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羊倌”余罪再立功 (第2/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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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走,这回算丢人了。”苟盛阳说着,拽着大嘴巴,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都不知道还得走多远。
也不算远,出了汗冷风一激,就在两人已经浑身瑟瑟发抖的时候,终于看到了队里那辆破警车停在前面,加快了速度奔上去,拉开车门,坐在车里,裹着大衣直哆嗦。
两人哆嗦,余罪就笑,笑得不可自制。笑着笑着两人火了,狗哥好歹三十多了,就算是队长也不能这么玩人吧,跑不动了还冻了兄弟们一路。脸色一变时,余罪赶紧拱手道:“谢谢巴哥、狗哥,替我证明了一个想法啊。放心,这个证明恐怕不止两千块。”
“啥……啥意思?”巴勇愣了下,不过苟盛阳反应快,怒容成了愕然的表情,直问:“你让我们模仿雪地潜逃?”
“哎,对喽……整整一个小时,才跑出去九公里,巴哥摔了三跤,狗哥你摔了两跤,你们这身体素质已经算不错的,才跑这么远,那嫌疑人更跑不了多远,估计还在包围圈里。”余罪确定地说。
“那不一定,潜逃和包围之间的时间差有几个小时,歇歇停停,正常人跑几十公里还真没问题。”苟盛阳道。余罪回头时,看着他笑,坏笑,眨着眼睛坏笑,笑了一会儿苟盛阳突然明白,一拍额头道,“糊涂了,绝对跑不远。”
“什么意思,怎么又改口了?”巴勇一下子没明白。
“冻成孙子了,你还没明白?”苟盛阳骂了句。
“气温……夜间最低气温的时候,零下十度左右,在这个时候只要停下来,用不了一分钟你身上的热量就开始流失,不是长毛的牲口根本受不了……所以他绝对走不远,搜捕是正确的。他只要补充体力,就有可能露馅儿。”余罪道。
“哦,敢情是让我们证明这个?”巴勇有点哭笑不得。
“是啊,我本来想自己证明,不过跑一场太累,还是坐车里让你们证明比较舒服,嘎嘎。”余罪笑着,发动了车上路,折回了市区,气得两位属下直骂队长损。
进了市区也没干好事,年初一开张的商铺不算多,余罪领着两人,进了一家大型超市。过了一会儿,三人推着成车的白酒,直往警车屁股后塞,门口的保安看着直掉眼珠。
足足二十几箱,这警察哪是要喝呀,简直是去饮驴哪!
哧哧的电流声,偶尔听到搜捕队之间的通话,每每听到说话,总伴着风声呼呼、车声隆隆。
快十七时,天已经要黑了,外勤一无所获,内勤无所事事,即便你再焦虑,对着缺少线索的案子也束手无策。
“快天黑了,十多个小时了,哎呀,腰都快僵了。”俞峰哀叹着。
“在哪儿呢?四镇七乡,三十一个行政村,可都进遍了,年初一有没有生人很好查啊。”曹亚杰枕着两手靠着椅子,眼神空洞地说。
“也许在市区吧,跑回市区不更容易藏身?”张薇薇小声道,好像是问沈泽。沈泽笑道:“别问我,要是我啊,还真不知道怎么躲过几百警力的搜捕。”
“理论上,只要跑进有人的地方,总会留下点蛛丝马迹吧?奇怪了,两头都没有,不会是真钻山里了吧?”李玫泄气地说。曹亚杰此时一欠身坐正了,斩钉截铁道:“我坚持我的想法,很有可能藏身到周边的山区了,他在凌晨的时候上了山,然后雪一大,掩盖了这些痕迹……山上只要找个林子,找个山洞,那咱们还真没辙啊……”
“好,有想法。”随着一声洪亮的夸奖,许平秋、王少峰,带着支援组两名领队踏进来了,他指着曹亚杰道,“说说,如果在山上,怎么办?”
“我建议动用测绘卫星,实时测定方位,只要他不是窝在一个地方不动,卫星就能扫到他……另外我建议,调拨搜救红外扫描设备,对于卫星扫描到的可疑区域,派驻抓捕小组。”曹亚杰道。
“好,这一招能减少点人力……王局,您看?”许平秋回头问。
“我来协调一下,看能不能通过省厅调援。”王少峰道。
十几个小时没有消息,在座的人困马乏都快急毛了。
王局刚拿出电话,此时却传来一个不和谐的声音,通信频道里,不知道谁在吼着:“一组一组,到我们这儿来……有酒。”
“你们哪儿搞的……可以啊。”另一组在回应。
“有我们的没有?冻死人了,给我们留点。”又有一组在吼了。
“二十一公里检查站处,都放那儿了。好像是指挥部给咱们发的。”有人指引着发酒了。
支援组面面相觑,这个时候居然还能出这种事,而且还打着指挥部的名义,王少峰气得拿着电话指道:“问问,谁说是指挥部搞的,什么时候有了发酒的指挥部了?胡闹嘛。”
李玫不敢怠慢了,通信联络着,对方也说不清楚,不知道哪个单位的。不过还好,出于感激,接酒的记住警车号了,一查,李玫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回头对两位领导汇报着:“是庄子河刑警队的车送的酒。”
“噗!”有人笑了,是俞峰,他没憋住,这种事只有一个人能干得出来。他刚憋住,“噗!”又有人笑了,是史清淮和肖梦琪。哭笑不得了,这种事也只有一个人敢干。
跟着老许也面露笑容了,王少峰想想这天寒地冻的,来一口倒也不是什么坏事,他尴尬地收起了领导的派头。老许圆场道:“看来是咱们工作有疏漏了,这天气来一口驱驱寒才是外勤们最需要的……通知一下后勤上,搞上点二两装的,外勤的每人发一瓶。”
“是!”李玫乐了,可不知道有什么乐的。
送酒的此时已经返程了,巴勇和苟盛阳可没有想到,队长会叫上他们来这么一个任务。不过当看到冰天雪地还在执勤的兄弟时,两人确实也有点不好意思了,所过的检查口子,一瓶子劣酒能换一句谢谢加一个疲惫的笑容。
那滋味,五味杂陈,说不清啊。
“队长,您给执勤的兄弟们递酒,这是明目张胆地违反纪律,还打着指挥部的名义,我怎么觉得您不是找凶手来了。”巴勇小心翼翼地说。
苟盛阳接茬儿道:“好像是找刺激。”
“不说是指挥部的,他们不敢喝啊……在这环境当警察已经够可怜了,当刑警就更可怜,一个命令就杵在冰天雪地里,就这节气,热饭肯定没一口,热水也甭想喝上……用不了一天,就得拖垮一半队伍。”余罪道。放慢了车速,大灯开着,仍然是看不到多远,会车时车速几乎降到了五迈,会车车辆也是警车,从倒视镜里消失在身后的雪幕中。
“啥都不说了,这个年初一过得有意义,比打麻将刺激多了。”巴勇有点感动了。
“确实有,本来想躲家里找个清静,可一看咱兄弟们遭罪成这样,我都想抓凶手了……就是水平不到啊。”苟盛阳道,有点力不从心。
“这不是一个人能办得了的事,我也想搭把手,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入手……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吧,我想到现场看看……你们呢?要不车给你们,自己回去?”余罪道。
“我也去。”巴勇的思想境界提高了。
“我当然也去。”苟盛阳道。
一拍即合,这辆破车缓缓地向武林镇武林村驶来。
案发的第一天,全市投入的警力准确数字是七百二十名,包括刑警、特警、武警几个警种的联合队伍,当天全部没有换人,又在当夜紧急征调,从各刑警队、分局抽调了五百名警力连夜奔赴各个排查队伍。这张覆盖的大网越来越细,貌似普通的灭门案凶手,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上千警力搜捕整二十四小时,仍然一无所获。
也在当夜,史清淮带着两名支援组人员进驻了省测绘局,卫星覆盖协调好了,同一时间,由省厅协调地震局搜救队的人员载着两大车设备,到了武林村。
也许没有人能理解当警察的辛苦,可所有人都从如临大敌的队伍中感受到了他们的决心。
对于制造灭门血案的凶手,只有一个处理方式:
抓到他,不惜一切代价!
沉默是金
夜幕渐渐降临了,纷扬了一天的雪花仿佛也累了,不再下了。漆黑的夜色里,没有星月的光辉,就连大山的轮廓也看不到,身处其间的人仿佛置身于一个混沌的世界,迷茫而焦虑。
耙齿沟一队警力刚从村里出来,地处山隘口子,距离武林镇二十公里,是排查的重点区域,可在这儿查了一天守了一天,连只兔子也没瞧见。大过年的,全副武装的警察还真不招人待见,就在村治保家里讨了点热水,饭都没好意思吃。
“这能藏在哪儿呢?”熊剑飞抬头看看,黑漆漆的山嘴子,进村仅容一车宽的路,这么大的雪,不可能爬上山呀?
“纵横几十公里,咱们这点警力,杯水车薪哪。”带队的赵昂川道,招手示意着,“同志们,打起精神来,现在回家吃饭……留两个人守着,谁留下?”
“我留下吧,你们给我带点吃的就成了。”熊剑飞道,叫了一名队员和他一起。这当会儿疲惫交加,人都是机械的,等到了村口子,熊剑飞敲了敲车窗,吼了声趴在方向盘上睡觉的吴光宇,骂了句,招呼着检查武器,上车了。
“我就说了,没用,他敢钻这么大村里?”吴光宇牢骚道。
“也有道理,前些年撤乡并镇废弃的自然村是不是应该查查?而且这么冷的天啊,就这么挨着?”熊剑飞拍着额头想着。
这话可把吴光宇吓了一跳,直道:“熊哥,走到这儿已经是极限了啊,也就咱们不要命敢跑这种路,你见路上有车有人吗?”
“滚……赶紧回去吃去吧。”熊剑飞骂了句。
人挤人塞了一车,留下的两人就在山隘口子不远,把取暖的火烧大了点,火堆旁边架起了夜视镜,烤着火,轮流观测着寂无人声的雪野。
二十时左右,分组的重案队陆续撤回,最后一组是距离武林镇三十四点五公里的庙底乡鸭鹊梁村。这是个中心组,十八人组合的队伍,分赴一乡十四村,带回来的却全部是失望,很多村除了串门走亲戚的,根本就没见过外人,别说嫌疑人了。
车至中途,过国道检查站的时候,守站的刑警给两辆车里都塞了样东西,是北方烧。又冷又累了一天的刑警如获至宝,边开口边谢谢,话音落时酒已经灌肚子里了。
一吧唧嘴,递给下一位,“咕嘟”一灌,就是不善饮酒的,也喜欢这种火辣辣的刺激了。解冰皱皱眉头,看着后座惬意地灌酒的刑警,却是不好意思说什么了,喃喃道:“专案组想得真周到啊,酒都配上了。”
“这玩意儿可比枪管用……天天在市区,从来没想到乡下的天气这么冷。”
“山风大,融雪的时候更冷。”
“这天气还真不好找目击者,出门的都没几个人。”
“哎,我说……这家伙未必敢进村吧?离城越远,人际关系越近,别说生人,就是来条不是村里的狗,村里人都有反应。”
“我倒觉得,咱们进村,村里的狗反应最强烈……”
大家都心焦此事,就免不了讨论,来的除了重案队的,还有特警队参与过追逃任务的警员,解冰回头问:“那大家想想……这么恶劣的天气,怎么才能生存下去,而且还要躲开这么多警察的围捕?”
“找个避风的地方,生堆火烤烤。”
“不可能,一冒烟能不露馅儿?除非用电暖。”
“找个山洞也行啊!好歹比待在外面强。”
“这倒有可能,不过要钻山洞的话,咱们就惨了,把全市的警力都拉出来也不够啊。”
“我觉得应该已经跑远了……零点多发案,咱们开始组织起追捕已经是四五个小时后了,这么长的时间,能去的地方可就太多了,就连除夕夜二级路、国道也有不少大货车,随便爬一辆,现在估计都出省境了。”
“……”
这种可能把众人不多的坚持击溃了,进了村已经累成这样,要是满山找山洞钻,那谁受得了。
“大家别泄气,我们现在有上千警力在围捕了,说不定下一刻就有好消息传来了。”
解冰打起精神说了句,这话呀,他自己说得都信心不足。
从二级路、国道、沿路的各乡镇陆续撤回的警力汇聚到了武林镇,根据专案组的安排,找到了设在镇边临时就餐的位置。但只是吃饭,根本没有撤走的命令,除了新加入的人员,很多参加行动的都开始愁了,八成这年得在山上过了。
没错,卫星的覆盖已经开始了,史清淮、曹亚杰、沈泽三人进驻省测绘局,在晚上二十时已经成功把卫星图像接驳到了专案组。大雪方停,能从高清的卫星图上看到星星点点的火光,那是连夜驻守的搜捕队员,他们像一个一个棋眼,布置在方圆五十公里的各个要口。
已经开始吃饭了,肖梦琪从现场返回,进到这里,俞峰、李玫和张薇薇正端着盒饭边吃边笑,不知道悄悄说着什么。这样子让肖梦琪皱皱眉头,真不知道当时选拔支援组是怎么选的,选的几位一个比一个个性。
“哟,肖组长……您吃了么?”李玫笑着问。
“还没有……什么把你们笑成这样?”肖梦琪问。
不问还好,一问又都笑了,张薇薇掩着鼻子很淑女地笑,俞峰在龇牙,李玫张着血盆大口好开怀地笑道:“一个小时前,专案组刚发布了一条命令。”
“发布命令有什么好笑的?”肖梦琪不悦了。
“命令庄子河刑警队抽调人手,负责后勤保障供应点的运作。”李玫道,一说又笑。
“什么时候有后勤保障……供应点了?”肖梦琪愕然了。
“哎呀。”俞峰笑道,“就是送盒饭、热水的地方,在镇边上。”
肖梦琪愕然得眼越睁越大,很不相信,看着三人笑得更欢的时候,李玫补充着:“不信是吧,我打电话,让他们给专案组送份盒饭。”
说着就开办了,李玫拿着步话吼着:“喂喂喂,后勤点谁在?庄子河刑警队有人在不?……哦,我是专案组,送份盒饭到武林村,让你们余队长来啊……”
这里的规格可不是一般的高,对方估计是个普通刑警,很铿锵地回答:“是,马上送到。”
肖梦琪“噗”一声笑了,她拉了把椅子坐下,看着三人笑道:“你们就为这个笑啊。”
“有点可笑而已,怎么觉得像故意恶心人一样。”俞峰道。
“余队长不是二等功臣嘛,他为什么不参加追捕?”张薇薇有点不解,这实习生眼里,一切都透着好奇。
“参加了,下午不是送酒了吗……估计领导这是故意刺激他呢。”俞峰道。
“那领导肯定很失望,余儿的脸皮比今天下的雪还厚。”李玫道。
三人说笑着突然停了,是俞峰发现肖梦琪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他提醒了李玫一下,没往更深里讨论。半晌,肖梦琪平静地说:“也不是刺激他,是顺水推舟成全他。他可是许处长的爱将啊……一般人谁敢这么胡搞。”
“也不算胡搞吧,很受欢迎。”俞峰道。
“既然是爱将,怎么不拉到追捕队伍里?”张薇薇很不解。
“这样的天气,又是这么大的区域,找一个潜藏的逃犯,需要的是大量警力的协作和配合,不是一两个人能拿下的。”肖梦琪摇摇头,她也不是很清楚领导的用意,但她很清楚,现在已经把五原全警能叫得上名来的人物都拉到追捕现场了,这种时候,就是许平秋本人也不敢妄下定论啊。
说话间,车声响了,泊在院子边上,旋即听到了余罪进院子的声音,嚷着:“肥姐,你真能吃啊……两人份还不够?”
“气死我了!”李玫气得双手擂桌,进门的余罪笑着,她一指道,“给我们组长的,余罪你再诬蔑我,小心……”
“嫁不出去赖上你啊。”俞峰替她说了。
“啊……姐这名声啊,自从进支援组就全毁了。”李玫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似乎怕余罪尴尬,故意制造气氛一般,催道,“快点啊,送个饭还傻站着?”
余罪踌躇一秒钟,上前来把饭放到了肖梦琪面前,很平稳。肖梦琪美目眨着,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了句:“谢谢啊,我都忘了还没吃呢。”
“吃吧,质量不咋的啊,七块钱一份的。”余罪道。
相视一笑,似乎并无芥蒂,肖梦琪总是觉得心里不怎么舒服,有点尴尬地拿着筷子,低头细嚼慢咽,这个动作似乎是为躲避余罪的目光一般。
“余儿,过来过来……发挥一下你的神贱气质,就像在深港。”李玫招呼着道。
余罪不客气了,坐到了李玫的位置,先问:“不违反保密原则吧?”
“违反什么呀,现在哪个队不知道。”李玫道。
“那我得看看……”余罪看着,李玫指示着卫星图,余罪看不懂,还得李玫很郁闷地解释。地图倒是能看懂,一大片区域,重点在通向市境的市区。市区是嫌疑人熟悉的地方,有可能出没的地方,特别是针对和他有社会关系的已经设置了监视;而涉及数乡镇的地区,从道路交通到进村排查,都已经捋过一遍了,各组汇报生成的文件,已经几百兆了。余罪看了看,指指点点,颇有指挥员的气质,然后中气一提,准备开始说了,“我很负责任地说……”
都知道这货有时候语出惊人,俞峰、张薇薇、李玫都期待地看着他,却不料余罪一下气馁了,用羞答答的表情道:“我真不知道,我要知道我就拎回来,那可是名动全警哪。”
三位笑了,肖梦琪给噎住了,一到谈正事的时候,他就这德性。她起身倒了杯水,好容易咽了口,打断了几个人的话说着:“你其实已经名动全警了,抓到B级逃犯的刑警队长,五原没几个。”
“哟,我怎么听这话像恭维啊?”余罪笑眯眯看着肖梦琪。
眼神不对,像色狼瞅羔羊的那种眼神,李玫一伸手,遮住他的视线提醒着:“你用这种眼神看人的时候,为什么我有想揍你的冲动?”
肖梦琪一皱眉,这乱七八糟的,又要开涮了。果不其然,余罪一侧头含情脉脉地、贱贱地对肥姐说:“那是因为你少女的心,已经被我狂野的气质征服了。”
“噗!”俞峰和张薇薇受不了了,肖梦琪直接喷了口水。
李玫却是很没节操地抚着脸蛋笑道:“你确定要让我放弃独身的誓言?”
“还是算了,我当你的梦中情人吧。”余罪道。旋即肥姐一根粗白的中指竖给他了:“知道你没那本事,还装!要么坐下来给我们分析分析,要么回去送饭去吧。”
“哦,我还是送饭去吧。”余罪两厢都不敢接招,仓皇逃了。
昼间大雪,夜间风凉,风裹挟着积雪,像是故意掩盖所有痕迹似的,把昼间的车辙脚印覆盖过去了,从武林镇到五原市,到邻市数条干线,很快又成了茫茫一片,连道路也是勉强才能辨认。
晚八时开始,用餐过后,稍事休息,各队补充了新队员,继续开往指定地点。
每位下车吃饭的都一个德行,狼吞虎咽,一口气能吃两三份。吃饭都没有地方坐,就蹲在临时征召的一个旧乡政府的大院子里,挂起的大灯下,个个都是一脸疲惫,满裤子的雪刚消融,吃一顿又冻住了,放下盒饭,车声隆隆又要出发了。
“都下来……里面里面,有热水,盒饭管饱……有白酒,能喝的抿两口……哟,熟人哪!”
在门口招呼的余罪又迎来了三辆车,一看紧身束腰、齐膝钢靴的装备就知道是特警队的。他看到了张凯,张凯也瞅见他了,愣了下,然后笑了。一笑,正整理武器的尹南飞回头一瞅,也张着大嘴乐了。
尹南飞奔上去,散了支烟,看余罪这德性却是有点不解了,直问:“神探啊,这时候你得在一线啊,怎么钻到后勤上发盒饭了?”
“专案组的命令。”余罪道。
“拉倒吧,你是个服从命令的人吗?”尹南飞损了句,不过一揽余罪的膀子道,“不过我喜欢,谢谢你的酒啊。”
“呵呵,别客气。”余罪得意了,这些劣酒可是换了不少人情,进门又是一堆人,大嘴巴忙着分盒饭,苟盛阳提着大壶,刚洗的杯子一人倒上杯白开水,个个狼吞虎咽开吃了。特警长年训练,在饭量上看就不同凡响,盒饭放在嘴边,三两下拨拉就下肚了,特别是个子足有一米九的尹南飞,一眨眼,三份盒饭已经吃得干干净净了,看得庄子河刑警队几位,简直佩服得无以复加。
“给,尹队,路上来两口。”余罪抱着二两装的小瓶酒,一人怀里塞了一瓶,尹南飞却是把他手里的全揣走了,相视笑着,尹南飞道:“回头我请你啊。”
“真是别客气……哎,尹队,晚上还准备搜捕?”余罪问道,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以前就看这货不顺眼,不过今天有点改观了。
“没办法,六条人命啊,这号人不落网,我们怎么敢闭上眼打盹。对了,小余,你应该参加啊,你这脑子弯弯绕多,说不定还真行。早点抓到,咱们也少受点罪。”尹南飞又要了一份,这回吃得慢了,开始边吃边说。
“这样的冰天雪地里,警犬用不上,目击没有,准确方位没有,就这么大海捞针,难度也太大了,难道没有考虑过重点方向,收缩队伍,集中力量?”余罪道。
尹南飞被噎了下,这怎么像总队长的口吻?他愕然地看着余罪道:“别说准确方位,有大致方向我们都拿下了……这个命令谁敢下,灭门案啊,疏漏了凶手,就是总队长都不够撤啊。”
所以只能这么保守围捕,等着线索的出现,这个样子余罪还真没辙儿。条件有多恶劣不用出门都看到了,饿得一队特警连吃带喝,盒饭的箱子扔了七八个,最少的都吃了四份,吃了饭饱嗝儿还没打两个,尹南飞一声吼,四散烤火的特警像触电一样起身,飞快地排着队列。
“同志们,告诉我,你们累吗?”尹南飞吼着问。
“不累。”一队特警齐齐吼着回答。
“好,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组织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都把眼睛睁大点,我们多坚持一分钟,就多一点抓到潜逃凶手的机会,告诉我,你们有信心吗?”尹南飞吼着训话。
“有!”一队特警,挺胸昂头,两眼散着狂热的光芒。
“出发!”尹南飞道。他带着队,出了院子,车声隆隆,划开了漆黑的暮色。
院子里,被临时征召负责分发盒饭的庄子河的三位看傻眼了,大嘴巴慨然道:“特警是比咱们辛苦啊。”
“啧,都被洗脑了。”苟盛阳拨拉着火说了句,尽管这么说,可心里仍然有按捺不住的感动。
这些事总得有人去做啊,除了警察,还能有谁?
一个大的行动要消耗多少,可能看起来容易,但做起来很难。此次后勤是省厅负责的,光盒饭就拉了两车,最后还不太够,是庄子河刑警队借了口锅,胡乱煮了些方便面解决的。那些疲惫的、仍然在坚持的面孔,陆续在这里出现,很快又投入到艰难的搜寻中。
从上午八点到晚上十一点多,终于一个轮回了,一无所获。
一直在火堆旁边烤火的余罪站起身来,巴勇和苟盛阳已经在打盹了,他没有打扰,像个幽灵一样,看看武林村的方向,慢慢地向着那个凶案发生的地方去了……
寻访迷津
踩着吱吱作响的积雪,看着星辉点点的灯光,一个人的生死对这个世界有多大意义无从衡量,凶案发生的武林村又会怎么样?
意义不大,也不会怎么样。
余罪很快得到了这样一个答案,静谧的村落,这个故事顶多会成为村民枕边的闲话或者噩梦的一部分,更可能连这样的影响也不会有,因为间或还能听到哗哗洗牌的声音,那些麻将场上的男女,估计只关心今天的输赢,谁还会在乎昨晚的惨案?
也许用不了多久,所有的人都会淡忘,只要时间够久。一个生命于这个世界来说太过卑微,今天的排查就感觉得出来,村民流露出些许的同情之后,更多的是为年初一就发生这事感到晦气。
可如此众多的生命,存在、消失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余罪心里莫名地泛起一个奇怪的念头,这个念头来源于浏览过的一本命案追踪的行内典籍。很多凶杀案,系列杀人案、焚尸案、碎尸案,甚至有过以碎尸为食的恐怖案例,那些可怜的生命仿佛就是为了证实人性的罪恶一样,用他们的死来描绘出一个血淋淋的现实。
金钱、色欲、嫉妒、愤怒、仇恨、偏见……古老的七大原罪,古老到现在依旧没有什么变化,葛宝龙会是哪一种呢?
应该是很多种,余罪在努力回忆着浏览过的资料:钱,缺钱的窘境;愤怒,老婆红杏出墙的愤怒;仇恨,他肯定恨那些欺他辱他的人。往往一个凶杀不会是单个的原因,那么这一宗也应该是,积郁很多年的负面情绪在一个不经意的时候找到了宣泄的口子……形态就是这桩血淋淋的灭门惨案!
余罪加快步子,向17号院落奔去。越来越浓厚的兴趣在驱使着他,他像着了魔一样,脑子里净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甚至很多看到过、接触过的罪犯在这个不恰当的时候钻进了他的记忆中。
时间已经很晚了,17号院子拉着警戒线,案发二十四小时后,这里寂静得像一片死地。在警戒线外驻足良久,余罪微微喘息着,他知道尸体还没有运走,可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承受那个现场的心理能力,他犹豫着,不敢近前了。
“谁?”有人喊了,从车后出来。
“啊!”阴森森的环境里,骤来人声,吓得余罪一屁股坐地上了。
然后传来了女人的笑声,车灯亮了亮,两个身着警装的女人向他走来。哎呀,看清了,是周文涓和肖梦琪,肖梦琪取笑地说:“耶,就这么大胆子啊?”
“胆子再大也架不住你这么吓唬啊。”余罪气坏了。肖梦琪伸手拉他,他没理会,起身拍拍雪,奇怪地问:“文涓,你怎么在这儿?”
“总得有人守着现场吧,队里数我资历浅,总不能让师父们守吧……哎,先别问我啊,这大晚上的,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周文涓同样疑惑地看着余罪。
“我……闷……出来透透气。”余罪随口道。肖梦琪上下打量着:“不是吧?我怎么觉得某些人好奇心要害死猫了?我好像知道你想干什么,可为什么不敢进去呢?”
好像是挑衅,余罪斜眼一翻回敬了句:“你猜。”
“我猜是犹豫,犹豫的原因在于,这个奇案因为大雪无法推进,而又有这么多警力,你无法确定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不能像以前那样捡到大漏子。”肖梦琪笑道。
“笨死你,猜错了。”余罪直接道,“我是没见过死人,我害怕。”
肖梦琪眼睛一凸,没料到余罪这么直白。周文涓却是笑了,没想到学校的憨胆大现在却害怕,而那个晕枪的姑娘,现在已经是无畏的战士了。
“跟我来……你们的来意既然相同,就一起进来吧。”周文涓道,领着两人进门了。
肖梦琪也是愁结丛生,才产生了到案发现场找找灵感的想法,没想到能遇到余罪,这样的同路实在让她对余罪高看了几眼,以前一直认为他是运气太好而已……余罪犹豫了一下,在两个女人面前却是不能示弱了,迈着步,小心翼翼地跟了进去。
“咱们从楼上开始……凶案就是从那里开始的。”周文涓领着上楼。狭窄的楼梯,积上了雪,零乱的脚印通向楼门,刁屠户生前的日子应该不错,最起码能盖起来这幢二层小楼,在村里就应该是小富之家了。传说他也是个滚过刀尖的悍人,最后死在自己那个窝囊的女婿手上,不得不承认,有时候实在是造化弄人。
门是开的,东西原封未动,移走尸体的地方标有示意线,血迹已经凝结,黑红的块状,画着两个人形,周文涓示意着:
“……葛宝龙应该就坐在这儿喝闷酒,床上的被子是摊开的。根据邻居反映,听到了这家的吵闹声……当时刁娅丽应该已经躺在床上了,两人发生了口角,然后她向葛宝龙扔了一个枕头,赤脚下了床,两人厮打在一起……光脚的脚印,撕掉的毛发、指甲缝里的皮屑,都能反映出这一点来……争吵中葛宝龙随手抓起酒瓶拍向妻子,老式的高粱白酒瓶子,瓶身最厚处零点六六厘米,这一击击在了刁娅丽颈后颅骨上,直接致命……”
肖梦琪脸上掠过了不自然的表情,真正的现场比所有的教科书都有冲击力,即便她心理强悍,也无法揣度,多大的仇恨才能让丈夫对妻子下如此狠手,哪怕是红杏出墙。她偷瞅余罪的时候,余罪像不忍目睹一样,闭着眼睛。
“为什么照片上刁娅丽的遗容很安详?”余罪问。
问到点子上了,肖梦琪暗暗赞了个,不是心思特别敏锐的恐怕注意不到这个,她说:“是嫌疑人替妻子拢了拢头发,擦净了脸上的血迹。”
“根据这儿的痕迹,他应该跪在这儿哭过……我想应该是失手,他很悔恨。”周文涓说道,突然皱了皱眉,觉得自己很矛盾。
“事后痛悔是真的,但事前痛恨也不假,不是失手,他应该恨不得把老婆亲手掐死,可真正砸死了,他又心疼了。”余罪道。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矛盾心态?”肖梦琪问。