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2/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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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高了,街宽了,可人情似乎和曾经并没有什么改变,匆匆的过客偶尔一瞥,那是漠然的目光,就像他曾经流落街头,并不曾感受到哪怕一丝温情一样,过去如此,现在也一样。
于是他心里的回忆,慢慢地淹没了眼中的现实:偶尔看到一对情侣, 会让他驻足观察良久,那甜言蜜语耳鬓厮磨的样子,自己似乎也曾经有过;偶尔看到一家三口,会让他满是羡慕,感慨良久;又或看到一对老人相携而行,那似乎触到了他心底最脆弱的地方,他会逃也似的走开,那白头偕老、相濡以沫的感动,只会刺激到他众叛亲离、无家可归的心情。
不知不觉中这番步行足足走了两个多小时,当目标渐渐接近时,卞双林有点犹豫了,他捏着口袋里那个小小的礼物,攒得手心都快湿透了,慢慢地,亦步亦趋地走向那个大门,大门廊上标着此行的终点:五原市晋原区职业技术学校。
在栅外看了良久,卞双林才鼓着勇气走向了门房,登记,在下课的前一刻,他进了学校,看着从教学楼涌出来的学生,似乎有什么情感充溢在胸间一样,让他有点紧张而局促。
看到了,他看到了,梳着马尾巴的姑娘,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看到了,警车从街外驶来,泊在校门口,停车的一刹那,都看到了升旗台前站的目标,已经变了个形象。鼠标惊讶地道:“看看,有来钱路子了吧,一转眼就化妆成这样了。”
“还真是看闺女来了?”骆家龙愕然道。最不愿相信的事发生了,狱方提供的消息是卞双林十年来唯一通信的就是给老家写信,可惜的是,除了得到前妻的一纸离婚协议,再无只言片语。
“他关在监狱,怎么可能知道闺女在这儿,老婆已经嫁到五原了。” 汪慎修不解地道。
“有的是办法,他在监狱还拿到了两个学士学历,比你学历都高。” 鼠标刺激了一句,然后被学历都不高的几位揪住耳朵了。
熊剑飞终于找到发泄的出口了,捋着袖子,拎着铐子要上,余罪一把拦下了,他示意众人等着,一个人进了校园。
看到了,卞双林看到一位老师在和女儿说话,指指这个方向,女儿狐疑地向他走来,还警惕地拉了一位同伴。他点有羞愧,不自然地回头时,又看到了身后的警车,看到了向他走来的警察,那是一幅好尴尬的场景啊,他有点想钻到地下的冲动。
乞怜、紧张、局促的表情一闪而过,余罪下意识地停下了,他站在冬青丛后,停下了。
穿着校服的姑娘,在审视着面前等她的人,同伴小声问着:“谁呀?”她没有吭声,把同伴的手拉得更紧了,生怕没人陪似的,远远站定,隔着好几步。卞双林笑着,灿烂地笑着,然后却像口吃一样喃喃着:“米米……你……你还认识……我吗?”
米米是小名,同伴异样地看了眼,却发现米米怒目而视,咬牙切齿。
“米米,我……我是……我……”卞双林不知道该说什么,掏着口袋,一个精致的纱巾盒子,隔着远远地递着。他满心欢喜,记忆还停留在女儿蹒跚学步的时候,那时候一个华丽的洋娃娃都会让女儿高兴不已。
“米米,我就来看看你。”卞双林终于说了句完整的话。 不料这引爆了女儿的情绪,她怒不可遏地指着:“你滚!”
一句出口,自己却热泪滚滚,她瞬间感到悲从中来,沙哑地斥着: “你滚……你害了我和妈妈一辈子,你滚远点,我不想看到你……你滚。”
或许是触动了令人痛不欲生的往事,女儿米米捂着脸,哭着蹲下了。卞双林想上前帮女儿擦把泪,可不料被女儿夺过礼物,远远地扔了,她仇视地推了卞双林一把指着道:“骗子,你个大骗子,因为你害得我们在老家待不下去,因为你害得我妈妈差点跳河寻死……你不是在监狱吗,你怎么没死在里面?哦,我明白了……又犯事了,警察来抓你来了……”
卞双林尴尬地站在原地,女儿看到了校外的警车,给了他一个恶毒诅咒。这时候余罪旁观不下去了,边奔上来,边亮着证件,插在这一对中间:“警察。”
“抓他,把他抓走,他是个骗子。”那女生哭着道。
“你可能有点误解,你父亲正给我们刑警队帮忙,他来探视你是经过市局特许的。”余罪道,这个弥天大谎不但让卞双林眼睛滞了下,连女儿也愣了,余罪又道,“他已经连续减刑四次,为的就是早日归来,照顾你们母女。”
两位女生有点不信,不过对于警察似乎没有怀疑,情绪稍稍稳定,可这会面却也是进行不下去了。
余罪回头道:“卞师傅,您应该给家人一个缓冲的时间,否则他们一下子接受不了……要不,咱们先走,随后事忙完了,再来探视?”
“哦……好。”卞双林机械地应了声。
余罪极力安抚了那两位女生几句,两人见警察和骗子如同搭档般并肩而行,倒也信了几分,只不过再相信也抵不过十年的隔阂,卞双林再回头时,女儿像受惊的小鹿,已经跑远了。
“等等。”余罪叫了声,从冬青丛里捡回来了那个纱巾盒子。
出了门,上了车,卞双林态度一反高傲,诚心诚意地向几位怒目而视的警察直拱手,谢谢不绝于口。
“你谢个毛啊,老子这身警服差点都被你扒了。”鼠标恶言恶声道。
“我又没跑。”卞双林一摊手,无所谓地道。
“脱离视线,等同于逃跑,信不信老子送你回监狱去。”熊剑飞气愤地骂着。
“悉听尊便。”卞双林更无所谓了。
啧啧啧,余罪气得无语了,刚建立点沟通基础就被打乱了,气得他把几个人都赶下车了,直摆手道:“去去,去请那个泡妞专家吧,我把老卞带回去,一会儿队里碰头,汉奸,你给肖主任打个电话啊,让她别着急了。”
几人被赶下车,倒没异议,知道余罪要开始思想政治工作了,他们相携着挤上了一辆出租车,要说那位泡妞专家啊,可比这个人有趣多了,说着地点,两车相向而去。
警车上,半晌卞双林开口了:“谢谢啊,这位警官,还不知道您尊姓大名呢?”
“不用谢,我也恨不得揍你一顿,不声不响就溜了,知道多少警察在找你啊?”余罪道。
“不这样,恐怕你们不会同意我出来啊。”卞双林道,无奈之举,看样子也愿意承担任何后果。
“其实我们不是你想象的一点人情味也没有,你怎么看待警察?”余罪换了个话题。
“没什么好感。”卞双林道。
“哦,也是,警察对你也没什么好感,看法是对等的,看来我们没有合作基础了啊。”余罪道,这是最难的,如果不是自愿,这种事你强迫不得。
“你不觉得矛盾吗?你是个执法者,用一些手段胁迫违法犯罪的人, 去帮你找到其他违法犯罪的人,这本身就是不合法的,如果这种事大白于天下,你不觉得警察会因此蒙羞吗?”卞双林刺激道,也许从一开始就反感。
戛然一声,车停在了路边,余罪回头,看到卞双林多了几分潇洒的扮相,笑着道:“这个世界本身就是矛盾的,你也一样,你是骗子,不择手段、毫无底线、卑鄙无耻,谁说起你这种人来都是禽兽不如……可偏偏你这种人,还留着那点人性干什么?今天的事让你的同行知道,会笑掉别人大牙的。”
两人相视片刻,这句挖苦似乎触动了卞双林。余罪慢慢地把纱巾递给卞双林,就那么看着他,他细心地把盒子上的泥迹抹去,小心翼翼地装进口袋,若有所思地看着余罪,这不像他曾经见过的任何一位警察,可恰恰是这种摸不透深浅的,却让人感觉到有点危险,他摇摇头道:“你不用试着感动我,我可能比你想象中更不择手段,比你想象中更卑鄙无耻。”
“交易怎么样?你肯定想知道她们母女的近况,想知道她们是怎么活过来,想知道她们的真实想法,或许也想把你的近况,真实而中肯地告诉她们,你缺少一个中间人,而我正合适。”余罪道。
“可我能帮你什么?”卞双林不确定地道。
“有很多诈骗案,我不了解他们的动机,更不清楚他们的心态,甚至很多诈骗手法我都摸不着头脑。我们警中有句行话叫,你想抓坏蛋,就得把自己变成坏蛋。我想抓这些骗子,自己却对骗子不怎么了解,所以,我就找到了你,很简单,帮我了解一下骗子是一种什么生活、什么心态、什么思维。”余罪道。
凝视、沉吟良久,在相互都看不清深浅的目光里,卞双林微微吐了句:“成交,其实你已经上道了,刚才骗我女儿,现在又在骗我,当骗子很容易,首先要欺骗自己,告诉自己所做的事都是高尚的,然后你就有了成功的自信。”
好深奥,余罪居然没听明白。
不过还好,这位专家终于肯上道了,哪怕表面上如此。
熊剑飞、鼠标加骆家龙和汪慎修,四人是临时凑一块的,路上就接到了余罪晚上准备开会的消息,知道那个老骗子恐怕没逃过余罪的纠缠。余罪电话刚罢,肖梦琪又有电话过来,直说晚上要请客,把几位劳苦功高的请一请。据她透露,邯郸市抓回来的嫌疑人邢学志已经交代了在六座城市犯下的二十四起诈骗案,并且主动退赃三十余万元,市局都惊动了,毕竟这样人赃俱获的诈骗案例不多,据说还要嘉奖呢。
这消息,听得一干人直击掌相庆,特别是没有办过案的汪慎修,兴奋至嘚瑟。众人在缉虎营一带下了车,直奔专家蔺晨新的住所,本来准备拨个电话,不过被否决了,都生怕专家因为那天的事耍点小脾气躲着不见, 这就不好了。
但是保不齐在不在家啊?这倒不是问题,汪慎修对此类人相当了解, 惯于过夜生活的无业游民,黄昏对于他们是一天的清晨,这个时候肯定在,就等着天黑后亢奋呢。
说说笑笑走着,老骗子的事方定,又说起这个专家,现在真相出来了,可真让大伙佩服得有点五体投地。不太了解情况的熊剑飞还在纳闷, 这就看了看案卷,怎么就能看得出嫌疑人身上那么点“长处”呢。
这个没人给他解释,都笑着做鬼脸,逗着熊剑飞道:“熊哥,等你开始交公粮的时候就懂了。”
他们不爱说,狗熊还不爱问呢,不就裤裆里那点烂事,咱们刑警办的案子归根结底动机还不就两大类,一个钱,一个色……
也是,几人边走边讨论,其实找卞双林和蔺晨新这路子相当正确, 一个捞钱高人,一个是识色高手,这可是咱们兄弟的贵人呐,一定得哄好了。
说来说去没啥好话,蔺晨新的底子都被刨出来:农大毕业,上过几天班,没正当职业,不过是老五原人,老城区两套旧房子一拆迁,这货直接变成吃瓦片的富二代了。标准的生活是吃吃喝喝玩玩泡泡妞,结果还造就出了这么个泡妞专家,别人泡妞花钱,他倒好,除了妞倒贴,还能靠这个赚点钱。
说来说去呀,把哥几个越说越羡慕了,穿过两条巷子就到专家所在的小区了。刚进小区,鼠标眼尖,“啊”了一声,双臂一拦众人愕然道:“喂,你们看,那不咱们专家么?”
哇,还真是,蔺专家被四五个男的围着,不知道在争执什么,正看着,当头的一位,甩手就是一个耳光,那专家吓得捂着脸,不敢吭声。
跟着的几个年纪不大的小子,有的扇他耳光,有的踢他,看来专家处在弱势,还手也不敢。
“嗨,打什么架?”骆家龙喊了一声,他穿着警服,颇有威风。
几个浑小子回头看了一眼,有个不屑道:“管得着吗?你哪只眼瞎了,瞧见我们打架了?”
领头的那位揪着蔺专家的耳朵戏谑地道:“小新,告诉警察叔叔,打架了吗?”
“没有,没有。”蔺晨新被揪着耳朵疼,龇牙咧嘴苦着脸道。
“太不像话了。”骆家龙握着拳头,可碍于穿着警服。汪慎修此时挺身而出,两人一使眼色,看看便衣的鼠标狗熊,大吼一声:“堵路,放狗熊。”
他一喊,自己不看,背过身往门外走,熊剑飞一捋袖子,蹭蹭大步冲上去了。那四五个人回身包围,还有拿着网球拍、冰鞋当武器的,呼啦声围上来了,对峙着,似乎忌惮有警察在场。
熊剑飞看看楼外监控的角度,别人随着他的眼光一动,冷不丁地被熊剑飞揪了一个,直接挟在腰下就跑,跑到监控死角,放下人,啪就是一耳光,打得那小子原地转了三圈才一屁股坐地上。后面的一看,不管不顾, 一哄而起,抄球拍,抡冰鞋,七手八脚朝熊剑飞招呼。
啪,一个耳光,扇趴下一个;咚,一脚踢飞一个;叭,网球拍直敲在熊剑飞的脑袋上,脑袋没事,球拍折了。熊剑飞瞪着眼,呸一口,那孩子吓得见鬼似的,连滚带爬,瞬间跑了老远,最后一个愣是没敢上手,被鼠标轻轻一脚踹在屁股上,得嘞,直接爬地上哎哟哎哟装受伤了。
“滚,再看见小心老子打断你们的狗腿。”熊剑飞怒吼一声。地上的连滚带爬,惊惧地看着这个野人,呼啦声都跑了。
这时候,蔺晨新早惊讶地捂着嘴,牙咬着拳头,连喊都忘记了,众人朝他围过来时,他钦佩地看着熊剑飞,就差纳头拜倒了。
“专家,我们兄弟够意思吧?”骆家龙笑问。
“够,那个,他们以后再找我麻烦怎么办?”专家惊惧地问,看来刚才被吓得不轻。
“就告诉他们,你哥我是重案队的,人都毙了几个了,吓死他们。”
熊剑飞拨拉拨拉头发,此时没人比他更帅了,最起码看得蔺晨新老佩服了,问着其他人:“真的假的?”
众人都点点头,蔺晨新看熊哥这么凶悍,确定也不是假的,他拉着熊剑飞的手不迭地道着:“那我以后叫你哥了啊,谁找我麻烦我就报你大名。”
“呵呵,这些小屁孩,收拾他们我都掉价。”熊剑飞没当回事,他可是军警训练都参与过,此时才想起事由,他瞅着蔺晨新随意问了句:“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找你麻烦?”
“嗯,这个……”蔺专家笑了笑,有点难以启齿了。
“专家,你是不是平时老受人欺负啊?”骆家龙笑着问。
“不是,不是,绝对不是。”蔺晨新否认着。
“那是为什么,人家打你你都不敢还手?”汪慎修好奇地问。
“那个……我把那领头的女友撬了,他追了三月没追上,我追了三个小时,就带去开房,他知道了,回头找我麻烦,真没办法,这些人太没素质,技不如人,就耍流氓。”蔺晨新气愤地道。
“啊?你……”熊剑飞气得无语了,众人给逗得哭笑不得了。
算了,这一摊烂事算是扯不清了,骆家龙拉着蔺晨新要走,干啥呢,要叙叙,还有问题请教。但这回可不行了,蔺晨新说答应了今晚要搞个小聚,市里好几位网上经常联系的要一起聚聚,准备下期的泡妞专题讲座。众人好说歹说,可他就是死活耍赖,不想去分局了。
或许真有事,或许上次警察的不信任给人家留下了点小阴影,眼见拉人不行,熊剑飞要动手了,吓得这娃抱头蹲地,被非礼似的大喊大叫。硬的肯定不行,骆家龙和汪慎修比较了解这货色,一拦熊剑飞和鼠标,骆家龙说了:“真不去就不勉强你了,今晚想请你吃顿饭,你看这事……”
“我真有事,改天……”蔺晨新苦着脸道。
“那就太可惜了,肖处长还叮嘱一定要请到你呢。”汪慎修道。蔺晨新眼睛一亮,等着下文。
不料有些话就是蜻蜓点水效果最好,就一句,汪慎修一挥手:“走吧兄弟们,咱们别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了。”
“喂喂,标哥,那个肖处长,是不是……”蔺晨新一把揪着鼠标,热切地问。
“对呀,还有几个,现在她是分局政委,知道你那个判断吗?帮我们破了一件连环诈骗案,肖处长对你是赞不绝口啊。”鼠标道,翻着豆豆眼,压低了声音教唆着,“兄弟,女处和处女,都是可遇不可求呐……这种挑战机会,恐怕你再也没机会了。”说完,撂下他,跟着众人大摇大摆走了。
各人使着眼色,谁也不往后看,没出巷子后面那位就忍不住了,追着众人喊着:“嗨,别走,别走……等等我,我也去……别走啊,我请客还不成?巷口等着我啊,我开车拉你们……等我啊。”
回头时,这家伙火急火燎往回跑,众人倚着墙,个个笑得直抚肚子。看来这也是个贱种,光挨打不长记性,肿还没消,又想犯贱了……
一语惊醒
五月二日,余罪在开化路刑警大队已经足足待了三十六个小时……
这时候,坐过监狱的人那种耐心就对比出来了,一脸严肃、一身正装的卞双林,在三十多个小时里除了看看余罪给的案卷,更多的时候是在思考,吃饭上厕所都像训练过的,用时很短,而且提前打报告,更多的时间就那么坐着,盯着二十多例旧车出售诈骗案件各要素组成的白板发呆。
余罪还勉强能憋住,关注这个案子的肖梦琪当日来队里,坐了三个小时,居然没见两人说一句话,而且那个假释的嫌疑人比真正的专家还拽, 连招呼都懒得跟她打,快到中午的时候,这压抑的火气快到临界点了。
现在已经上升到二十三例了,多数都是以出售手续不全的黑车为由头,设计一个见货付款的局,这边诳看货的,那边骗拿钱的,猫腻都在网络端口上,能显示成他们想要的任何号码,甚至还有高手,直接录制音频,模仿看货人的声音骗付款的那方。
案发差不多都是开化路刑警队的辖区,这个刑警队下辖郊区两县与市区的交界地带,辖区有个全市最大的二手车交易市场,正适合做这种骗局,被骗的都是那些贪小便宜,想着几千或者万把块就能买辆好车的主。
怎么破?
肖梦琪又一次看自己钉的那个案件板,这功夫她可不止下了一天,百思不得其门而入,这是异地作案、单纯通过通讯技术手段实施诈骗,取钱的另一方在粤闽一带,那是全国高智商诈骗的集中地。那些诈骗者嚣张到取款根本不做任何防护,因为他们知道,警察也不可能因为几千的赃款就追上几个省,那还不够差旅费呢。
这就是难点,有限的警力,哪一地警方也不会放在这种无底线的毛骗上,即便捕捉到取款的画面,放在当地那个治安环境里,恐怕也引不起地方的注意。
似乎无解。肖梦琪再一次确定,她看了看坐在自己身侧的余罪,正在地图上标示案发点,余罪很投入,这点让她很放心。再看看对面,坐在队长位置上还在若有所思的卞双林,她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了,一个嫌疑人, 还真把自己当专家了?
“卞双林,要真不行的话,也别勉强自己了,关了十年了,假释就几天。”肖梦琪开口了,这话里有刺,就连整理案卷的熊剑飞也听懂了,他耷拉着嘴唇看着,知道领导不高兴了。
余罪使了个眼色,肖梦琪故作未见。
卞双林笑了笑道:“我没勉强自己,可也不至于不行。”
“是吗?”肖梦琪笑道,挖苦了一句问着,“骗子办事,难道就都像你这么坐着?不过也是,坐着就能骗到人,可坐着不一定能抓到骗子吧?”
“有时候需要审视和思考,一个出色的骗局应该是这样,你离它越近,看到的越少,现在你们就属于离骗局最近的。”卞双林道,不愠不怒。
所以就有灯下黑的问题了,余罪若有所思地想着。不过肖梦琪不这么想,直接问着:“哟,听口气还真有收获?”
“有点,看一个骗局就像看人一样,首先你得看穿他们表面的伪装,看穿伪装,才能看清表象下的东西……这种方式,类似于心理学的读心,有点玄,不过也有一部分科学依据,比如,我刚才就看见你们两个人……”卞双林微笑着道。
这家伙,整个一骗死人不偿命的江湖口气,肖梦琪不屑了,余罪也撇嘴了,都是吃这碗饭的,连唬带诈谁不会呀。余罪笑着道:“你一定看到我的内心世界了吧?担待点啊,咱们俩可能都是阴暗色调的。”
“不不不,那个不用看也知道,我看的是履历和资料反映不出来的东西……比如,这位女警官,你是……单身?”卞双林带着犹豫的口吻道, 在肖梦琪蹙眉的一刹那,他笑着补充着,“曾经有一段不愿提及的个人感情?”
“咝”……肖梦琪一噎,余罪正要插话,卞双林的眼光又看向他道: “你已婚,不过婚姻的幸福感并不强?”
咦?居然把余罪说中了,他瞪着眼,愣了。卞双林又看着肖梦琪,还没有恢复常态,他又道:“你渴望一段浪漫而温情的二人世界,但一直走不出曾经的心理阴影。”
肖梦琪眼睛一滞,正要发作,卞双林又指向余罪:“你……曾经被女人抛弃过……我从眼光能感觉到你的防备意识很强,老婆?还是老婆之外的女人?……噢,我明白了,单亲,你被你老妈抛弃了?”
呃……余罪毫无征兆抽了一下,连熊剑飞也听傻了,这种隐私的事, 也就兄弟们知道余罪是个没娘娃,怎么可能被这骗子看出来了。
肖梦琪愣生生把话咽回去了,却不料卞双林又看向她,审视着笑道: “你渴望的似乎是一个有妇之夫,好像这个人,忽视你了?”
卞双林的眼光示意着余罪,哎哟妈呀,肖梦琪的脸刷地红透了,两人曾经的那点暧昧一下子涌上心头。余罪也脸发烧了,仿佛奸情被人当面揭破的感觉,而这一切太出乎他的意料,他怔怔看着这个老骗子,实在想不通自己哪里露了马脚。
“这就是骗子的眼光,你可以无视,但你的表情却无法否认。”卞双林一靠椅背,笑了。
“无聊。”肖梦琪一摔案卷,起身就走。
熊剑飞愣着,然后扑哧笑了,指指卞双林,却又无语了,追肖主任去了。
又剩下两人了,前一夜就聊了不少,多数是那些匪夷所思的诈骗奇闻,余罪没想到老卞还藏着这一手,半晌他才从惊讶中清醒过来,愕然问:“怎么做到的?”
“猜测……就像你们的推理一样,根据碎片化的线索,去还原一个真相。”卞双林笑道。
余罪眼睛滞着,审视着,面前这个相貌清癯的男人,也许除了身份, 在任何一方面都要强过他这个小警察,不管是经历还是阅历,不管是看事还是观人,比如就这一招,他自问还达不到这种水平。
“我好像明白了,你是根据表情的细微变化猜测,随时准备改口,比如单身?你是疑问口气……如果是,她一怔,你就知道对了;如果不是,她不屑,你可以马上改口说‘那是不可能的’,反正非此即彼。”余罪省悟道。
“不全对……她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水味,我想如果是人妻人母,恐怕不会有这种闲情雅致,所以我猜她单身。当然,还有其他原因, 她的警服腰身是改过的,衬衫领子是缀饰的,这是渴望得到关注的信号, 自恋加上渴望关注到这种程度,不单身都难呐。”卞双林解释道。
哇,似乎很简单,余罪惊讶地想想,然后给老骗子竖了个大拇指,好奇地问:“她对我……我是说,我都没发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