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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程春游,园子里大部分人还是高兴的。
依照约定,她们也跟着进了大帅府。张小姐已经疯了,她母亲早逝,除了几个做小妾的姨娘,帅府并没有正经的夫人坐镇,大帅才懒得管这些下人的事情,说白了这边的琐事还是程春游说了算。
小翠高兴自不必说,她天生喜欢热闹的地方。吴妈也如了意,柳姐也自觉不用怕一个疯子张小姐了。
只可惜,事情往往出乎预料。
虽说张小姐是疯疯癫癫的了,但她对柳姐却格外愤恨,一见到她,就大骂大叫,情绪波动不止,又摔杯子又自残,骂她是狐狸精,是闫子清的鬼魂儿。这事儿传到大帅耳朵里,哪里容得了柳姐。没跟程春游商量,就叫下人把柳姐和小米子一起轰出了帅府。
柳姐又成了无家可归的人。
更可怕的是,没进梨园之前,她就被占她便宜的男人们教唆着抽上了大烟,那时烟瘾浅不觉得有什么。进了梨园有了收入,也能不时买点来抽。现在积蓄没多少,这个毛病却是戒不了了。最近,她开始感到浑身无力,双腿打着摆子,烟瘾像小虫子一样在啃噬着她的肉体和精神。
她叫来小米子。
小米子缓慢地张开了手,右手掌心的毛刺已经齐刷刷长起来了,像扎了一丛黑色的钢针。她就这样盯着没有说话。小米拿来一把小镊子,同时嘴巴咬了一块白毛巾,眼神里充满了恐怖。她举起镊子,却发现怎么也夹不住那些钢针。最后,她摇摇头,放下了镊子:“罢了,反正也是冬天,你戴着手套吧。”
日子终于要熬不下去了,她眼睛深深陷了下去,瘦得只剩皮包骨了。她把小米子叫到床前,让他去请一下程春游,这个城里,她实在想不到别人了。
程春游没有见着,吴妈倒是来了,给她带了点吃的和钱。
“程先生不肯来吗?我有重要的事情对他讲。”
吴妈叹了口气:“现在小翠当家,小米子是见不着程先生的。”
“怎么轮到她当家了?”柳姐惊到强撑病体坐起。
原来,自柳姐走后,小翠就包揽了伺候程春游和张小姐起居的事情,尤其是对张小姐,照顾得很是细心妥当。程春游本就沉浸在师妹的感情中出不来,对张小姐自然没有心思照顾,这样一来,小翠不仅帮程春游免去被大帅责骂的风险,也甚得大帅欢心。没多久,程春游就把家里大小的事情交于她打理了。渐渐的,下人们就拿她当半个主子了。都说,用不了多久,这小翠就能讨个小妾做了。
“以前就因你长得像闫先生,程先生对你偏爱些。可惜你不争气,没抓着机会上位。看人家小翠,多会来事儿。你现在想见程先生了,她会让你见?“吴妈边说边做委屈状:“也就是我念念旧情,悄悄把这事儿告诉了先生。先生才派我来看看怎么回事。这要是让小翠知道了,肯定不会给我好脸色。”
柳姐的眼泪哗哗直掉,嘴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脑海里涌出很多事情,她才明白这很多事情。
“吴妈,求你务必让我见见程先生。就说我能给他一个答案。”她抓住吴妈的手恳求道。
吴妈冷笑一声:“你一个下人,能给主子什么答案?”
柳姐摇摇头:“你只管带程先生来。程先生平日里待咱们不薄,他的命已经够苦了,你总不想他一辈子带着遗憾活着吧。”
吴妈撇着嘴说:“人家再怎么命苦也比你的命好上百倍千倍,你还是好好照顾你自己个儿吧。”
纵使嘴上各种埋怨,刀子嘴豆腐心的吴妈还是答应了她的请求。
吴妈走后,柳姐将一些往事提上了心头。
那是半年多前的一个夜晚,厅里黄官僚留下的烟味儿还没有散完,闫子清跟师哥成春游在那里议事。
虽说这师兄妹二人没有公开恋情,商议事情的时候也很少关起门来私下交谈,梨园里的人还是将他们的事情看了个七七八八。毕竟,人一旦进入了爱情,眼角眉梢的暧昧是藏不住的。
柳姐也一早看出来了,那天做着针线活儿,半开着窗户,说是透气儿,其实也跟其他人一样在观察厅里的动静儿。进进出出添茶倒水的就是小翠。
闫程两人商量了很久,出厅时已经掌灯了。小翠在前面边领路边说:“我领小姐回去先休息,稍后还要去帮着程先生打理他的行头。”
闫子清道:“他的行头不是有其他人打理吗?”
小翠“哼”了一声:“那个粗手粗脚的乡下人怎么能打理好。程先生嗜戏如命,这行头自然如同他的亲兄弟一般,可不能怠慢了。”
闫子清突然停下了脚步:“小翠,你说如果哪天程先生不能登台了他会不会难过?”
小翠“呸”了一口:“可别说这不吉利的话。如果真有那天,程先生就毁啦!男人的心可不比咱们女人,他们的心都在外面闯天地呢。别说程先生了,就拿街前那个卖艺的安五来说,自打前年遇见一个女的,生了情愫,就停止了四处漂泊的卖艺生活转行去做苦力了。但是没到一年,这安五就不干了,觉得为了个女的放弃了自己爱过的那种自由日子不值当,此后俩人经常吵架,吵得多了,最后一点情谊也没有了。后来那个安五连个招呼都没跟女的打,背个包袱就走南闯北去了。可怜女的哭得两只眼睛都肿成了桃子,以后的日子都不知道咋过呢。你说这安五还只是个卖艺的,咱们程先生那是有名的腕儿,他天生就应该在舞台上听人们在底下给他喝彩,哪有不唱的道理?男人啊,都是没有生脚的鸟儿,累了风里睡,饿了在云里吃,谁让他们从天上下来,谁就成了那剥夺他们自由的罪人。”
黑暗中看不清闫子清的表情,只听得她的脚步明显放慢了,本来瘦弱的身躯不一会儿就模糊在各种廊柱的影子里。
那个收拾行头的粗人就是柳姐,她一路跟在后面,只因夜色太浓,她娇小的身影自始至终没有被发现。本来她听得小翠嫌弃自己的时候还有些生气,想着平日里也没见她收拾过,今天抽了哪门子疯要跟自己抢活儿干了。
直到第二天,闫子清答应了黄官僚的婚事。柳姐才想明白,这个小翠当真厉害,三言两语就决定了人的一生。
闫子清出嫁那天,成春游送她出门后,垂头丧气的走回园子里,正赶上柳姐扎着一条粗辫子抱着一怀的戏服呆呆的看着外面。成春游的神情恍惚了一下,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说:“唉,同人不同命啊,到底谁的命好谁的命坏呢?”
柳姐听不明白他说什么,但她听懂了他下面一句话:“以后仓库的活儿就交给赖大吧,你转到内院收拾吧。”
实际上,这就是接替了小翠的活儿。
梨园虽比不上将军府,但也是个小小的王朝。贴身服侍主家了,身份地位自然不同了。柳姐有种飞上枝头做凤凰的自豪感。
只是这种日子没有持续多久,闫子清就拖了病体回来了。
程春游花了血本请来了徐先生,发誓要医好闫子清。那天晚上前半夜,园子里灯火通明。柳姐吴妈等人紧张的在厨房串来串去熬着药。小翠来端药的时候,柳姐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小翠看到她狼狈的样子,不禁同情的说:“你对小姐这样费心,可惜小姐……”她边说边摇头。
吴妈的嘴快:“也是,闫先生向来不喜欢你。她一来估计你又要回仓库干粗活了。”
小翠眉头一皱:“我觉得你还是主动提出来去仓库吧,要是小姐醒来知道你曾离程先生那么近,估计都不会留你。小姐人好,就是心眼小了些。”
柳姐听到心头一紧,这还没热乎几天的好日子说凉就要凉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