脚,他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

从黄山区到芙蓉镇有些远,得先坐两个小时的高铁到芙蓉镇所属的省会城市,再转三个小时的车去芙蓉镇。芙蓉镇这些年被资本开发,成了有名的旅游城市。那里独有水乡的温婉,多的是保留下来的旧式老房子,也有现代化仿古民宿。

过年前一个星期的车票很难买,正好赶上春运,大家都要回家。高铁到了芙蓉镇所属的省会城市泰山市,许夜笙跟着江彦坐车去芙蓉镇的路上遭遇堵车,等到了芙蓉镇,已经花了快十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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